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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刺激自己的想法,我開始在原來要作為筆記用的黑色厚本上,寫起短文日記,在花了30分鐘隨意磨刀霍霍完第一篇後,我看向坐在第一排最後方的吳若唯,她綁著高馬尾,每天都穿著件暗靛色上衣與長褲,看起來倒像個殺手,也總是一言不發地窩在角落的座位自己看著書,這類人我想肯定是深藏不露的,一想到這類文可不適合傳給婉芝看,我便隨手把他傳給了吳若唯。我當初想她雖然身為班上的安靜擔當,大概就是俗話說的「惦惦吃三碗公」,一定是在默默隱藏實力的,殊不知她講話不留情面的程度可比我原想的還重。
「這什麼。」他回應道,雖然打在訊息上,我似乎能聽到她平淡的回應聲。
「文章。」
「這絕不可給文中提到的人看到。」
「已經。」我說,文中其中一個人就是他。
「你有給唐宇溱(即被我稱之為「哥」的少女)跟許暐如(被我的病態反應嚇哭的學霸)看過嗎?」
我往中排區位看向唐宇溱,他的身形瘦長,比我們大多數男生都還高,又一臉嚴肅正襟危坐地看著書,頂著一字瀏海看來反而有呆呆的反差,我又往右後方看向許暐如,不自覺點著頭佩服這兩位學霸型人物,才開學便幾乎要拚死拚活看書看到一百歲一樣,又看回手機聊天室:「唉呦你看得出我在寫誰呀,也是啦滿明顯的,不過我跟他們不熟啦,雖然我跟許暐如算還行吧?她有時候會問我事情,然後都會先叫我『班長』,齁齁還有她的那個高額頭跟長馬尾,跟一點小小的死魚眼好可愛。」只見吳若唯發給我一串刪節號,我隨即講回正事,接下來我也提了關於連接詞貧乏的問題,他直接罵我課程報告寫的出來就該笑了,更何況連接詞。我才想到,似乎自己都沒什麼在碰功課。不過在我問了這麼多人中,也只有吳若唯給了一個有建設性的回應。
「對了,裡面怎麼沒有王婉芝?」她問。
「啊,真的耶,為什麼沒有她?欸不是,你怎麼知道我跟她很好?」
「傻子都看的出來。」她說。她接著問:「你是不是看過《人間失格》?」
「有是有,但是……」
「拙劣的模仿者。」
「嘛,也許是這樣沒錯,雖然我是沒有想死的意思啦,但我是真心的。」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既然想學寫作,那你去文藝社吧,問正確的人。」這時正值選社團的時間,剛好我正因不喜歡運動、各項特殊才藝也都不曾學過,才為選什麼社而犯愁著。
「誰?」這個誰不只是單純的問誰,還有我對於看起來跟我一樣,甚至比我還孤僻的吳若唯居然還有認識其他人,但接下來的事情才更出乎我意料之外。
二年級的學姐,王婉淇。我聽到一個跟坐在我眼前女子名字相像的人。我放下手機,又看到王婉芝和李楚心分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手機,那是我們男英文小老師的座位,這兩人已經來借我網路兩個禮拜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我來說,手機這東西是愈看愈鬱卒,這小小的方玩意兒,阻塞了人類對情感的發散,我認識她們這麼久了,我卻對李楚心一無所知,甚至跟一句話都沒跟人家講過。王婉芝也是,我連她有姐姐都不知道,這關係到底要多冷才能這樣?
