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麗難受的手撫著額頭,指腹按揉頻頻抽痛的太陽穴。
割捨掉這個世界上的夢中人,應該要感到暢快開懷,但實際上心情反而如堵塞的排水管,一股髒污清除不淨的厭惡。
當蘇妍麗意識到身在何處時,人已經走回了咖啡店店外。建築物裡傳出鞋底摩擦地板的匆促聲響,忽然店門向內被拉開,害得她差點迎頭撞上一個高大男人。
「夢日,聽我解釋!」藍空瀚發覺站在店門外的是一個陌生女人,不禁愣了愣,表情略顯尷尬的轉移話題:「不好意思小姐,本店下午打烊,妳有什麼事嗎?」
「我是戴森的朋友,他邀請我來一起慶祝周小姐生日。」蘇妍麗低頭錯開視線交會,手掌蓋住嘴唇,抑制想吐的感覺。「那個……外面陽光強烈,我的頭有點暈。」
「請進,隨意找位子坐。」藍空瀚走到吧檯,拉開抽屜取出一隻玻璃杯,從茶壺嘴流出的紅茶不足半杯,他加入半杯冰塊補滿容量,端給店內唯一的客人飲用。
「小姐,妳知道店裡的人都去了哪裡嗎?」
「大概一小時前,他們討論生日派對太熱烈,就騎著機車出去採買用物,我則是在附近散步。」
「謝謝。」藍空瀚禮貌性朝客人點頭,手持空茶壺走入廚房,當他看到水槽裡一堆髒碗盤,不用猜也懂是女友故意欺負自己,頓時心情沮喪地垂下肩膀。
他點擊手機,醉心於待機畫面上的周夢日,偏偏本尊站在面前時,心臟總是情不自禁的小鹿猛撞。現在摸摸自己胸口平穩跳動的心,腦中不斷催眠自己不能怯場,今晚的第十七次求婚絕對要成功!
手機播放的熱情搖滾樂轟動廚房,藍空瀚雙手交叉擺出勝利的手勢,跨出一個弓箭步,順勢將生日蛋糕和飲料放進冰箱。接下來就是點燃瓦斯爐煮水,捲起袖子清洗髒碗盤,趁著女友給那個戴森哄得開開心心回來之前,打理好所有雜事,包括稍後將自己本人梳洗乾淨,呈現煥然一新的男友樣貌。
「唔!」突然右腿三頭肌一股刺痛,有種被尖銳利器刺傷皮膚的感覺,令藍空瀚不禁眉頭皺起。
他彎腰好讓沾滿泡沫的手確認右腿後方的疼痛源,摸到腿上有疑似刀片尖銳物的當下,廚房磁磚地面多出一道人形陰影,他來不及抬頭看清楚是誰,耳裡便聽到自己的腦袋發出咚地一聲巨響,頓時天旋地轉,視野逐漸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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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妍麗咬著牙屏住呼吸,雙手緊緊握住方形平底鍋的手柄,高高舉起,像打蟑螂一樣的給予對方頭部一擊重擊。藍空瀚不斷掙扎撐起身體,她絲毫不給體格優勢的男人反撲機會,打擊一次比一次猛烈,血液四射飛濺。
「快住手,夠了!」
戴森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放任蘇妍麗襲擊生命裡同等重要的周夢日。
而現在,戴森的手指牢牢箝制住蘇妍麗的纖細手臂,從她手中抽走變形的平底鍋。
「我按照妳的交代除掉周夢日,為什麼?為什麼?妳還要專程返回這家咖啡店?為什麼妳連一個不曾見過面的陌生人也不放過?」
目睹蘇妍麗痛下殺手渾身血跡斑斑的模樣,逼得戴森快發狂,不敢正眼去確認倒在血泊中藍空瀚的狀態。
「我見過。」蘇妍麗側頭注視戴森瀕臨絕望的表情,或許又除掉另一個夢中人,她感到心滿意足的說:「你的宿舍,櫃子上的照片有這個男人。」
「既然妳見過,應該明白我非常重視他們!」
「既然你了解我的習慣,應該明白……戴森,家族遊戲結束了。」
家族?一個陌生的詞彙,卻讓戴森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泛出熱淚。
