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輔導結束了,行道樹梢篩落的艷橙落日撒在校園磚牆邊,一點一點朦朧了目光,我不想去看,只折下頭走在人行道上。雖然暑輔及特殊班考試早已結束,但在所剩不到兩天的我仍要去補習班繼續上先修課程,雖然暑假自告奮勇一口氣補了四間,讀書策略從來就是放牛吃草的我才著實感受有臺灣學生日日夜夜都在奮鬥的感覺,但家裡的錢剩不了多少,開學後只勉強湊到數學、英文各一間能繼續補下去,我穿著輕便的白色上衣,邊翻著半張鈔票都沒有,印著初音未來外皮的方形錢包邊走在路上,走在我身邊的新生們大多穿著國中的制服或運動服,各式顏色斑斕著充滿憧憬的高中新生活,還有我見到的那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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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輔結束後的隔週一便開學了。這天上午,輔導課最後一天選出的衛生股長用抽籤來決定第一天暫時的掃地工作,隨後我又開始指揮這些都正在看自己的書或手機、對我來說仍生份著的面孔們輪流去體育館搬書,又將全班帶往前棟朝校門口方向之左的櫟葉館參加始業式,結束後,身為班長的我,再被各處室呼喚著搬數份新生要填寫的資料,無時無刻不在頭頂上照著的烈日續悶得我睜不開眼,在汗水浸過第一次穿且悶熱的淺藍制服與咬腳導致腳跟磨破的皮鞋後,我在開著強烈冷氣的教室講台前喘著氣向大家宣導這些資料填寫的重要性,縱然頂著冷熱衝擊的頭痛說明完,但不出所料,一定會有人到時候還來問我這些東西要寫什麼個資上去、還有什麼時候要交的。
忙了半天後,中午由八位的同學去學校側門前,中棟下的大空間搬了營養午餐桶回來,我又跛著腳,主動幫忙將教室外牆上的鐵餐檯設置好,將勺子夾子放進餐桶中,並呼喚著大家吃飯,像個幼稚園老師似的,但眾人卻絲毫沒有反應,甚至靠在窗上學著各式各樣的蟲鳴鳥叫聲叫嚷著,仍喚不醒這群在自我世界裡醉生夢死的小孩們,最後我打開手機在班群裡短短打了三字訊息:「吃飯了。」眾人才開始抬起頭來,打開自己的餐盒出來盛飯,我也嘆著氣走入門內,高中生呀高中生,既成熟又幼稚,大概就是這麼矛盾的年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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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情況,正常來說中午也應該該寂靜地過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反而在這時間開始交頭接耳的聊了起來,飯匙與碗交碰的匡噹聲與喧嘩一同響起,甚至到午休時間結束後也停不下喧鬧,好像方才的情景只存在於我的想像中般,這時我突然想起某個人,我轉著眼珠子到處尋找。我們首次排座位,是以座號為順序從第一排開始自左到右坐起,雖然和王婉芝相聚著數排距離,卻不能擋住我炙熱的視線。
「愈接近太陽,愈接近毀滅。」王婉芝桌旁放著一本青藍色封面中繪著交錯人體線條的書。我慢慢地走來,站在她身後,看她嘟著嘴,正全力以赴思考著,並發覺他於一本橙色筆記本中寫下的這句開頭引言,頓時發覺那是伊卡洛斯的故事。暑輔結束那天,那位個頭很高、姓丁的老師開學那天要我們每人一個月內寫出一篇閱讀心得去投稿參加比賽並交一份紙本作為暑假作業。
「你喜歡文學嗎?」我問她。也許我絲毫不在意他喜不喜歡文學這回事,只純粹想跟她聊天而已。
「還好耶。」她好像早就發現我似的,轉過頭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接上了我的問題,好久沒聽到她的聲音,仔細一聽才發現慵懶中帶點可愛呢?
