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過,人是這世上最複雜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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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濛濛的,綿密細雨毫無規律地落下,那是個陰霾天,街道因為水霧而顯得朦朧,車窗上沾著雨水,由小凝結成大逐漸滑落窗框,玻璃格外冰涼,透明的視野因為車廂內二氧化碳的堆積逐漸泛白,悶熱的空氣似乎凝滯了空間,司機打著方向盤,巨大的車體搖搖晃晃,引擎和雨刮器相互共鳴,只叫人昏昏欲睡,這時,一陣響亮毫無感情的聲音將幾乎窒息的空間一分為二:
「下一站,東光旱溪街口。下車請按鈴。」
循環往復的報站聲迴盪不止,少女倚著車窗,慵懶地睜開雙眼,公車還在晃蕩,這令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南北,她艱難地坐起身,隨意整理了下凌亂的衣襬,雪紡的長袖上衣半透著白色內搭,再加上深綠色的長褲和淺棕色的側背小包,森系的穿搭是少女一貫的風格,幾個大媽從後排跌跌撞撞的摔到刷卡機前,還有些學生遠遠站著目光緊盯車門,每個人手裡都抓著悠遊卡,彷彿搶週年慶似的等著公車停穩得剎那,少女想起自己的悠遊卡,著急的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好在此時手機響起了提示,她才順利從包裡翻出自己的悠遊卡,這陣子她的記憶力實在差的不行,要是沒有紀錄好提示,他根本想不起任何小事。
「嗶!悠遊下車。」
乘客們陸續刷卡離開,少女回頭看了眼原先擁擠的車廂,發現車上只剩少數幾位乘客,照理來說前面還有幾個大站,不應該只剩這麼些人,少女有些奇怪,可她沒有時間多想,收起悠遊卡就開始四處張望。
「漾漾!這裡!」不遠處,另一個女孩正興奮的朝少女揮手,她穿了一身白色連衣裙,拎著一只黑色小包,褐色的長髮及腰,撐著一把透明的傘站在雨中,彷彿森林中的精靈一樣清新脫俗,她叫于秋離,是江漾許多年的至交好友,兩人是自幼拜把的交情。
「等很久了嗎?」江漾問。
「沒有~我跟你同步到公車站的!嘿嘿,我在你後面那台公車!」秋離笑著比了比逐漸遠去的公車。
「誒?也太巧了吧!」江漾順著秋離的手看向只剩下車尾燈的公車,有些不敢相信這種巧合
「對啊,不過今天好奇怪啊車上都沒有人,通常會到火車站的公車都會很多人耶。」秋離收回手,捏著下巴思索著,江樣這才意識到,原來奇怪的公車不只有自己那台。
「我那台車上也沒什麼人。」江漾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也不知道,秋離見她如此也沒有打算深究,只是聳聳肩說:「沒差啦!不重要~我們趕快來去拜拜吧,拜完了我想去吃旁邊的那家雞蛋糕。」江漾聞言點頭,兩人一同走向不遠處巍峨的宮廟。
***
「今天…廟裡沒開嗎?」才剛走到廟門前廣場,兩人就感覺到一抹無法言說的詭異,平常人來人往、香火鼎盛的廟宇,今日除了廟公、法師,竟是一個人也沒有,就連附近的攤販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宮門是開著的,可能今天是上班日,來的人比較少吧?」秋離打哈哈的回答,可臉上的不安神情卻出賣了她。
「來都來了,還是進去拜一下吧。」江漾抿了抿唇,拉著秋離踏上階梯。
兩人進到宮廟,威嚴的佛像矗立堂中,靜謐的空間連往常收音機波放的佛經聲都聽不見,二人捏著香,不安卻虔誠地按照規則向所有神像一一拜見,最後才上到二樓參拜月老,江漾把巧克力放在貢盤上,細小的碰撞聲此刻是那樣明顯,廟裡空蕩的叫人心慌,就連求籤的擲筊聲都大的人內心震顫,神佛之地,在此時竟顯得格外詭譎。
無形的壓力讓兩人幾乎無法專心求願,只倉促的交換了些糖果,領了紅線繞香後就匆匆跑下樓,正當兩人剛要踏出宮門去燒紙錢時,一個有些駝背的老人突然衝出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兩位小姐,要不要算卦啊?一掛一百,不準不要錢喔~」江漾和于秋離本就內心緊繃,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衝出個人,她們都被嚇的一個激靈,差點將手中成堆的金紙甩到對方身上,兩人驚慌的喘著氣,許久才緩過神來。
