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樣也不算太糟吧…？』
這大概就是最後一個李維特爾一直以來費盡心思想要隱瞞的事情了。
他永遠都擺脫不了的真實容貌，一個作爲地界惡魔的醜陋象征。
盡管僞裝得多麽完美，外表上看到的皮囊跟那被障眼法魔力遮掩的自然且真實的樣子，終究也會有需要揭開的一天。僞裝就只是僞裝。曾經，李維特爾也這麽幻想過，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可以在人界用自己的真實面貌示人。不過，那些都只是妄想而已。畢竟人類對于異類的容忍度永遠都是有限的。
所以，李維特爾像其他想方設法的要混入人類社會的魔物一樣，他們把自己的容貌改扮成人類的樣子，費勁兒的隱藏起自己的妖魔身份。他們會這麽做的原因都只是爲了一個目的，那就是接近人類的社交圈子，想象自己也是個正常的人類。
「……」吉賽兒瞪大美眸看著身邊那個雙眼緊閉的李維特爾，一時反應不過來。
越野車因司機的緊急刹車，在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後刹然而止，恰巧就停到了聳立在街道上的昏黃街燈旁。劇烈的震動讓車裏的吉賽兒和李維特爾的身體都免不了往前傾去，臀部好似差點滑離座椅，然後又隨著完全停下的車子而往後倒去。
昏暗的光線下，李維特爾模樣狼狽的低下頭，披散落下的絲絲紅發擋住了他的容貌。似乎受到了不少驚嚇的吉賽兒微顫著身子，面色煞白，兩眼無神的望著駕駛盤發呆。
「對不起，嚇著妳了。」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找回自己聲音的李維特爾啞聲低語。
吉賽兒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再次轉過頭望向李維特爾的方向。這次目光的接觸時間就顯得比剛才還要久，也看得仔細多了。
「挺好的。」吉賽兒說，明顯地口不對心。
在李維特爾准備擡起頭的時候，吉賽兒立刻別過視線，刻意避開李維特爾的眼神。
「妳向來都不擅長說假話。」李維特爾幽怨的眼神瞟向吉賽兒。
吉賽兒蹙眉深思了片刻，帶著些許辯解的心態糾正道：「善意的謊言不算假話，我是發自內心說出口的。」
「強詞奪理。」李維特爾的臉上寫滿郁悶，表示此刻心情很受傷。
「那也不能怪我啊！」吉賽兒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李維特爾，才發現他早已用魔法遮掩掉自己的惡魔原貌。吉賽兒看著李維特爾恢複平日熟悉的那個俊秀面容後，不知怎的突然安下心來。最後，吉賽兒老實地開口解釋：「很抱歉……我只是一時沒做好心理建設。」
李維特爾赤紅的眼睛在昏暗的微光中蒙上一層薄霧。他倔強地側頭閉上眼睛，輕聲說：「我累了，想睡覺。」
吉賽兒開了口又默默地閉上嘴，欲言又止的她窩囊地選擇沈默。
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駕駛上，吉賽兒又一次繼續未完的旅途。
越野車平穩的駛在公路上。
車裏的兩人各懷心事。
李維特爾再次調整了一下坐姿，背對著吉賽兒把頭轉向車窗的方向。他輕輕睜開泛著疲態的眼睛，遙望著天際黑暗的夜空。吉賽兒用舌頭潤了潤唇瓣，小心翼翼地三番五次把目光視線偷偷摸摸地放回李維特爾的身上。
猶豫了好一陣子後，吉賽兒終于鼓起勇氣說出口。
「沒關系。李維特爾，在我面前，你還是做回自己吧！」
「妳不害怕我的樣子了嗎？」他問。
「我是害怕沒錯。」吉賽兒不想欺瞞他，所以只能說真話，但她接著補充道：「不過……我希望在我的面前，你可以卸下所有僞裝，用你最自在舒服的模樣面對我。」
「妳願意接受我？」
「我會學著接受的，你只是需要給我一點時間去適應。」
李維特爾笑歎道：「其實妳不需要勉強妳自己接受我的。」
「愛情是需要包容和接受的。我們才剛剛確認彼此的關系和心意，注定得經過一段磨合期。這樣的話，愛情才能夠長長久久，不是嗎？」吉賽兒反問道：「我都有這樣的覺悟了，難道你還沒有這方面的心理准備嗎？」
「妳……真的是認真的？！」
