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天思已太過虛弱,若是殿下將他帶離北冰原,一進入聖魔界的地氣內,只怕活不過十天。」楚雲深提醒道。
幽冥君點點頭,說道:「孤明白。只是若十日內,孤尚不能打倒君皇,那麼孤也將萬劫不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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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烽火欲起的味道瀰漫在街頭巷尾,有人的地方就聽得到談論這件事情的聲音。
幽冥君叛變了──但更多的人說他是為了聖魔界的安危與八位長老的血仇而決定要揭竿起義。
八位長老是君皇所殺的,而九長老明知此事,卻選擇掩蓋事實。
九長老重傷昏迷,聽說是九護法下的手──親身參與兩百年前迎皇一事的九護法,為了維護綱紀,寧願背棄長老,選擇與幽冥君同進退。
幽冥君已取得玄冥玉,只要有玄冥玉,幽冥君就能夠施行咒術維護聖魔界的地氣。
九長老已不是聖魔界唯一能維持地氣的人選了。
幽冥君已回到北境默王府,正面宣戰,而君皇居然為了一個人類不敢與之交鋒。
朝野喧擾,但君皇沒有臨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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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水居。
藍髮君皇凝視著紗帳裡的紫少君。紫少君的脈息很弱,呼吸也若斷若續,記憶裡他沒見過紫少君如此蒼白脆弱。
藍髮君皇立在紗帳前,回頭看著面前青衫的醫者,問道:「能再詳細說說你的看法?」
青衫的醫者名叫顧孟平,是朝廷敕封的醫正,太醫院的首席大夫。聞言低頭恭謹回道:「臣下以為,掌氣來時,長老應是毫無防備,以致這股陰寒的掌力直透臟腑,造成如今傷入心骨的情況。」
這與他所想相同。藍髮君皇沉聲道:「如何治療?」
顧孟平答道:「若要根治,必須有一內力極強之人,不斷輸入內力,臣下並以銀針導引氣流,才能盡驅寒氣。」顧孟平一頓,又道,「只是即使如此,要恢復原來的功力,仍需半年以上的調養。」
藍髮君皇掀開紗帳,坐上床沿,扶起仍舊昏迷不醒的紫少君,說道:「那就開始吧。」
顧孟平行了一禮,躬身後退幾步,自一旁的藥箱中取出數根銀針,快步回到榻前,說道:「請君皇將內力由長老背心貫入,自下而上,繞行督脈後再通任脈。」
藍髮君皇點點頭,一掌按上紫少君背心。
氤氳的熱氣自藍髮君皇掌心與紫少君後背間透出,顧孟平伸出三指按上紫少君的手腕,這一按不由吃了一驚。
長老被幽冥君一掌擊中,傷勢十分沉重,全身經脈處處瘀凝阻滯,才會導致昏迷不醒。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外而來的內力要貫通任督二脈,必得花費極大的力氣。能在一刻間達成,已是極不容易,但君皇竟像是在掌心接觸的瞬間,便已將內力繞行長老任督一周。
好高深的修為!即使早知聖魔界的君皇,武功之高常人難及,但親眼目睹,仍然無法不為之驚歎。顧孟平輕吸了口氣,捻起一枚銀針。
銀針引穴,正是半分馬虎不得。若是使用得當,不但傷者痊癒,輸送內力的人也不會損耗過多功力;若是不當,自然,緊要關頭處,取二人之命,也不是難事。
顧孟平一手按著紫少君的腕脈,一手捻針刺入穴道。幾針過後,顧孟平微微抬起頭來。藍髮君皇是閉著眼睛的,行氣極致時的熱氣在天靈之上緩緩蒸騰。
