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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婷﹞
今天妳室友小渝休假,對,就是上次那個進門也怕吵到妳的室友。正巧她和妳這天都沒做什麼安排,於是妳們兩個就在某個時間出來晃晃走走。
妳們從「宿舍」出發,之後找一條街直直地一直走下去。雨後的街道現在散布一種清新氣息,搭上周圍店家和行人的活力,似乎讓妳這陣子的陰霾變得沒那麼沉重。妳於是抓緊這個機會,讓自己心智從多日緊繃中稍稍恢復一些彈性。途中更讓人欣喜的是,經過一家自動飲料店時,小渝請了妳一杯自從妳開始拮据後就沒碰過的飲料。也因為實在太久沒喝,所以妳假裝客氣只撐了三秒,之後便大大啜飲一口。喔,真好。這才是人間的樣貌。這才是人間脫離那些無謂世俗煩惱的樣貌。妳終於再次沉浸到世界的氛圍中,而這種熟悉的氛圍開始把妳帶回人生中某些更古老清明的時刻。妳感覺整個心智又活絡起來。
維持著這種感知,妳和小渝拿著飲料邊走邊喝,大概又過了兩個街區後隨意轉向一條道路。而剛踏上這新方向不久,妳們就開始注意到一組聲音……
「欸,你有看那個陰影的地方嗎?」
「有啊,阿青真的是很可憐。要不是最後有人伸出援手,不敢想像耶。」妳往聲音方向瞄一眼,嗯,是一組路人看著投影邊聊天。他們的畫面正顯示新聞報導戲劇的結尾。
「我覺得政府真的應該要做好社會福利這塊。誰知道我們現實中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例子。」
「對啊,政府應該要照顧這些善良人啦。」
妳有發覺小渝此時和妳一樣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路人的聲音比較大聲,而妳們都在進行同樣的事情:偷聽路人談話。為了確認,妳在空檔時機瞄了小渝一眼,嗯,看來確實如此。那妳就不急著說話了。於是之後妳便又把注意力往那組路人方向轉。他們眼前的新聞開始播放另外一則……
「先前財金部落格『美天觀察』在文章中提到,政府應加稅,才能達成更好的運作。今日遭著名的瑰麗大學謝教授打臉。謝教授指出,幸福國度前例已經展示,政府常常決策錯誤,應朝向減稅小政府發展。讓公民討論和民間力量完善社區事務……」哦,似乎是個值得注意的新聞。然而緊接著,在妳還來不及對此評估時,那一組路人已開始談論。
「看,被打臉了吧。」
「跟我想得一樣,幸福國度已經萬萬稅了,怎麼還有人提加稅?」
「感覺有些部落格就是在玩弄數字,然後藉機提一些似是而非的論調,圖利那些炒作的族群。」
「對呀,我跟你說,政府要介入什麼東西都會搞砸。還不如都不要管,這些錢都保留在人民手上。」
「人民比較懂投資啦,公務員都嘛一些食古不化,眼光怎麼能跟民間比。」
「沒有,你們都不知道,不多收錢怎麼圖利財團呢?人民的稅收都拿去吃油水了。」
「原來是這樣喔,不就好險還有謝教授肯站出來嗆他們。」
「對啦,謝教授帥啦。」
……
之後他們的聲音開始逐漸變小,因為妳們按正常路徑已經越過並遠離那組路人,最終自然就聽不清楚他們講的話語。而或許是妳臉上表情露了餡,讓小渝似是發現了什麼。
「妳怎麼好像在笑?」
「有嗎?沒有吧。」妳先試試裝傻。
「妳不要隱瞞喔,我看到了。」小渝呈現一種較為調皮的語調,嗯,好吧。
「我只是突然覺得他們剛剛談話怪怪的,妳應該也有聽到吧?」妳看往小渝。
「啊,有什麼怪怪的,我怎麼沒聽出來?」
「妳真的想聽喔,這很無聊喔。」