擺在宿舍裡的海景畫早在上個月底已經繪製完成,早該啟程旅行,可是他捨不得遠離周夢日,因為二人靈魂是如此契合,甚至萌生定居此地永遠與周夢日生活的想法。
「如果夢日和空瀚哥都是妳夢裡的人,那麼我呢?大小姐妳說過,我從來不存在在妳的夢中,這些日子以來,將他們當作一家人生活相處的我又算什麼存在?」
「戴森,你就是你,我沒把你當作別人看待!」
「但是我看見了一場短暫的夢。」
當戴森翻開第三張塔羅牌之時,曾興起殺死周夢日,然後自殺的覺悟。
「我和妳建造一座理想莊園,我們共同養育孩子,直到我們的頭髮白了,我的壽命比妳短……」
「閉嘴!」蘇妍麗大口喘氣,捶打戴森胸膛的右手止不住顫抖,隨後察覺到自己失控,緩緩鬆開手指指節,站在面前的戴森身體搖搖晃晃,胸膛插著一把彈簧刀。
「大小姐?」
蘇妍麗睜大眼盯著猶如平時展現依戀面貌的戴森,他像個孩子伸手試著挽留,她下意識退後一步,立刻轉身逃跑,他頓失元氣向後仰倒。
咖啡店變得異常寂靜,僅存廚房裡的水壺頻頻發出水燒乾的低鳴聲。
「對不起……空瀚哥對不起……全是我的錯……」
戴森靜靜的躺在地板,眼角餘光迫使他不得不關注同樣趴倒在地,頭部血肉模糊的藍空瀚。每一次呼吸伴隨一次胸痛,如同懲罰,細數一次又一次不可饒恕的罪狀。
「……空瀚哥,對不起……至少保護了夢日……夢日?」
戴森彷彿從迷亂當中覺醒,若是自己糊塗的跟隨藍空瀚一起赴死,那麼誰能保證蘇妍麗將來不會察覺周夢日還活著,再次徹底地殺害她?
突然間,遭受外力碰撞的店門大開,周夢日匆匆忙忙的衝進店內,止不住的速度害她直接衝向前撞倒整排桌子。
「阿瀚、阿瀚你在哪……啊!」周夢日第一眼看見被壓在桌子底下的戴森,下一秒立刻發現倒在廚房門口的藍空瀚,她慌張得幾乎是撲上前察看男友的傷勢。
戴森不顧胸口撕裂般的劇痛,踢開桌子,及時拉住她的長裙裙擺,與此同時,放在瓦斯爐上的水壺空燒起火,像張牙舞爪的炙熱觸手,包裹著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不要拉著我,得快點叫救護車來!」周夢日一顆心懸在重傷的藍空瀚身上,試圖扯回自己被牢牢抓住的裙子,匆促一瞥,卻被戴森咳出血沫的樣子給嚇呆。
戴森痛得難以多做解釋,為了阻止周夢日貿然靠近火源,他只能身體力行率先扛起藍空瀚的沉重身軀。
在二人的協力合作之下,總算成功將藍空瀚搬運出室外。
拜託附近的過路人幫忙報案,救護車和消防車陸續抵達現場,將傷重失去意識的藍空瀚送上救護車之際,周夢日這才驚覺同樣受傷需要治療的另一人已不在身旁。
「……戴森?」
周夢日大聲呼喊,視線掃遍咖啡店內外進出忙亂的人員和圍觀群眾,然而再也找不到他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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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妍麗坐在沙發椅邊緣,捲曲身子抱著膝蓋,輕輕地哼著歌,靜靜望著落地窗外一片天海相接的蔚藍。
當她聽到房門外動靜,門把轉動聲,眼睜睜看著臉色泛青的戴森拖著疲憊步伐,樣貌像極了罹患重病的病人,一路歪歪斜斜朝向自己走來,對於即將面臨的結局,她的心裡明白也做足充分準備,但淚珠仍然不由自主地滑落臉頰。
「大小姐咳咳咳咳,不要躲開我,好嗎?」
蘇妍麗咬著下唇止住哭泣,面對戴森裝作可憐兮兮的懇求,她選擇撇過臉忽視他。
戴森拿起放在桌上的藥袋,隨手抓了一把止痛藥塞入嘴裡咀嚼。他卸掉一身不合時宜的大衣外套,胸膛依舊插著一把刀,由內滲出的鮮血早將套在身軀外的圓領衫前襟染做一片血紅色。
「我不會成為妳殺害的對象,因為咳咳咳……」
「我多希望出現在我夢裡的那個他不是你,這麼一來,我的心肯定不參雜恨意,真心全意愛著現在的你。」
