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聽我說書喔:Podcast說書版1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cPNZnaK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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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警衛隊長派人找我去城中廣場會合。命案,細節不詳。我趕到廣場,沒看到人,便獨自站在廣場一角的火盆旁,拿出象牙煙管,點燃已經燒過的煙絲,就著火光吞雲吐霧。
白煙在火光前飄升幻化,宛如一張骷髏面孔,不知是暗示不詳之兆,還是警告我不要吸煙。
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後頸,一個渾厚的嗓音於我耳邊哀求:「放我走!我是冤枉的!」
我又吸口已經吸不太到的煙,壓低煙管,回過頭去。城中廣場上有幾個吊掛牢籠,專關惡行重大的壞蛋示眾,供城裡的居民丟雞蛋、吐口水,藉以抒發日常怨氣。我還記得從前掛籠長期閒置的日子,但這三年來,城內冒險者激增,廣場的掛籠經常客滿。
我面前三步外吊著一個鏽蝕不堪的鐵掛籠,籠中蜷伏一條粗壯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呈現黃綠膚色,破爛衣衫,倒勾般的獠牙。一頭獸人。從前我們叫他們「半獸人」,但後來發現他們能與其他類人型種族交配,不方便將其後代稱為「半半獸人」,只好更改原始稱呼,叫他們「獸人」。不管獸人或半獸人都是充滿歧視的稱謂。人類就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存在。
獸人看到我胸口別著警衛隊勳章,連忙貼上鐵欄杆,大嘴突出牢籠叫道:「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沒偷蘋果!真的沒偷蘋果!」
我踢起倒在掛籠旁的木牌,念出他的公告罪狀:「『打劫車隊,殺人三名。』」轉頭看他:「關蘋果什麼事?」
獸人恍然大悟:「喔......他們是為了那個把我關在這裡?我以為是偷蘋果的事......」
我丟下木牌,轉身要走,獸人連忙伸手拉我衣袖:「大人!大人!你聽我說......」他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說:「其實......其實我本來是人類,叫做安東尼。有一天莫名其妙死了,在交界空間遇上一個奇怪的女神,然後就轉生變成獸人啦。我真的不想打打殺殺呀!但是跟著獸人就非幹這種事不可!我這種苦衷你能了解吧?這麼鬼扯的事情,獸人掰不出來嘛!而且你聽......你聽......我人話說得多好?一點獸人口音都沒有!」
轉生。三年前,這個古老名詞突然熱門起來。好像全世界的生物莫名其妙進化到可以保有前世記憶一樣。剛開始是幾個突然出現的冒險者,自稱從其他世界轉生而來。這些人通常沒有英雄般的強大實力,但卻能透過一、兩種特殊技能,在冒險界闖出名號。沒多久,情況就一發不可收拾,各式各樣的生物開始宣稱自己轉生來到這個世界,蛞蝓呀,螳螂什麼的,而且清一色前世都是人類。這些生物往往不是力量強大的魔法生物,反而越弱小越容易成為轉生的目標,彷彿那是什麼比賽一樣。我不懂他們這麼做有什麼好處?難道自稱人類會比較高級?難道這個獸人以為自稱是人類,我就會當場放他出來嗎?
