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她與他的備忘錄 - 天豪篇：不愛欺騙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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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倒下的一剎那，我的心也隨之倒下去。

「霜有貧血的，暈倒一定要送醫院⋯⋯」

這是從子敖的口裡傳出來的。

我沒有考慮，上前把你抱起，箭一般衝了出餐廳，子敖截了一輛的士，我倆和昏迷的你，也擠進去了。

「快，到最近的醫院去。」子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我抓著你的手，感到異常冰冷，然，在狹小的車廂裡，卻異常侷促。

我和子敖都喘喘不安。

終於到了醫院，護士把你放在雪白的床上，然後推了進去，讓醫生治理。

處理完了登記手續，子敖的氣力彷彿耗盡了似的，攤坐在一張長椅上。

我坐在他旁邊，想到平時活潑的你，竟然是一個貧血的人。

就在這時，小江子和Benny也趕來了。

他們喘著氣，小江子著急地問：「縈霜怎樣了？」

我搖了搖頭，表示未知。

等了一會，一個護士從診症室走出來，問：「這裡可有謝縈霜的家人？」

我們幾個異口同聲地道：「我們是她的朋友。」

護士被我們的同心嚇了一跳。

「她要住院，你們通知她的家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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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了，你昏倒是因為貧血，但你倒下時卻撞傷了頭。

病房裡只有我和你，望著昏睡的你，我感到無比的孤獨和無助。

忽然腦海中映出凱澄卧病在床的樣子，再望望你蒼白的樣子，兩個影子像交叠在一起。

我不知不覺地抓緊你的手，我不可以再讓你有事。

我不可以讓任何一個人步凱澄後塵，而且你于我是如此重要。

我把你的手捉得更緊，深怕你偷偷地溜走了。

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

朦朧中，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凱澄。

「唯獨你一個是不可給取替，是我生命裡的一切⋯⋯」*

難道不是嗎？沒有凱澄，我的心也變得殘缺不堪。

我看著昏迷中的你，心底竟有一種同樣的心痛。

我依然在低泣，但我見到你終於要醒來，我趕緊將淚收起來，然紅透的雙眼卻沒法子隱藏。

我撐著苦澀的眼望著你，幾天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曾經妄想凱澄可以如此甦醒過來。

但，事實終歸事實。

眼前的人是你不是她。

你是你，她是她，我從來沒有混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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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子敖叫進你的病房，房外已無熟人，但我還是衝進了洗手間。

我把水龍頭打開，清水嘩啦嘩啦地湧出來。

我將涼水一股腦兒往面撥，好使清水和眼淚混和在一起。

這樣，別人便看不出我是在哭了。

我的雙手扶著盤邊，支撐著我的身體。

濕透了的面龐，滾落一大滴一大滴的水珠～已經分不出是水、是汗還是淚。

我低著頭，悄悄的飲泣。

澄⋯⋯霜⋯⋯

我又要動手打碎眼前這片鏡子，彷彿要擊碎眼前可憎的面容。

然而，等一等。

我瞥見右手上已化作一團的印跡。

我收起了手，呆呆地看著那一個印跡。

縈霜。

又摸了摸胸前的銀戒指。

凱澄。

我無力地跌坐在一旁，抱著頭狠狠地哭了一場。

很久沒有這種複雜而揪心的感覺。

良久，我支起身體，把你的印記冲洗去了，又把臉洗乾淨，換上一副精神奕奕的面容，才步出這個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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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依然要上學。

我和小江子邊吃早餐邊步行回校。

忽然，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膀，我警覺地一縮，轉身退了一步。

眼前的不是誰，是子豪。

他用一雙堅定而兇狠的目光射向我。

我示意小江子迴避一下，小江子亦識趣地走遠了。

我跟子豪走到街角。

我問：「子豪，有甚麼事？」

他滿腔的鬱氣像要爆發似的。

他一手抽著我的校服，一邊道：「你還當我是弟弟嗎？」

我怒火中燒，大喝：「你又可將我看成大哥？」

他把我的衣角抽得更緊了，（或許我沒說過，他可是柔道黑帶），說：「幹嗎全世界都知道，偏偏我這個細佬卻被蒙在鼓裡？」

我終於知道為了甚麼，甚麼事令我這個公認為「好好先生」的弟弟大發雷霆。

我放輕了聲線，說：「我是怕連累了你。」他的手也鬆了。

我便又說：「哥不是一個好人，這次惹上了Popeye那些壞蛋，我怕你知道，又怕你義不容辭地要幫我們，但我實在不能讓你和Popeye掛上任何關係。」

他放開了手，把頭別開去。

我低聲下氣地說：「我不跟你說，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

我想我沒有在多少人面前低聲下氣，但子豪是我弟弟，在親人面前，面子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也軟化了不少，把雙手垂下，低下頭，望著腳尖。