「我幫你找幫手,但麻煩不要去騷擾人家。」吳若唯最後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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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學校官網的選社系統等到分發結果出爐的一個禮拜後,星期五的第三節課前夕,我走進中棟側對面的藝術大樓,穿越五顏六色的樓梯與廊道,進了二樓的文藝社教室,頂頭燈光明亮,教室前半部的木頭矩形講台前有六張大方桌,每張桌子長邊各有三張椅子,黑板與前門交界的柱子上高掛著蒙德里安風格的時鐘,教室後方中間則是老師坐的L型桌子,彎處有台電腦,桌後整面牆都是書櫃,而中柱旁的晾畫架和另一面完全由被布簾遮蓋的落地窗組成的牆,讓我感覺這反而像現代美術教室,我再朝教室深處看了看,內頭除了捲髮男老師外空無一人,大或是我來早了,我坐在後排第一張桌子面門方向的中間座位並看起手機,待到鐘響後,學生們才慢慢走進教室,仔細算才二十來人,連一個班都湊不滿。第一次社課中,身上還綁著側背包的男老師拉下投影布幕,用平淡的語氣教了些跳脫國學常識的玩意,投影片中的古希臘、羅馬美術品鑑賞,聽起來更偏哲學,我心中是有些反彈的,我來這是想學寫文章,怎麼變體會思考的美好?縱然如此,根據經驗,我還是努力找著跟王婉芝長相相似的人,想要找點蛛絲馬跡出來。但直至下課鐘響,我身邊這些人無一分心,搞得我也不敢亂來,但等到下課時間,這群啞巴每個都跑得跟閃電似的,跑到樓下後玩樂的叫喊聲這二樓幾面牆後也還聽的到,我抬頭望向灰白的天花板嘆著氣。
突然,剛剛負責點名的副社長拍了我的桌子,我嚇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但一瞬間,我也才剛好靈光一閃,找人的事不如直接問副社長不就好了?
「你在幹嘛。」對方問道,我緩緩抬起目光看向她。
「我……」我看著面前這個畫著淡妝而顯得清豔的女性而一時語塞。
「找我嘛,我知道。」他露出笑容。我突然想起:「啊,你就是……」
「是,我是王婉淇,舍妹平時承蒙您的關照了,我這陣子常常聽她提起妳,感覺你是不錯的人吶!」對方突然禮貌了起來,反而讓我不太自在。
「你好,關、關照是說不上啦。」
「呵,真可愛呢。」
我霎時臉紅起來,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個八十公斤的胖子,卻學著動畫裡的少女遇到男主角後心跳臉紅,也是害臊,但我忍著胸前那道激烈的鼓動,冷靜下來問她:「不過,學姐你說關照,婉芝姐她發生什麼了嗎?」
「啊,他沒跟你講嗎?不重要了,若唯說你想來學寫作是吧?」
「對啊,是說可以問一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噢……就是國中同社團,我們是熱舞社的。」我頓時咬起了嘴唇,那吳小姐看著嬌小卻是熱舞社的?那他現在在哪裡?而我眼前這名目測比我高上五公分的學姐,雖是活潑看來也是文靜型,人真的不可貌相,我再一次實際用眼睛驗證了這個觀點。
「這樣子啊,學姐平時都看些什麼小說呀?」
「最近嘛,我推薦你看《百年孤寂》。」
我頓時感到腦袋裡有點東西,嘴又開始停不下來:「說到《百年孤寂》,我之前我就想到一個故事,一個天才孩子從小聽他爸講他自己天才殞落的故事,然後小孩長大了,卻跟他爸的故事一樣,天才再一次的變成了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最後他成為了作家,然而卻默默無聞,他最後回到了老家,他老爸跟他一樣都很愛畫畫,但他老爸卻從來沒學過,畫了一輩子都很不滿意,他老爸叫他教他畫畫,於是孩子牽著老爸的手,一筆一畫,最後老爸卻說他累了,然後就這樣坐在椅子上掰掰了,最後這幕最完整是因為我一開始是先想到最後面。」
王婉淇一手扶起額頭:「等一下等一下,你想法太多我有點get不到,你前面講的那句話跟你的故事有什麼關係?」
「中間的推理過程我全部都跳過了,這是聯想到最後的概念,家族詛咒跟在睡夢中過世嘍。」
「你有看過《百年孤寂》了?」
「沒有。」
「好看欸。」
「人名關係。」
「那你怎麼知道有家族詛咒?」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理性與感性》跟《傲慢與偏見》我都看了沒幾頁就直接google完劇情了,我有點懶。」