她隨即也反問:「你呢?喜歡嗎?」
「還好耶。」
「不要學我。」她嘟起自己白皙而毫無生氣的臉頰。
隨後我們倆又笑成一片,事實上,我們的人際關係都沒有很好,雖然我正式編班那天自願也成功當上班長,但還算外向的我過去卻對別人的回應一再吃癟。而王婉芝看似也遇到了類似的問題?
「要不要一起玩啊?」王婉芝向另一旁的身材差不多的劉甯妤問了。但只看到劉甯妤鼓起的泛紅臉頰及眼前抖了一下的大圓框眼鏡。他也是小小隻的,但給人的感覺就是講話非常直白,我對於看似怕生的王婉芝感到擔心。
「我看你這樣……」正當劉甯妤要講出口時,身邊走出一位身材細長,冷色系氣質的女孩,張庭苡沒有發言,只是拍了劉甯妤的肩阻止了他再說下去,她又是腦袋一歪把頭靠在張庭苡肩上,兩位女孩隨即走到旁邊,但劉甯妤的嘴仍是念個不停,我看得出他碎嘴的程度絕對不亞於我,只是想這種人怎麼還會有朋友呢?但或許他們本性不壞吧?著實是我們太異於常人了。
「吶,一起玩吧。」王婉芝壓低了聲音,用委屈的氣音對我說。
「我啊,想寫一部小說。」我沒有在意他說了什麼,只是自顧自地講了自己的夢想。
「要玩什麼好呢?」
「我從小就還滿有想像力的,但要真寫出來的困境實在打攪我已久。」
「你有沒有玩過這個呀。」他將手機螢幕朝向我,
「嗯?」我們雙眼對視,但我完全沒聽清她說了什麼,看著她黯淡的雙眼,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同時上課的鐘聲響起,我卻也暗自慶幸,朝他鼓起臉頰笑了笑便回了座位,對話也不了了之。
下午第一節,也是高中生涯第一次正式課程,正好就是班導的國文課。隨著鐘響,我趕快叫大家回到座位坐好。約莫過了五分鐘,穿白色短袖上衣和牛仔褲的丁老師才抱著一疊教科書和一個裝茶的馬克杯邊抱歉邊走入,抬頭一看才發現他身長不只高過櫃子,甚至與門同高,目測至少一百九以上,但方正的臉上鬍渣未刮、老氣使然,我馬上能判定這人就是條滿腹腐儒思想單身漢,甚至接下來的行為也不出我意料,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時代出來的,當我們終於準備上課時,卻不是從第一課〈我所知道的康橋〉而是從第二課〈師說〉開始上起,他說自己習慣先上文言文,我翻了白眼、攤了攤手,也許再觀察看看吧?隨後,初次面對高中課程的王婉芝展現了不同的一面,在丁先生一連幾個雕鑽的國學常識問題下皆能全身而退,才第一堂課就能回答出唐宋古文八大家與他們的成就與關係,稚嫩的聲音下的基礎功力卻是十足的穩,就算有補習,但這處變不驚的樣子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培養出的底,我看著她眼中對於國文熱愛的光芒,也許我對這個女孩是愈發有興趣了。但首先這個觀察者還要面對現實的是,眼前厚厚一本國文全題目講義。
接下來兩節課也都令人像坐上帆船出航一樣顛簸,數學課的李老師身形有些擁腫,頂著數學算過頭的油亮光頭,早有聽說他是全校最嚴的數學老師之一,沒想到第一節課又給了我們下馬威,他說歷年來的數學課本、習作、講義都太簡單了,於是便早幫我們準備好了市面上難度較高的講義,就連我補了幾個月的先修看著題目都頭暈。沒有任何一點寒暄,他的低音炮嗓音聽來有些性感,但嘴速卻快的如同閃電打在頭頂避雷針上,縱然我抄筆記已然犧牲字的美觀程度,也只能勉強跟上他進度的上一秒,便又把再一張寫滿的黑板擦光了,一節課下來我已精疲力盡。
不到十分鐘又上課了,這次教英文的陳老師迅速走了進來,我的眼睛駐足在他身上白底櫻花襯衫上,他隨後用拿著提袋的纖細右手推了推眼鏡,以年輕活力又宏亮的嗓音喊了句:「班長。」的同時,那股波浪馬尾讓我也受到了波動。
我隨即回過神來、大聲說:「起立。敬禮。」
「老師好。」
「Have a seat。」
