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絲酒吧在這一帶很有名,並不是因為它是什麼危禁品的交流地,而是在這裡有著非常特殊的展示物。
每月某日的深夜兩點──是的,並沒有固定的日子。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放置在酒吧中央的裝飾玻璃管裡將會有令人期待的東西進入裡面。
酒紅色的厚布會經由酒保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拿下,一種禁欲的淫靡感充斥感官。酒保在把布放置整齊後便向拭目以待的賓客鞠躬,在這個時候音樂開始變得緩慢,就像那玻璃管裡慢悠冒起的氣泡一樣,澄黃的燈光照在淡藍水中。「噠噠噠」,沒過多久一雙修剪漂亮的手從管底貼上了玻璃,氣泡越來越多,觀眾只能在奶白的泡沫中隱約看見青藍的鱗片,接著一道人影出現眼前。
──那是一個有著半身魚尾的少年,他張著碧色眸子好奇地看著管外的人,褐色的短髮漂揚在水裡,他靈活地擺動尾巴,肌理分明的胸膛十分吸引眼球,但最讓人沉醉的還是人魚少年時而勾起的微笑。
誘人卻不淫穢。
少年就像是那只在神話裡出現的生物一樣,他被囚禁在這卻毫不自知,在精緻的管子裡作為展示物任人觀看,而他貼在透明壁面望著眾人,眼中露出的是純粹的笑意和乾淨。
他們發出驚嘆。
但以為只有這樣就錯了,單單只有神話生物並不值得羅絲酒吧在這裡成為另外一種的傳說。少年玩了會後會再浮出水面,他將溼透的瀏海向後梳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這時樂隊開始演奏慢緩的抒情歌曲。少年趴在邊緣慵懶地靠著手臂配合音樂輕輕地唱了起來。
屬於未成年少年的純淨嗓音帶了點惑人的空靈,他就這樣半瞇著眼、尾巴隨著水波漂動,陶醉地唱歌,整個酒吧全都染上了人魚的魔力。
一個小時過得非常快,少年唱了四首歌後就俏皮地向那些為他鼓掌吹哨的客人眨眨眼,噗通一聲游進管內,泡沫再次升起。少年就像童話裡沒有得到真愛之吻的小美人魚,從虛幻中出現,從手中幻化泡影流去。
如曇花一現獻上了幾首情歌,在短暫的時間內以人魚之姿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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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所愛之人在何處?
莫柯討厭這個世界,他恨著所有的一切。
他們總說他還年輕,沒有什麼事情是一瓶酒一支菸解決不了的,他的朋友會坐在柏油路旁對他笑說:「嘿莫柯,我們總能找到更多的希望。」
然後他會回一句:「人生活於希望之中,然後死在飢餓裡。」
恨透了,他不願意在夜裡失眠,也不想要在短暫的睡眠中總夢見他所愛之人死在他面前,莫柯不否認如果他再樂觀一點也許就不會在這裡發瘋。就和他隔壁的鄰居壁花太太一樣,自從她小兒子公開出櫃後就老是對著他抱怨著她的兒子是同性戀這件事,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漂亮博美瘋狂地撓著她的玩具,讓人害怕的神經質。
莫柯覺得很煩躁,壁花太太的兒子喜歡這個區最帥氣的金髮小伙子──到底關他什麼事?