他顯然是這麼想的。
我看著獸人,指向隔壁吊籠裡的男人說:「人家真人類都沒說話了。你轉生前是人類的傢伙求什麼情?」
獸人說:「我比較稀有!」
我說:「你比較該死。」
隔壁吊籠中的男人冷笑幾聲,語氣陰森地說:「獸人老兄,不必白費唇舌。這傢伙根本沒有權力放我們走。」他嘿嘿幾聲,站起身來,指著我左胸上的徽章說:「你看,他警衛隊徽章上的小劍用藍布遮蔽,表示他是沒有武力執法權的外聘人員。如果我沒猜錯,他八成就是傳說中的諮商偵探,警衛隊每次遇上疑難懸案時就會去找的『神奇傑克』。」
我輕輕撕下徽章上的藍布,拍拍插在腰帶旁的燧發火槍,來到他面前道:「我有執法權。特別是在夜深人靜,沒有人證時,我權力滔天。」
男人舉起雙手,作投降貌,退到鐵籠另一側。他說:「神奇傑克專門打抱不平,幫平民百姓伸冤。這麼巧遇上了。不如放我們走吧?」
我踢踢他的罪狀牌,唸道:「『暗殺城主未遂。』喔!你就是潘蜜拉隊長昨天抓到的殺手?怎麼,冤枉你了嗎?」
「沒有。」
「那憑什麼要我放你走?」
男人滿臉無辜:「你不放我走,我就得在這裡關一輩子呀,」
「不怕,你這輩子不會太長。」我往旁邊躺了一具骷髏的掛籠一比:「再過不久就會變成那樣了。」
掛籠中的骷髏突然抬頭:「變成這樣,有什麼不好?」
我跟掛籠裡的男人和獸人一起讓他嚇得跳了起來。骷髏上下顎開開闔闔,發出嘎嘎嘎的笑聲,對隔壁掛籠裡的男人說:「老兄,不必擔心。我不是關在這裡爛成骷髏的啦。我被抓來關的時候已經是骷髏了。」
我拿起罪狀牌,唸道:「『挖掘新墳,騷擾死者。』」
骷髏理直氣壯:「你說是不是?我礙到誰了?我只是個可憐的老骷髏,在墓園裡做自己的事。他們居然把我關在這裡示眾。我哪裡犯法了?」
我指著他兩顆眼洞說:「你如果是死靈法師操縱的骷髏,就不犯法。但既然被抓到在騷擾死者,顯然你本人就是死靈法師,還是變態的那種死靈法師。對自己的屍體施展復生法術,就連在死靈術裡都是禁忌。你呀,關在這裡直到灰飛湮滅吧。運氣好的話,變成城中廣場的觀光景點,說不定待遇會好一點。」
骷髏雙手捧著下顎,拔起自己的頭骨,伸出牢籠,貼到我面前,語氣誠懇地說:「你們偵探講究邏輯,想法不要那麼古版!我呢,你這樣看嘛,我也不過就是人類死後轉生成骷髏。這有什麼不對的呢?那麼關於我轉生變成骷髏這件事啊......」
我伸手去抓他的頭骨。他反應很快,立刻把頭收回牢籠,放回自己脊椎上。他嘴裡不閒著:「好好說話,幹嘛動手?你是不是嫌我煩呀?我就說嘛,我去騷擾死者,總比騷擾活人好。大家交個朋友,放我出去嘛!」
我左顧右盼,想在地上撿個東西來砸他。可惜火光照不及遠,連顆稱手的石頭都沒看到。我搖頭說:「你給我閉嘴。不要把旁邊的死人都吵起來了。」
倒數第二座掛籠裡腐爛一半的屍體突然吐了口屍氣,啞著嗓子說:「腦......吃人腦......」
我又給嚇了一跳,沒想到那會是具殭屍。第二座掛籠裡的男人說:「喔!大人!我看到了!是那骷髏對屍體施法,把它變成殭屍的!」
骷髏連忙搖手:「你不要亂說話!我什麼材料都沒有,怎麼騷擾屍體?」
死靈法術施法需要材料,通常都跟動物內臟有關。那骷髏關在掛牢中,不太可能製造殭屍。我問:「他之前不是殭屍嗎?」
男人搖頭說:「不是吧?他昨天早上就死了。在掛籠裡躺了一整天都沒動靜。我白天就叫路過的守衛去收屍,但是沒人理我。」
我拔出腰間短刀,走到殭屍面前打量它。「被殭屍咬到的人,死後多久會變殭屍?」
骷髏是專家,立刻回答:「半天。」
我一刀插入殭屍腦袋。殭屍四肢軟癱,就此不動。我轉頭看骷髏:「那正常屍體怎麼會變殭屍?」
骷髏說:「一是遭人施法轉變為殭屍,不然就是屍體身處環境充滿強大的死靈魔力。但若空氣中的死靈魔力濃到這種程度,這裡早就已經變成死靈聖地了。」
我皺起眉頭,跟幾個掛籠裡的罪犯對看幾眼,最後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最後一個掛籠。那座掛籠距離火盆甚遠,完全照不到火光,黑漆漆地,只能依稀看見其中囚犯的輪廓。那輪廓動也不動,不知死活。但是依據前兩座掛籠的反應,我一點也不打算假設裡面的囚犯已經死透。