顧孟平的父祖兩輩都是著名的醫者,顧孟平家學淵源,兼之天資聰穎,對醫道一途也有興趣,自年輕時候就已十分出名。
但他卻在那時迷上了一個名叫琉璃的青樓豔妓。他為了琉璃散盡家財,甚至背負了龐大的債務,自己也生了一場大病。
而琉璃在那時離開了他,嫁給了一個富有的商人。
顧孟平當時覺得人生無趣,一心想自我了斷,一個神祕人卻找上了他。
那人替他還清了債務,又承諾將琉璃討還。
不過一個月,那富商竟被查出資助一夥盜賊,因而被抄家下獄,琉璃也在那時被發配變成了官奴。因琉璃精通樂器,因此當時就被送進默王在皇城的府邸,成了默王府一名樂妓。
又過了一個月,那神祕人竟帶了琉璃來找他。原來是默王聽說了他的痴情,因而無條件地將琉璃送還給他。
他對默王自然感激涕零,但他一介布衣,默王府又豈是他高攀得上?琉璃便對他說,默王欣賞的是有真才實學的人,而他精曉醫術,只要能讓默王看得上眼,將來進入默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自此顧孟平發憤圖強,他原是名醫之後,只是一時陷入泥淖,如今一切順遂,名氣便又漸漸大了起來。
因此當長老派人請他出仕太醫院時,顧孟平並不覺得驚訝。
當時君皇尚未回歸,宮廷之內僅有常駐侍衛及使喚宮人,並沒有特別重要的人物。只長老偶爾到宮裡,針對重要國事與朝廷大員商討。而一旦入仕,醫正就必須常駐宮裡,雖然不是不能回家,但也是隔三差五,不能如他當時一樣隨心自在。更何況他心中所屬,仍是希望到默王府當差。
顧孟平原想拒絕,但默王卻又派人找上了他。
只是默王派人找他,卻不是要他到默王府行醫,反而是要他應長老之邀,到宮中擔任御醫。
顧孟平雖然覺得失望,但卻不敢違拗默王的意思,只得整理行裝上任。
默王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派人與他接觸,除了送上一些珍貴的禮物,也同時向他探問宮裡的動向。顧孟平聽說過長老與默王之間的嫌隙,心想默王大概是希望能藉此知道長老的需求,以便設法弭平過去的心結。
當時最特別的一件事,便是長老自妵族選進了一批秀女,除了要宮中有經驗的嬤嬤查看這批秀女是否為處子外,便是要他探看何人何時適合受孕?
當時君皇尚未回歸,顧孟平也覺莫名所以。所以當默王府又來人時,顧孟平便將這件事告知了默王府的人。
自此之後,默王府與他的接觸開始變得頻繁卻隱密了。常常他回到家裡,自己單獨一人時,才驚覺有高手在他的身邊。顧孟平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卻仍猜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
直到那個叫上官清荷的秀女被帶回皇宮,並證實有孕,成為皇后,他才知道原來君皇已即將回歸。
顧孟平雖然感激默王,但卻不想捲進政爭。默王輔政已久,人望武功都足以取君皇而代之。但若君皇順利回歸,默王便沒有登天的可能了。
顧孟平原本擔心默王會要他下手對付皇后,但直到君皇真的回歸為止,默王府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直到最近……
顧孟平輕吸了口氣。
長老在聖魔界深受崇敬,又已是唯一的長老。任何人想對付長老,甚至取長老之命都是不可想像的事。但默王府的來人卻比街頭巷尾的流言更早一步帶來了默王的意向。
──八位長老是君皇所殺。默王要取君皇而代之。
──九長老包庇君皇。而且九長老已不是唯一能維護地氣的人了。
雖然如此,但自兩百年前開始,君皇沒有回歸,整個聖魔界幾乎就是九長老一人支撐起來的。不只維護地氣、平息戰亂,就是朝廷政局,若沒有九長老一力護持,失去君皇的朝廷,如今還不知要糜爛成什麼樣子?