他的額頭在深夜裡不自覺地抽搐,黑暗的室內能看清牆壁上的管線。一兩條前房客留下的廢棄管線、發霉的芳香包、天花板上毫無用處的灑水器,每個晚上看到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當然,這些場景裡仍舊包括著失眠的莫柯。
該死,莫柯知道他哭了出來,該死的他完全睡不著。
他的身體失去了控制,肌肉顫抖,搖晃地進廁所嘔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淚水和鼻涕糊成一坨,嘴裡嘗到的味道混了一點苦味,他猜那是膽汁,畢竟他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他很睏,眼皮很重,可只要躺在床上他就是怎麼樣都沒辦法睡著,太多太多事情圍繞在他的四周,他們發出白色的雜音,干擾本該安靜的夢中世界。
莫柯的房間也是一團糟,和他的人生一樣,但也沒有太大的災難。硬要說的話就是一個生活在大城市裡的小人物,混沌地過著他迷茫的一生。
男孩會喜歡上女孩的美好篇章總是不會出現在他的故事,莫柯看著斑剝鏡子上的自己,醜陋還帶著顯眼的黑眼圈,嘴角的皰疹老是不好,臉頰上的痘痘泛白像是下一秒就要噴發,他看著這樣的自己又哭出了聲。
窗外有雞叫的聲音,但現在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莫柯忍不住對著鏡子裡又醜又可憐的人大喊:「為什麼,還聽得到,雞在叫──老天!這裡,不是大城市嗎!」
鏡子裡的可憐蟲當然不會回答他,他斷斷續續地喊著他的怒吼,莫柯說「雞」這個單字的時候還破了音,聽起來比外頭走掉的雞鳴聲還難聽。
他沒有回到自己的床上,洗了個臉後帶著紅腫的雙眼坐在自己的書桌前,這張桌子什麼都有了:垃圾、過期食物、長了毛的顏料,還有一袋已經放到有點發臭的洗筆水,裡頭的顏色在半個月前還是藍的──正常的藍,而不是現在漂在水面上藍綠色的發霉點點。
他放空著眼神,沒有對焦的眼睛因為哭的關係陣陣發疼,明天一定會腫起來,嘴巴也很乾,可他的冰箱只剩下乾掉的蘋果。
好慘。他哽噎著說:「去你媽的。」
莫柯疲倦地打開檯燈,突兀的亮光將這個三四坪的小空間照亮,和想像中一樣的雜亂,牆壁上全都是設計圖和畫到一半的塗鴉。
掛在門上的行事曆停留在半個月前,他失業的時候。
是的,莫柯失去了他的工作,在他情緒和生活都上升到瀕臨崩潰值的時候被惡意裁員了,他連自己最後的畫都沒能拿回來就被趕出公司了。
從大三因為家族的因素休學到現在,莫柯覺得他從來都無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可悲得讓人想著想著就會笑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要回到學生的身分,不為生活開銷煩惱,也不去想他家族帶給他的糟糕事。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些什麼,天還沒亮,但他完全沒辦法入睡,要他拿起筆作畫也沒有任何動力,就像是一種恐懼,當他再拿起筆的時候就會想起他是個多懦弱、毫無能力、沒有一點存在價值的人。
可他除了畫畫以外,也沒有其他可以工作的長才了。
莫柯嘆了口氣,逐漸變冷的天氣讓他的右膝蓋疼了起來,幾年前出的車禍讓他到現在走路都還不太方便,右手也難以控制。因為撞到了腦部還影響到了他的說話能力,患上了輕微的失語症,雖然不是太大的問題但足夠讓這名沒自信的畫家更加的自卑。
他醜陋、難看還殘疾。
揉了揉膝蓋,莫柯終於對這種狀況的自己發出了嘲笑聲。
在這個房間裡獨自一人待了多久了?一個禮拜、一個月?莫柯想不起來了,但他想這個夜晚他也許該離開這間壓抑的牢房,短暫地忘掉顏料的味道。
出去,穿上他的厚外套,在路邊慢慢地走著然後找到他最常去的那間酒吧,聽著裡頭慢調的爵士樂,和被裝飾在中間的大魚缸裡的魚兒們互看。
藉酒澆愁嗎?也許吧,莫柯從床腳邊拿起堆疊成一團的衣服,從裡頭挖出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換上,事實上這和他原本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差別,莫科把鑰匙扔進外套的大口袋裡,只帶了夠他點一杯酒的零錢,然後關上感覺也快要壞掉的檯燈,獨自在大城市的夜裡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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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比較好,但至少他知道這個晚上他不會是一個人迎接天明了。