「我想聽。」
「好,那我就講囉。」妳確認小渝表情是真的想聽,而不只是客套,「因為他們要政府做好社會福利卻又不要政府加稅。」
「啊,問題在哪裡?」
「社會福利帶有某種大政府思想的痕跡,也就是政府比較多去介入民眾的生活。」妳說。
「就像照顧那些貧苦或弱勢的人。」小渝說。
「對,還有像是對產業和經濟結構有更深的掌握之類。」妳說,「可是這一套有它對應的代價,像是如果我們要政府介入經濟活動,那就會干擾市場;如果我們要照顧弱勢的話,則會需要額外的支出。」
「哦,我知道,所以要加稅對不對?」小渝開心地發現了這件事。
「對,所以剛剛那組人說同時要政府加強社會福利,但又要政府維持低稅收就有衝突了。」妳說,「低稅收這種,比較偏小政府思想;刪減社福也是比較接近小政府。」
「那我們不能同時又要大政府又要小政府嗎?」小渝問了個值得探詢的問題。
「其實是可以的。」妳回應,「我們可以在某些地方大政府,某些地方小政府。因為大政府和小政府沒有在全部的地方都牴觸。實際施政也不用限定一條路通到底這樣。我只是覺得前面那一組人沒有想這麼多,這才是我笑一笑的原因。」
「那這樣妳支不支持要加稅啊?」
「我支持啊。」妳說,「我支持增加非受薪階級的富人稅。」
「妳是說有錢人抽更多稅嗎?這樣很好啊,這樣大家應該都贊成吧。」
「其實也不一定啦。」妳說,「因為加富人稅,或者對企業嚴格課稅,也是有代價的。」
「什麼代價啊?」
「這裡有個前提,就是全球已經進入減稅競賽的時代。」妳說,「在更早以前資金流動有比較多限制的時代不一定是這樣,但現在多數國家都避不開減稅競賽:就是如果你的稅比別國還多,多到超過你其他吸引力的話,企業和資金可能就不想到這邊來。但企業不來,那連帶創造的工作機會和後續民間消費滾動,也就減弱了。」妳邊說邊確定小渝還沒有失去興趣。
「那這樣妳還要支持富人稅嗎?」
「還是支持啊,因為我覺得幸福國度主要是靠別的吸引力,多加的稅也不一定都是由企業那邊負擔。例如加稅以土地為主而不是營利所得,那就是有地的人要出比較多,還有其他一些手段也可以減少對實際企業的衝擊。所以這邊如果控制好的話,多收富人稅減少的企業投資不會非常多。但這些多的稅就可以拿去做更好用途。」妳說,「我也支持對國內一些地下經濟做更嚴格地查稅和課稅,這些甚至還不用影響到國際投資的吸引力。總之呢,就是這些要控制好節度,控制的好對吸引投資的影響就少。」
「喔。」小渝接下來停頓了大概三秒,然後問了一個新的問題,「那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耶?」
「問啊問啊。」
「那妳贊不贊成把那些虛擬電玩禁止啊?之前那個案子很多人說要禁耶,至少要禁止它進入校園。」
「那妳呢?妳贊不贊成。」妳反問。
「不知道耶,我沒有碰過這些東西,所以我想問問妳。」小渝說。
「這講下去又長篇大論喔。妳確定要聽嗎?也是很無聊喔。」
「我就想聽聽看。」
「好,好。」妳於是認真回應,「我不贊成禁止虛擬的作法,因為那是一種廉價的方案。」
「廉價的方案?」
「對,就好像表面上解決問題,但實際上沒考慮到其他元素。」妳說,「舉例來說,很多人已經從虛擬電玩獲得不少回饋,這個有時候能夠作為現實之外的支撐力量。」妳說完這句後突然覺得內容好像有點超出日常範圍。
「喔,好像有點深奧呢。」幸好小渝這好人給了妳一點緩衝,「這樣如果我們把電玩禁掉了話,這些人還是沒有獲得足夠的支撐,對不對?」
「是的,這種做法就屬於一種廉價的解決方案,想要把事情用過度簡單的方式解決,最後反而收不到效果。」妳順著原本方向回歸比較日常的話題,「當然啊,電玩本身不是沒有問題的,只是用這種理由去禁有點太廉價而已。」
