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集 - 姑望亭石棺 (下)

　　隔日天亮，收拾行李後，簡浩帶領隊伍以最短距離穿越密集水泥叢林。

　　當魔物來襲，莊秉東率先開槍射殺魔物，簡浩不疾不徐的詠唱咒語構築防禦壁阻擋逼近的威脅。一隻鹿頭魔物的犄角被結界卡住，毛球跳到鹿頭魔物背上舔舐魔力，羅凱琪趁著虛弱之際從背後補刀了結。

　　所有人警惕防備潛伏在水泥內部從窗口窺視的野生魔物，躲避鳥群追殺，地勢隨著深入而越寸步難行。他們攀爬水泥塊山坡，鑽進一道隙縫，當走出狹窄蜿蜒的通道，視野變得明朗。

　　一座小廟獨立存在於水泥包圍的空間。

　　吚呀──莊秉東推開木板門，深不見底的黑暗無法目測深度。

　　簡浩一邊打開探照燈光源開關，一邊解釋：「這是主殿，根據紀錄紀載，後方還連結其它偏殿。」

　　莊秉東眼瞳浮現魔法陣，由他持槍帶頭進入廟宇主殿。藉著光源引路，找到作為側門的通道口，清除門邊的障礙物後，他們一踏進中庭，帶著古意的柔和光芒和清香拂面而來。

　　庭院裡，百年老樹枝葉繁茂，而每棵樹旁分岔出一條小徑通往偏殿。

　　莊秉東觀察這裡的格局，估算至少有五棟建築，小徑彼此互通，形成複雜的路線。

　　羅凱琪湊巧看見一台紅線販賣機，隨手敲敲機身是否還能運轉。

　　「看起來我的助理的確帶著他的狐朋狗友到過這裡。」簡浩翻動散發酸臭味的食物殘渣和啤酒罐。「若是記錄沒錯，姑望亭是其中一間，不過我想找找其他線索。」

　　三人先從最近的偏殿開始找起。

　　走入第一間，裡頭空無一物，牆上的壁畫斑駁脫落，依稀能辨認是群魔亂舞的相關圖像。第二間也是相同的情景。

　　接著第三間，架子上擺滿上百個骨灰罈，燈光照過幾張照片和生平卒年，皆是在戰爭期間死亡的年輕女孩。

　　仔細搜查過後，沒有發現異常狀況，三人便往下一間走去。途中，羅凱琪忽然驚呼一聲，另外兩人連忙轉頭看他。

　　「毛毛不見了！」羅凱琪低頭搜尋不到蓬蓬軟軟的寵物。

　　「你別亂嚇人好不好？」莊秉東不以為意的說：「平常在家就亂跳亂滾，待會就自動出現了。」

　　「萬一毛毛被魔物吃掉怎麼辦？」羅凱琪氣得怒視他。

　　「安靜。」簡浩比出禁聲手勢，然後手指指向被古樹遮掩的一間紅磚屋。

　　兩個女孩背對著他們，趴在窗口偷窺屋內，她們似乎看見了什麼，身形消失前的臉色滿是驚奇訝異。

　　「你們覺得女孩看見了什麼？」簡浩站在窗口往屋內看，漆黑的什麼也看不見。

　　「門上鎖了。」莊秉東轉動門把用力搖晃，木門便因為年久失修而碎裂，他默默扔掉把手。

　　「進去裡面瞧瞧。」簡浩抱著莫大興趣走進紅磚屋。

　　羅凱琪擋在莊秉東的面前，近乎懇求般的語氣說：「我有種不妙的預感，現在撤退應該還來的及。」

　　「有危險我處理，你負責在門口守著。」莊秉東把他推到門邊，走入屋內檢查擺設。

　　約七坪大的屋子，一張空床、空書架、空衣櫃，連同抽屜也空無一物，唯有桌上攤開一本舊書，只差沒有放置立牌寫上「歡迎閱覽」。

　　簡浩翻閱泛黃的紙張，一頁一頁的翻閱著，臉色變得凝重甚至冒出汗珠。

　　莊秉東察覺到簡浩的異狀，轉而看向書本內容，書頁上畫著女子血肉餵養魔物的圖畫。

　　「簡先生，您要不要解釋……」

　　「唔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麼偏偏忘了哈哈哈。」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莊秉東看著雇主發狂大笑，嘴裡胡言亂語，當下一掌打昏他。怎麼知道簡浩沒有昏厥，跌倒的他反而手撐著坐在床上，三顆寶石從他的胸前口袋裡掉落，泛著綠光隨意滾動。