莫柯對於這個酒吧並不陌生,但也並沒有到他想像中那麼熟悉,因為當他推開酒吧的仿舊大門後對於裡面的裝飾感受到一股窘迫。
那是難以言喻的自卑,莫柯將視線落在自己裂開的球鞋上,酒吧裡的音樂是緩慢帶著暗昧的低沉音調,可惜莫柯此時沒有多餘的閒心來欣賞羅絲酒吧裡的內部裝潢,他低著頭快步地走向吧檯。
莫柯以前不喜歡說話,但到了現在他只後悔為什麼當初他沒有珍惜自己可以自由講話的時候,特別是當他在車禍之後發現自己難以控制說話的詞句後就更加後悔。
在旁人聽起像是結巴的話語,更多的是莫柯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無力感。
他來到自己的老位子,說是老位子也不過因為莫柯就住在酒吧上頭,這是間靜吧,平日裡沒有太多的喧囂和吵鬧,來到這裡的人們都是在尋找大城市裡一份屬於他自己的寂靜,這也是為什麼莫柯能夠在隔音並不算好的破舊房間裡住上個五年。
不過莫柯好一陣子沒有來酒吧了,除了老闆還是那個他認識的老好人以外,酒吧似乎整個改造了很多。
高高的吧檯桌,以及與黃銅橫木連結的木製吧檯椅;沿著吧檯,放在四方形餐巾紙和厚紙杯墊依次排開的各類調酒杯。和以往昏暗的室內光不同,酒吧的燈光還是帶著曖昧但明顯得並不會讓人覺得壓抑。
莫柯突然想起在前陣子樓下時不時傳來的裝修聲,看來就是那個時候酒吧進行了整修。他也真是過得醉生夢死,連這麼吵的聲音都隔絕在外。
好在酒吧和以前的擺設沒有差太多,莫柯在相對熟悉的位子上入座,和酒保點了杯沒有酒精的飲料。
是的,可悲的莫柯不太能喝酒,即便他真的想要大醉一場但現實是不會放過他這個無業遊民的。
喝醉了,他還是得面對這一切。
所以莫柯選擇在這種像是會讓人微醉的酒吧氛圍中清醒,慢慢地放空自己,把所有在內心吵雜的一切拋之腦後。
「您的飲料好了。」酒杯「叩」地放到吧檯上,酒保不失禮節的聲音為這個酒吧在添上一絲更不同的味道,莫柯縮著自己的身體接過了酒杯,過了會才乾巴巴地說:「謝、謝謝。」
莫柯在這個酒吧裡實在太過於明顯,一個單身的年輕男人帶著怯弱守在自己的角落。今天的客人並不多,午夜的饗宴進入了尾聲,一時之間閒下來的酒保開始和唯一坐在吧上的客人聊起了天。
而這名對象就是莫柯,那個不愛說話的莫柯。
「親愛的客人,看得出來您不愛說話,但看在我已經快要無聊到死的分上您就當我的垃圾桶吧──」
活潑的酒保對著莫柯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您知道我們上一條在這裡打工的人魚和他的前世戀人私奔了這件事嗎?哦是的,聽起來挺浪漫的,但我記得酒吧老闆說起這件事時臉上帶著殺人的眼神。」
「聽起來,很有趣……」莫柯試著回話,不過明顯的,酒保已經沉浸在他的世界中沒有理睬他的聆聽者。
「這件事被稱之為人魚的竊盜案,鬧得沸沸揚揚。」酒保將莫柯的杯子拿了過來,替他加上了另一種果汁,「酒吧裡的人魚被偷走了。」
在表演結束時人魚少年原本要和往常一樣潛入水中離開,卻沒想到一個男人跳上了玻璃管,周圍觀望的人至今想不透三尺的高度他是怎麼上來的。
然後只見那個男人將少年人魚的臉捧住,接著吻了上去──少年驚訝得都忘記掙扎游動,就連後頭的音樂聲都停了下來,最後相吻的兩人直接掉入了水裡。
帶著淺藍的水波將兩人的模樣變得模糊,透過玻璃臺下的人們都屏住了呼吸,在深吻過後男人用飽含情感的眸子注視人魚,無聲地告訴他:我找到你了。
「唔,是個快樂結局?」
「對於我們酒吧來說當然是。」
酒保真的將莫柯當樹洞,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完全沒有顧慮莫柯被他搭話後滿臉的尷尬。
酒保的年紀明顯不大,說起話來帶著一種青澀和少年之間的陽光感,雖然話癆得不行但始終都讓人生不起討厭他的感覺。
「你知道嗎,那個畫面真的是太好看了,就在那──那個大水缸,他們在那邊擁吻。」酒保撐著下巴滿臉的嚮往,「不得不說老闆真的很會做生意,他在這之後打起了人魚真愛之吻的大廣告。雖然我們的人魚跑了,但還是很多情侶要來這邊的水缸前激情熱吻。」
酒保說完看著莫柯的表情,只得到了對方僵硬甚至稱得上冷漠的表情(原諒莫柯他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看著莫柯他就撇了撇嘴。
