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Founder of Left Hand Path - 第三章

一路上，江澄不願跟鄧玥搭話，只得魏無羨講解這水祟事宜。

「據澤蕪君所言，近幾個月有人在這條河道和碧靈湖頻頻落水，貨船也莫名沉水。前幾日更一連捉了十幾隻水鬼。而且有好些屍體沒人認領，附近鎮上更無人認識。昨日再次佈陣，居然又捉住不少。總而言之，這些水鬼就是有完沒完地出現。」魏無羨道：「說來也奇怪，要是在別的地方淹死，也不大像順水飄到這裏來。水祟這東西認域，通常只認定他們淹死的地方，很少離開的。」

「或許是其他精怪作祟，恐怕比想像中棘手。」鄧玥若有所思地把玩魔杖，他索性不用竹篙划船，直接施法使其自行航行。

「唉，要是有甚麼東西，像魚餌一樣能吸引水鬼就好了。或者像羅盤那樣指出方位。」

江澄聽了，卻潑他冷水：「又來異想天開。」

魏無羨不以為然，反駁道：「曾幾何時，修仙御劍也是異想天開啊！」

「沒錯，」鄧玥同意魏無羨所言，「人啊，可不能固步自封，與時並進才是正道。」

江澄惡狠狠地瞪着他。

魏無羨無奈苦笑，這兩人又針鋒相對了。他話鋒一轉，問道：「對了，啟明兄，你捉過水祟嗎？」

香城近海，水鬼、海妖不計其數，每年夏季，學院讓學生休假兩月，鄧玥在那段期間回香城時亦會偶爾夜獵。他心想塞壬也該算是其中一類，回道：「不過數次而已，不值一提。等下我可指望魏兄搭救。」

魏無羨尚未見識過鄧玥的身手，卻覺得後一句是胡謅亂道，他還是很受落就是了。「嘿嘿，讓我教你捉水鬼最有效的一招──直接跳進水裏把它們拖上來！」

鄧玥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只是他偏好直接在水裏殺掉它們。

「我們真合得來！但別讓藍家人知道，免得傳到藍老頭耳中又要被訓話一通。」

不消一會，便見到停在河道與碧靈湖交界處的藍氏雙壁。

藍曦臣早就讓門生撒網佈陣，見他們遲來，也不生氣，只溫和問道：「幾位前來時可有發現？」

江溫回答：「無甚異樣。」

魏無羨正好停在藍忘機旁邊，他無意瞥見對方的船底，叫道：「藍湛，看我！」

藍忘機本在凝神戒備，卻因這一聲呼喊而分神看向他，霎時間一陣水花向自己潑來。藍忘機攏住衣袖，不讓水濺濕，他向後一躍，輕輕落在另一艘船上，默不作聲地盯着魏無羨。

魏無羨卻用竹蒿一挑他原先所立的那艘船，將船隻翻轉，露出船底，竟有三隻水鬼趴在上面！

離得近的門生立即將這三隻制住。藍曦臣笑問道：「魏公子，你如何得知它們在船底？」

「簡單！吃水不對。船上剛才只站了他一個人，吃水卻比兩個人的船還重，可想而知船底有古怪。」

不愧是雲夢首徒。藍曦臣讚道：「果然經驗老道。」

魏無羨又划到藍忘機旁邊，與他並列：「抱歉啊藍湛，方才我不是故意潑你水的。水鬼可精明着了，要是我說出來，它們聽見就跑了。」

藍忘機看他一眼，「我知道。」

這回答出乎魏無羨意料之外：「小古板，你該不是被奪舍了？」

這下藍忘機真的不想理他。

鄧玥注視湖面，喊道：「網動了！」

果然，網繩一陣急劇抖動，黑色絲綢般的濃密長髮在數十艘小船邊齊齊翻湧，一雙雙慘白的手掌搭上船舷。藍忘機反手拔劍，避塵出鞘，削斷了船舷左側十幾隻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陷入木中的斷掌。正要去斬右側的，一道紅光閃過，魏無羨已收劍回鞘。

水中異動止息，網繩也重新平靜下來。方才魏無羨那一劍出得極快，但藍忘機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靈劍，肅然問道：「此劍何名？」

魏無羨道：「隨便。」藍忘機看他。魏無羨以為他沒聽清楚，又重複一遍：「隨便。」

藍忘機皺起眉：「此劍有靈，隨意稱呼，是為不敬。」

鄧玥聽了二人的對話，便知道魏無羨又用他的佩劍劍名捉弄人。不過現時他無暇理會，有四隻水鬼前往包圍住自己。

在它們撲過來的一瞬間，鄧玥身影突然消失，轉眼又出現於船尾，他以魔杖朝水鬼們比劃一下，四顆頭顱隨即跟身體分家，滾落在船板上。魔杖又是一揮，水鬼殘缺的屍體無火自燃，很快地化作一堆堆灰燼。