正當我好不容易為了在一票老牛中終於看到了一朵花而慶幸時,一男一女兩位英文小老師抱著幾個厚紙箱進來,內頭有英文雜誌跟句型講義。頓時那顆載浮載沉的心好似又涼了一截。於國中英文就是墊底的我,現在的什麼Fresh Zit Girl似乎對我都是天書。我到底怎麼進來這個班的,當初特殊班考試我英文不是只考三十分嗎?我雙眼茫然地看著周圍,大家都齊整整地跟著老師念著單字,只空留我空握著筆一言不發,冷冽乾燥的空氣中又有一滴汗從右眼視線中間流下,只覺雙脣愈發緊縮,一整天的疲憊讓我失去接下來要做什麼的思考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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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折斷了手中的黑筆。
在那一刻的前幾秒,我赫然發現自己心裡有種平靜的錯覺,在這篇與慌亂的青春寫下的故事序章中,風雨過後的寧靜。一瞬間太多的感觸與對我毫無益處的現實頃刻間爆發在這隻唯一對我好的黑筆上。隨後鐘聲適時宜地敲響了,該下課了,那就算了吧。我沒有和任何人說再見,便把餐袋跟筆都揮進書包並走出了門。放學了,我們開學日還不需要上第八節,但從明天開始這個時間我仍要留在學校遭受如此的無聊。到底來這裡是不是對的選擇,我仍沒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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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這幾個夜晚的我,為了閱讀心得也是傷透腦筋,究竟要用哪本書呢還是沒個底。於是乎我雙手亂擺,躺在散著白色星點的深藍床墊上翻滾,最後全身轉了180度後直往旁邊滾落下去,並一頭撞在鋼製電腦桌角(但我平常將他作是書桌,而將電腦放在現在腳邊那端的矮玻璃桌),從電腦桌上及桌頂平台墜下的是七零八落的書籍,我的頭被埋在由東西方文學與各式學習書籍雜處出來的書堆中,頓時有股灰塵竄入眼睛和鼻子,一聞便知那是從放了三十年以上的《三國演義》堆積起的,我邊咳邊打著噴嚏甩著頭將書掃開,疲累的趴了過去,方睜眼,發現《挪威的森林》上冊和《百年孤寂》正站在英文單字本上頭正立著,雖然我從小就很喜歡看中國古典文學,但俗話說老不讀三國,顯然此時正值心智增長的我的理性應更勝於情感,我伸出手,撫摸著從不害臊而大開門戶的書封中那搖曳的書頁,我側躺靠在床墊上,一手撐在臉頰,在地板上翻起了《挪威的森林》。
我邊看邊想著當初暑假的我為何會買下這本書?黑格爾寫過這麼段話:「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無法從歷史中學到任何教訓。」也許因為我是文組的關係,就斷章取義而言我無法體會到這一句話的邏輯錯誤,但人不能只講邏輯,更何況這句話不能代表原文的含意。從情感面來說,我認為這一句話對的不可思議,儘管每一刻的未來面對的都是跟過去不一樣的考驗,但類似的經驗仍然能夠拿來參考,兩千年前就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嗎?兩千年後就沒有以命相搏的戰鬥嗎?所以我才不想淪落到跟過去一樣的狀況,但這又跟想買這本書有什麼關係?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忘了暑假的哪天,輔導課結束後,我因為當時也是班長,為了處理瑣事耗掉太久時間,那時候臨時編班又處在後棟(一年級裡只有特殊班教室才會在前棟)離側門太遠而趕不及搭上學生專車,於是只好出側門左轉到了正門所在的光復路,後再右轉朝圓環方向走,一路走到林森路上的客運總站,烈日當空下走了一個多公里,縱然穿著短袖排汗衫,仍止不住長椅上遮陽棚外曬下的熱氣,但轉頭又見到左方一個街區距離外坐落著獅紋鎮的合同廳舍,這棟兩層樓的水泥建築中間有座高高的塔樓,記得上課時有介紹說這是日本時代作為官署而蓋的,而現今從連續數排方形木玻璃窗中的暖色燈光裡也說明著它還充滿活力的在這裡為人民服務著,我握著塔樓下的木門把將厚實的雙開玻璃門推開,一股舒服的涼風吹來,自環形樓梯走上二樓的書店,這裡既寬敞書又多,店門外另一邊又有休息室。