「好吧看起來您完全沒有任何的興趣,親愛的客人。」酒保拉長了音,過了會他歪著頭,「不過您今天是幸運的,我們新的人魚到了,這是他第一天的表演。」
隨著酒保的聲音,突然之間酒吧的燈光暗了下來,在室內中央的水缸冒出了無數的白色泡沫,後頭的樂隊奏響起了緩慢的音樂。
酒保走向那頭,將蓋住半個水缸的簾子整個扯下,與以往不同的白手套配上酒紅色的布簾少了淫靡的味道、多了難以言喻的新鮮感。莫柯不是沒有看過人魚,以前酒吧有人魚展的時候他也受到老闆邀請下來欣賞過幾次。
但也許是太久沒有離開他的房間,如今外頭所有的一切事物都讓他感受到新奇,特別是純粹觀賞不同於人類生物表演的娛樂,他不需要說話也不用做出反應,一雙眼睛仔細的盯著就行了。
酒吧的客人並不多,也許是想讓新人魚先熟悉環境,他登場的時間和之前充滿人潮流量的午夜不同,酒保走著既定的模式朝著臺下的觀眾輕輕一鞠躬,帶著藍調的燈光照射在水中,混著泡沫將裡頭的水襯得更加晶瑩。
一道身影從水缸的底部瞬間竄起,泡沫將他的樣子模糊掉了,莫柯睜大了眼看著水缸,只見那抹身子直接衝出了水面如新月般的拱形在半空中呈現,力與美的強壯腰肢彎起了誘人的弧度。
那絕對是和少年扯不上關係的人魚模樣,他有著一頭烏黑的短髮,水滴從他的髮梢滴落,當他落回滿是泡沫的水中時並沒有濺起太大的水花,他出場得讓人為之驚豔,而落下時又不免被勾起好奇心──這條人魚還會不會如方才一樣躍入空中,將人的心也一同捉住。
而映入眼簾的畫面就是一對充滿力量的手,他扶著水缸的邊緣將自己撐起,水中的泡沫逐漸消散,人魚的樣子像是被撥開珠簾般顯現在眾人眼前。
他是名成年的雄性人魚,漂亮且滿是力量的身軀慵懶地趴在水缸邊,他一手將還在滴著水的瀏海向後梳起,帶著野性的放蕩和不自覺誘人的藍色眼睛──毫無疑問的,他絕對是名能夠吸引眾人目光的人魚。
少年的人魚有著青澀和悖德感的衝擊,而成年的人魚則是濃厚的侵略感和想要征服的衝動。莫柯覺得他要窒息了,因為人魚那對好看的眼睛突然對上了他的,像是雨過天青的蔚藍天空,也像是清澈大海的漂亮藍眼睛帶著純粹的好奇。他眨了眨眼,明明是漫不經心的神態卻在和莫柯對視的瞬間帶了一絲的雀躍。
他離人魚有著好一段距離,可莫柯卻能肯定人魚是看著自己的,這讓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莫柯還來不及思考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後頭的樂隊下了另一段音樂,人魚的注意力被音樂帶走很快就移開的視線。還沒回過神的莫柯愣愣地看著人魚開口,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那是首古老的情歌,和人魚隔了好一段距離但莫柯卻覺得這個聲音像是在自己的耳邊輕聲呢喃。
他下意識地摀住了有些發麻的耳朵,但過了一會又捨不得聽不到人魚的歌聲──那是種能深入人心的魅惑聲音。
人魚的尾巴在水中搖晃,他的魚尾像紗在隨風晃動,黑色的鱗片和酒吧的氛圍有著相似的感覺,燈光全都照耀在陶醉唱起歌的人魚。
他的模樣是如此的好看,莫柯就像個被魅惑的愚蠢人類,連呼吸都要忘了就這樣看著人魚。
人魚是任性的生物,頭一次的登臺受到了人們矚目,這似乎讓他覺得很滿意,他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輕鬆又自在地享受這一切,但他同時又像是帝王,沒有人能夠阻止這隻任性的人魚只唱了一首就挑起眉頭高傲地躍回水中,隨著泡沫消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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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中點起一盞微光,而我已永遠屬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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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人魚的離去,空氣中像是還殘留他低沉的歌聲,莫柯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近乎失控,怦通怦通,什麼沉寂已久的東西被人魚喚醒了。