　　「哈哈哈哈誰都忘了哈哈哈。」簡浩看見寶石，笑得更加猖狂，笑的流下眼淚。

　　「小東！」羅凱琪大聲叫喚衝進屋裡，他硬拉著莊秉東離開。「這裡不能待，快走快走！」

　　「你究竟在說什麼？」

　　「寶石是你送來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忘了你親手宰掉……」

　　「小東快走！」

　　羅凱琪死命將莊秉東拉出紅磚屋的瞬間，屋門關閉倏然無聲。

　　兩人坐倒在地，面對突發怪異的事情，久久無法鎮定。

　　「簡浩怎麼會突然發瘋？」莊秉東打量手中搶來的書。

　　「你看，我趁亂撿起一顆寶石。」羅凱琪捏著寶石小小炫耀一番。

　　「幹得不錯，這次的工作實在詭異，我都嫌簡浩開的支票金額太少。」莊秉東對書的內容十分好奇，忍不住翻開書本。

　　羅凱琪探頭去看，逐字逐句唸出：「魔物存活千歲，生有三顆心，服用一顆返老還童，兩顆死而復生，三顆扭轉乾坤……我還是搞不懂意思，以前的人真的很愛咬文嚼字。」

　　「走吧，先離開這裡再做打算。」莊秉東把書闔上放入背袋裡。

　　「你總算想走了，找到毛毛就回家！」想到可以回到可愛的老房子，羅凱琪心情雀躍到快飛起來了。

　　兩人順著來時的路徑走回寺廟正殿。

　　「毛毛，毛毛，肚子餓就出來呦。」羅凱琪不停探頭探腦尋找白色蓬軟的毛球，他皺起眉頭疑惑的說：「小東，我覺得這裡好像似曾相似。」

　　「這裡的造景很像，你錯亂了吧，可不要隨便走丟迷路……姊姊？」莊秉東正要提醒他跟緊腳步，眼前卻出現左肩有一道燒傷疤痕的女人。

　　「姊姊，妳還活著嗎？」

　　「小東，你在喊誰呀？」

　　莊秉東眼神迷茫朝著一棟破舊屋舍走去，羅凱琪正在疑惑之際，赫然望見匾額上寫著亭望姑。木門咿呀往內推開，屋內漆黑有如黑洞，羅凱琪嚇得趕緊從背後抱住莊秉東，阻止他繼續向前，卻強不過他的力氣，反而逐漸被拖進門內。

　　「姊姊呢？」莊秉東的神智仍然殘留姊姊的影子，他一個步態不穩，連帶羅凱琪一塊重重跌倒在地。「這裡是哪裡？」

　　「姑望亭啊，我們還是來了。」羅凱琪到處看就是找不到進來時的門，害怕的抱住莊秉東的手臂瑟瑟發抖。

　　敲擊硬物的清脆響音，迴盪整間屋舍，緊接著兩道一長一短的黑影越過牆面消失在轉角口。

　　莊秉東帶著羅凱琪尾隨黑影，他們通過一扇又一扇的門來到廳堂，而對外的大門，作為出入口的地方，擺放著一口石棺。

　　「我們趁現在快點離開。」羅凱琪已經不管前方擋著什麼東西，一心只顧拉著莊秉東逃出姑望亭。

　　「不准走！」

　　簡浩手持法杖從另一扇門出現，他憑藉法杖射出一道魔力波，震開接近石棺的兩人。

　　「簡浩？」羅凱琪看見他出現，臉色就像誤吃大便一樣難看。「消失就消失的乾脆一點，可以別再出現嗎？」

　　「我是這座寺廟的住持。」

　　「又怎樣？」

　　簡浩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氣質，不疾不徐的從容態度反而惹火羅凱琪。

　　「上世紀的破廟，哪裡有什麼住持，還是說你是吃了什麼仙丹嗎？」莊秉東突然舉槍對準簡浩。「為什麼騙我們來這裡？」

　　「我們三人相聚乃為因緣。」

　　「聽你在胡扯！」

　　「別急，留你下一個處置。」簡浩僅是笑了笑，然後將法杖指向石棺。「一切不幸開端皆從那個女人開始，這次必定要把妳的殘軀和靈魂滅盡。」

　　莊秉東直接朝簡浩開一槍，子彈打到防禦壁反彈，對方根本毫髮無傷。簡浩不再理會眼前兩人，詠唱咒語，石棺開始晃動，表層浮現一行一行咒文。

　　趁著對方轉移注意力，莊秉東解下背袋交給羅凱琪，壓低聲音催促：「我來對付他，你就先帶著書和寶石逃出去。」

　　「我不要，因為你會……」羅凱琪猛搖頭拒絕，想開口卻難以說出。

　　突然，屋頂梁柱跳下一隻漆黑的長毛魔物撲倒簡浩，尖銳牙齒咬破防禦壁，事情發生太快，簡浩掙脫不及被咬掉一條手臂。

　　異常氣憤的長毛魔物受到血腥味刺激，身軀快速壯大，持續發狂撕咬簡浩的防禦魔陣，緊接著攻擊目標轉向另外兩人。

　　莊秉東開槍限制長毛魔物行動，刻印魔法陣的眼瞳搜尋魔物的核心，當他遍尋不著魔物體內存在的核心，內心產生驚慌，反應遲鈍的一剎那，長毛魔物銳利爪子刺穿羅凱琪的胸膛。

　　目睹羅凱琪的遭遇，莊秉東也不在乎用盡自身魔力，連開數槍將長毛魔物打爛。

　　莊秉東瞪著穿過羅凱琪胸口的利爪，發覺自己無能為力救他。

　　「你撐著，我……」

　　「活下來，我的記憶裡，小東死了……」羅凱琪的口中湧出大量鮮血，咽喉上下起伏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別說話啊，笨蛋。」

