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灝兒見門外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一時間嚇得驚惶失措,蹣跚倒退幾步,定睛一看,發現是我和徐健,不約而同張大嘴巴,合不起來。
一個穿舊襯衣,一個穿病人服,理應一眼認得,但看著她們兩個倒模公仔般出現面前,實在不由得混淆起來,對著小伊差點說了「灝兒」,對著灝兒差點說了「小伊」,往往要想想她們的衣服,才能叫出正確的名字。
徐健走上前去,立於「兩姊妹」之間,細細望向左,細細望向右,大為訝異道:「哎呀,你們真是一點分別都沒有,太神奇了!灝兒……不不不,小伊才對,剛才木屋裏的是你嗎?」穿襯衣的小伊尷尬地笑著,點頭承認。徐健轉而向另一個問道:「那麼,昨天醫院裏的就是小伊……不不不,就是灝兒你了?」灝兒轉了一圈眼珠子,也笑著默認。徐健最後道:「你們真是把我弄糊塗了。」攤開手望向我,一臉無奈。
我擺出一張臭臉,一手拉小伊過來,質問道:「剛才在木屋裏的是你?你知不知我和徐健有多擔心你?早跟你說了,你會有生命危險的,為何還在我們面前演戲?把我們當猴子一樣耍!」小伊垂下頭來,不敢作聲。
徐健在旁道:「小伊,你這次就不對了,你哥和我可是乘搭大清早第一班輪船趕來這裏,就怕遲了一步救不了你,而你卻在人家屋子裏洗衣煮藥,欺騙我們,實在有點過分。」
灝兒見「妹妹」被罵,看不下去,便解釋道:「你們別怪小伊,一切是我的主意。我既然讓小伊來我家,自會保護她的安全,」指指地上的姜教授道,「你們看,這惡老頭不就被我制服了嗎?沒什麼危險啊。」小伊附和道:「對啊,哥,灝兒可是柔道高手來的,她不會讓我受到傷害,我也會竭盡全力保護她。」
想想灝兒的話也說得沒錯,我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怪小伊,只不過想嚇唬嚇唬她,讓她下次不要再犯而已。現在化險為夷,全靠灝兒機警,我倒要跟她說聲多謝哩!不過,這些還是晚一點再說,目前最急切的是弄醒姜教授,然後把他交給警方。
當我把自己意思說出來時, 灝兒反應很大,急急站到姜教授前攔阻我們,並道:「現在不能這樣做,還要等一會。」徐健好奇道:「還要等什麼?教授昏迷了,趕快弄醒他吧。放心,有我和阿放在,他不可能亂來的。」灝兒依然是張開雙臂,不准徐健接近,這使得徐健大惑不解。我便代灝兒說:「她們是要等那個人啊。」
灝兒咽了口唾沫,結巴道:「沒……沒有人呀……什麼人?沒有人……沒有人呀……」連徐健也想起來了,探問度:「灝兒,你等的那個是什麼人呀?他為什麼要見教授?」灝兒額角滲出冷汗,嘴裏依然不肯承認,只道:「都說沒有人了,你們在講什麼啊?」徐健問道:「沒有人,那為什麼要等?」灝兒難以自圓其說,支支吾吾,無法應對。
我越聽越不耐煩,放聲道:「灝兒,我們不是聾的,全聽見了。那個人上門結識你,給錢讓你坐船探小伊,剛才叫你把姜教授留下,待他前來親自處理,所有事情我們都聽見了,你無謂再隱瞞下去。」
斗大的汗珠從灝兒頭上緩緩滑下,落到下巴,滴到地上。她自知隱瞞不住,仍然嘴硬道:「我們自家的事,與你們這些外人無關……」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駁道:「你說『我們』?你真把自己當成小伊姐姐了?你們只是碰巧長得一模一樣,是否姊妹還是未知之數哩。」
灝兒把小伊拉到自己身邊,與她臉貼臉說道:「我們長成這樣,還不是姊妹?世上那對雙胞胎可以比我們長得還像呢?這樣還不是姊妹,我真不知道怎樣才是姊妹了。」小伊附和道:「對啊,哥哥,灝兒真是我姐姐,你也要當她妹妹啊。」灝兒當即甩開小伊的手,不屑道:「我呸!誰要他當哥哥,從現在起,在這世上我的親人就只有小伊一個。」
我不解道:「灝兒,你是在網上認識那個人的,見面才只有兩次,為何就對對方言聽計從?你有多瞭解對方,怎知道他接近你是否另有所圖?小心別被人利用啊。」
灝兒根本不聽,揮拳大聲道:「我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為你真是小伊哥哥啊,說說而已,又不是真的!你們兩個都不是監護人,沒有權管我們!」交叉雙手,挺起胸膛,擺出對抗的姿勢。
