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情人 - 向死而生

威廉默默用拇指拭去我眼角的淚水，他水潤卻深邃的眼神是對我致命的打擊。

我自知不能再對他心軟，所以接著說：「有水平的生活？物質卻孤單的生活？我明明是個有對象的人，卻一天天活得像個寡婦似的。外人問起你，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替你解釋。因為我每一次都說你在工作。」

「那是事實。我出差從不是在外鬼混故意不回家，而是忙得連口氣都喘不過才必須留在其他地方。其實我不怪你對我態度時好時壞，因為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委屈。那我們互相包容些不好嗎？」

「人都是有極限的，這幾年來我受夠了呆在家裡的孤單和寂寞。我想我已經是個抑鬱病人了，但我不想看心理醫生。

我討厭有病的感覺，那會讓我回到以前的自卑感。情緒憂鬱是你引起的，那是不是只有離開你才能擺脫？」

「安妮，要是我們分開很可惜……畢竟十幾年的感情，我們堅持了這麼久，真的不再走下去？我答應你，等我工作好，我會早退休陪你過生活的。」

他的手伸到我身後緊緊抱住我，我垂在身側的手卻像被強烈的自尊給用力扯著，抬不起來。

他卻再輕輕摸著我的頭，溫柔的低聲說道：「是我不好，我道歉。我們之後還可以好好的，對嗎？」

留下和離開的選擇正在我內心掙扎，我像是在和瀕臨死亡的那顆心做搏鬥。我仍是不知道他這一次的話是真是假，我該再一次相信嗎？

那如果又會是一次的心碎，我能承受得來嗎？

腦越想越亂，心越來越煩，我選擇讓自己短暫的松口氣，再次接受眼前這個次次讓我狠不下心的男人的真情。

我抬起了代表原諒和機會的雙手輕輕抱著他，頭無力的靠在他胸口上，不斷的哭泣。

看來事實再次證明瞭我還是很愛他。

要說我不愛他其實只是想找個能讓自己心安理得離開的藉口，因為那樣會顯得自己比較灑脫，那樣看起來，我不像是被他情感所控制的傀儡。

然而這也再次證明瞭現實與想象恰恰相反。我沒有那麼瀟灑，對他的感情也沒法那麼收放自如，我根本不是掌控著這段感情的那方。

他總是穩握著勝利的籌碼，因為他很清楚我不會離開，也之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重犯錯誤。

他是自私又自知的男人，他清楚我愛他。

至於他，可能沒那麼愛我了吧？工作的地位已經取代了我，我只是個他在某方面能發洩情緒的對象。

「你還愛我？」我神經錯亂的天真的問出了個天真的問題。

他也覺得我很天真吧，但還是不拆穿我的接著認真回答：「我當然愛你……我一直都會愛，直到永遠。」

我配合的點頭，才發現他胸口前已經被眼淚濡濕了一片。

有時候，人明明知道答案，卻總抱著希望去求得別人一個虛假的答案以讓自己安心。可當到夜深人靜時，便會驚覺那些虛偽的回答正是人的恐慌及恐懼之源。

「我們回房裡吧，不哭了。」他攬著我的肩膀，帶我走出書房。

走出書房後裡面感應式的燈瞬間就滅了，黑漆漆的空間讓我的安全感霎時減少了一半。

我對這個男人基本已無安全感可言，這一下的黑暗又讓我想起在暗黑的臥房裡，只有我一個人躺在雙人床上，掖著被子抽泣的樣子。

剛開始只是嗚咽抽泣，後來便會隨著更多過去的美好的回憶給演化成痛哭流涕。

當下房裡全是我痛徹心扉的哭聲，卻沒有人知道，我也不想把心事告訴別人。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裡，我連眼淚滴到哪裡都看不見，只知道接下來的明天後天或大後天我還是得逼自己睡著，因為再也沒有人那麼閒能躺在我身邊哄我睡覺了。

那把勞累卻溫柔的聲音和充滿耐心的有節拍的輕拍我手臂的手心，都把我心戳得隱隱作痛，就像真的有把刀在刺我一樣。

每當這麼想，我會哭得連聲都發不出，我實在很懷念過去，很懷念新婚又或是戀愛的日子。

在失眠的深更半夜，我會想給他打電話。但想起他忙了整天，難得有個休息補眠的時間，我便又放下手機。但執著的心卻從未放下。

我開始尋思世上有什麼自殺方式，我會想象如果我死後，威廉會是什麼反應？大哭？後悔？

安眠藥收在了我床邊的桌櫃，他卻從未發現。

我在等，等哪天生活再給我次致命的一擊，等哪天他再給我次殘忍的絕望，等哪天我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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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