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逝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10I0ZUX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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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晨光刺眼得很，流光在書房的木地板上顯得支離破碎，一切彷彿是命運跟我開的玩笑。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XAp7q3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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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疲憊不堪，眼皮彷似被注入了鉛一般，想掙也掙不開來。經過昨天晝夜的勞頓，我感覺這副身軀已不再屬於自己的了，而我的靈魂亦被遺留在醫院裏，於殮房中守候那具冰冷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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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萬古不變的春天，並沒有因她的死而失色半分，路旁的百花依舊綻滿殊色，可我再也無法與她共賞這旖旎的春光。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P0TxvO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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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一縷芳魂，早已凋零在寂寥的晚上，我看見藤蔓爬滿了她的公寓，外頭的紫丁香在蒼穹中結滿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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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理應察覺出，那夜她臉上流露出的不自然。蒼白的皮膚、空洞的眼神和乾裂的嘴唇，她分明是想向我求救的，可一出口，卻說成了：「這個週日，我們一同出去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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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如我，竟以為她心裏只惦記着賞春。我狠心地拒絕了她伸來的稻草，向她笑語道：「待我拍完戲再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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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住思索，那夜我給她的那個笑容，在她眼中定是變成了一種嘲笑吧？在我離開了化妝間以後，她是否曾在暗處獨自哭泣？若果我願意留下來，聽她訴說心裏的苦楚，她又是否不會在深夜裏吞食那片阿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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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隔壁傳來一陣陣鋼琴聲，彈奏着貝多芬《悲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隱隱約約的，腦海又浮現她痛泣的樣子來。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fogW1Gl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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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是在哪一個秋夜裏，我陪着她在租界的俱樂部中喝悶酒。像我們這樣的公眾人物，也許不該在漏夜時分出現在俱樂部裏的，我曾勸說她，要不我們到霞飛路的咖啡館喝杯飲料？再不然的話，去附近的沙龍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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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僅僅是癡笑着，淚眼婆娑地把瓶中的曼哈頓酒一飲而盡，爾後伏在案上凄清的說：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aKL38C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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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瑩，妳可知道，是姓李的騙了我！我以前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就這樣迷迷糊糊地愛上了他，如今我跟他已到了不能割捨的地步了，可上天卻偏生讓我發現這個事實！難道我這一生，就註定周旋在無情的男人身邊嗎？嚴表兄和那姓林的已經拋棄過我了，如今連他也要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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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妳聽我說，妳是個有才華的女子。在銀幕上妳已經是位出色的演員了，而在私底下，妳更是個文采斐然的女作家。我不懂妳為何要與他糾纏不清，妳分明可以追求更真摯的愛情，又何必苦戀他一個呢？哼，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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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手捂着耳朵，搖着頭大喊道：「不，愛情的道路畢竟是崎嶇的，嚐點苦楚又算得上甚麼呢？人們總以為愛情是甜蜜的，可我卻覺得，轟烈的愛就該是辛辣而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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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着眉頭，注視她倉皇的狀貌，心裏始終無法理解一件事——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T2t6ye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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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她筆下的角色，均能擺脫那愛情的幻夢，而現實中的她，卻絲毫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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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痛苦的，現在我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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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講，這是她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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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坐在書房的躺椅上，手執着那張印有她自戕消息的號外，不覺潸然淚下。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P7XAuL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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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照裏的她笑容依舊，一如盛開的罌粟花般嬌豔，可她那丟失在開麥拉（Camera）中的香魂，卻再也喚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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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本文是以民國女演員王瑩的角度，去窺探她逝去的摯友艾霞的故事。艾霞（1912-1934），原名嚴以南，是民國時期無聲電影的女演員，她一生鍾情過三個男子，可每一段戀情都以失敗告終。1934年2月15日晚上，年僅22歲的她在家中吞食鴉片自殺。在她死後，導演蔡楚生決定以她的故事為原型，改編了電影《新女性》，由著名影星阮玲玉出演。電影《新女性》在1935年上映不久後，阮玲玉亦服毒自殺，結束了她短暫而燦爛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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