「痾,好哦。」
「但只有一篇作品在我明明都google完劇情後,看完後卻還能讓我驚艷,就是《挪威的森林》,第九章結尾翻到第十章開頭整個錯愕,我真的覺得在那個年代,能把一個得了憂鬱症的人寫的這麼細膩,真的好厲害。」
「雖然,我們看的書方向不太一樣,不過我相信我還是幫得了你的。」
「學姐有得過閱讀心得比賽的獎項嗎?」
「有啊,不過我只拿過全國佳作而已。」
「哦!請你一定要幫幫我,我現在深陷困窘之中啊。」
「既然若唯都說了,我一定要特別幫你輔導輔導啦。」
「謝謝你……」第一次面對如此熱情的異性,根據我以前的經驗,通常都是我不自覺地去「騷擾」人家,漸漸跟人家自來熟,這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主動來認識我,我方才有些太衝動了,冷靜下來才發現,這個現實實在難得的令人害怕和膽怯。到了社團第二節課,老師讓我們自己動手做做看,但做什麼卻完全沒有說,王婉淇跟我說,這社團本就是她跟社長一起創的,指導老師也只是請美術老師來充人數而已,最重要的還是身為學生的我們自己的發展。坐在我右邊的是二年級的學長,三角臉看起來猴猴的,但他翻開自己的畫冊,內頭的人像都是素描組成,但不論男女老幼,每張圖都由灰與黑交織繪成栩栩如生的模樣,我自己從小也愛畫畫,平時也會在課本上亂塗,到高中也不例外,但我的功力卻遠遜於此。又轉頭看向坐在我左邊是同年級的一個捲髮小胖,他也拿出無格線的筆記本,內容則是方方正正的設計圖,有模型公仔、機械組裝、買房會看到的房間配置圖,仔細看看這小胖長的也滿像高第的,下次可以叫他設計建築看看,哈,真是人不可貌相。而我身後的婉淇學姐則朝我講了很多寫作理論,什麼敘事者更迭、時空轉換都搬出來了,不過她似乎只是講她想講的而已,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我抬起頭來,盯著婉淇姐圓潤的下巴看,不得不說這位看起來就是活潑一千倍的王婉芝,連貼心程度也是她妹的千分之一,不過這樣也好,這種人就是平易近人的自來熟,雖然不一定能跟她當好朋友,畢竟人家朋友圈絕對不缺你一個,但肯定可以當很好的普通朋友。她催促我稍微寫點東西下來,我便把我方才想到的小說大綱寫下來。
「坑這種東西,就是會越積越多,你到底有沒有在寫進度啊?」她說。
「沒辦法,人生如此,我覺得我沒有修練到一個程度是寫不出來也不敢寫的。」我回道,她也張開嘴笑了起來,並同意了我的話。
下課鐘聲也響了,仔細想想,雖然剛才經歷了痛苦的好多個「現在」,但婉淇姐的建議也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地方,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整理好東西,便跟回到座位的婉淇姐揮了揮手,她也熱情地跟我說再見,剛下樓,便在風雨走廊上撞見王婉芝跟不知道從哪裡走來的李楚心走在一起,兩人在人群中邊談邊聊,看來很是開心,我準備跟在她們身後看他們往前棟的方向走去,卻沒想到她們調了頭,從走廊側邊──也就是前中棟中間的花園走道前去,我趕緊退回藝術大樓的樓梯間,只見兩人一高一矮(其實也沒有多高)的背影走過齊整整的灌木叢,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讓我聽不清她們的話語,兩人彎過中央的圓形走道,那道深棕色的馬尾被叢叢葉子遮住了視線,我急忙追過去,卻早已見不到影子,只有地上被踐踏過而碎裂泛黃的碧綠葉子和折斷的葉柄,我來不及細想,趕忙衝過步道,左拐到大太陽下,進了前棟中廊後轉上樓梯,一路跑回教室,王婉芝正坐在我的位置上,看見我便雀躍地站了起來,對我喊著:「阿驊!」便又用另一隻手食指指著手機,我心領神會,馬上打開了手機的網路熱點。隨後我們三人又呈現了同樣的狀態坐在位置上,等同學搬餐桶回來。
我忍不住問王婉芝一句:「你姐是不是也是語文班的啊?」
她從冷靜轉為笑容回應我:「對啊!你怎麼會知道?」
「你姐感覺懂很多耶!」
王婉芝從笑容轉變成驚訝:「嗯?你們認識?」
「我去文藝社啊。」
「噢……這樣啊。」她的反應比我想的還平淡許多,逐漸緊皺的眉頭甚至似乎有點厭惡的情緒在裡頭,但她們姐妹看起來關係也沒有這麼惡劣啊?
