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日暮時分,原該是人聲漸隱。然而年關將近,家家戶戶忙著張羅各項雜務。故直至此刻,郡守府前的市街上,往來吆喝聲仍不絕於耳。
司徒末略略放慢速度,繞過人群,拐入巷弄後旋即策馬狂奔。
「公子!」
他聞言一驚,遽然勒韁,迅速翻身下馬,這才發現自己差點過門不入。
「宗叔,阿爺……現下如何了?」他一個箭步上前,向剛才喚他的中年男子急問道。
中年男子垂眸低頭,向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司徒末會意,隨前者步入門內。
方才他正要出城,便聞家僕來報父親突然咯血。上至衙中醫士,下至城內郎中,皆已請入司徒府內會診。司徒末踏進父親平日起居的東院時,卻見十數名醫者圍攏在門前,無一不面色凝重,沉默不語。他思及適才宗炎的神情,只覺彷彿五臟六腑全扭曲成一塊,令他難以呼吸。
片刻後,寢間的門打開,司徒末連忙迎上那三位邁出寢間的醫士,「大夫,我父親……」
三位醫士互對一眼,其中一位較為年長的醫士撫了撫長鬚,低聲道:「公子,我等……已經盡力了。」
司徒末眼前驀地一暗,踉蹌後退兩步。他勉強穩住心神,朝三人拱手言謝,又喚來帳房清算帳目,方進門探看。
司徒熠伏靠在枕上,他的眸光已開始渙散,灰敗的臉上冷汗涔涔,脣邊血痕鮮明得怵目驚心。「末兒,你過來。」他刻意壓抑著喘息道。
司徒末紅著眼眶,走到床邊並跪下。「阿爺……可有什麼事要吩咐?」
司徒熠咳嗽兩聲,抬起手,緩緩放在司徒末的肩上,語氣虛弱卻十分鄭重:「聽好,末兒……這司徒府,不,是這陵安郡,已經不能……久待了。你……立刻去收拾東西,離開……此處,你母親家的人……會在城外接應你。否則他們到了,你也……走不掉了。」
「現在離開?那阿爺、阿爺您怎麼辦?」司徒末泣問。
「將死之人,何言……打算。」司徒熠劇烈咳喘一陣,又嘔出許多血塊,卻仍強打起精神道:「你宗叔自會……料理好這一切,你不必留下理事,也……不必擔憂。記住……末兒,你……走得越遠……越好。好好活著,最是重要。明……白了嗎?」
司徒末早就哽咽難言,又不忍看父親風中殘燭般,掙扎著囑咐他的模樣,只得從頭到尾連連閉眼頷首。忽然肩上一輕,司徒熠已魂歸九泉,那隻手無力的垂在他膝上,似是一位父親最無可奈何的不捨。
司徒末含淚將司徒熠的手安放於身側,對之三拜,才走出寢間。
「公子,行裝與人手已準備妥當,請您即刻啟程。」宗炎見他出來,旋即躬身道。
司徒末咬咬牙,抹去淚痕,向宗炎深深一揖。「宗叔,此處,就麻煩你了。」
「恭送公子。」
少年挺直方遭傷痛重重擊打的背脊,毅然離開。他走得急,並不知道在他離去後不久,就有一批黑衣人闖入司徒府,大肆搜索擄掠。他更不知道,自己根本等不到母族之人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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