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恭喜妹妹滿十歲了!」
身為家族年紀最小的女兒,我禮貌性接受親朋好友祝福,服務生一路推送特製五層蛋糕塔到甲板中央,眾人開始用各自的獨特唱法唱起生日快樂歌,將派對氣氛炒熱至最高點時,我滿心期待接下來切蛋糕的過程了。
大哥教我如何握住一把玩具手槍,如何射擊高高吊掛在架子上、位於蛋糕塔頂端的大氣球,如何讓裝在氣球裡的水晶果醬淋在蛋糕上,變成閃亮閃亮像水晶一樣的星星蛋糕塔。
我迫不及待將槍口對準氣球按下板機。
碰!必須要應聲爆破的氣球依然完好,一陣爆笑聲中,我羞愧的脹紅臉頰,直到那個站在我對面、穿著藍色西裝領口繫著大紅蝴蝶結的男孩,咚地撲倒在蛋糕上,身軀底下的奶油被染成粉紅色,將生日派對完全毀掉為止。
「不--!」
「……妍麗、妍麗!」
眾人的熱情歡呼變成七零八落的恐慌尖叫,我仰頭看著我的五層生日蛋糕塔搖搖欲墜,爸比不小心踩中地板上的奶油,以差點滑倒的滑稽姿勢朝我跑過來,粗魯扳開我的手指奪走玩具手槍,隨後遮掩我的眼睛。
「妍麗不要看,這是意外,不是妳的錯,妳是無辜的!」
我的十歲生日派對,準備切蛋糕之際,死掉了一個同齡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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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人的夢境能夠像電影無限循環無限重播嗎?
那次的死亡事故開啟了某個契機,日復一日,每當我閉合眼皮入睡,在夢中,總是從一個小女嬰哇哇落地,開始又一輪的人生。
雖然鏡子倒影的容貌身材完全不同,別人稱呼的名字也不同,我們沒有一切相同,但是我很清楚夢中的女孩就是我自己。
夢境裡我是備受呵護的公主,有僕人們隨侍身旁照顧起居飲食,自小接受良好的禮儀教育,成長為妙齡少女時,已經是符合父母期待舉止優雅品行賢淑的女性。
時機成熟時,我被送往鄰國聯姻,聽從安排嫁給條件優秀的王子,只是丈夫不是別人,我認得出來,他和那個死在生日派對的男孩是同一人。
優渥貴族生活並未持續多少年,可恨的戰爭摧毀我的國家,熊熊火焰燒毀城市,勝利者剝奪了我的骨肉和家庭。未來僅剩絕望,而那名女祭司依舊舌吐毒語,多麼冷血,我哀傷流淚彷彿蒼老一百歲,失去年輕婦女應有的自信驕傲。
嚐遍人間冷暖,我逐漸學會當個善解人意的女奴,專心一意侍奉主人,在善妒女主人眼皮底下卑微勉強地活著。許多寂寥寒冷的夜裡,我裹著單薄布毯發抖,思念散落遠地的親人們是否安好?倘若時光倒流,是否還會聽任父母的決定?
主人逝世後,依照遺囑我被託付給主人忠實的友人。當下我驚訝命運竟如此捉弄人,他是我的故國舊人、前夫的弟弟,也曾經是我的婚約者候補之一。儘管當年選擇嫁給他的兄長,國破家亡跌跌撞撞繞了一大圈,最終我們還是結成夫婦。
丈夫知道我懷念昔日時光,便將他的領地打造成我心目中的家園,我與他相處的日子裡漸漸產生情愫,後半生活平淡如水卻幸福無比。當我們年華老去時,我坐在床榻旁目送他長眠,直到訣別來臨,我才領悟到我有多麼愛他。
年少時的我曾經在神殿的神像面前許下誓言,既然此生只能作為女兒、妻子及母親而活,那麼丈夫必須是威名遠播的英雄。或許當年幼稚任性的行為早已讓眾神看在眼底,注定了我與所愛之人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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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床旁桌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數字跳至七點零分,刺耳的尖銳鈴響令蘇妍麗猛然睜開眼,一腳踹開棉被,左手直接抓起電子鐘往牆壁方向投擲。
「起床氣好可愛……」
一道慵懶沙啞的聲音從蘇妍麗背後傳來,一隻屬於男人的精實手臂在恰巧時機拉住她的手腕,成功阻止電子鐘被丟出,卻也反被她拿枕頭又捶又打最後被推下床鋪。
歸於寂靜後,她搓揉頭部兩側脹痛的太陽穴,也順手將垂落臉前的長髮撥至耳後。
「真是……沒完沒了的惡夢……」
蘇妍麗環視身處十五坪大的景觀套房,再低頭注視自己左右兩隻沒做過粗重活的手,從指尖到掌心長滿水泡,連指甲前緣都裂開了,因為感受疼痛,所以難以忘記五個小時前的自己幹了些什麼事。