我往日本文學的吊牌走去,正好一本上下分冊的《挪威的森林》擺在整個書櫃與那排書籍的正中間,彷彿是注定一般,平時不放東西的錢包裡也難得出現了五百塊,我便順手將其買走,隨後走到樓下咖啡廳買了杯黑咖啡,又走回二樓另一端找了張高凳坐下,邊看著書,邊避著百葉窗下析落的陽光,了解了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對於某個人,太久不見,心卻還在留戀,最後卻老了,竟然漸漸地想不起來與他的回憶,只剩下破碎的記憶與心攪和在一起。看著原來愛情也是能這麼痛苦這麼見怪不怪的事情,又在另一本書中發生。或者那時的我還太幼稚,又再度忘記了我並沒有從書內的歷史中學到教訓,去避免我接下來一系列可稱之為既白目還混帳的行為,才會最後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愛情的真諦是什麼?是兩個人真心愛著對方,還是用『愛情』控制著對方,抑或是透過肉體維持早已同床異夢的情感?」如今與第一次與這書相遇隔了約半個月,我用手機寫作軟體劃下了心得的開頭,我轉身沿著床墊邊角翻回床上,把手腳張著大字型貼著床,望向右方白駁的牆面和窗,半開窗後,窗上鐵欄杆間隙中搖曳著鬱鬱蔥蔥的樹,今天風聲大了點,把不該在我視線中的葉子們都喚來了,窗外景物儼然讓房子宛如置身自然之中,如同這本書書名中的「森林」本身早就被知道是個錯譯,但這美麗的錯誤,這座令人沉醉的森林喚來駐足的蟲鳥鳴叫聲,在我耳中反而顯得恬靜,如果將來的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我將手機放在手邊沒有關上,便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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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我發覺昨晚手機沒關了一整夜而沒電了,只好放棄掙扎,到學校後便拿充電器插上教室後方的插座、把手機放在櫃子上慢慢地等待。哀嘆著無趣時光的同時,又看見王婉芝與他左邊座位的女生聊了起來,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交到了朋友,仔細一瞧,對方臉頰上兩道酒窩隨微笑劃過桃紅薄唇,稍寬的鼻翼與堅挺山根被天然濃眉與圓溜有神的兩顆大眼睛環繞,而那短而微尖的下巴,隨光影凸顯出從藍色制服的V字領口中透出的標緻鎖骨,我捋了捋腦中在開學前拿到的班級名單,想起了對方叫做李楚心,身材雖也矮小,卻有如此可愛的臉龐,沉迷的同時我卻隨即心生忌妒,生怕她是要與我搶走了王婉芝,我坐在講台旁的椅子上聽著,好像是在聊他昨天提到過的遊戲?我又邊繞著教室走邊看向他們兩個,但不管怎麼靠近,甚至直接站在王婉芝身後,似乎都無法把她的視線從李楚心身上移開,我想這就是忌妒心使然吧?我居然開始會因為這個人不理我而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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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上次講到那個遊戲啊。」正說著,王婉芝打開了手機:「啊,打不開,一定又是網路流量沒了,再用要多付錢了。」
「現在不是才月初嗎?」李楚心用聽著嬌嬌的聲音問。