「那……你們合唱團第一次社課過得如何?」
「還行吧。」聽著她平時講話的聲音高亢了些,或許是方才開過嗓,若是這樣我想應該不錯了,至少比某人剛剛聽了一節課文化經好多了。
「走吧。」王婉芝向李楚心說,他們倆平時都等到午餐搬回來才回座的,今天怎麼這麼早?我又不太懂我做錯了什麼了?不過我相信可能只是有些誤會,或她可能在社團受了委屈?因為長得太可愛被學姐盯上了?萬般事物皆有可能,就等下次再好好問她吧!我絕對相信王婉芝不是那種心機很重的人,她的情緒一定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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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刺眼的陽光從我右方照進教室,坐在窗邊的同學都自動地站起來用吊繩把拉式窗簾降下,而同時,一樣高如竹竿的丁老師身穿背印鬼面的黑色衣服、拿著馬克杯走入教室,但一年十五班早已不像開學剛起帆時的平靜,彷彿已身處大海中央,面對的是似乎無邊無盡的波濤,而這般浪潮似乎不會因為老船長的到來而平息,只見小水手仍在打鬧,丁老師把書跟杯子放在講台,走下台把一疊資料給我叫我下課發給全班,而終於有人發現了他的存在。
「老師潮喔。」劉甯妤大聲的說。
「嗯,我平常不都這樣穿。」
「我們想講很久了欸。」跟陳渝忻的身材有點像,但看起來順眼多的孟筱圓也跟著說,這群人根本是我們班上的氣氛組,但在我眼裡不過也是些當初考師低分飛進來,而遲早會因為成績不行而離開我們班的令人厭惡的過客而已,學渣的性格顯露無遺。
劉甯妤接著喊:「老師你都不關心一下我們喔。」
丁老師馬上說:「啊早上社團怎麼樣,不然直接統計一下啦,有什麼社團咧?演辯社舉個手,噢還滿多的。」
丁老師又從青年社、跆拳、國樂、廣電、熱舞社一路問到電影欣賞和美術,還有法式滾球跟咖啡研習社等等這種對我這種鄉下人來說完全是新世界,無法理解而感到莫名其妙的社團,而每講一個社團,後面那群人又會開始打趣說劉甯妤是那個社的,但她也只是傻笑而沒什麼反應。
「欸……還有什麼社團?啊,有沒有合唱團的?」丁老師問。
張庭苡馬上說:「老師老師,劉甯妤是合唱團的。」劉甯妤這次不同先前只笑一笑的反應,聽到後是又急又氣,臉都脹紅了,開始邊跟張庭苡打鬧邊笑了起來。
丁老師馬上接著說:「唱幾句來聽聽啊?」
「唉呦下次啦。」
「嗯?你什麼時候這麼害羞的。」丁老師也開起了玩笑,引得眾人也開始起鬨打趣,整間教室內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我跟著咧起嘴開心地轉頭,看向坐在劉張幾人旁邊的王婉芝,卻只見她微微擺出半笑不笑的表情,我也感覺自己抬高的臉頰自然垮了下來,我不是很能理解王婉芝為什麼不說她也是合唱團的,不是個好機會讓大家也能看見她不擅交際的另一面嗎?
丁老師接著問:「啊班長不是合唱團的嗎?上次洪小彬說你很會唱欸。」
長得像高竿猴子的洪文彬叫了起來:「對啊,齁,可以不看歌詞的餒。」
我暗想著這整天愛在上課時講話,到處惹老師厭的傢伙真的很令人煩躁,又乾笑了幾聲後說:「這應該是唱歌基本技能啦,啊我是文藝社的啦,還有那個合唱團那個王……」
「欸老師!還有春暉你忘了!」一陣清脆而宏亮的聲音傳來,是將來會被我稱作四百六的陳渝忻,他上下甩著自己肥厚的臉頰說著,而孟筱圓等人也開始附和,似乎他們都是同一個社團的。我就這樣被硬生生卡掉了,春暉社有什麼好說的?在都市學校什麼春暉、童軍、康輔、慈光社都服務性質,很健康很青春啊!但在我們這種小縣,國中會考考一個A就什麼高中都填的了的地方,根本就是給那些不會讀書只想玩三年的猴子們去的,我很不想有這種偏見,但這個月以來這群人的智能狀況讓我嚴重的感到不得不歧視他們。
「不然我們來弄個班帳紀錄生活嘛!」我大聲地說,想到最近網路上班帳風潮盛行,而獅紋高中卻還沒有類似的帳號,我就隨口提提想轉移話題。
「老師!我覺得不錯欸,你覺得怎麼樣?」陳渝忻又開始他的裝可愛表演。
丁老師把臉擺著方正,一臉疑惑地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IG上最近有很多班級帳號啊,po一些我們的照片啊,很不錯欸!」
「都可都可,你們開心就好。」丁老師說完便讓大家翻開課本,一連上完幾篇文言文,他終於要回頭上第一課〈我所知道的康橋〉,而這時也離段考剩一個多禮拜了。
「耶,那我們趕快來弄吧。」呵,難得我的意見被採用,但這群人好像沒有要在乎我的意思,而且他們就這樣在上課途中玩著手機,弄著「他們的」班帳,而老師也沒有要理睬的意思,在這之前我也看到不少網路上的討論,什麼一零八課綱最大的貢獻就是班帳,還有關於普通班高二分組後這些班帳的去留,雖然我們特殊班不會拆開是沒這問題,但帳號仍掌控在這群隨時準備滾蛋的人手中,而且這些人裡幾乎沒有一個人有班級幹部的身分,根本自成一派,完全無視我這班長的存在,每個都是僭越!我想好了,就把這群人叫做「執政委員會」吧!地下政府!十五班的光明會!真是氣死我也!