我走到火盆旁,取了支火把,伸到火中點燃,走回最後一座掛籠前。囚犯身軀巨大,擠滿掛籠下半部。火光照射下,肢體線條稜角分明,硬如石塊,居然是一具貨真價實的石魔像。魔像雙眼圓睜,但眼中沒有魔光,看來已經跟控制它的法師失去連結。
我說:「怎麼會有人把石魔像關在廣場上示眾?」
之前的男人說:「是石魔像嗎?他們今天晚上才把它關過來的。關好之後,動都不動,我以為是被警衛隊的人打昏了。」
我火把下移,照亮罪狀牌:「『大鬧市議會,殺害議員三十二人。』嘖,今天早上的市議會大屠殺就是這傢伙幹的。」
骷髏嘲諷道:「你們警衛隊也太不像話了。這要抓製造它的魔法師嘛!把石魔像關起來是什麼意思?」
「聽說法師身受重傷,雖然最後逃走了,但多半活不了多久。」我將火把伸進掛籠,照亮石魔像的面孔。一股詭異的感覺來襲,令我不寒而慄。石雕的粗獷魔像臉彷彿在我眼前迅速增加細節,越來越像人類的臉。我吞口口水,手掌微抖,火焰燒到魔像的頭。就聽見啪啦一聲,石魔像雙眼爆出火星,彷彿被火把點燃一樣綻放紅光。它抬起頭來,張嘴咬熄我的火把。
我嚇得心臟都快跳出來,連忙放開火把,後退三步。眾囚犯同時倒抽涼氣,男人問:「咬到你了嗎?」骷髏卻說:「退遠點,這種籠子關不住石魔像!」獸人大驚,忙道:「快放我們出去!」
我拔出燧發手槍,瞄準石魔像眉心。我的子彈經過魔法強化,可以擊碎岩石。但就算我打爆它的腦袋,只要控制它的法師沒死,魔像一樣可以運作。正當我猶豫要不要開槍,石魔像已經舉起拳頭,狠狠捶中掛籠欄杆。掛籠劇烈搖晃,但中拳處綻放紫魔光,順著掛籠外圍流動,勾勒出結界輪廓。
「喔!對!」男人大叫。「他們關好他後,有個法師在牢籠四周繪製結界。」
石魔像不斷揮拳,打得掛籠魔光四濺,轟隆聲不絕於耳,只怕結界撐不了多久。這時兩個在城中廣場附近巡夜的警衛隊員聞聲而來,約我在此碰面的潘蜜拉隊長也帶著兩個手下出現。他們將石魔像掛籠團團圍起,拔出長劍大聲吆喝。
潘蜜拉隊長問我:「傑克,怎麼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鬧起來了。」我說,跟著又問:「你們沒找到操縱這具魔像的法師嗎?」
潘蜜拉見我拔槍在手,連忙也拔出手槍。「剛剛收到在地下醫務所找到他的消息。他傷重不治,已經死了。」
我皺眉:「不會又是個轉生變成石魔像的傢伙吧?」我轉頭問骷髏:「骷髏,魔法師有這種法術嗎?」
骷髏搖頭:「我是沒聽說過。不過......不過最近那些自稱從異世界轉生來的傢伙帶來了很多新概念,據說已經動搖了自然界的定律。從前難以想像的奇蹟接連發生,各系魔法的濃度也越來越濃了。法師死後轉移到生前最後製作的石魔像體內......聽起來也不會太難想像。」
我罵道:「當死人不肯好好死去,就表示世界出了大問題。」
骷髏語氣無辜:「我們死靈法師本來就會這招了。這可跟我們無關呀!」
眼看石魔像已把掛籠的欄杆打彎,紫魔光也逐漸黯淡,潘蜜拉隊長把心一橫,扣下扳機。魔法強化彈丸拖曳魔光激射而出,接觸到魔法結界後速度全失,掉落在地。潘蜜拉罵道:「可惡!動能結界!快速移動的物體無法通過!」
我揮手要大家後退,同時道:「要困住力大無窮的傢伙只能用動能結界。小心,它要出來了!」
三根欄杆被石魔像一拳打斷。掛籠籠底整個坍落,石魔像碰地一聲落地,隨即舉起牢籠甩動,逼開四周的警衛。它轉頭瞪視潘蜜拉和我,狠狠拋出掛籠,然後拔腿就跑。我跟潘蜜拉連忙分朝左右跳開,各自在地上滾了幾圈。站起身時,石魔像已經跑出火光範圍外。
眾警衛隊員展開追逐,潘蜜拉下令道:「跟著就好了,不要交戰。光憑你們打不過它!」
我把槍塞回槍套,走到潘蜜拉身邊問:「妳不領頭去追?」
「我有更重要的事辦。」潘蜜拉拉著我的手臂,又在火盆旁點燃火把,往城北而行。「城主家裡死了人。你隨我去調查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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