王婉芝有氣無力的回:「我媽幫我辦的最多就只有2G,看個影片就用光啦。」
我趕快從他們兩個中間鑽了出來,李楚心頓時嚇得後退好幾步
我趕快問到:「你網路沒有吃到飽嗎?」
「沒有,我爸媽不給我用。」
「我借你網路吧,我有。」
「真的可以嗎?謝謝班長!」他隨即打開手機的Wi-Fi頁面問我:「是哪個呀?」
「最上面那個,密碼八個零。」
「謝謝你,真是一場及時雨。」
她與我介紹了款中國產的換裝型手機遊戲,要扮演女主角參加那個世界的時裝賽,我自小對這種能替角色自由打扮的遊戲也頗感興趣,不過不是洋娃娃而是RPG類型的,畢竟雖然現實世界是自由的,卻不會總是這麼美好,童年的我沒有去上幼兒園,而是堆疊著積木造出場景,並用各色的筆幫幾個長方形積木畫上五官和身體與服飾,演出一場又一場四五歲小孩能編寫出的史詩故事,也沉溺在人家送的電腦之中,那時的螢幕還是箱型的,我總玩些時下風靡的幼兒型網頁遊戲,各式各樣花彩斑斕的角色服飾蒐集的──若用十二格一頁來算,到忘了這遊戲時我也已堆滿了二十幾頁穿著了,當時懵懂的我也特別喜歡瀏覽國際新聞,本意是為了趕快略過這些不適合小孩看的東西,卻因為這些事件有的互有關連、有的是隨時間發展而層層遞進,反而對我幻想故事情節與創作力有些益處,也漸漸養成速讀的能力。但歸根究柢,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滿足我幼時關在家裡一個人打發時間用的,對從小就沒接觸過同年齡層的我,對外界極少數的認識除了新聞上那些破事和遊戲外,就只有充斥著奇幻的玩具了,我特別喜愛公主型的服飾,不是因為我想成為公主,只是覺得能穿上那些服裝的人肯定,這對於我的心智沒有任何影響,我只是也想變得雍容華貴,僅此而已。
我回過神來,盯著王婉芝手機裡角色穿著的古風琉璃裙,我轉過身去後頭拿手機,馬上也下載來玩,並花上整天一股腦兒栽進了無止境的遊戲關卡之中。縱然一關比一關還難,但我相信只要認真去「農」,就算不花錢課金也一定能持續突破瓶頸,除非官方不要臉死要錢。
同一天的晚上,我回到家後便把幾本講義都放在書桌邊,去洗完澡後就一頭栽到床上繼續玩起手機,直到晚上十點四十三分,平時空蕩的訊息欄裡有人打來了呼叫了我。點進去一看,居然是王婉芝,這可真把我嚇一跳,這輩子我還沒有被主動傳訊息過,但一瞧,原來也是小事而已。
「明天國文範圍到哪?」王婉芝說。
「師說喔,作者的簡歷。」
「作者還有勒。」
「然後就我們上課的補充,課內的應該還不會考。」
「我記得不是有黃色那本。」黃色那本指的是課本另附的重點式講義。
「對喔。」
「全部是嗎?」
「把該看的看一看就好了啦,有些可以省略。像什麼湘派的桐城派的那種就感覺可以跳過。」
「那英文雜誌的小考不用寫什麼用法嗎?。」
「要吧。」
但王婉芝傳了張對話截圖,是他問英文小老師得到的回應:「小老師說要中文欸。」
「那就照他說的為準吧。我是班長,不是萬事通。」並附上一張笑臉emoji。
「好哦。」
「你也早點睡哦,早起讀書效果比熬夜好,科學研究。」
「額……盡量,你也是,拜。」
我閉上眼睛,嗯,膩了,對比起跟王婉芝講話的機會,對這遊戲我也是膩了,我不禁懷疑起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為了這遊戲,方才幾乎完全是敷衍的方式對她這樣講話。想睜開眼睛,卻發現已然沒有力氣,眼珠子從內血管痛到表層,我已經沒有力氣跟他道歉,我發誓我下次不打遊戲打成這樣了,也許這個誓明天就會忘,至少我的「現在」是如此想的就好。但雖如此,有機會我還是得向他道歉才行,不然如果我失去了她,還有誰願意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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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整個禮拜的課,又迎來高中第一次的星期六課程。