人魚就像是歌詞裡的那道微光,不經意地點亮莫柯無光的漆黑夜空,在這片夜裡點綴上細碎的星光。
──鏡頭稍微倒轉回到三天前。
伊森.蓋里,也就是三天後會在酒吧裡打工的人魚,現在覺得自己快發霉了。
他優雅地在沙發上打了個哈欠,明明是個帶著人魚基因的男人,但修長的四肢卻像隻慵懶的貓伸直了會,接著他又縮回了根本塞不下他身形的小沙發中。
這是他選擇留職停薪的第二個月,他還有一點存款夠他揮霍但他的同事已經看不下去了,前陣子同事特別來他的住所,近乎是苦口婆心地對著沒有想要向上的伊森勸說。
「親愛的伊森.蓋里,看在我們曾經友好的分上──是的,曾經友好。在你振作起來之前,我決定先單方面結束我們十年的友誼關係。」
「身為克林警局的前金牌警員,你怎麼能看起來這麼廢物,我真的是要發瘋。」
癱軟在沙發上的伊森感受一疊文件拍打在自己臉上的疼痛,但他也只是微微側開臉,像是連躲避都覺得麻煩。
同事大大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這是一份臥底的工作的清單,老天你不准把頭撇開,也不准擺臭臉!那是十歲以下的小女孩專屬的動作,你一個大男人別露出那種表情!我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好了,好好地拿著,從第一條過去面試,你真以為以前的存款夠你這樣荒廢一輩子嗎,我們的大嬰兒別在自己的搖籃裡吸奶嘴了。不要再繼續頹廢下去了,去做點工作吧。」
伊森都還沒能好好享受留職停薪的日子,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就職狂魔趕去面試,天啊,他寧願當條被塞在罐頭裡的醃漬鹹魚也不想要出門。
況且這份臥底清單遞來的時候他才剛休息兩週,他選擇留職停薪就是決定要爛成泥,這些人怎麼可以還叫他去做臥底任務?沒有錢還要負擔那麼多事情,伊森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虧慘了。
「我不要……」
「親愛的你沒有別的選擇。」同事的臉有些猙獰,「在你拍拍屁股就直接選擇留職停薪後,你在特調處八成的工作全都是我做的。」
「……」
回想自己滾蛋時留下的一大推爛攤子,伊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確實是會直接把人搞瘋的工作量。但他真的不想要工作,他想要繼續再躺上個十天半個月,然後再去旅行個半年一年……
「如果你不想要復職後,就先被自己的同事暗殺掉,我勸你還是好好地去做這些臥底工作。」
同事露出了他帶著毒液的尖牙,那是一個帶著殺意的微笑,在面對有著毒蛇基因的同事,留職停薪的人魚最後選擇了妥協。
在送走不停對他碎念的同事後,伊森才終於有時間可以翻閱這些臥底資料。「這臥底是關於什麼……走私?」
他眼底流露了淡淡的鄙夷:「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繼續弄這個,難怪我上報留職停薪的時候老大也沒說什麼,原來是忙到根本沒空處理我這邊的事情……」
想想前陣子上司們每天都忙到過勞樣子……伊森突然對自己任性地留職停薪這件事情感到了一點抱歉。
但就一點,他是不會馬上回去工作的。
應付他們做一些相對輕鬆的臥底工作,都比回去原本的崗位還要來得輕鬆。
於是雖然是百般不願,但伊森在癱軟了兩週後,終於開始重新工作了。
被迫營業的伊森開始了他的面試生活,而這一切似乎不盡人意。
伊森.蓋里的確去到了面試場合,但每每總是態度消極地面對所有的問題……這和伊森以往的形象相差甚遠,在留職停薪的伊森絕對是辦公室裡最認真做事的那一個,這天大的反差以至於他的同事兼暫時絕交的好友,接到各種業主抱怨電話時都露出一種往如隔世的表情:老天,你們在開玩笑嗎?
但這個悲劇不會因為接到電話就停止,伊森面試了好幾間,然而都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收他,在意識到自己很難應徵上臥底的工作,伊森在努力了一個月後又選擇了躺下。而他的同事也為伊森留職停薪後就大變的性格感到非常擔憂。
「你都留職停薪要滿兩個月了,你有時間那在這邊做甜點耗時間,還不多積極一點再去面試一些臥底工作!」又過了幾天,特別來查崗的同事崩潰地在伊森的小廚房前來回走動,堂堂一條蛇現在活像隻過動的鸚鵡,嘎嘎嘎地叫個不停。