看着不遠處笑得一臉得意的魏無羨和黑着臉的藍忘機，不知為何，這令他想起以前在學院總會見到的，作弄心儀女性的男生。

鄧玥取出掃帚，飛至上空，俯首望水。這時，碧綠的湖水中，一道又一道長長的黑影繞著小船一閃而過。

幾名門生撐蒿而劃，遂用網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邊又叫起來：「這裏也有！」

「快棄船御劍！」魏無羨抬頭，是鄧玥乘着掃帚在上方叫喊，「這水祟沒有實體，無從抓獲！」

話音剛落，所有人感覺船身猛地一沉。

四周水柱沖天，同時間水流迅速蔓延入船，魏無羨忽然發現，碧靈湖的湖水已經從碧綠色變成黑色。尤其是接近湖中心的地方，不知不覺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十幾艘船都順著它邊打轉邊往下沉，猶如被巨型的黑洞吸下去！

出鞘聲宛如龍吟響成一片，各人陸陸續續御劍而起。

一名門生指着下方，大喊：「蘇涉！」

魏無羨已升到空中，順着他所指的方向俯首下望，一名少年門生站的船板已被漩渦吞下，他雙膝過水，滿面驚慌卻也沒出聲呼救，不知是否嚇到了。魏無羨不假思索地彎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拖了起來。

多帶了一個人，他腳下劍身陡然一沉，然而仍在上升。可多久，從蘇涉那邊忽然有一股無形怪力，險些把魏無羨從劍上拉下來。

蘇涉的下半身已沒入湖中那個黑色漩渦裡，漩渦愈轉愈急，他的身體也愈沉愈深，仿佛甚麼東西潛伏在水底，正抱著他的腿往下拖。江澄原本踩著他的三毒，好整以暇地升到湖面上空二十丈左右的高空，低頭一看，滿心不快地沖下去，道：「你又在幹甚麼？」

從碧靈湖裡傳來的吸力越來越大，魏無羨這把劍勝在輕靈奇巧，恰恰弱在力量不足，幾乎硬生生被壓到了逼近湖面的低空。他一邊穩住身體，一邊雙手並用拽住蘇涉，喊道：「誰來搭把手！再拉不上來，我可要放手了！」

忽然，魏無羨後領一緊，身體被人騰空提了起來。他扭頭一看，藍忘機正單手拎著他的後領。雖然藍忘機只是目光淡漠地望向別處，可他一個人、一把劍，承受住三個人的重量，同時與湖中不明怪力抗衡，他們的位置卻仍在穩穩地升高、再升高。

江澄微微心驚：「若是我剛才搶先下去拖魏無羨，御着三毒，恐怕沒法升得這麼快這麼穩。藍忘機年紀不過跟我差不多大⋯⋯」想到此，又不自覺生出幾分妒意。

這時，魏無羨道：「藍湛，你這劍力氣挺大的！謝謝了，不過你為甚麼要揪我的領子？拉著我不行嗎？」

藍忘機冷聲道：「我不與旁人觸碰。」

「我們都這麼熟了，還算甚麼旁人呀？」

「不熟。」

也罷。魏無羨不再多話。待其他門生接回蘇涉，他重新踏回劍上。

一行人停留在二十餘丈高空，藍忘機觀察下方仍在肆虐的水柱和旋渦，片刻後對藍曦臣道：「是水行淵。」

藍曦臣搖頭：「這便棘手了。」

水祟當中，以水行淵最為難纏。有些河流或湖泊因地勢或水流原因，經常發生沉船或者活人落水，久而久之，整片水域都變成了一隻怪物，除非把水抽幹，打撈乾淨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曬河床三年五載，否則極難除去。