因此絕大部分的聖魔界人,對九長老都是真心誠敬,而不是將他當成維護地氣的工具,一旦有人能取代,便將他棄如敝屣。
顧孟平也是相同的心思。因此當默王府的來人要他對長老下手時,他根本無法答應。
「你放心。王並不是要你殺害長老。」默王府的使者見他猶豫,解釋道,「王只是要你想辦法讓長老暫時無法清醒。將來王若能順利承繼大統,仍是要尊奉九長老的。何況現在九護法也在王的身邊,若王有心殺害九長老,九護法又怎可能幫助王?」
默王府的使者又道:「你若能辦成這件事,那麼王一旦登基,便有你一份大功勞。王是不會虧待功臣的。相反的,你已收受了我們太多的禮物,也透露了太多的消息給我們,而君皇最是痛恨臣下的背叛。」默王府的使者盯著他說道,「一旦消息洩露,不用我們動手,君皇也會收拾你的。」
顧孟平知道權力鬥爭的可怕。就算他不想捲入政爭,但他與默王府確實算是過從甚密了,連他的妻子都是默王府的樂妓出身。若是君皇知道此事,他能不能保命都很難說。
顧孟平感到心跳快了些,但他的手還是很穩。
他將銀針慢慢靠近紫長老的膻中穴。隔著衣衫幾乎能感覺到氣流的鼓動。一針之後,一切都會不同。
就在銀針即將刺入體膚時,閉著眼睛的君皇卻突然輕笑了一聲。
顧孟平心頭一震,銀針微微一顫。
「你要考慮清楚。」
陡來的聲音,突然的靜寂。
顧孟平感到冷汗自背脊滲出。燭影下還對著膻中穴的銀針閃出一片晶光。一抬眼,他看見藍髮君皇端坐如前,不變的神態裡,只微揚的唇角似嗤似笑。
顧孟平的思緒有一瞬間因極度的恐懼而成了一片空白。
而後他的視線無言移轉。手腕一轉,銀針準確扎入巨闕穴。
「遵命。……吾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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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黑暗裡,越天思感到四肢已被估不出重量的枷鎖壓折。
真氣在散逸,靈氣消磨的滋味刮骨枯血,死亡離他太近,他幾乎嗅到腐肉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殘存的意識裡,只有一個模糊的藍髮身影,佇立在遙遠的地方望著他,帶著直要擰碎他心口的哀傷。他奮力要向那個地方追去,沉重的枷鎖拖曳。他拚命想要越過阻礙,努力攀過一層又一層的高崖……突地腳下一空,他一聲驚呼,腕上突然一緊,一抬頭,紫髮的少年拉住了他……
「醒了?」
優美如樂的低沉嗓音,在他的身側響起。越天思猛然睜開眼睛,一片粉白映入他的眼底。
細密的汗水沿著越天思的眉睫滑落,模糊的視線裡,隔著半掩的紗帳,聲音的來源處,一張美麗的臉,正微笑望著他。
「孤是幽冥君。陰鬼之牢裡,我們見過一面。」幽冥君修長的眉梢輕輕挑揚,左手自几上端起一杯還逸著霧氣的茶水,右手攤開的掌心裡是一顆紅色的丹藥。「服下它,你會舒服很多。」
越天思的胸腹之間有一股緊窒的壓力,這使得他感到極不舒服,喉間也有腥甜的味道,他想他若是開口了,或許在說話之前,就會先嘔出滿腹的鮮血。
聖魔界的氣排斥他,而他的護體真氣已被摧毀,他想他的臟腑說不定早就被周圍鋪天蓋地的聖魔界氣息給擠兌碎爛了。
他想他應該已活不久了。眼前這個人,究竟還想要用他殘存的性命做些什麼?
越天思沒有說話,幽冥君也不以為意。他將手中的丹藥放回几上,說道:「那麼,或許你會想先聽一個故事?」
越天思只是冷淡地閉上眼睛。
「聖魔界千年一皇。在每代君皇即位前,都必須先在人界歷練千年,以保證儲君擁有統御聖魔界的能力。千年一過,迎皇回歸。」幽冥君並沒有特別去注意越天思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原是聖魔界歷代傳承,從來也都順利,沒想到在兩百年前,卻發生了一件事……」
幽冥君緩緩地述說著兩百年前的往事。
親身參與其事的楚雲深,在北冰原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也不加上任何的評斷,只是說得十分詳盡而已。
他可以理解長老們的選擇,卻無法理解君皇為何會將一個人類看得那樣重要?明明那個人類死去,對君皇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直到在北冰原,越天思寧願斬斷自己的手,只求能脫離他的掌握,好替君皇爭取片刻的緩衝時,他才開始有些明白。
只要能夠保護君皇,哪怕只是一分一毫,越天思也會不惜一死。
像越天思這樣高深的修行者,若是真心想死,即使武功被廢,全身穴道被封,甚至陷入昏迷,那種強大堅韌的意志,仍然會一步一步將他推入死地。
更何況他傷勢如此沉重,又身在聖魔界,只要稍稍放鬆想要活下去的意念,就很有可能直接踏進死地。
幽冥君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他必須保證越天思能夠活著,一直到他達成目的為止。因為越天思的性命,是他用來掣肘君皇唯一的籌碼──
幽冥君派駐在銘印峰附近的軍隊已收攏完成,但回來的軍隊,卻已變了一個樣。
領軍的將領在他座前屈膝跪落,明白地表示,他們已不可能再對君皇不敬。
「王,屬下治軍無方。若王仍願驅策屬下,屬下為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唯有君皇,屬下及所有參戰弟兄們,是絕不敢再有任何違背了。」
聖魔界以武立國,聖魔界人對絕對的強大力量,天生就帶著敬畏。
君皇只在銘印峰出現一次,就已使他費盡苦心培植的將士背離,那麼他還有什麼可以倚仗的呢?
