Fri, 24 Jan 2020 06:13
清晨06點13分,本應該是全世界都還在熟睡的時間,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是一個很淺眠的人,就算是一丁點的噪音也會立刻醒過來。我心裡有些惱怒地想,這最好是通很重要的電話,不然這麼擾人清夢,我一定不會饒了他。
「喂?」我接通了電話,剛起床,嗓音很是沙啞。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bP3mWqXvg
「文芝?是我,阿中。」
我看了看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卻是前室友小夏的手機號。 這不對呀,打來的人是周浩中(是小夏的男朋友,大概2個多月前他們開始同居,所以小夏才會搬走的)。
「阿中?怎麼用小夏的手機打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R2zvJLzR
「她出事了…現在在醫院。」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tQlkyXopK
「…她被感染了。」
聽到消息的那一秒,我覺得身體好像泡到冰塊裡面,整個人被凍住了。
從疫情開始時我就在預想如果有一天從身邊的人那裡收到這個惡耗會有多可怕,可是沒想到那一天會來得那麼快又那麼近。
「她在這裡沒什麼親人,就數你最親了,她應該想讓你知道的。」 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JPGUB802L
「她現在情況怎樣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lBNU7aR7J
「…昨天看的醫生…情況不太好。」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6aH2YLDgy
「…剛住院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JQfl7ZPXq
「在那家醫院?」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SiE4feeW7
「武大醫院的隔離區。」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1aEjVyEcj
「好,我現在來。」
掛掉電話後,我火速的洗漱更衣再幫小夏簡單收拾了些洗漱品和換洗衣物後就趕路去醫院了。市內禁車以來我就不曾出過小區,這一走才發現原本的路程在失去代步工具後變得非常遙遠。
走着走着我居然看到新鄰居拿着空拍機在無人的大街上擺弄,有些怪異,可是我還是走過去打了聲招呼。他貌似蠻驚訝會見到我的,短暫的聊天後才發現他也是同路人便一道去醫院了。
到達醫院時已經是早上08點了,和這一路過來的光景不同,醫院的門口早已人滿為患。走進門診部,放眼望去的都是拿着病歷的患者在排隊候診,雖然隔着口罩可是每次聽到有人咳嗽我還是會心頭一緊。 前幾天,還在這裡實習時,門診再忙也不至於排出醫院大門。可今天早上一來,不光是醫院門口排隊的人龍,醫院內也一堆病人。椅子上、走道裡、甚至是牆角都塞滿了人;有些是靠着,有些是坐着,更多的是站着等。 一筒筒便攜式氧氣樽靠牆擺放著,一些比較嚴重的病患被臨時安置在輪椅或擔架床上接受高壓氧氣治療。 對比這龐大數量的患者,只有為數不多的醫護人員穿行在病人之間進行登記或治療。
很快和新鄰居道別後,我就穿過門診部,找到樓梯爬上2樓的隔離區病房(在這種時刻,你絕對不會想待在任何密閉空間,例如:電梯)。快到達病房門時我就看到阿中臉容憔悴的在樓梯口抽著煙。
「欸,我到了,她還好嗎?」我走上前拍了他一下。
「哦,到了。」他精神有點恍惚的看了我一下,回道「她打了針,剛睡。」
「嗯…」我拿出樓下買的熱可可遞給他接着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那麼嚴重?」
「上周二,她急診室收了個要緊急動腦手術的案例,當時是她去收的症,可沒意識到是個疑似案例,所以沒做好防護措施就去問症了。 後來那個病人確診了,他們科室有好幾個都被感染了…」他說著說著便開始哽咽了。
「前幾天,她開始發病了,一開始是小咳嗽,到後來就開始不停發燒,整個人都沒力氣的…我當時就跟她說,讓我來照顧她…那傻瓜,卻偏要逞強,說什麼自我隔離,不想連累我,就把自己死死的關在房間裡。結果昨天早上一打開房門,就看她高燒不退、開始呼吸困難。帶來醫院,照了CT-電腦掃描就發現她已經雙肺感染了,才入的院…」說到這裡,因為情緒的影響他已經講不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不用說了,我明白的。
安撫了一下他的情緒後,我叫他先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我會代替他看護小夏才終於把他勸回去了。
進病房前做了個簡單的消毒,甫一踏進去,就見每張病床都睡滿了人,因為床位不夠,臨時加開的床位已經加到走廊了也把病房裡僅餘的空間佔據了。 每個病床間只是靠一扇窗簾布或一塊單薄的屏風隔着,中間勉強能容納一個人的身位進出。這種親密程度,不要說隔離飛沬,我敢打賭,如果我猛吸一口氣然後向隔壁廂吐口痰,那一定會命中他/她的頭頂呀。
