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縱使光線微弱,亦能清楚看見洞壁上閃耀著點點藍紫色的亮光,活像一幅壯麗的繁星圖。湊前一看,亮光來自壁上礦石,摸上去滑不溜的,似與石壁連成一塊;顏色也甚是怪異,竟隨著觀察位置,在藍與紫之間輪流變化,看得人目眩神迷。如此奇特的幻彩效果,不知屬於何種珍貴寶石。
蘇靈是專業人士,但也是個女人,凡女人都喜歡漂亮發光的東西,她自然不例外,從一開始便駐足壁前凝神細看,禁不住驚嘆連連。此時,我注意到地上散落許多碎石,它們大如拳頭,小如指頭,都是一般的發光發亮,於是挑了一塊尺寸適中的,給予蘇靈作為留念。
我們不敢久留洞中,準備從另一洞口爬上去。這次換我走在前頭引路,蘇靈則從後跟隨。由於現在是從下而上,所以比剛才辛苦許多,每一步都十分費勁;而且在狹窄的通道中,潭水一直沿路而下,使可供借力的岩石變得異常濕滑,腳步稍有不穩,就要被水流帶動,滑回洞中。如此只好小心翼翼地爬,寧可慢一點上去,也不想有意外發生。
好不容易爬到盡頭,從洞口伸手出去,抓住邊緣用力一拉,借勢彈出通道之外,整個人沒入潭水之中。一脫身,隨即回頭,伸手把洞口的蘇靈拉出來,然後共同潛游於水底。
此潭與之前的有點不一樣。之前那個,僅有些小魚兒游動;而這個,卻有一堆條狀生物聚集。牠們為數甚多,喜歡聯群結隊,扭動身驅四出覓食,使得到處皆遍布牠們的身影。乍看之下,這些條狀魚兒與一般鰻魚無甚差別,但當牠們游到我身邊時,蘇靈卻緊張地把我拉過去,並揮手把牠們趕得老遠,彷彿那是什麼危險的生物。
上水以後,但見四方層巒疊翠,獨有一片花果樹林立於其中,受群山拱拜。林中一樹一木、一花一草,盡皆充滿靈氣,散發著活潑的生命氣息;鶯啼聲、蟲鳴聲、蟬叫聲交替作響,串串相連,卻茫然不知群聲從何而來。此一勝境,又比外頭的更為清幽恬靜,置身其中,如臨仙域,如同作了半個神仙。
走了一陣,身上衣物皆已乾透,涼風吹拂之下,渾身感覺輕鬆舒爽。蘇靈忽發奇想,掏出剛才拾獲的奇異礦石,放在掌心裡,置於陽光底下一照,果不其然,其色澤立變,從剛才幽暗處的藍紫色,變為現在光亮處的黃綠色,令人嘖嘖稱奇。它的顏色雖然改變了,但光彩依然變幻無常,或黃或綠,轉來轉去。
正自陶醉於這股神奇光芒之際,林間忽地裡射出一支飛箭,「嗖」的一聲從我們身旁擦過。緊接著,又有另一支迎面射來,比之前的更急更準,若不及時避開,只怕會穿胸而過。視覺一向敏銳的我,眨眼間便看清箭矢來勢,在它尚於半空之時,早就閃身退讓,任其直插泥中,兀自顫動不已。觀此勁道與準度,放箭之人確有一箭斃命的能力。
怎料到這片清幽之地,竟然危機四伏,不知還藏著多少殺手,欲取我和蘇靈性命!眼看箭矢源源不絕地射來,我先叫蘇靈到陰暗處躲著,然後咬緊牙關往前疾走,往林中箭手的方向奔去。期間,無數飛箭朝我密密發射,卻被我一一避開。隨後,林中隱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飄然消失於遠方,似是箭手自知不可能射中目標,故匆匆逃跑。
我挪動身子,左穿右插,飛快越過附近一帶,積極搜索前方,看看有無發現。漸漸地,我已數不清自己經過了多少棵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遠的路,直至身旁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我才戛然止步。
那是小伊的聲音,絕對錯不了。我放聲大喊,希望她能聽見,但喊了幾聲,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環顧四周,盡是一片肅殺的氣氛。烈日高照之下,斑駁樹影之間,漸次現出一道少女身影,異常敏捷地穿梭往來。我鼓足力氣,拚命追趕,終在一片濕潤的泥濘上將之撲倒。少女倒地後,吃了一嘴巴的泥,當即掙扎翻身,爬了起來,立於原地,神情恐懼地望著我。