下一節下課,陳渝忻馬上對我喊:「喂,過來一下。」
「幹嘛啦。」
「你班長欸,班帳要幹部介紹啊。」
「唉,你們開心就好。」我走到後門旁,靠在置物櫃上,微微彎腰,雙手擺在大腿後側,等到鏡頭燈光一閃,就這樣草草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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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上去一看,頭貼跟貼文風格是以天藍色做主題,看著倒做的不錯,賞心悅目,但簡介上寫著有帳號的有:班代,唉,有幹部之名無管理權之實的可憐女孩、公關:陳渝忻,完全不意外的藏鏡人、網管:洪文彬、朱亦真、孟筱圓,清一色親友團。我心很痛啊,就是講一講而已的心痛,我已經不意外到只要這群人存在我講話就厭世起來,更不意外的是看向今天剛放上的幹部介紹第一篇,我的照片修的不錯,不過下面標注班長「溝哥」是發生什麼事情?我完全沒有印象有人叫過我這個綽號,接著是介紹:「今日解鎖人物:班長溝哥。在新生訓練的第一天就自告奮勇當班長的溝哥,成了我們現在的一班之主,雖然他平常講話根本沒人要鳥他,就算講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下面還有幾行字,但我不想再看下去,究竟我為什麼會這樣不就是這些人害的嗎?現在還有膽這樣講我?簡直奸賊!惡賊!逆賊!
沒過多久,我突然又收到有人標註我的通知,是一一五班帳又發了篇回覆匿名提問的限時動態:「可以問一下班長對英文老師有意思是什麼意思啊?」而班帳回了:「班長對英文老師就是崇拜,他只是純粹覺得英文老師很厲害年輕又漂亮,對吧溝哥。」並標住了我的帳號。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除了英文老師之外這學校幾乎沒有一個年輕人所以特別的對她有感覺,但被講得我好像要搞師生戀一樣我可就忍不住了,但又想到我現在在家裡,只能對著空氣無能狂怒,便又恢復了冷靜,邊喘著氣邊想著氣也沒有用,只是要忍到撐過這一年對我來說還是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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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他們愉悅地介紹了班上所有幹部,但顯然影子政府就是不會顯露在世人面前。正當我以為事情就會這樣子結束,班帳的跟風熱潮會慢慢平息時。我躺在床上,偶爾看看Instagram上的廢文,卻偶然發現一篇周刊型媒體發的文章:「如果能回到二十歲,我要做這些事。」雖然因媒體題材的關係,一部分都是關於理財規劃的願望,但看到後面也有一則「多交幾個能一輩子往來的朋友」,平時我是不喜歡這些心靈雞湯的,不過看到此我也是感觸良多,想到國中時我仍有些朋友的情景,縱然我那時也跟現在一樣白目還不識時宜,但縱然還有點好事做,讓我可以跟他們有交集,一時禁不住淚珠子就往下滴了,想起過去多少遺憾已經造成,卻不能再挽回了,我將這篇文章轉發到限時動態上,並放了一個問答框供人回應,問了句:「如果能回到以前,有沒有什麼想挽回的事?」
我閉上了眼睛,本想就此開始回憶過往點滴。但隨後一陣通知鈴響起,我迅速睜眼再打開了手機,發覺方才的問答這麼快就收到回應了,只見是有人用一年十五班的班級帳號回了句:「我不會去考特殊班,嗯嗯,因為這樣就不會跟你同班了。」第一眼看到,我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又關上了手機,躺在一旁思考,迅速動著大腦找回早就自動忘掉的記憶,這擁有班帳管理權的有陳渝忻、朱亦真、還有另外幾個不是重要的人們,但這些人裡跟我有直接衝突的卻只有那個女人,該死的傢伙,在班帳的貼文跟問答信箱幫我取綽號又亂傳話,現在直接侵門踏戶到我家來了,簡直無恥,我並不會感到憤怒,只是這個人的臉皮比路邊攤賣的控肉飯上豬頭皮的脂肪還厚!