我正要開口，但他一轉身便走了。

「子豪。」話到咀邊，被逼吞回去了。

小江子見子豪走了，便走過來，說：「豪哥，他幹嗎火氣這麼大？」

我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還不是為了Popeye那件事。」

小江子隨口說：「也不用耍這麼大性子罷。」

我揚起一道眉：「究竟我是否應預先告訴他？」

他經我這一問，也一時對應不下，見他抓了一下頭，才說：「你不告訴他，也有你的苦衷。」

他還沒說完，我便接著說：「但我本就應該告訴他。小江子，你何時變得如此不坦白，如此轉彎抹角？」

他望了望我，猶豫了一下：「我本就是如此。」

小江子真的本就是如此嗎？

我一直以為小江子是坦白直率的～起碼對我如此～但結果還是轉彎抹角了。

子豪、小江子，在短短十數分鐘，我彷如失去了手足。

「對不起。」我沒有對他坦率就沒有資格去批評他，更不應暗地裡說他不是。

他顯然不明我之言：「甚麼？」

我故意把話題盤開，說：「縈霜今日出院了，你有空嗎？咱們一起去接她出院。」

他馬上忘了剛才的事，興致勃勃地說：「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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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小江子放學後，匆匆趕去醫院。

途中，小江子拉著我，說：「豪哥，去醫院怎可兩手空空？」

我想了一下，問他：「那麼買甚麼？」

其實是明知故問，因為我太了解他了。

他答道：「去醫院當然是買花，還有甚麼更好的呢？」

我沒說話，只是在暗笑，其實小江子也很懂得逗女孩子歡心。

我們找到了一間花店，但卻不知道你喜歡甚麼花。

「你知道縈霜喜歡甚麼花嗎？」我問他。

他茫然搖了搖頭。

小江子呀小江子，怎麼跟她「拍了這麼耐拖」也不知道她喜歡甚麼花。

結果我們在店員介紹下，決定買了一束百合和吊鐘花。

粉紅色的百合和潔白吊鐘花在藍色花紙上飛舞，倒真是絕頂美麗。

我倆再匆忙趕到醫院，幸好你還未離去。

你見我倆，面上的咀唇才懂得向上彎，可見幾日的醫院生活並不好過。

我把手上的鮮花遞給你，說：「送給你的，慶祝你逃離醫院。」

小江子乘機說：「是慶祝你 “打直”出去。」

你毫無猶豫，便一拳拳的打落在小江子身上。

我無意助他，只笑說：「你拳拳有力，龍精虎猛，證明你身壯力健，那就好了。」

你面上一紅，收起了拳頭，望了小江子一眼，才看著手中的花，說：「謝謝你們，我這麼大個女也是第一次收花。」

小江子又嘻皮笑臉地說：「想收花，好簡單，入醫院就得。」

又是拳頭如雨下，一輪慘不忍睹的撕殺又展開了。

見你打也打得累了，才收手，我方問：「待會兒有沒有時間？」

你瞪著雙眼望我，彷彿被點了穴。

我解釋道：「為慶祝你出院，特別延開數席，賀一賀。」

你明白了我的用意，便說：「一會兒姐姐會來接我。」

一說曹操，曹操便到。

I mean 縈雪。

她用一種奇異的眼光掃視著我和小江子，然後才命令：「謝縈霜快點走，我沒空，晚一點還有約會。」

你吐了吐舌，跳下床。

此時子敖和Benny也來了。

我一見子敖，便有點擔憂。

他拿著一個盒子，放在你手上，說：「送給你。」

而你便大方地收下了，目睹此情此景，我才舒一口氣。

你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哎喲！」你便連盒子也掉了，幸好我眼明手快，才把將要落地的盒子接著，一看，原來是一只手腳會動的小龜木偶。

我被你的舉動引致哭笑不得。

但值得安慰的是：畢竟你和子敖也修好了。

縈雪十分沒趣，冷冷說：「快點走，要不你自己回家。」

Benny見狀，亦猜到此女子是誰，便說：「這位小姐，想必佳人有約，那麼護送Gloria的重任就交給我為小姐代勞好了。」

很明顯地，令姐已攝服於他的言辭～和英偉之間。

於是說：「麻煩你，不好意思的。」聲音180度轉變，温柔婉順，含羞答答。

其實大家也聽得出縈雪聲音上的改變，只不過大家都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

Benny依然應酬著令姐：「怎麼會麻煩呢，反正Gloria是我的同學，我也一心來接他出院，更何況為美麗的小姐辦事，我絕對是義不容辭的。」

我暗笑，好一個口甜舌滑的喬藝斌！

縈雪頓時喜上眉梢，不好推搪Benny 的盛情，便說：「那麼拜托了。」

然後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我拍了Benny一下，說：「是有料到，她的態度一秒鐘內180度大轉變。」

說著向房門方向擠了一眼。

Benny意味深長地笑說：「我最懂應付這種場面。」

小江子搶著說：「你還不是以靚行兇罷了，如果由我來說，效果可差得多。」

眾人聽了，又哈哈大笑起來。

我搭著Benny的膊頭，說笑道：「何時敎我幾招，好讓我去應付應付那些美女。」

「天豪，別人就算了，你桃花還不夠旺，再學幾招，你可就會忙得沒時間應酬我這個老友喇。」

胡扯一大番，又辦了繁複的出院手續，才能步出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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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enny 的豪華車裡，大家正商量何去何從。