走到病房的最內側,終於看到她了。她蒼白的臉容和醫院綠色的被單形成強烈的對比,以往總是很聒噪的她現在卻格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讓我很不習慣。把東西放下又整理一下後,我找了個塑膠椅子坐下來,然後很快睡意就來襲了。
再度醒來時已經到了中午, 我被經過的護士叫醒了,原來已經到了派藥的時間我阻礙到她們了。 剛起來,我就看到小夏,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看她還能笑,我就安心一點了。 等她們弄好後, 我幫忙領了份午餐給她。
「妳怎麼來啦。」她還是一副嘻皮笑臉地樣子讓我又好氣又好笑。 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tcv4slV3O
「妳說呢?」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hTCK1T0R5
「還笑。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沒告訴我?」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99BTilvL4
「不就怕妳念呀。」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km1ARbYmG
「…」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842muJ8jE
「好啦,本來我也想叫妳的,可是後來我實在沒力氣啦,然後就進來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NPmnraB1W
「妳真的是哦…」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LzohFC2t3
「好啦,芝,不要生氣啦。我都變病人了。」
又來了,又用撒嬌這個方法,想要轉移視線,我揪著她耳朵又是一頓訓誡。然後我們又回到平時打打鬧鬧的相處模式,邊聊天邊等阿中回來。 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HCZx3YoXv
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便問「對了,妳爸媽通知了嗎?」
她沉默了...
好吧,夏爸夏媽一直都是她的軟肋,她可以很堅強的衝在前線,可是卻不敢讓遠在家鄉的爸媽操心。
一段沉默後,我嘗試說道「嗯…我明白...可是…他們是妳父母,有些事情——」
一滴溫熱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讓我不忍心繼續說下去。
隔了好一陣子,她開口說「…我沒敢告訴他們。」
「…妳也知道的…他們年紀大了、不懂醫學,我怕他們會胡思亂想…」她強忍下淚水,壓抑著聲音回道。
「妳知道嗎?最近我都不敢打開視訊…怕他們看到會擔心——」
望著她瑟瑟發抖的肩膀,三年來我第一次從這樂觀正能量的女孩身上看到怯懦。
我從來都不會安慰人,在這一刻我也只能把手輕輕放在她頭上,把語氣放柔地說「放心啦,我會幫你的,就和他們說你出國旅行了,通訊不便。好嗎?」
她聞言,緩緩抬起通紅的雙眼微微笑著對我說「我一直都說,知我者莫若芝。」
這時,阿中剛好回來了,打斷了我們的交談。看著兩個女生都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把小夏交給他後,我步出了醫院,來到陽光的底下,在四下無人的大街上我摘下了口罩,呼吸着冰冷的空氣,思緒再次飄回了1月20日那通護士長的電話。剛才阿中講的案例應該就是當時提到的金梅,她是從急症室轉過來的案子,上週二入院,術後第二天出現呼吸困難、肺炎等情況才從外科又轉來我們的病房。結合他們的說辭和患者的病歷,實在不難聯想到一起。
我們市內的醫療資源一直都不充裕,因為急速的發展,人口膨脹,我們業內所受的壓力一向很大。當重大疫情爆發時,站在最前線的我們首當其衝地以生命為博奕和死神拉鋸。可是資源不足,防疫不足,卻總是在拖我們的後腿。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科室本身就接收這類病人才會有較高的防疫意識和防護裝備,現在我說不定已經躺在小夏旁邊。再推遠一點,如果在疫症初期就把可疑案例釋出、把警戒級別提升,那有多少個像小夏一樣的無辜例子可以避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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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我站在玄關把東西都脫了,到浴室草洗洗了一次,然後拿起消毒酒精把剛才碰過的東西都消毒一次又把衣服洗好後才開了缸熱水來泡澡。在浴缸裡被熱水包覆住,我把整個人放空,嘗試不去想事情,想要把自已從現實中抽離一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gXPrpS64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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