「君皇抱著你,跪在地上,輪流向每個人磕頭,求他們能夠救救你……後來,君皇大概是瘋了,以為只要將聖魔界所有人全數殺死,你就會原諒他,就會再度醒過來和他說話。他將你的軀體輕輕放下,回身便是瘋狂殺戮。不只聖魔界所有派出迎皇的人全數被殺,就連九大長老裡的八位都投身其中,耗盡自身靈力,才封住了狂亂的君皇。」
越天思的表情早已變了。雖然仍然緊閉著雙眼,但是深深淺淺的呼吸,早已透露出他內心的衝擊。
幽冥君滿意地一笑,說道:「孤已與君皇約定,他若能在十日內將皇位禪讓與孤,孤便會將你交予君皇。如果你還想見他,就想辦法讓自己活過十日吧!」
聽到房門闔上的聲音,越天思倏然睜眼。汗水流進他的眼眶,鹹膩的味道刺激,眼前成了一片模糊。
他想去見玄鳳翔。他不能留在這裡,他一定得逃走才行!
越天思一手掀開錦被,撐坐起身,一側身就下了地,太急了,結果雙足不及落地就從床上摔了下來,「砰」的一聲,膝蓋重重撞上地面。
越天思愣了一下,因為他竟感覺不到痛……麻痛的感覺隔了好一會,才像透過層層的厚度般模糊地傳入他的知覺。
越天思抬眼看向那扇閉闔的門扉,距離沒有很遠,但他卻走不過去。他全身的肌肉筋骨,似乎都因麻痺而凍結了。
他已快死了嗎?
越天思坐在地上,看著那扇將他和外界隔開的門扉,怔怔地想著。
從來權力鬥爭就是你死我活,退位的君王即使無心爭奪權位,繼任的君王又怎能安心?禪讓皇位只是個幌子,幽冥君最終必定是要殺死他的藍髮好友的。而他就是他的藍髮好友唯一的顧忌與弱點。
只要他不在了,他的藍髮好友就將無敵於天下。
死對他而言很容易,可是他能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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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皇抱著你,跪在地上,輪流向每個人磕頭,求他們能夠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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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天思無聲地哭了起來。
他尊貴的好友,無敵於天下的聖魔界君皇,為了他,可以將自己作踐到這樣的地步。
他怎能讓這樣的事情重演?
無論如何,他都得活下去,他不能讓他的好友再度墮入無邊的地獄。
越天思回頭望見榻邊几上那粒紅色的丹藥。
他不知道那裡面包含著多少陰謀與算計,也不知道服下後,他將給他的藍髮好友增添多少險阻。
只是,他已別無選擇。
越天思慢慢地伸出手去。即使只是這樣平常的動作,都使他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肢體失去敏銳,來自身體內部的緊迫感卻愈加滯重。每次呼吸,他都有一種臟腑就要被揉爛、血液即將爆體而出的感覺。
再怎樣的堅忍意志,在這樣赤裸裸的痛苦折磨裡,都不可能撐持得太久。
不再靈活的手指碰落了几上的丹藥,小小的紅色藥丸滾落地面。越天思俯下身去,艱難地用嘴唇含住了那顆藥丸,而後慢慢嚥了下去。
眼一閉,溫熱的淚水再度滑落。他不知道,原來他也有這樣害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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