「我有去面試工作。」伊森歪著頭小心翼翼地把果醬抹到他新烤好的動物小餅乾上面,「我努力過了,你親眼見證這一切的。」
「不,你沒有,別講得你好像很委屈一樣。」同事發瘋了,他開始激烈地對帶著甜味兒的男人咆哮了起來,「麵團躺在那邊至少它還會發酵,砂糖放著還有螞蟻倒貼上來,巧克力不用努力也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而你呢?你什麼都沒有做!」
伊森把他的餅乾放到漂亮的盤子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擺了個盤,接著讓朝著他不停咆哮要他振作的同事拿出手機。
「幫我拍個照吧,你技術最好了。」
「拍拍拍!拍了你就會去好好工作嗎?要不是你這張臉足夠好看,現在我老早就一拳揍上去了……閃開你擋到我要拍照的光了!」伊森被嫌棄地推開,同事邊拍照邊罵著,「一事無成的鹹魚,你現在就只剩下做甜點的能力勉強能讓人接受。」
「要嘗嘗嗎?」
「廢話,不然我特別跑來是為了什麼?」同事翻了白眼,「還有別再繼續擺爛了,臥底任務對你來說簡單得要命,做完了也就順便回局裡了,這個假你可以放但也放得有價值一點。」
把那些精緻餅乾殘忍吃掉的同事瞇起雙眸盯著伊森:「還有下次我要吃馬芬!」
「……好。」
為了不讓長久良好的同事情誼和友情真的毀於一旦,伊森還是妥協的和同事說他這幾天會再去把清單上的公司全都面試一遍,至少他會慢慢地把態度矯正過來不讓警局的人事部門繼續接到投訴的電話。
不過即便伊森讓自己振作起來,短時間內還是沒有公司要錄用他──直到他來到清單上最後一家公司。
這是唯一一份伊森自己在檢視完走私案件後親自挑選的工作,但也明顯地和警局選的臥底工作完全不相關,不過伊森覺得這應該會是最合適的臥底工作了。
當然同時也有著:快點把這份工作應徵完,好友就不會再繼續像個焦慮的博美犬一樣整天喊個不停,他做的餅乾和蛋糕就不會一直被一隻蛇流氓給偷走。
久違的積極心態讓伊森在面試這天沒有睡到中午,他特別將自己打理乾淨,許久沒有刮掉的鬍子也好好地抹上泡沫清理掉,過長的頭髮一時半刻沒有時間去剪掉,於是他拿起已經過期半個月的髮膠上了點在髮際,把垂落在額頭邊的髮絲梳了上去。
許久未見的一張五官深邃的臉龐印在鏡子上,那是張像是被細細雕刻出來的面容,矢車菊般深藍的眼珠子美得讓人窒息。但伊森沒有去看自己的模樣,他只是照著以往打理自己的模式穿上他僅剩的一件乾淨襯衫,然後把衣襬整齊地塞進褲縫。
因為時間充裕,伊森慢悠悠地花了四十分鐘的車程,路上還邊走邊吃著貝果,想著晚點他面試結束後要回去做什麼樣的甜點,一副逍遙的姿態到了他的應徵地點。
「羅絲酒吧」,位於巷內的一間低調的酒吧,和夜晚充滿神祕味道的感覺不同,白天的羅絲酒吧看起來就像是無害的普通店面,乾淨整齊的門口還種著幾株紫羅蘭,上頭的水珠反映著今天的好天氣。
酒吧的二樓住著人,伊森站在酒吧前抬頭望向那扇半開的窗戶,裡頭白色的窗簾隨著風向外飄著,良好的視力讓伊森能看見有個人在房間裡作畫,不過因為距離的關係他並不能看得太清楚對方的長相。
於是伊森收回了視線,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後就推開了門,店內開著幾盞昏暗的小燈,和外頭燦爛的風景不同,裡面就算是在白天也帶了點酒醉奢靡的感覺。伊森將門關起,原本傾漏進來的陽光被遮擋得一乾二淨,他看了下手腕上的錶確定自己沒有來錯時間就直接往裡頭走入。
「有人在嗎?」伊森喊了聲,「我是今天要來應徵的伊森.蓋里,上午有用電話聯絡過的──」
吧檯那傳來了一道模糊的聲音,伊森歪了歪頭便走了過去,但吧檯那什麼人都沒有,於是伊森將身子稍微越過桌面,朝裡頭的地板看過去。
果不其然看見了一道身影,只是對方現在正處在一個微妙的姿勢,上半身塞在櫃子裡,下半身狼狽地露在外頭。
看裝扮應該是酒保,因為木板的阻隔讓他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唔唔的喊聲不停傳出來,隱約能聽懂救命、幫幫我和一些連環的髒話單字……過了會伊森才意識到這個人──卡住了。
不過這又關他什麼事。
「你好,我是伊森.蓋里,今天要來應徵酒吧歌手,如果您覺得我不適合這個職業請幫我在這張紙上蓋章,這樣我才能去我的好友那領取友誼性質的面試獎金。」
伊森把他該說的話都說完,接著才對在吧檯下掙扎的人禮貌性地問了一句:「請問您需要幫忙嗎?」
卡在那的人像是發出了崩潰的尖叫和各式罵聲,伊森彎著腰看著對方真的不管怎麼掙扎都拔不出來,才一手撐著桌面翻身進了吧檯內。