子敖第一個說：「不好意思，今晚我沒有空，中史測驗使人喘不過氣來。」

我怕他心裡還有剌，便望了你一下，見你依然開心地笑著，方放心下來。

第二個出聲的是Benny：「今晚我有個會要開，我想騰不出時間來。」

小江子竟是第三個開口：「豪哥⋯⋯」

我裝作板起臉，說：「別告訴我你約了人。」

他裝出一副搖尾乞憐的樣子：「別這樣吧，Gigi的歌迷聚會呀！我不可不去。」

我正欲開口問你還去不去，但小江子捷足先登地說：「嗱，豪哥，縈霜就交給你了，她今天出院，你要陪她好好吃一頓，好洗走衰氣。」

我笑道：「那好，我和縈霜去大吃一餐，好使你後悔。」

他們四散而走，剩下我和你，Benny把我們放在新城市廣場。

我問你：「想到哪裡吃飯？」

你聳聳肩，表示沒所謂。

我說：「你不用為我錢包著想，一餐飯我還是請得起的，唔⋯⋯想吃西餐、中餐、日本菜、越南菜、印尼燒烤⋯⋯」

你笑了笑，眼珠溜了幾下，表示正在思考，最後說：「還是你決定吧！我不想用腦。」

「好，跟我來。」

轉了幾個彎，才到一樓的西餐廳。

因為不是假期，人不多，馬上便有位了。

我拉開椅子，好讓你坐下來，然後才在對面坐下。

我一面弄著餐巾，一面說：「喜歡這裡嗎？」

你張眼向四周望了望：「這裡的氣氛很好，很Romantic。」

「我特別喜歡這裡的氣氛。」我頓了一頓，有點靦腆地說：「我這樣的人與這裡不相配吧。」

你抬起頭，望著我，認真地說：「不是啊，不過沒想過你會和我來這裡倒是真的。」

昏暗中，你那一雙幽幽的眼睛⋯⋯像極了凱澄。

的確，和她來過之後，我也沒有再和誰來過。

我無意識地想捉著你的手。

但一碰到你，你便把手縮了一下。

我乾咳了一聲。

空氣中充滿了尷尬。

我拿起餐單，把話題轉到晚餐上。

「你⋯⋯你不吃辣的罷。」記得上次在Pizza Hut子敖的說話。

「是，你為何會知道？」

我沒有回答。

最後我們竟不約而同地點了客牛扒。

「子敖怎麼了？」我邊吃牛扒邊問。

你好像早預了我會有此一問，很自然地答：「沒事了，子敖依然是我的哥哥，我跟他講清楚了，他沒有怪責我，而且原諒了我那不負責任的行為。」

我笑笑望著你：「那便好了，子敖想必也明白你的苦衷，世事沒有絕對的對或絕對的錯，最重要別讓自己後悔。」

你馬上說：「我沒有後悔，我不說我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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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餐廳後，你說想買幾本書，於是我們便到附近的書店去，因為這是家大書店，我們便在書叢轉來轉去，你正努力找尋你的目標。

我隨手拿起一本書，是金庸的「倚天屠龍記」，這期電視播得正熱。

你伸了個頭過來看，接著說：「我喜歡這本書呀，尤其是主角張無忌，武功高強，又英俊，又好人。」

我歪了歪頭，說：「張無忌是不錯，但卻太多情，面對狂蜂浪蝶便措手不及，反而楊逍雖然是魔敎中人，但對紀曉芙一往情深，那鍥而不捨的精神，倒合我意。」

你想了一想，說：「你說張無忌不懂應付狂蜂浪蝶，那麼如果你是他，面對周芷若和趙敏，該如何處理。」

我其實只是隨口說說，但想不到你竟然認真起來。

我呆怔地望著你，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你摧逼我。

我估不到你真的歇而不捨地問，所以困難地開腔道：「Er⋯⋯如果我是他，我想我不會去惹那些女子罷，盡量不要跟她們拉上關係⋯⋯」

「即是說你不喜歡她們，她們就不會喜歡你嗎？」

我開始招架不住，中文可不是我的強項，我對金庸的認識大都來自電視劇的。

「也不是，只是當時的社會還是男人作主動罷⋯⋯」

「但女人不可以偷偷地愛上男人嗎？小昭、蛛兒不正是如此嗎？」

我聽了，不禁咋舌，心想：「原來縈霜是張無忌的忠實Fans，幾句話就如此光火。」

接著說：「這⋯⋯這的確是可以的。」

「哪麼面對小昭、蛛兒這些狂蜂浪蝶，張無忌又應該怎麼辦？是不要跟她們扯上關係，堅決拒她們於門外。」

「這⋯⋯這又好像太殘忍了⋯⋯」

「但如果不是如此，只會落得一句優柔寡斷，措手不及。」

我一時語塞，望著你，又想起你和子敖，便說：「我想我寧願直接了當地跟她們說清楚，一句愛就愛，不愛就不愛，這還是比拖泥帶水的好罷⋯⋯」

雖然我深知現實其實未必如此黑白分明。

最後你沒有再與我爭論，落得一片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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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自「唯獨你是不可取替」作詞：梁芷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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