他們定睛端詳眼前人,對方並不像身穿道袍、戴黑眼鏡的江湖術士,老人只穿著一件普通且略顯老氣的polo衫,皮帶紮著西裝褲,腳上還穿著一雙老式皮靴,整體就是典型的長輩穿搭,雖然他們知道算命的也不都是那種傳統打扮,但眼前的老人依然透著詭異的氣息,江漾看向于秋離,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我們還要去燒金紙耶……」于秋離率先開口,在平常的相處中,江漾雖然個性強勢,但實際上膽小社恐,而于秋離看似隨和好說話,但實際上是個勇敢直率的姊姊,兩人的個性不論明裡暗裡都十分互補。
「哈哈哈,金紙一會兒再燒不要緊,月老仁善,不會等不起這點時間的。」老人聞言忽然大笑,說話的語氣態度,就像和月老是長久未見的老友一般,他轉身走到角落的小桌旁坐下,一邊擺著各種用具一邊招呼起兩人。
「好、好吧,就算一下吧~反正不準不要錢嘛…」江漾躲在秋離身後,結結巴巴地說道,他們兩人一向如此,壯膽的事讓姐姐去做,出主意的事自己來。
「兩位小姐,請。」老人向兩人比了個請的手勢,臉上笑瞇瞇的,慈祥中又帶著一絲詭異,江漾與秋離互相看了看,心底忍不住發毛,但還是聽話的拉過椅子雙雙坐下。
「先說說你吧。」秋離剛坐下,老人突然面色凝重,語帶嚴肅的問道:「我見你面犯桃花,是不是最近身邊有人在騷擾你?或者你身邊的人有被騷擾的情況?」
「我、呃…最近的確被男同事傳訊息騷擾了…」秋離有些驚訝,支支吾吾的回答
「還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老人又問
「應該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吧…剛入職的時候還沒有這樣,是最近突然開始的。」秋離嘆氣道
「三個月前你是不是重新佈置過你的房間?或者添了些新傢俱之類的?」
「我只有買了一個新的全身鏡放在房間裡。」秋離捏著下巴想了想。
「鏡子太多容易招致爛桃花,換個地方放吧,或者找塊布給它蓋起來,就可以了。」老人憑空在桌上比劃著,似乎這樣能讓兩人聽懂似的。
「好,我晚點回去試試看…」雖然被說中了許多部分,但秋離心底終究是不信的,她遲疑的點點頭,想就此敷衍過去。
「這麼厲害嗎?那換我換我~」江漾見秋離半信半疑也逐漸起了興趣,她略顯興奮的舉手,像小學生求老師點名那般湊到老人面前。
老人笑著將視線轉向江漾,他看了看江漾,又低頭捏了捏手指,看了看江漾,又低頭翻閱著桌上密密麻麻的書籍,過了半晌,他才終於抬頭看向少女,他的嘴一張一合,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最後只是面帶遺憾的開口:
「很抱歉,老朽算不出來。」
「……蛤?為什麼?!我跟秋秋應該差不多才對啊?!」江漾皺眉,她本以為老人是被自己的命格嚇到,卻不料對方連算都不肯算。
老人看著江漾思忖再三,終於還是緩緩開口
「這位小姐,你的朋友是一個完整的個體,他的三魂七魄皆與她共存共榮,如此,我自然能看出問題,可你雖然看起來與她無二,卻早已命碎魂飛,這種情況,我沒有辦法幫你。」老人搖頭,緊接著又是一抹意味深長地嘆息。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命碎魂飛?我還活著啊!我跟大家都一樣是完整的不是嗎?」江漾拉了拉秋離試圖讓她幫自己說點什麼,秋離此時也有些混亂,只得跟著點頭附和。
「是人格分裂嗎?可我跟漾漾認識很多年了,他絕對沒有這種問題。」秋離說
「在老朽看來,你是很多人、很多人也是你。」
「他們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故事,他們是你,你亦是他們……」
老人說著,又露出一如開頭的微笑,他笑得是那樣慈祥,慈祥地令人生寒,江漾望著老人,內心泛起陣陣恐懼,他不安的反駁:「什麼啊……我又沒有中邪也沒有多重人格,哪裡來的很多人啊…」
老人沒有在說什麼,只是站起身收拾東西朝廟裡走去,江漾與秋離依舊傻在原地,雙雙目送老人離開,就在老人正要踏入宮門時,他又緩緩轉過身看向江漾,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以言喻的悲傷,他再度開口,聲音慈祥而悠遠,那一刻江漾感覺自己似乎落在一個巨大的矩陣中,躲不了也逃不出,耳畔只有老人一遍遍的詢問:
「所以…你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