早上連四節上了國文、英文、化學、數學。身為腦子快燒焦的專業文科生,不僅對理科一竅不通就算了,連文科興致缺缺,基本上高等教育就是這樣吧,都是些死知識,縱然新上路的叫什麼一零八課綱來著說要,我看也不能完全治的了弊端,畢竟這是臺灣,太平洋上的天府之國,也有人稱之鬼島,隨人謾罵,卻仍依然故我,因為它就是這麼自我。就算再怎麼立意良善的東西最後也一定會淪為全體社會的棋子由人擺布,人微言輕,你仍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不過說到底,這也只是種憤世青年的說法,如果沒有任何心意要改變,再怎麼溫馴的兔子都會變的面目可憎,如果有心要改,再殘暴的獅子都能變成你的好夥伴。我從家裡帶了隻熊玩偶放在後方置物櫃上,有個顏色的裝飾,看起來灰白又掉漆的教室才不會這麼老氣、這麼台式華國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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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幾節都沒有課,後頭幾個男生開始唱起歌來,用掌聲代替節拍,用吼叫代替音調,胡亂唱個兩三曲時下熱曲,之後開始拿出手機放歌,愈放愈大聲,卻絲毫擋不住他們的興致。
不過慶幸王婉芝沒有跟我計較上次的事,現在又跑來跟我借網路,並坐在我前面我們男英文小老師的座位,她邊打遊戲邊問我:「班長會唱歌嗎?」
「算會吧,從小在家無聊也沒在出門,也只能聽歌唱歌了。」
「這樣啊,我也是呢,要不要一起去合唱團啊?」
「社團喔?我已經有想好要去的地方了耶。」
「是嘛?真是可惜了。」
「不過,我倒是可以小露一手。」
我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清唱起伍佰的〈挪威的森林〉,而王婉芝打完手上那局後,也抬起頭來看我,聽得入神。我的幼時回憶很多,這首歌也是其中之一,也許這是我少數能找回我失去的童年的辦法,或許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這麼愛這首歌,進而買了原作小說的原因吧?
「心中那片森林何時能讓我停留。」唱到此處,我下意識半睜開眼,看向王婉芝的笑容,那道微彎的櫻桃小嘴,泛紅的臉頰終於有了些許生氣,看起來跟第一次見面時差多了,終於像個正準備活在青春中的高中生了,我也替他高興,至少他找到了一個有共同興趣的夥伴,但若是他去了合唱圖,那是不是就不會再跟我談論唱歌的話題,我們之間的橋梁就又斷了一截呢?
然而,突然耳邊有道音樂從後頭傳了過來,原來是那群男的,他們放了KTV無人聲版的〈挪威的森林〉音樂進來,我小咳嗽一下,稍微頓了頓,重新跟上音樂的節拍並繼續唱了起來。
「噢噢好厲害,可以不看歌詞欸!」一個看起來像瘦竹竿又向猴子般活蹦亂跳的男同學這麼說,其他人也開始跟上起鬨。
而眼前的婉芝,見到我們的互動也忍不住笑了出聲,雙眼緊閉,用手側遮住了笑開的嘴。就連我也驚嘆到了,不是因為笑好似能融化我的心一般。是雖然我可能沒有這麼資格這麼說,但也許這是對她最好的、我能給他最高興的一段時光。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我想這是許多人都有的夢想,但就算是沉浸在如此美好的我仍然很清醒,這道氛圍終究會被時間如風般吹散,縱然有多少美好喜悅,該來的還是會來,畢竟緣份骨子裡來說,不也算是一種因果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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