然而彩衣鎮一帶的居民都熟諳水性，從來極少有沉船或落水慘事，根本沒可能養得出水行淵。既然它在此出現了，就只有一種可能：從別處被趕過來。

藍忘機問道：「近日有甚麼地方受過水行淵之擾？」

藍曦臣往天上一指。

他指的正是太陽。各人已心中明瞭：岐山溫氏。

岐山溫氏勢力龐大，其他家族都是望塵莫及，沒有能與之抗衡者。以其行事風格，彩衣鎮的水行淵，極有可能就是他們趕過來的。

雖然已知此地水祟根源，眾人反而沉默了。

若是出自溫家人之手，無論如何控訴譴責，也是於事無補的。首先溫氏不會承認，其次也不會有補償。

有好些門生不忿，暗罵溫氏損人利己，罔顧他人安危，實屬不義。

攤上這種事，姑蘇藍氏從此以後必然麻煩不斷，藍曦臣只得請叔父回來時再作處理，他不住嘆道：「罷了。罷了。回鎮上吧。」

「澤蕪君且慢，」鄧玥叫住他，「我尚有一方法可試。」

這句話讓藍曦臣有幾分期待。「有多少把握？」

鄧玥心中估量，答道：「六成。」

「不自量力。」江澄冷笑道。鄧玥無佩劍在身，驟眼看修為也不突出，他就不相信這半洋人會搞出甚麼花樣來。

鄧玥面對嘲諷並不惱怒，續說：「有一西洋法術，可驅趕邪祟鬼怪，大抵亦能除掉水行淵。」他看向藍曦臣，「總有人要挺身而出，不是嗎？」

原先藍曦臣亦略為失望，可想到彩衣鎮的百姓，六成把握又聊勝於無，不妨讓他一試：「那就拜託鄧三公子了。」

鄧玥點頭示意，抓緊掃帚柄往下飛去，期間十數條水柱向他襲來，他左閃右避，快得只剩下藏青色的殘影。他停駐在碧靈湖中心約二丈高處，漩渦變得更巨大，他面無懼色，以握着魔杖的右手，朝上空比劃了一個圓形符號，魔杖尖端冒出一大團銀白色煙霧，而後逐漸凝聚成形，一隻等身高的巨大狐狸出現在眾人眼前，燃燒其尾部的火焰在半空中拖曳一道光亮的痕跡，久久不散。牠踏在湖面，驀地尖嘯一聲，直衝漩渦深處。

半晌，湖底爆發一陣刺目的白光，待它散去，眾人才緩緩張開眼，卻見墨黑的湖水漸漸轉淡成碧綠色，水柱與漩渦亦消失不見──水行淵已然消滅殆盡，怨氣亦隨之消散。

幾乎所有人嘖嘖稱奇，誰也沒想到居然有法術除去水行淵。

銀狐破水而出，牠走到鄧玥面前，親暱地用臉蹭了蹭他的手，須臾又變回煙霧狀，隨風飄散。

手下的門生再三察看，確定湖中再無異樣。藍曦臣向鄧玥拱手一揖：「多謝鄧三公子出手相助。」

鄧玥回禮，謙虛道：「還多得澤蕪君全心信賴。」

此時已近黃昏，眾人回到渡口上了新船，返去彩衣鎮。

聶懷桑立在河道邊，緊緊握着摺扇，盯着眼前一艘又一艘船。

不久前，他離開酒家，閒來無事四處亂逛，遠方的碧靈湖忽地迸發出一陣白色強光，嚇得附近的居民紛紛走避至城鎮中心。

他沿途打聽，得知湖中的水祟已被除去，當他放下心時，另一居民卻道那同行的修士當中有一人差點被水祟捲進湖底，幸虧同伴將他救下，然而受驚過度，昏迷不醒。

他擔心那人是鄧玥。

等待的時刻總是顯得漫長，直到魏無羨撐船而來，才看到坐在後方的鄧玥。聶懷桑逕自跳上船，幾乎用跑的向鄧玥奔去，若非魏無羨拉住他，早就翻船落水了。

「鄧兄！你沒事嗎？」

鄧玥抬頭看他：「我當然無事了。你問這作甚？」

「呃，我聽說有人在除祟時昏倒了，所以──」

「所以你以為那人是我？」鄧玥神色不明，眼中卻有忍不住的笑意。「多謝聶兄關心了。」

「啟明兄可厲害了！」魏無羨打岔，他正想說下去，眼角餘光瞥過河道一側。「一會再說！」

他拋下竹篙，臨水照鏡，整理儀容，然後朝賣枇杷的年輕姑娘拋媚眼。

鄧玥挪到一邊，騰出位置讓聶懷桑坐下，他單手托腮，繼續看魏無羨與那姑娘搭訕。

聶懷桑沉默良久，開口問道：「方才除水祟的情況如何？」

「挺刺激的，總算有驚無險。」那姑娘一連拋了五顆枇杷給魏無羨，「嘩，你看魏兄的桃花多旺。」

魏無羨接了，拋了一顆給江澄，又硬塞一顆給藍忘機，後者要接不接的模樣令鄧玥看得饒有興味。

聶懷桑追問：「那道白光呢？是怎麼的一回事？」

「我做的。當時賭了一把，幸好賭贏了。」倏然，兩顆枇杷橫空飛來，鄧玥用空出的左手輕鬆接住。他對返回船上的魏無羨說：「多謝魏兄了。」

「獨食難肥，當然也有你們的一份。」

「藍忘機收下了？」

「嗯，之後他又不搭理我而已。」魏無羨毫不在意地擺手。

「也算進展得不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能與他成至交好友確實是美事一樁，希望有這樣的一日吧。」魏無羨道，「剛才我說到哪裏？對了，啟明兄你真藏了一手啊！想不到那狐狸這般厲害，還有那掃帚，居然可以用來飛行，實在失敬失敬。」

「魏兄過譽了，你若有意，不妨改日切磋一番。」魔杖對準那兩顆枇杷噴出一股清水，鄧玥將其洗乾淨後拿起一顆，三兩下便剝掉果皮，他遞到聶懷桑嘴邊。「不吃白不吃，聶兄嚐一嚐。」

聶懷桑下意識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口果肉，不知是否許久沒吃枇杷的緣故，他覺得鄧玥給自己剝的這一顆特別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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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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