昨天夜晚,成功釣到那個夜店男,趁著對方酒醉,連哄帶騙到人跡罕至的濱海步道。順利殺死後,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重達百斤的屍體丟下防坡堤,沉入海水暗流不見天日。
光想到又除掉一個夢中人,夢靨所害的頭痛宿疾不但減輕,整個人也神清氣爽多了。
「大小姐妳好壞,專打我肚子受傷的部位。」男人頭靠在床緣,半瞇著眼睛,打了個大呵欠慵懶的說:「光是收拾善後,搞得凌晨三點才回家,我們繼續睡到中午嘛。」
蘇妍麗沒理會他的撒嬌,翻身下床,裸腳踩在木質地板上,繞過佔據床鋪旁大面積的人肉障礙物,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瓶紅酒,從餐具架取下一只玻璃杯,替自己斟滿一杯冰涼美酒。
「一大清早,居然當著我的面喝酒,不准搞壞自己的身體。」
男人快步走到蘇妍麗面前,抽掉她手握的酒杯,置換成裝滿白開水的玻璃杯。
蘇妍麗仍然沒理會他的肆意妄為,轉而走向美麗海景視野的窗邊,找到丟在沙發座椅某處的皮包,將包裡的內容物盡數倒在桌上,化妝盒、衛生棉、瑞士刀、手帕、鑰匙、手機、改造手槍、電擊棒……從一堆零散物品中翻出一袋止痛藥,隨意抓了三顆出來。
男人跟在不理不睬的蘇妍麗後頭,宛如在互相賭氣作對,取走她掌心裡的二顆藥物。
「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蘇妍麗難受的瞪了他一眼,止痛藥配著一口白開水吞下喉嚨。
「但是我很擔心,非要跟妳計較。因為妳受傷了。」男人雙手抓住蘇妍麗兩側肩膀,伏低身姿與她的眼睛齊平,試圖探知她的想法。「妳勾引那個夜店男到指定的濱海步道,有我在場,為什麼妳要親自下手?難道是重要的夢中人嗎?重要到值得妳將我排除在外?」
「笨蛋,吃醋了?」蘇妍麗直視距離鼻息之間的褐色眼珠,抬起一雙傷痕累累的手,手指捏住他的臉頰肉,輕輕笑說:「那個大色狼從我初次接觸他開始就覬覦我,既然落入你布置的陷阱裡,當然要親手殺個痛快。」
「答應我,往後遇到下一個夢中人,不要自己冒險,由我來執行。」
蘇妍麗依然維持笑意,慢慢倒退脫離他的掌控。她熟悉他,看著他那張緊繃臉孔底下隱忍無來由的忌妒,她的心情反而愉悅,哼著流行歌曲,斜坐在沙發上。
「今天也留下來過夜吧。」
「不,今天下午我得回咖啡店上班。最近店長規劃為期一個月的主題活動,需要人手幫忙布置和宣傳,我不能頻繁請假。」
「咖啡店?想不到你除了熱衷繪畫,還喜歡上現在的工作了?」
在蘇妍麗的認知裡,男人一向以她為優先,現在有股被冷落、被職場工作比下去的感受,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個主題活動有趣嗎?下次換我去找你。」
「真的?」男人開心的雙眼熠熠發亮。
「中午我煮你愛吃的墨魚麵和番茄濃湯。」蘇妍麗避開了他眼神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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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解決掉一個夢中人的時候,蘇妍麗總是像現在這樣拿出日記本,翻開紙頁到最後一次書寫段落,提筆在空白行間增添新的文字紀錄。
若是逐頁翻閱過去紀錄,每隔幾年偶然相遇的夢中人物,郵輪女傭、大學教授、護理師、送報生、警察、街頭遊民,還有些什麼人呢?哪怕現實中是陌路人,為了緩解頭痛,不讓夢靨侵蝕現實生活,蘇妍麗不得不親手根除那些亂源。
筆尖墨水為夜店男的死亡畫下句點。
下一個,必須根除的對象已經相遇了,占卜攤的年輕女人。
「我的大小姐。」男人凝視蘇妍麗認真書寫日記的側臉,明明如此貼近,情意卻被所愛之人的夢境排除在外。他不甘寂寞的說:「我們見面相處的時光短暫即逝,至少我希望,妳的夢裡有我的存在。」
「這是問第幾次了?」蘇妍麗不耐煩的撇了撇嘴角,深吸口氣,給出沉穩且肯定的答覆:「……沒有。」
「這樣呀。」他雙手環抱住愛人的腰,垂頭將臉埋入肩頸髮絲,在她的耳畔輕聲訴說:「我會一直一直向神祈禱。」
--祈禱妳夢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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