「那電玩有什麼問題啊?」小渝好奇地問。
「電玩太過輕易了,裡面的成就和各種關係回饋等來得太過輕易了。現實世界可沒有這麼簡單,妳必須要付出更多代價交換才能得到妳想要的。」妳說,「但如果玩電玩的人對現實認識不夠的話,他可能會因此期望外在世界就應該像電玩那樣輕易。這會減弱他在現實中承擔住各種麻煩並想辦法實際去達成目標的傾向。」
「這樣講起來我又覺得禁止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所以這方面我覺得反倒不是反對禁止的主因。」妳說,「我個人覺得真正不禁的原因,是因為這是停不下來的科技演變。」
「妳是說,科技一直發展,這些電腦技術如果我們禁止的話,最後會跟不上別人嗎?」
「大概就是這樣。虛擬實境和電玩未來肯定會持續發展,還會帶動相關產業。這種媒體形式又和戲劇有所不同。我自己覺得啦,虛擬實境和電玩所能帶來的沉浸和互動式體驗,可以達成很多現有觀看型劇本做不出來的東西。加上如果只有我們禁的話,到頭來可能還是又由外國強勢打入。所以除非這個東西太危險,不然相比於它的發展性是不太能放掉的。」
「可是這樣它的壞處還是會存在吧。」小渝說。
妳在這邊停了一下然後回應,
「也許這就是整個的精隨,權衡與抉擇。某類東西的好處大於壞處,那我們就選擇讓它存在,然後去承擔或改善它的壞處。」
「而不是聽到什麼壞處就想簡單地把它處理掉。」
「對啊。」
「好像有道理耶。」小渝說,「可是妳怎麼會想這麼多啊?」
「沒有啊,這些其實都是我剛剛臨時想的。」妳說,「妳問了我才想的。」
「真的歐。」小渝接著露出一個調皮的表情,「那妳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妳於是看著她剛剛那副表情,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說,「妳應該在想,我們等一下要去哪裡吃冰?」
「啊,妳怎麼都知道?妳是不是會讀心術?」小渝說。
「沒有啊,亂猜的,剛好猜到。」妳說。
「哦,那要不要去吃冰啊?」
「好啊好啊。」
「那走吧,我知道等一下右轉有一間喔……」
於是,妳和小渝又晃了一會兒,走到那間冰店。小渝不意外又請了客。妳們之後帶上冰,邊走邊吃,連同之前的飲料,一路上又聊了很多有的沒的,然後閒晃回來,回到「宿舍」裡,回到妳們的房間。
進門後妳們再多聊幾句,之後小渝開開心心地同步她的硬卡,一邊喝著飲料,一邊追著新劇。妳暗地裡再偷瞄她一眼。那單純快樂的模樣,也許這對她而言就是一個美好的聽著室友亂唬一堆東西的下午。但這天對妳而言卻不只如此;
妳好久沒有進行稍微的智能活動了。之前在添哥的團隊底下有過幾次,但大多是工作上的。像這樣牽涉更基礎,以身為一個人去感知討論的,幾乎是稀缺了。可就像妳對小渝說的,這很大一部分是臨時所想;雖然有些是建立在妳原本思想體系上,但總還不夠周全,和妳大學巔峰時期有所差距。只是儘管如此,妳仍然感覺到欣喜。這種智能活動讓妳感到一種身而為人的價值——那在生活的重擔追上之前,在時代和環境變成這樣而妳如此狼狽之前,那個作為一個有所思考之人的價值與感覺,似乎終於又有一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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