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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痛。我在小小的房間裡獨自療傷,父親昨天又去鄰居家打麻將,每次輸了錢、心情不好總會打我。
你問媽媽去哪裡?父親每次都阻止我問,奶奶說媽媽生完我之後就逃回越南了,我到現在都沒見過她。
我拿起酒精棉片擦拭傷口,小心翼翼的把碎玻璃片挑出來,這一下幸好不是打在要害,不然血會流的更嚴重,沾到床單上很難洗,洗不乾淨父親又會打我,無盡輪迴。
老師看著我身上的傷沒多問甚麼,在這個小地方大家互相都認識,要是報警的話不過一上午全部人就都知道了。
就算報警也沒用,警察忙著抓行車超速賺業績呢,沒人會管我這點小破事。
台灣法律有時候真的很沒用,家暴要抓到現行才算,換句話說,就算警察來到家門口,只要不在警察面前打人就都沒證據抓,政治人物都只修對選票有利的法,像這種修了也沒選票的才沒人願意修。
父親說,我長大了,是個八歲的大女孩了,他要送我一個小禮物,讓我晚上去他房間裡取 。
我好高興,這是父親第一次說要送我禮物。
我打開房門,一股香甜的氣息撲鼻而來飄散在空氣中,是禮物的味道嗎?我不知道。
我走向前尋找香氣的根源,但意識卻逐漸模糊,眼前的畫面出現了重影,腦中開始有噁心的暈眩,隨即眼前漆黑了一片——我倒在了冰涼的地板上。
我還沒有找到禮物在哪,這是我最後一絲念頭。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暖暖的陽光灑落在冰冷潮濕的房間地板,與這間房子格格不入。我撐起身子,腰部以下一陣劇烈的痠痛直抵後腦勺,我咬著牙好不容易才把它摁下去。我對於昨天的事只記得起來一些片段……算了,不記得可能還比要好,那種感覺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但真的不太好,還是不要說出來噁心大家了,不懂大人們口中的快感到底是甚麼,更不懂他為何能感到舒服。
很痛,冰涼的水沖過我的身體,血絲順著水流進排水孔,我的下半身現在可以說是傷痕累累,但是上半身也好不到哪裡去,胸前的指痕和抓痕清晰到令人怵目驚心。
我想死,我不知道為甚麼我還活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好累。
隔壁搬來一個年紀比我大很多的姐姐,感覺應該是高中生,很帥,是我喜歡的樣子,一開始我覺得她有點兇,但後來發現她其實很好相處。她嘴裡有時叼著菸,有時含著糖,很酷,對我特別好,總會分我糖吃。
她在爸爸打我的時候會出來保護我,打架很厲害。
我以後也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今天發生了值得握記錄下來的事,在我要被父親打的時候,姐姐突然出現了。
「妳竟然敢打林北,林北是誰妳知道嗎?!」父親捂著被打的臉破口大罵,姐姐拽著他的頭髮惡狠狠地說 :
「知道啊,不就是社會的敗類嗎。」語畢他摔倒在地。
「髒了老娘的手也不知道要道歉。」姐姐拿著酒精狂噴雙手。
好帥,我腦中浮現出這個想法。看著父親被打,我卻感到快感,我是不是很變態?
姐姐手上總是纏個橡皮筋,要做事的時候就會俐落的紮個馬尾,我學她一樣開始綁起頭髮,她說我很可愛。我和她一起看了部電影,內容是老套的童話故事。
「我以後也要當公主!」
「為甚麼?」
「因為這樣就會有厲害的王子來保護我。」
「那我就來當那個王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姐姐笑著說,她笑的時候很漂亮,我注意到她有一顆虎牙,很可愛。
我總有一天也要保護姐姐。
從父親被姐姐教訓過後,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像是在看瘋子一樣。
眼底似乎還帶著一點畏懼。
我到現在依然搞不懂姐姐瘦小的身軀是怎樣把他摔出去的,不過沒關係,不打我就好。
姐姐真的好像童話裡的王子,打敗了兇惡的巨龍。
姐姐最近沒再出現了,我想可能是在準備考試了,希望她能有好成績。但她沒來找我的時候,我都覺得好孤單 ,我在班上也沒有朋友,姐姐是唯一會陪我玩的人。
嗯,我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個感受,每天都想見到她,見到她就會很開心。不能用朋友來形容,我想和她比朋友更親密,更接近一點。
公主的少女心逐漸萌芽,對王子的依戀隨著相處四處瘋長,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懵懵懂懂的心,想把它獻給王子。
殊不知,王子的誕生是源於殺死巨龍,兩人存在的信念不同無法相戀。
又或者是說,他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一打開家門就看到這般不可思議的景象——地上一片狼藉,散落著許多打破的玻璃碎片,窗外傳來街坊鄰居議論紛紛的聲音。
我走出去看向聲音所在的方向,從談話中可以知道是麻將桌那群人的爭吵,我的父親也在其中,各種問候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官的污言穢語飄在空中,但就是沒一個人覺得不妥。
他們爭吵的愈來愈激動,引的街訪鄰居紛紛探頭出來看,為這本就不太平的氛圍火上澆油。四人開始打起來,父親甩手一個菸灰缸往另一人頭上砸,那人瞬間跪倒在地上,雙手摀住傷口,潺潺的血液從指縫間流出,視覺效果有點嚇人。
那人並不甘心,抄起椅子也往父親身上打,兩人殺紅了眼,其他二人見事態發展到打架流血也不敢繼續了,退到圍觀群眾裡罵罵咧咧的討論父親在賭桌上欠下的款項。
婆婆媽媽們把看戲的孩子轟回了家,場面只剩下些看熱鬧的成年人。
神奇的是,大家在一旁評論叫好,卻無人想報警,甚至叫他們打得更狠一點。
這就是人性的殘虐。
父親跪在地上,眼神裡透露出殺謬的本性和各種不理智的情緒,拿起地上的酒瓶也往那人身上砸,那人頭破血流,連基本的反擊也做不到,就在父親得意地大笑時,一身厚重的撞擊聲響徹在傍晚灰藍色的天空中。
父親倒下了,後心處是剛才打在那人身上的碎玻璃。那人用盡最後的力氣反殺仇人後,也停止了呼吸。他倒下的那一瞬間我沒看到,姐姐把我的眼睛遮住了,我沒看見那番場景,一切都是姐姐轉述給我的,我只聽見他倒下的聲音和旁人的尖叫聲。
「不要看。」姐姐把我轉身要把我帶回家,我無意間從她的指縫中瞄到地上,滿地的玻璃渣子和玻璃塊映出灰藍色的天空和我的倒影。
後面沒有姐姐,只有我自己。
只有我自己,映在玻璃塊的倒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感到害怕,冷汗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全身顫抖不止,我把自己圈在手臂彎裡,感覺人生三觀被刷新了。
好害怕,姐姐呢?她去哪裡了?我明明看過她,知道她長怎樣啊?