高檔的吧檯是用紅木做的,而下頭一個方形的小框被打開,旁邊放置了一些工作,似乎是在維修裡頭的東西。而維修的那個人此時正卡在那,被迫高翹的屁股正在左右晃著示意把他弄出來,一時半刻這個模樣看起來滑稽透了。
伊森不厚道地小小地笑了一聲,但他也沒有再故意拖延救人的行動。
「親愛的先生,我現在要把你拔出來,所以請你放鬆身體。」伊森拍了拍對方的腰際,「請問你有哪裡是被卡死的嗎?如果我用力把你拉出來會導致你受傷的話請──呃,晃一下你的屁股?」
對方氣急敗壞地用腳往伊森身上踢了一腳,伊森摸了摸鼻子就伸手掐住對方的腰,接著用力一拉。
對方發出了慘叫但也就一瞬間,伊森的力氣很大只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就把這個卡在洞裡半小時的青年拉了出來。
青年在裡面卡太久了,一頭染金的頭髮被汗弄溼黏在臉龐,翠綠色的漂亮眸子滿是水光,因為憤怒而染紅的臉襯著那張精緻的臉蛋更加生動。
青年氣呼呼地從地上爬起來:「那個混蛋叫我來修這白痴門,要不是因為我還欠他錢誰他媽要弄這東西,裡頭還漏水了──加薪、我要加薪!」
青年整個人都要氣瘋,他撩起自己的頭髮深呼吸幾口才稍微平靜下來對伊森道:「你是今天來應徵的?你可以叫我希爾德,我是這裡的酒保,今天是我來和你面試。」
伊森好奇地看著這張過於年輕的臉:「老闆不在?哦,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超乎我想像的年輕。」
「我是投資人,也算是你老闆之一,不過我在這裡不當老闆只當酒保,你要稱作老闆的老傢伙不在。」希爾德做出了解釋,「伊森.蓋里是吧,你要喝一杯嗎?我請你,當作你拉我出來的感謝。」
伊森溫和地笑了笑:「好,不過我今天是來面試的,我們先談完再喝一杯吧。」
伊森現在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時間來打發,他愉快地應下希爾德的邀請。
伊森把自己的履歷遞過去,希爾德稍微翻過去,在看見伊森的前職業先是挑了下眉頭,然後再看伊森那張臉。
「真看不出來你之前是做警探的。」希爾德瞧著他,「我還以為你是模特兒,或是什麼封面雜誌的寵兒。」
伊森想了下:「警局的擴招宣傳單上我倒是拍過幾次,聽說銷量還不錯。」
希爾德笑著放下伊森的履歷:「我們缺歌手,你有人魚的基因唱起歌來應該還不錯。」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份合約,「你可以看看上頭的工作內容,基本上一個禮拜只需要出場兩次,當然也會看情況增加,而該支付的薪水也都寫在裡面。」
伊森接過來,意外地看見上面縝密的合約內容,和完全照著法律流程走的薪資。
希爾德對他說:「酒吧的工作內容很簡單,你下班後也會有人護送你走,因為之前有發生過意外所以我們會幫你請一個保安。」
「一個大男人也要?」伊森誇張的一笑,「你們真是貼心。」
希爾德對伊森帶著玩笑的話語搖搖頭:「多一份保障都是好的,最近不太平靜。」
「之前的歌手出了意外?」
「也不算意外……」希爾德頓了下,「只是他離開得太突然,我們也難以將他留下。不過我能和你保證這份工作沒有危險性,只是如果你來的話會多很多『真愛』追求者。」
「因為我有人魚基因的關係?但你也知道有亞人基因不是什麼好事。」伊森被挑起了興趣,「況且我想現在也是有其他方法可以代替不是嗎?像是穿著人魚尾巴在水邊唱歌也是一個選擇。」
「確實三十年前基因的改造被禁止後,現在已經很少人魚的亞人了。只是我們的大老闆希望這間酒吧能盡量由真的人魚來擔任歌手,嘛,畢竟是招牌。」希爾德聳了聳肩,「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接這份工作,其實不管你之前到底做了什麼,你的人魚基因就是免試通關證。」
希爾德伸出手指向酒吧內碩大的水缸,上頭的玻璃映著他們兩人的倒影。
「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進去玩,不想接工作也沒關係,今天就當作來這裡放鬆。」
「哇這麼好?那個水缸裡的水應該不是什麼便宜貨吧?」
「是人魚最愛的深海海水,每一公升都堪比黃金。」希爾德笑著聳著肩,「畢竟在這裡人魚可是最受歡迎的生物,我們總是要放在手心上疼的。」
希爾德說著邊對面前英俊好看的男人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沒有任何的計算和惡意打量,張揚得像朵綻放的紅玫瑰──想必他也是那個喜愛人魚的人類之一。