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就可以這樣亂批評同班同學嗎?我不知道這人怎麼想的,但報仇肯定要。不過此時,我的眼神看到斜對面的書桌上厚厚一本的黑色數學講義,突然想到剛教完不久的高中數學第一章──數與式,我的大腦飛速運轉,便將另發一則限時動態回覆這篇:「兩個字贈你:珍惜,珍惜你與大家的緣分,也許我們的緣分很短,最多只有三年,但這也是緣,是切割不斷的。也許我們高中畢業後,你會覺得我們只可能成為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但人生不是平行線,我們還是會因為那條緣分,曾經交叉在小小一點,相逢必是有緣,互相珍惜,互相包容,共勉之。」雜亂排版配上一張水壺立在書桌上的照片,我再次佩服於自己的機智,雖然依照四百六的厚顏無恥,對方絕不會因為這段感性的話就對我改觀,不過我仍把這份寬容的心擺在班長守則的第一,畢竟只有取得民心才能真正安穩地坐擁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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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覺醒來,今兒是九月的最後一天,不僅是來到這學校第一個月的結束,更是閱讀心得上傳期限最後一天,我將手機插在學校外套右口袋裡,戴著粉紅色的耳道式耳機,空氣有點稀薄甚至帶著悶熱,但我邊胡亂跳些轉圈圈的舞邊爬上往四樓的階梯,旋著越過我們教室隔壁幾間三年級教室窗旁,到一年十五班門前已然滿頭大汗,我收起耳機哼著歌走進,並安然坐在座位上,將筆袋及水壺從書包中拿出。
不過剛進門那瞬間,我便看到了執政委員會那群人正惡狠狠盯著我看,我坐下後,又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看向教室後方,只見四百六正一手用掌撐在桌上一手瘋狂比劃碎碎念著昨天的事情、張庭苡仍面無表情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鏡子與桌上的玲瑯滿目的化妝品梳化著、另外半張椅子是與張庭苡背靠著、綁短馬尾、一張尖銳三角形臉、脖子細長驚人的朱亦真、而劉甯妤跟另一位矮矬肥則站在四百六後頭聽著,看起來像小弟似的。而王婉芝就坐在他們左方不遠,近距離承受這群人對我的攻擊。
在長達十分鐘不知所云的連珠炮後,四百六終於做出了結論:「講那種話,有夠不要臉!」
朱亦真用聽著像鴨叫的聲音說:「笑死,好像以為自己當班長很厲害一樣。」
「我看他這樣不要臉齁,之後大概會繼續選啦,當初要不是沒有人像他這麼厚臉皮,怎麼會剛問有沒有人自願要當班長就馬上舉手。」劉甯妤繼續跟著講。
「救命,噁,下次選班長千萬不要再讓他當。」四百六接著罵。
張庭苡放下了梳子,把手輕輕放在四百六肩上,用著與她的動作一般輕盈的聲音說:「不要生氣了啦,不要理他就好了。」
「你有看過他昨天回的嗎?」朱亦真說,張庭苡搖了搖頭,於是她接過手機來看,卻沒想到下一刻,看起來總是面無表情的張庭苡發出了響到玻璃震動起來的笑聲,笑得敲山震地,整張臉都扭曲的不像人了,隨即似乎是因笑到肚子痛而趴在桌上,旁邊的女生們剛看到本來都愣住了,卻又馬上跟著笑起來,整間教室迴盪刺耳的嘲諷,我目光轉回前方,臉色沉重了起來。我沒有什麼想法,也不敢有什麼想法,腦子裡只剩下煩躁,不斷重複的字詞在耳邊迴盪,難道這幾個傢伙的詞彙量就只有這麼低嗎?一再重複的事物只會讓人看到一再的悲劇,為什麼人總是要重複歷史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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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開始右眼旁太陽穴裡的神經開始作痛,直直延伸到腦後,霎時喘不過氣來。此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頓時吸到了空氣,並抬起頭來打開螢幕,原來是王婉芝傳來訊息:「我媽說那些話聽聽就好。」
