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聽妳笑、陪妳哭、哄妳睡,卻連看也不敢看妳。」
我本以為相愛是一件易事。那的確容易,就是兩人相互捧著心,交給對方,愛便這麼締結下了。就跟月落雲邊、花隨水,那般靜謐且輕易。人從來只有一條命,我的這一條命,包含著向晚的樹林、夕暮的晚霞,和妳鬢邊的清香。妳早知道我的命已經給了妳,我卻不忍將妳束縛在我笨拙的手指之間,妳該像一陣風,就跟我們攜手降生於世間之前,曾肆意地在大地上、在田野間、在一間溫暖的房屋內,奔跑、跳躍、玩耍,妳一直純真美麗,即使此刻我們的血肉之軀,背負了太多不屬於這份愛的重量。妳的熱淚如今還燙在我的心口,就在我那冰涼的胸膛之上。我們有屬於世間的一份名字,他人的妻子與丈夫,但還有一份隱秘的名字,不是由世上任何文明的文字所鐫刻,噓,這是我們的秘密,妳的名字是從我心上無法挽留、淌下去的淚⋯⋯我的名字,則是這封信,被火苗吞噬之後,那團灰燼留下的淡淡餘味⋯⋯隨風散去。這個秘密在白了頭髮之後,也終將淡忘。
自我女兒告訴我,她在我那頭茂密的黑髮中,發現了一根白頭髮,我寫下了這封信。這封信在上一段的文字中,本應結束了。現在是半夜,外頭是不知名的蟬呼喚著夜裡的涼,我現在頭髮蓬亂、視線迷茫⋯⋯但我不得不提著筆桿,心有餘悸。我做了惡夢,逃也似地從床上爬了下來,好一陣翻箱倒櫃,把所有書本從櫃中抽了出來、將所有紙——不管是工作資料還是信件——全都胡亂地掃視過一遍,才在一個不起眼的箱子中,在箱裡的雜物之下找到了這封信。我剛剛夢見了妳,許久不見,這本是一件不為世所容,卻珍貴而難得的事。我以為我們在夢中會促膝長談,就像以往那般熟悉。但妳似乎看不見我,我也叫嚷不出聲,只能看著妳雙眼通紅,哭得那般委屈,連淚都要流盡了,妳說妳讀了這封信,然後哭喊著妳明明也把命給了我!不知道妳還會不會來我的房間中讀這封信⋯⋯祝願妳安好,我知道妳與妳的丈夫將迎接第二位天使到你們家中,就跟我當時迎接我親愛的女兒一樣。我誠摯願他們擁有世間一切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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