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田side
7月,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我拎著沉甸甸的便利店袋子往家裡走,裡面裝滿了杯麵、啤酒和冷凍食品,纖細的提手把我的手勒得通紅。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Ktm38L1hH
蟬鳴的聲音伴隨著熱浪,衝擊著已經大汗淋漓的我,就連伸手去擦汗也覺得麻煩得不行。頂著酷暑終於走回了熟悉的街道,雜草叢生的電燈柱映入了我的眼簾,在這個電燈柱的十字路口右轉的話,馬上就到家了。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Amdxov9GU
「嘖……」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k392GTJG2
一些往事劃過我的心頭,但轉眼間,就隨著汗珠的滑落,融化在了盛夏的高溫中。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2nfnAQJ21
僅有的兩層樓梯長得像是登山一般,折磨著我的雙腿。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Cie1Zvhqd
「累死我了」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ucqzka8UT
我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掏出鑰匙打開家門。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K8uJA4LBv
在出門前開好的空調此刻充分地發揮著它的作用,冷氣拂面,陣陣涼意讓我沒忍住長舒了一口氣。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d6kQaolYc
「嗚哇,爽」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u21743XQy
噗咻地打開一罐啤酒,讓冰涼的液體肆意地沖刷喉嚨以及心間的燥熱。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PnPJzLdIE
還有什麼事情能比在三伏天裡躺著吹空調、喝啤酒要更加爽的呢?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bsINFVa6C
不,沒有。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TJIOcec0y
空調呼呼地吹送著冷風,從外面有規律地傳來蟬鳴聲,兩種聲音一近一遠地在房間裡製造出安靜的噪音。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Ubpk7BaPX
夏天本就是個燥熱的季節,空調就算能吹散身體的燥熱,也吹不散心間的燥熱。
不知道北海道有沒有這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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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出手機,滑動屏幕點開LINE,置頂的那個名叫「sayudesu」的灰色頭像,最後一條消息停在了10月10日。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nDvBvqCdW
『晚安』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rubmD5C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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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音訊全無。
不知不覺都過去大半年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夠快。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I8p8NHvc9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貌似我最近過得挺糟糕的。工作變得愈發繁忙了起來(也許這是我自己主動尋求的),幾乎每天都加班到九點十點,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隨便吃點杯麵或者是在便利店買回來的飯菜對付一下,喝點啤酒,然後昏昏沉沉地睡去。起來之後應付般地洗漱一下,換好衣服走向車站,在電車中擁擠的人潮裡消耗著自己的精神,重複著這日復一日的機械工作。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qzdccs9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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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從北海道回來的時候,還會經常因為家中莫名的空曠而難過,甚至一度產生了沒有她就活不下去的錯覺。但遺憾的是,地球沒有了她也同樣會轉動,只是在我的世界裡,永遠缺失了一角。
於是在前些天打掃房間的時候,我刻意地抹去了她曾經存在於此的痕跡。
留在衣櫃裡的T卹,她寫下的菜譜,她常用的茶碗和圍裙。全都被我用紙箱裝起來扔到角落裡去了。“眼不見為淨”的心理讓我無法置之不顧。在物理上徹底將其抹去之後,那麼在心理上也是如此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不過,事到如今還去糾結這個,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從地板上起身,把沉甸甸的袋子給拖到冰箱前面去。將裡面的啤酒一罐接一罐地往冰箱裡放,不到一會冰箱裡就塞滿了罐裝啤酒和冷凍食品,這多少讓我產生了一點安心感。吃的倒是還好,要是在想喝酒的時候打開冰箱發現沒有酒了,那可就頭疼了,再跑到便利店去買實在太過麻煩。這麼說來,剛才在選購冷凍食品的時候,我還刻意地避開了某家大公司的產品。反正冷凍食品吃起來都差不多,為什麼非得要讓自己在吃東西的時候還去睹物思人一下呢。
搞定了要做的事,我又躺回到空調底下,灌下一大口啤酒,少量的酒液順著嘴角流到了下巴上,我伸手想要擦掉,下巴那傳來的怪異手感讓我愣了一下。
那已經不是鬍子茬堅硬的觸感,而是有了毛髮般柔順的感覺。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6wrfdRubL
「啊……鬍子好長」
自顧自地念叨了這麼一句,我嘆了口氣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把剃須刀拿在手裡,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那是一張充滿疲憊的中年男人面容,鬍子拉碴,黑眼圈濃厚,怎麼看都稱不上是健康的狀態。
上一次剃鬍子是什麼時候,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大概得有兩個星期了。雖然以前被她說過「吉田你不適合留鬍子哦」,但這句話的分量,也隨著她的消失一同磨滅了。適合也好不適合也好,都無所謂了。只要沒長得面目全非,放著不管也沒人會來說三道四的。況且剃須本身就很麻煩不是嗎?