「拜托！不要再讓我重複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保證和承諾了。李維特爾，我怎麽說也都是個女孩子耶！你確定要這樣繼續問下去，讓我不停地單方面重複對你表白嗎？」吉賽兒不置可否。
『單方面的表白嗎？！』
李維特爾一陣欣喜若狂，他猛地轉過身，怔怔地望著專注駕駛的吉賽兒的側臉。察覺到詭異的灼熱注視，吉賽兒快速的瞄了李維特爾一眼。「你又想幹嘛？」
李維特爾沒有搭話，只是徑自抽出腰間隨身小包內的精巧飛镖，沒有猶豫的就往自己剛才才自愈不久的左手掌心用力劃下。清晰的痛楚從傷口處傳來，一陣陣的疼著，李維特爾的心理卻異常興奮開心。
「李維特爾，你瘋了嗎？！幹嘛又拿飛镖劃傷自己？」吉賽兒大驚。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這是真的！」他就像個傻子一樣憨憨笑著，笑得一臉滿足。
「……真是敗給你了。」吉賽兒輕咬唇瓣，憂心忡忡地交待道：「別像個白癡那樣繼續笑著了，你現在馬上給我趕緊止血！」
李維特爾卻搖搖頭。「沒關系，這傷口一會兒就可以自行愈合的了。」就像是在驗證李維特爾所說的話，在一片昏暗中，李維特爾左手掌心處的傷口再一次奇迹般的自行愈合。李維特爾隨意地將殘有的血迹擦在自己的牛仔褲上。再次確認了吉賽兒對自己的心意後，李維特爾的心情可謂是愉悅萬分。
吉賽兒朝身邊的李維特爾翻了個白眼，禁不住輕歎道：「果真是個笨蛋。」雖是鄙視的語氣，卻隱含著一絲絲柔情和喜悅。
李維特爾絲毫不介意吉賽兒的措詞，反而開心的回應道：「我這個笨蛋還是妳男朋友呢！」
「喲~馬上就驕傲起來了啊？你剛才的滿是挫折的自卑感呢？」
李維特爾語態輕松的回道：「在妳說妳是在對我『表白』的時候就消失無蹤了。吉賽兒，我都不知道原來妳是真的那麽喜歡我呢！」
吉賽兒聳肩不語，靜靜地把注意力放回駕駛上。李維特爾揚起傻子般的笑容，心滿意足地躺回椅子，閉上眼眸好好歇息。不知過了多久，吉賽兒歪頭看了李維特爾含笑的俊秀睡顔一眼，唇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淺笑。
————————————————
地獄烈焰與冷凍寒冰交錯的地界，現任魔王肖爾瑞特和光明天使舒芙蕾難得再次齊聚一堂。他們倆目不轉睛地看著冒著白霧的水池中央所顯現的人界畫面。
畫面裏，吉賽兒偕同李維特爾一起來到了某小鎮的一間小酒店留宿。剛洗漱完畢的吉賽兒從浴室走了出來，下意識地看著那個躺在單人床上休息的李維特爾。見李維特爾依舊保持著帥氣的容貌，吉賽兒走到自己的單人床那裏坐下，支支吾吾地開口道：「李維特爾，你……想要一直保持這個模樣啊…？沒關系嗎？這樣子也會無形中消耗你的魔法和體力吧？」
「別告訴我，妳是在想念我惡魔的臉孔…？」李維特爾裝作難以置信的樣子發問，唇畔帶著深深的嘲弄笑意。
吉賽兒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別亂開玩笑，我是認真的。你的身體不是還沒恢複嗎？在別人面前就算了。現在這裏沒有外人，你可以完全放松下來，做回自己吧！」吉賽兒擡手指了指四周圍，接著說：「我剛才出去外頭多下了一些功夫，就算是有同行來這裏，也未必能夠察覺你的魔息。」
「謝謝妳。」李維特爾誠心地道謝。
吉賽兒搖搖頭。「不用謝。現在給我卸下所有障眼魔法，好好的睡一覺休息吧！」
看出李維特爾還是有所猶豫，吉賽兒又道：「你這是在怕什麽？該看的，不該看的……我剛才都已經看過了。」
李維特爾微皺眉頭，用古怪的表情苦笑回應道：「這句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不要給我想歪了！別廢話了，馬上給我睡覺！明天一早我們還得趕車回家呢！」吉賽兒拉開厚重的被單，整個人動作迅速的鑽進舒服的被窩裏。她側過身子，隔著一張床邊小矮桌的近距離，慢慢地看著李維特爾緩緩將真實惡魔的容貌再次展現出來。
這一次，李維特爾雖然還有不安，卻又在吉賽兒鼓勵的眼神下決定放膽一試。他也以同樣的側躺姿勢，面向躺在對邊床上的吉賽兒。輕緩柔和的聲音回蕩在房裏。「如果妳不習慣的話，我可以馬上變回之前妳認識我的那個人類模樣……」