「我在。」姐姐的聲音確確實實的在我耳邊傳來,以往我聽到時會有滿滿的幸福感,彷彿掉進了蜜糖罐裡一樣,如今卻只感到恐懼。我聽到了聲音,但卻看不到她在哪裡,我慌忙地衝進房間裡尋找鏡子,任憑玻璃刺破了我的腳掌也無所謂,桌子櫃子都在我慌忙粗魯的動作下傾倒,於地上散落著。
鏡子裡的我也是孤身一人,姐姐和我相處的各種畫面在我眼前播放、看電影、聊天、讀書……。我腦門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流了下來,雖說我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巨龍徹底死亡,插在牠身上的寶劍映出王子的真實面目。
不知何時,我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乾的要緊。我整個人縮在小小的臂彎裡虛摀著嘴,恐懼在我心裡無限滋長,誰能突然接受初戀對象不是人啊!警車鳴笛的聲音逐漸放大,看來是有人看不下去報警了。警車的聲音把我喚醒,我才從自我懷疑的無限輪迴中逃脫出來。
父親永遠的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站起,地上的血水順著柏油路錯綜複雜的小縫流進排水孔,也似乎暗示著風過後的煙消雲散。
警察引導眾人離開案發現場,不久後便敲響了房門,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而且是無來由的慌,可能是沒看過那麼多警察?
我不知道。我被帶上警車,車窗外可以看到有白布蓋起我父親,他的臉毫無血色,一片蒼白。
我內心沒有絲毫波動,就跟不認識他一樣。
我被帶去偵詢,也就是了解父親平時為人處世的狀況而已,該說的早就被接訪鄰居說完了。我手上捧著他們到給我的熱水小口啜飲,這件事情過後我就會被送往奶奶家,雖然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好好照顧我。
姐姐跟我說要我好好的,重新開始生活,不要去想以前的事,她會陪我走完這一切。我現在還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她,我知道她是對我好的,所以我躲得越遠,對她就越愧疚。
即使我知道自己如此喜歡她。
距離上述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了,有些事只能模糊地記住大概,我離開了那座城市,也升上了高中。那些年的那些事早已煙消雲散,沒有任何報導,只能從當地人的口中窺知一二。
我過的挺好,只不過有點寂寞而已,我不再去探究「姐姐」到底是甚麼,我知道她是愛我的,這就足夠了。
我走在夕陽照射的道路上,小巷子內傳來一陣陣的打罵和小孩的哭喊聲,旁人似乎對此見怪不怪,沒有人去理城市的喧囂一角。我心臟開始加速跳動,不知是甚麼驅使著我,等我反過來時,我已經一拳打在那個成年人身上。他嘴裡的汙言穢語隨著音量減少漸漸聽不清,我把那小孩拉到旁邊,趁成年人還暈眩時把他帶出巷子。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敢任我擺布,我把他帶進了警局,剩下的交給警察處理。
我從口袋裡掏出糖果含著,甜膩的味道在我口腔散開,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幫這小孩,可能是想到以前的自己吧,不想要有人和我一樣。
「挺好的。」我腦中突然出現一句話,我舌頭不去舔那顆糖,整個人靜止了一秒,好熟悉的感覺。我努力回想那個聲音,是姐姐。
自從我在奶奶家安定下來後她再也沒有出現,我嘗試再去叫她出來,但都沒有回應,彷彿一切都只是幻想而已。
對齁,本來就只是幻想,我自嘲的笑了笑。
小男孩走出警局門口,靦腆地對我笑了笑:
「那個…姐姐你叫甚麼名字?」他仰頭看著我,眼神中帶著星芒,我有種看到自己的影子感覺,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
「姐姐,這樣叫我就行了。」
他其他家人來帶他回去,警方也對他展開了婦幼保護。
我回程的路上想了很多,有過去,有現在,還摻雜著一些未來。
糖不知不覺間就被我吃完了,掏掏口袋也沒有其他糖果,算了,吃太多糖對身體不好。
我走向前方回家的路,傍晚的彩霞白裡透橙,家家戶戶煮飯的香氣飄散在天空中,我深吸了一口氣,讚嘆此時的良辰美景,獨自走向地平線那遮掩住的夕陽光芒。
公主抽出插在巨龍身上的寶劍,跪坐地上與王子告別,成為下一任王子。
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厲害的劍士,和別人心中的溫暖的陽光。
就像當年的那個姐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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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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