「這麼說,妳的夢裡其實有我嗎?……太好了,聽妳親口說出事實,死也值得,原來我長久以來被大小姐深愛著!」
戴森臉上泛起了紅暈,他的心,被名為愛的情感充盈飽滿,彷彿返回當年的郵輪上,男孩偶然初遇一個十歲女孩,這般純真戀心。
大人們因為死亡事故而騷動不安,混入旁觀群眾裡的男孩脫離這齣謀殺嫌疑劇,他一心想著那個打扮像公主一樣漂亮的女孩,在神的眷顧下,讓他發現蹲在樓梯空隙暗自哭泣的她。
郵輪抵達停靠的港口前,男孩牽著女孩的手,二人跟隨飛翔的海鷗自由奔跑,不管大人在後方追逐,回頭看著女孩那燦爛笑顏,不禁令男孩怦然心動。
星空下,男孩思念心愛的女孩,低頭向上天祈求女孩做個好夢,祈求重逢的那天到來時,女孩會再次再次再次記住他。
「我向神祈禱,夢醒之後,擁有全新人生,新的際遇,不留一絲遺憾。」
戴森垂頭低語,手指擦拭蘇妍麗臉頰的淚痕。
「大小姐,我們重新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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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日,願妳活得長久,這次一定要幸福。
海風拂過耳際,周夢日滿懷期盼的轉身迎接來人,希望卻轉眼間落空。
一眼望去萬里無雲,海面與天空相互輝映,藍的清澈分不清界線,依稀如戴森所繪的海景畫。
到頭來,戴森失去音訊,還因為涉嫌刑事案件未到案被列為通緝犯。
「我始終相信,無論你身在何方,距離不會讓我們遺忘彼此。」
風捲走了靈魂一塊思念缺角,隨著海浪一波接一波漂流更遠的地方,期盼在未來的某一天,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再度相聚。
「夢日。」
「阿瀚?你站穩,我過去找你。」
周夢日在逆風處大聲呼喊。她遠離海洋相反方向,踩著沙粒,小跑步踏上階梯,跑向站在馬路邊緣朝自己揮手的藍空瀚。
經過十天住院治療,藍空瀚意識清楚食慾良好,頭部傷勢別於正常的速度痊癒,主治醫師評估後同意出院。
「連醫生都稱讚我的頭骨密度比普通人高,幸虧只有頭皮挫傷和腦震盪,聽說當作凶器的平底鍋都扭曲變形了,哈哈哈。」
「藍、空、瀚,腦袋比別人硬有什麼好得意,那個時候你的頭可是腫得像頭豬,縫了二十幾針,而且你還遺忘被襲擊過程、兇手長相的那段記憶!」
周夢日被藍空瀚的漫不經心給惹怒,高舉拳頭作勢打爆笨蛋男友那顆包裹層層紗布的腦袋,哪知藍空瀚居然伸頭來撞自己的拳頭。
「息怒啊,沒什麼好生氣的吧?」藍空瀚無辜的縮起脖子,他只是不想要周夢日過於擔心,並非要害她氣得噴火,拳頭直往自己身上捶打。
叭--叭叭--刺耳的汽車喇叭聲成功阻止情侶打情罵俏,二人暫停動作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停在他們後方的紅色跑車。
「喂,你們要把我晾到一旁到什麼時候?」駕駛座的車窗探出一個帶著墨鏡的時髦金髮男,磨著牙口氣惡狠狠地說:「周夢日!我專程向事務所請假,是為了接送阿瀚出院。如果不是阿瀚拜託我,哪裡有免費司機載妳到海邊?」
「謝謝你的專車接送。」周夢日面對金髮男展現營業性微笑。
「哈哈,我很好,只要大家在一起,任何事都會好轉的。」藍空瀚發出的爽朗笑聲化解一切不悅情緒,他拍拍周夢日的肩膀,牽著她的右手走向跑車。
周夢日抬頭看著男友臉上的笑容,宛如天空般開闊,左手撫摸掛於胸前的貝殼珍珠項鍊,是啊,任何事都會好轉,相聚的那天一定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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