但現在,已經到了“面目全非”的邊緣了,所以即便不情願也好,也得剃掉了。
「煩死了」
回到客廳把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些許麥芽的苦澀味伴隨著微醺讓我愜意地躺倒在地上。思考在酒精和空調風的吹拂下變得模糊了起來,那個曾經近在咫尺而今卻遠在天邊的身影,輪廓也逐漸消融。
我早已不再去回想關於她的事情了。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YIk9rDXv
再怎麼想,也回不到從前了。只要我不去想,她也許就能悄無聲息地在我的人生中翻篇。2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W4rd7VaPz
如同在街上遇到的陌生人那樣,也許只會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記得對方的長相,在走過之後,所有的故事都會消失殆盡。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睡意支配了我的大腦。我閉上眼睛,讓意識隨之而去的途中,一把似曾相識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傳到了鼓膜上。
「有沒有什麼,想要我做的事」
「味噌湯……我想喝……你做的味噌湯」
自言自語的聲音寂寞地溶解在了空氣裡。
到頭來,我還是沒法忘掉她。
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在我的腦內根深蒂固。但夢魘這個說法其實不太對,如果能在夢裡與她相見的話,也許我會再也不願從夢中醒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一定有著這樣的想法。
昏昏睡去的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7月不僅意味著夏天的到來,同時也宣告著暑假的臨近。
夏沙優side
夏天平等地造訪了遠在一千公里以外的北海道。
教室裡的風扇呼呼地轉動著,吹來些許並不解決問題的熱風,扇葉轉動帶來的噪音反而徒增人心中的煩躁,我原本是相信所謂“心靜自然涼”的,但因為出汗而黏糊糊地粘在額頭上的頭髮讓我怎麼樣都靜不下來。
將視線投向窗外,操場上正在上體育課的學生們的影子被烈日拉長,光是想像一下待會自己也要置身於這太陽暴晒之下,就怎麼樣都提不起幹勁來。老實說我對於夏天雖說沒到喜歡的地步,但也並不討厭。歸根結底,對季節抱有愛憎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為無論是喜歡抑或是討厭,都無法改變季節本身。人的感情於自然而言不過是傻瓜般的一廂情願,正如被寫在黑板上的正岡子規的俳句:「夏日涼風拂書案,白紙皆飛散」。
我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能在夏日炎炎裡寫出這樣清爽的文字來,至少我無法理解他的腦迴路。什麼白紙飛散啊,要是他當時感受的是我現在的悶熱,那這首俳句大概會胎死腹中。
「好熱……」
趴在桌子上,自己呼吸的頻率都變成了一種噪音,老師講課的聲音和窗外的蟬鳴也在針鋒相對地協奏著,夏天就是這樣糟心的季節。每當我覺得難以堅持下去的時候,我就會開始止不住地想念起那個自己待了大半年的家。
那個家,真正讓我感受到了有“家”的感覺。是一個讓我待著相當舒服,不願意離開的地方。
可是,現在再也不能回到那個家裡了。並不是因為我被趕了出來,也不是因為被要求留在北海道。而是,我主動地想要離開那個家,離開他給我的溫暖港灣。與此同時,自己對這件事又是百般不情願的,人就是這樣充滿矛盾的生物。
老實說,我很迷茫,而今的生活相較於之前在外遊蕩時,究竟是好是壞,這一點我心裡並沒有答案。每日上學放學,都受到PTA的嚴密監視,回家之後也被禁止外出。也許是我在外遊蕩了大半年的原因,大人們生怕我又跑出去,給他們惹出更大的麻煩來。儘管我一再承諾過不會再離家出走了,但看來要取得他們的信任,還有漫漫長路要走。他們看我的眼光彷彿像是在看著什麼異物一樣,很明顯的流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但我早已習慣了這種異樣的眼神,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
不過,他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相反,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慈愛,時刻在為我擔心和著想,這份溫柔,我未曾在自己的血親身上體會過。明明我們之間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他卻給予了我勝似親人的溫暖。
汗珠終於從臉上滴到了書上,我嘆了口氣,環顧著教室的四周,大家都是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就是所謂的“人在教室,心在外面”。不過在這種天氣裡,要是真能靜下心來專注於學習,反倒是一件怪事。
不知道東京有沒有這麼熱。
摸出手機,滑動屏幕點開LINE,置頂的那個名叫「yoshida-man」的灰色頭像,最後一條消息停在了10月10日。
『晚安』
在那之後,音訊全無。
這大半年的時間裡我再也沒有和他聯繫過。我們之間像是很有默契地那樣,把最後的這條晚安,當成了是休止符。其實只要我想的話,我可以每天都在LINE上和他閒話家常,或者視頻通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的確很想這麼做,但我又不想這麼做。
再說一遍,人是充滿矛盾的生物。我渴望著他所能給我帶來的溫柔,又害怕自己永遠沉溺於這溫柔鄉中無法自拔。是因為他我才有勇氣回到北海道,回到這個自己曾經無比厭惡而逃離出去的“家”,甚至可以說,荻原沙優的今日,都是因為他才得以成立。所以既然決定了要向前邁去,就不應該再依戀於他了,要是被他知道我現在是這副樣子,他一定又要擔心了。明明說過要加油去度過高中生活的,可是……
講台上的老師用毫無生氣的語調吟誦著正岡子規的俳句,絲毫聽不出“白紙皆飛散”的清爽感,反倒像是路邊派傳單的。某種意義上說,這也算是對人家的一種冒犯了。我長嘆一口氣趴倒在桌子上,任由汗水順著臉頰流到桌面上,在燥熱的空氣裡閉上雙眼。
一把讓我魂牽夢繞的聲音迷迷糊糊地傳到了鼓膜上。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
自言自語的聲音寂寞地溶解在了空氣裡。
這樣的對話大概再也不可能發生了。對此我心知肚明,但又盼望著那“不可能”的發生,人是充滿著矛盾的生物,這種矛盾,在名為荻原沙優的個體上,格外突出。
在酷暑的悶熱中,我趴在桌子上緩緩睡去,將老師講課的聲音拋諸腦後,心中只剩下那句話模糊不清的殘響。
昏昏睡去的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7月不僅意味著夏天的到來,同時也宣告著暑假的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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