吉賽兒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繼續盯著李維特爾的惡魔臉孔看。「不要緊，看久了就會習慣了。李維特爾，不得不說……你還是用人類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帥氣好看呢！」
「對吧？」
在李維特爾正准備繼續用魔法變回人類的模樣時，吉賽兒立刻出聲阻止。
「不要變回去！我都說了沒關系的了。」
「吉賽兒……」
「沒、關、系。」吉賽兒加重語氣證明自己的決心。
「真的不要緊的。」她輕聲說。
「謝謝妳……不過對妳……也真的感到很抱歉。因爲愛上妳，所以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妳。」李維特爾輕柔的聲音有些哽咽。
吉賽兒微微一笑。「我也很抱歉，李維特爾。因爲愛你，所以很對不起你。以後的路，也一起走吧！」
「嗯。以後的路，我們一起走。以後的日子，也一起度過。」
如果當初沒有表面愛意，或許也就沒有後續的故事了。緣分可能早就斷了，情也散了。但是現在的他們倆互訴情意，甚至還私定了終身。縱使他們兩個以後的路注定困難重重。不過，只要能相依偎在情路上作伴，就算再苦再累也都是值得的。
他凝視著她如星辰耀眼明亮的眼睛，她凝望著他如烈焰火光熱情的紅瞳。
彼此的身影倒映在對方的眼眸裏，烙印在對方的心裏頭。
李維特爾緩緩地伸出右手，吉賽兒見狀也開心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兩張單人床，隔著一個矮桌，兩只緊握不放的右手。
『我愛你。』
『我愛妳。』
他們在同一時間，默契十足地用唇語無聲說出。
————————————————
地界之境。
「肖爾瑞特，我們這次的打賭……看來勝負已經揭曉了呢。這下子，你是不是應該遵守諾言了？」舒芙蕾饒有興趣地等待著肖爾瑞特的答複。
肖爾瑞特端坐在魔君王座之上，面癱般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就在水池中央上方，那薄霧形成的畫面裏顯示李維特爾和吉賽兒忘情擁吻在單人床上的時候，肖爾瑞特反應極快地抿唇單手一揮，水池上方的薄霧瞬間消散不見。
見狀，舒芙蕾只是揚起輕吟悅耳的清脆笑聲，笑而不語。『這時候要是再說些什麽話落井下石刺激他的話，恐怕肖爾瑞特會直接惱羞成怒地公然反悔吧！』
過了好一會兒後，肖爾瑞特才緩緩開口道：「這次我認栽，結果就算妳贏了。」
舒芙蕾卻搖了搖頭，認真地笑言道：「不，你並不是輸給了我。肖爾瑞特，你不得不承認，小李維他真的是傾盡所有的拼死放手一搏呢！所以，你的固執其實是敗給了小李維他的堅持和毅力。」
「說吧！妳想要的到底是什麽？」肖爾瑞特冷哼一聲。「那時候妳和我立下賭局，約定要是哪天我主動認輸，心服口服地承認李維特爾和那個半天使吉賽兒的戀情關系，那麽我就得答應妳一件事情。現在，總算順妳心願了，我們直截了當的把事情給解決吧！」
舒芙蕾樂得不可開交，忍不住開口調侃道：「真好，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到了。所以說，肖爾瑞特啊！我們有時候可不能把話說得太早，說得太滿，對吧！適當的留點顔面給別人，也是在給自己留點後路啊！」
「廢話少說！趕緊把妳的願望告訴我，然後妳就可以滾回天界了。」
「哎喲~別那麽不甘不願的嘛~！肖爾瑞特，你該知道的，這麽多年以來，我是多麽的疼愛李維特爾。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幾乎是無底線地在寵愛著李維特爾。所以，我現在想要你答應我的事情，其實並不會太爲難你的。相反的，或許你還會感激我呢！」
「這是在說哪門子的笑話？！」肖爾瑞特嗤之以鼻。
舒芙蕾不氣不怒，她微微彎腰躬身，語氣溫和柔美。「地界魔君肖爾瑞特，懇請你遵守予我的承諾。從今往後，不再幹涉李維特爾和吉賽兒的事情。同時……請你出手施法，封印李維特爾的妖魔之身。」
「妳說什麽？！」肖爾瑞特聞言震撼大驚。2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vPkhDzn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