「你們是真的喜歡人魚呢。對了,其實在來之前我更好奇為什麼你們這裡的人魚離職率這麼高。」伊森發出了疑問,這大概是他的職業病,在遇到讓他感覺到不合常理的事情時就會下意識地先挑出問題。
希爾德聞言搖了搖頭,他看起來也是有點困惑。
「我不太清楚,我們的確從第一隻人魚來當歌手後生意一直都很好,人魚天生就是歌姬,我們的大老闆也很喜歡和人魚做朋友,所以這份招牌才一直都在。店裡和人魚歌手們的關係真的是蠻不錯的,所以我也不太懂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希爾德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特別是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情,人魚們就更不願意在我們這邊工作了。」
伊森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深思,他點了點手上的合約:「你們的人魚失竊,整條街都知道這件事。」
「沸沸揚揚。」希爾德沒有否認,「我們有報案但事情好像比想像的複雜,看起來短時間我們的歌手是很難回來了,所以我們才開始招募新的人魚。」
伊森想了想他聽見的傳聞:「你們的歌手……是去私奔了?」
希爾德翻了個白眼:「謝謝你講得委婉,戀愛腦的人魚歌手和他的新男友帶著店裡的錢跑路了,我們氣死了所以直接去報案。然後也不知道那個跑路人魚是怎麼到處宣揚這件事情,弄得是我們拖欠他薪水然後還告他偷竊,聽起來就是個很糟糕的老闆。很多小人魚聽到傳聞都被嚇到了,覺得羅絲酒吧是壓榨人魚的黑心店,通通都不來這工作了。」
像是聽見了最不想回憶的事情,希爾德那張精緻的臉瞬間塌了下來:「所以我們才編出了人魚被真愛之人偷走的故事,讓大家可以轉移注意力。然後迫切需要新的人魚,不然我們就只能叫人類裝假尾巴去水裡頭唱歌了。」
伊森笑了出來:「我想我能來這邊工作,只要你們不嫌棄我是隻成年的人魚。」
「你可以的。」希爾德對伊森肯定地說,「並不是所有的人魚都要如同神話故事裡的一樣,纖細的身材、惹人憐愛的模樣,我想如果是你的話,這條街會再次為人魚瘋狂。」
伊森不以為然地摸了摸鼻子:「這只是你單方面的認為,說不定我唱歌沒有那麼多人喜歡。」
「至少比假尾巴來得好多了。」
希爾德露出痛苦的神情:「只要有任何一隻真的人魚來,我都會非常感激的。」
看來如果他沒有來應徵的話,那個被套著假尾巴上臺歌唱的人類,就是眼前這個人了。伊森試想了下希爾德扮作人魚的模樣──那還真不會有人懷疑他是不是條人魚,因為希爾德長得太精緻了,染了金的髮絲像真正的神造物,翠綠的眸子也是晶透得像能看見人類最深層的內心。
「我想試做一次工作,再來決定要不要在這裡工作。」伊森說著,希爾德聽見伊森的回覆高興地瞇起眼睛。伊森繼續說:「不過我希望你可以和我詳細地說你們家的人魚為什麼會離開這間酒吧,我挺好奇他的戀愛史的。」
「沒問題,我最喜歡和人講故事了。」
兩人面試挺合拍的,於是接著希爾德就讓伊森坐一會,他替他調了一杯酒,流暢的動作吸引了伊森的目光。
晶瑩的湛藍色澤混著一絲乳白,像是人魚落在大海裡的珍珠眼淚,突兀地出現在深藍當中卻又不違和,最終這滴珍珠淚會回歸於海洋,成為一場夢幻的傳說。
「請你喝,它叫『人魚之淚』。」希爾德說完自己笑了,「俗氣的名字不過不難喝,之前在這裡打工的人魚都挺喜歡的,你可以嘗看看。」
伊森喝了一口,然後感嘆了一句這是他喝過最美味的調酒。
「你的手藝棒透了。」伊森讚嘆了一句,「在酒吧裡簡直埋沒了你的天分。」
希爾德對伊森的話只回以一抹驕矜的笑,接受了對方真心的讚美。
希爾德替自己也調了一杯,他坐到伊森身邊,撐著下巴對著那張連側面都十分好看的臉眨了眨眼。
「那麼親愛的人魚先生,你想要從哪裡聽這段人魚的失竊故事呢?」
「你想從哪裡說我都願意聽。不過我想在聽故事之前我想先來實習一下──就今晚吧,我記得今天是人魚之夜。」伊森撫著杯緣接著將視線朝向酒吧中央的大型裝置物,「而且我也想試試你們的水缸──我想你們不會拒絕一條人魚的邀請吧?」
希爾德對著伊森彎起嘴角,紅玫瑰色澤的唇抿了一口酒液。
「當然,羅絲酒吧是人魚的俘虜,我們永遠歡迎人魚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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