　　羅凱琪睜大眼睛淚流滿面，欲圖將右手掌心握住的寶石交給莊秉東，最後卻氣力用盡身亡，而寶石掉落滾動到莊秉東腳邊。

　　莊秉東彎腰撿起腳邊的寶石，打量渾身是血的簡浩，他還存有微弱氣息，料想沒多久也是傷重而死。

　　「咳咳，聽我說……」簡浩拚了命呼吸，伸手朝莊秉東似乎想抓握住什麼東西。

　　簡浩剩餘的手臂被子彈打爛。

　　「啊──你的姊姊我認識，她一直等著你找到她。」

　　簡浩的右打腿被子彈打爛。

　　「那女人……照片……養孤兒放棄大學的名額……市場工作……」

　　簡浩的左大腿被子彈打爛。

　　「我姊姊是不是沒死？她在哪裡？」

　　知道莊秉東相信了，簡浩裂嘴一笑，撐著一口氣說：「……寶石……我要吞服三顆寶石……」

　　莊秉東凝視著羅凱琪，最終下定決心。

　　「對不起，凱琪，我更想了解姊姊的去向。」

　　莊秉東闔上他的眼皮，然後去翻掏簡浩身上的兩顆寶石，閃耀綠色光澤的寶石全數到手。

　　莊秉東將三顆寶石塞入簡浩嘴裡，強迫奄奄一息的他吞服。

　　無論簡浩變做何種模樣，只要敢違背承諾，莊秉東都有自信能打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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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浩一覺好眠，他下床伸直腰打了個大呵欠，然後走到鏡子面前欣賞自己的年輕肉體。

　　他的記憶朦朧不清，但有段記憶卻記得非常清楚，他再度返回姑望亭，即將死亡的瞬間，時間回溯，重回收到一個包裹的早晨。

　　嗶嗶嗶，刺耳的門鈴聲響起，快遞在門外大聲喊叫，他趕緊走出門簽收，果真收到一個包裹。

　　寄送人不明，撕開紙袋取出一個鐵盒子，裡頭放了三顆寶石、一張照片，和一封委託徵信社調查的報告，詳述一名青年的生平，以及工作場所的連絡地點。

　　照片中那個左肩有傷疤的女人，她的笑容就像在嘲諷一個失敗者，只是他無法理解寄來三顆寶石的用意何在。

　　那個害慘他的女人。

　　曾經，他只是個駐守在鄉下地方的軍隊的年輕士兵，當地寺廟的老住持偶然發現他的魔法天賦，希望他能夠退伍繼承寺廟。他對當兵本來就興致缺缺，而且不斷有戰爭的流言，退伍後他便留在寺廟跟隨老住持學習。老住持將寺廟鎮壓一隻千年魔物的秘密，以及三顆寶石和一本書的來歷全數告知他。

　　老住持過世的同一天，戰爭爆發，他明白機會來臨了。他繼承的三顆寶石源自於魔物體內的核心，他覬覦著寶石的能力，卻又害怕吞服的後果，不過他還有書，或許能從中獲得力量。

　　歷經數十多年，他變得垂垂老矣。有天來了一個避難的病弱女人，他知道女人身藏魔力，但沒料到躺床快死的女人竟然能破解千年魔物的封印，還締結了主從契約，更可惡的是，千年魔物偷走他的兩顆寶石，幫助女人復活！

　　他記憶深處浮現事務所的少女胸口被刺穿失血慘死的畫面，以及那名體格高壯青年殘忍凌虐自己的過程。

　　那名少女一頭短髮，俏皮的可愛臉蛋笑起來像個小惡魔，作為助手能幹又溫柔賢淑，這麼理想中的女性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從來沒有人能讓他的心小鹿亂撞。

　　這一次，他絕對會拯救少女占為己有，殺了那個礙事的男人。

　　時間回溯的隔日，他駕駛高級黑色轎車前往事務所。

　　他按了門鈴，注意到門是開著的，決定自行拉開店門。

　　「伊拉蝦伊嘛謝～」

　　年輕活潑的迎接聲音如此悅耳，他壓抑內心悸動，走進玄關的同時，一隻渾身長毛的白色不明物伸長舌頭迎面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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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望亭石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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