眼前人垂髮接黛,兩腮緋紅,身上披著皮革,露出一邊肩膀兩條大腿,腰間插著匕首,背部負上弓箭,雙腳赤裸,沾滿泥塵。這個部落少女,實是一個森林獵人,同時亦是我的表妹王皓伊,絕對錯不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小伊才失蹤多少天,竟然由城市少女變成原始野人?我試探問道:「你是小伊或是灝兒?」未見過溫灝兒之前,我絕不會有此一問,但當知道世上有人與小伊長得驚人地相似,我再也不敢輕言斷定,這副熟悉的臉孔到底屬於何人。
接連問了幾句,少女反應仍舊怪異,不只對著我一聲不吭,更是一副驚疑不定的神情,如臨大敵的樣子。我攤開雙手,帶笑走近,只想表明自己沒有惡意,可對方一見我有所行動,立即緊握腰間刀柄,隨時要拔刀而出。
「法洛家!」那少女目不轉睛地叫了一聲。這時候,身後傳來另一人的腳步聲,窸窸窣窣響個不停。我當即打側身子,背靠樹幹,避免背部失卻防備,遭到偷襲。可是,當我定睛一看,弄清來者何人後,頓覺自己實在過於緊張,因為,對方正是我另一個妹妹。她們長得一模一樣,身上穿著相同服飾,一時三刻難以分辨,但無論如何,總是熟悉的人,不可能是攻擊者。
起初以為,小伊較溫順,灝兒較強悍,那麼先來的應該是灝兒,而後來的應該是小伊了;然而,事實沒想像中簡單,後來的小伊,竟也擺好架勢,面對著我,嚴陣以待。
這對雙生姊妹的舉動,著實令我摸不著頭腦。她們神情流露出堅定不移的鬥志,更隱隱然散發出一股凶狠的殺氣,天呀!這是什麼一回事?難道要和自己哥哥拼命嗎?
只聽二人齊聲說了句不明土話,接著反手一拔,同時露出亮晃晃的匕首,二話不說朝我胸膛疾刺而來!由於彼此距離相當接近,這一刀之快、之險,絕非正常人躲避得了;可我視覺極其敏銳,能把事物影像如同慢鏡般播放於腦海中,她們匕首還在半空,已被我捕捉到接下來的軌跡了。我巧妙地避開刀鋒,側身閃至一旁,隨即向後跳躍,一下子拉開數步距離。
還未及開口,小伊灝兒便已上前包抄,一個在左,一個在右,純熟地舞動手中利器,你揮我劈,配合無間。她們一時直刺,一時橫砍,收放之間,出奇不意,好幾次劃破我衣襟,更差點傷及皮肉。撐到最後,我不得不左右開弓,出手抓住她們手腕,喝令她們停止攻擊。但她們不聽,竟施力將匕首壓向我頸項。我感覺她們力量不小,只好順勢引導二刃互砍,再迅速合掌夾住刀身,臂上運勁,將兩把匕首一下甩到老遠。小伊灝兒見武器飛脫,大驚失色,同時轉身,地上打個跟斗,跑到遠處撿回匕首,然後頭也不回,拔足狂奔,頃刻間消失於樹林中。
經過一輪交手,我不禁又驚又疑,驚的是自己差點遭利刀砍頭,疑的是兩個妹妹竟不問情由,出手制其兄長死命!我拖著沉重步伐,漫無目的走在林間,只覺沿路寂靜得可怕,萬籟彷若無聲,氣氛詭異莫名。直到蘇靈從後喊我名字,我才驚醒過來,回頭朝她直奔而去。
不知怎的,蘇靈一見到我,當即失聲尖叫,好像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景象。她伸手想摸我臉,又遲疑不敢摸下去,只以驚懼的眼神一直凝視著。我不明白自己的臉出現什麼問題,值得她在那兒大呼小叫,於是捏捏臉頰,看看有何不妥,結果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蘇靈急急把我拉到潭邊,叫我伸頭往水面看看。這一照之下,我才發現自己整張臉不知為何變得陰沉烏黑,好像被塗上一層墨水似的。蘇靈在旁喊道:「你中了毒!」
中毒?中什麼毒?何時中的毒?怎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反而要由蘇靈告訴我?只見急得臉色煞白的她,沿著潭邊低頭搜索,好像在尋找什麼草本植物。正值此時,我驚訝地發現,自己雙手早已比鉛塊更黑,摸上去更有一種癢癢的感覺;而且,神秘黑色素蔓延速度極快,不消一會,就連胸膛和腹部都變得暗沉起來。 回想剛才就是用這一雙手,夾住小伊灝兒的匕首,如果是因著這緣故而中了毒,那就足以證明,匕首上淬滿了不明劇毒!但凡天下毒物,毒性越是輕微,越是令人感到痛楚;毒性越是致命,越是令人感到無害。匕首之毒發作至今,也只是雙手微癢而已,全身上下,毫無疼痛之感,可見其毒性何等猛烈!相信過不了多久,劇毒就會蔓延全身,當場要我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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