徐健見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連忙緩頰道:「反正事情來到這地步,全都曝光了啦,瞞不下去啦,倒不如叫那人也見見我們,大家認識認識吧,有何不可呢?」
我叉著手道:「哼!我壓根兒不信那人是什麼善男信女,做人光明正大,根本不用藏頭露尾。」徐健忙向我打眼色,示意我好好說話,別嚇著兩個小女生。他和顏悅色勸道:「如果那人真的沒什麼企圖,那叫他也和我們見見吧,由我和阿放陪著你們去,至少可保證你們的安全。」
灝兒依舊無動於衷,擺出一副冰冷的面孔,說道:「還是那一句,不用你們管,請你們儘快離開這裏,別再理這件事。」
徐健對灝兒實在沒輒,只好轉而對小伊道:「小伊,你是我的學生,也是阿放的妹妹,我們不可能放任不理啊。那是個不明來歷的人,天知道他會對你們做什麼事!」
小伊把頭壓得低低的,聲若蚊蚋回答道:「我相信灝兒,灝兒不會害我;灝兒相信那個人,那個人也不會害我們。你們……你們還是不要管我好了……」竟把臉轉向一邊,不看我和徐健。
這一句「不要管我」,擲地有聲,威力驚人,霎時使我心凝結成冰。十多年的「兄妹」交情,原來就是這樣而已。我冷冷道:「溫灝兒儘管聽那人的,我不在乎;小伊要不要回家,我管不了。不過,這個年逾六十的老人是通緝犯,他應該負上刑事責任,不是說任何人想見就可以見的……」話未說完,轉過身去,拿出手機,裝作報警。
當我把手機舉到耳邊,背後一股力量撞了過來,一個踉蹌,手機已被搶去。只見灝兒拉著小伊的手奪門而出,沒命似的跑回村子裏。我心裏既好氣又好笑,越覺這小女娃太有性格了,就這麼一點不像小伊。我沿著來路從後追趕,跑入村子時,已不見兩個丫頭的蹤影,不知躲到那間屋子裏。我喘著氣走了一段路,停步大叫:「喂,別玩了,溫灝兒,快把我手機還來。」這時候,徐健在我後頭出現,問我兩個丫頭往哪裏去了。我不明白他怎麼也追了出來,揮手急道:「你追出來幹什麼?趕快回去工場,好好看著教授。」徐健領命,掉頭就跑。
村子木屋之間留有許多空隙,連我和徐健也可藏於其中,更何況兩個細小的丫頭?只得一間一間去找了,別無他法。花了好多時間,就要回到灝兒的家了,忽聽背後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二女不知從那間木屋鑽出來,又往海邊直奔而去。我從後頭大喊:「你們玩夠了!我沒空跟你們捉迷藏!」二女不聽,甚至沒有回頭,手牽著手,拼命往前跑,似要返回工場。我心想,她們不藏在村子裏,那就太好了,海邊哪有什麼躲藏的地方?
果然,當我來到海灘,便發現她們正在前方奔跑,可方向不是往工場那邊,而是往水那邊去。我這才看見岸邊停了一艘快艇,隨著波浪搖搖晃晃。船身那名男子身穿黑色大衣,帽子口罩俱備,裹得全身密密實實。我知道要糟了,兩個丫頭肯定要上那個神秘人的船。於是發力追上去,跑得滿身大汗,只差幾步就可拉住灝兒衣袖,忽然聽見「砰砰」兩下巨響,害我下意識刹停腳步,縮頭躲了一下,又被兩姊妹拉開距離。
只見神秘人穩穩地立於船頭,舉槍對準了我,意思是不讓我靠近「兩姊妹」。我只能佇在灘頭,眼睜睜望著小伊灝兒登上快艇,隨那人而去,直到化為海上一個小點為止。
我在淺灘拾回灝兒拋下的手機,轉身返回廢棄工場。徐健正蹲在大門前,低頭思考什麼事情。工場裏面,姜教授依然未醒,但位置卻與剛才不一樣,顯然是被人移動過了。
我問徐健發生什麼事,他抬頭道:「那個人……那個人……來過……」神情既迷惘又困惑。我扶他起來,進入工場,追問詳情。他回復鎮定,慢慢講述剛才的事:「我跑回來時,目睹一個穿大衣戴口罩的高個兒竄入工場,便趕緊堵住門口,封住出路。那個人背上姜教授,正準備走,忽見門口被堵住,嚇一大跳,打算來硬的把我撞開。我以腳跟頂住門檻,抵住衝撞,打死不讓他逃跑。糾纏了一會,他知道自己無法得逞,只好拋下姜教授,獨自一個奪門而出。」
說完後,徐健仍然陷入苦思之中,定定地望著我道:「我和那人糾纏期間,扯下了他的口罩……」吞吞吐吐繼續說,「我……我看見……那個人……那個人的臉……」我開玩笑說:「長得怎樣?三隻眼睛?還是三個鼻孔?」 「不……」徐健罕有地不跟我說笑,認真道,「他沒什麼特別,只是……只是跟兩個人很像……他像極小伊和灝兒了,簡直一模一樣!一看見他的臉,就知他肯定是小伊灝兒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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