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問了句:「你媽是誰?」
「女生就愛『勾心鬥角』,真的很討厭我右邊那群。」
「哎呀。」
「剛不是在嗆你?」
「私校出來的都這樣啦,習慣就好。有錢人的同溫層,就是如此樸實無華,且枯燥。」
「陳渝忻是崇禎的。」崇禎是獅紋鎮郊區一所中型公立國中,王婉芝也是從那畢業。
「啊咧。」
「我覺得,他們說的話真的很……刻薄?」
「習慣就好,同溫層就是如此。」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他們有五個人。」看到此,我也將昨日的限時動態截圖傳給了王婉芝,他馬上回道:「所以……不用理她們。」
「本來就沒有想要理他的意思了,我倒落的自在。謝謝你的關心啦。」
此時下課鐘聲打響,我才發現已經早上八點了,再想到我平常下車再從側門又爬樓梯到四樓,大約都在七點二十分進教室,然而這幾個人居然能批評我一連講了快四十分鐘,小團體,果真可怕!
不過仔細想想,我的手機第一次收到除了我要求以外的來訊,還是封關心的訊息,也許這名樂觀的女孩,真的能讓我這前景坎坷的高中生活增添一點溫暖吧?這下可是愈想愈興奮,也許我以後能和他處的更好,至少不像剛認識時這麼尷尬?趁著這份雅興,我又把書跟寫作軟體準備好,繼續寫起閱讀心得,往窗外看去,縱然我接下來還要被困在這監獄中三年,但我已然有了目標,就算沒有人喜歡我,我也要好好地把握好王婉芝這株隨時都會掉下的葉子,直至我們的關係開花結果為止,在我的心中,她多變的情緒大約就像林黛玉吧?這種感覺就像他激起了我的保護慾,就像《挪威的森林》中的直子一樣,我不是一向自詡要避免任何重複的錯誤發生嗎?那我一定要拯救她,不能再讓書中我翻開第十章時的錯愕再度發生,就算她不屬於我,我仍有義務要守護她,一輩子,去拯救那些過去我失去的,彌補我錯過的那些女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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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下午六點正處在日夜交界,我趁著窗外黃昏的垂暮還亮著,趕快把閱讀心得最後一段輸上電腦:「愛情,是一種沉浸,但愛情,也是一種束縛,怎麼去看他,由人所想。也許愛情不能盡如人意,我們只能在這孤苦的世界裡,祈禱自己不要像直子一樣困在憂鬱之中,無法追求自己的情感,最後走向原本導致她被困住的死循環,也不要像綠一樣,不可自拔愛上了不愛自己的人,更不要像渡邊一樣,一輩子走不出愛的傷痛,明明連她的臉都忘了,卻怎麼樣都忘不了與他相處的那份觸感,與他柔弱而纖細的心……」
背景瀏覽器還循環播放著伍佰的〈挪威的森林〉,我裝做自己擁有一頭長髮,邊自顧自的甩起頭邊用十隻手指滑溜地輪番按著鍵盤,想著自己是癲狂的創造式創作型鋼琴家,最終收筆於此。喘過氣後,我伸手過了鍵盤,從後頭的盒裝抽取式衛生紙中抽了幾張來擦了擦從額頭上滴下的汗珠,又再猛力眨了眨眼睛,再次校了稿後不禁感嘆自己果真是奇才,這沒個優選也有個佳作吧?便自己一個人坐在電腦前笑了起來,隨即將打好的閱讀心得都上傳到比賽網站上,再去便利商店把老師要的紙本版影印出來,信誓旦旦的我相信這將是我高中生涯邁向輝煌的第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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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篇卻連校內初選都沒有通過,更遑論全國比賽。原本只應該是小小的插曲,然而當時的我還渾然不知,直至高三畢業,我都沒有得過任何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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