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柯覺得這是他這半年來,心跳加速最快的一天。
他走出他該死的昏暗房間,來到了樓下的酒吧,並久違地和人群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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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這份衝動之下他遇到了一條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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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酒保在人魚演唱結束後歡快地叫著些什麼,莫柯全都不知道了,他的耳邊還有一絲人魚歌唱後的餘音,像吃得只剩一小口的蛋糕捨不得將它吃完,只想放在湯匙上一點一點地舔完。
人魚的離開並沒有帶走酒吧裡頭熱烈的討論,原本安靜的室內沸騰了起來,鬧哄哄的混雜著各種興奮的話語,莫柯雖然內心和那些人一樣有著同樣的共鳴,但他仍是無法參與那些陌生人的話題。
不擅長聊天的青年即便他的內心有多麼渴望能和他人交流,最後他還是選擇獨自一人消化這段讓他震撼的畫面。
人魚表演結束後,那名年輕酒保還對莫科做了自我介紹,於是莫柯知道了酒保叫「希爾德」,一個十分適合他的名字。
陽光燦爛,所有的年輕人的活潑都在這個年輕人身上,就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一樣。
莫柯在酒吧裡多待了好一會才走出來,混沌地離開酒吧,他的腦袋都還在回想剛才人魚唱歌的模樣,還有人魚那對彷彿能看透人心的漂亮眼眸,深藍的色澤如同海洋最深處的顏色,如深淵般吸引人去了解、觸碰,然後沉沒在海裡任由海的寂靜壓碎他。
莫柯摀住了自己的心口,他覺得有點疼痛,但這份疼痛是虛幻的,因為太美的景色而緊縮起的靈魂在吶喊:畫下來──畫下讓你驚豔的一切──
莫柯喝掉手中的飲品,然後迫切地想要回到他下午還十分唾棄的住處,他需要他的畫筆、全開的畫紙還有所有藍色的顏料,他想要畫下讓他靈魂為之顫抖的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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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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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冷冽的空氣席捲了穿著單薄的青年,莫柯原本一頭熱的腦袋瞬間清醒,空蕩蕩無人的街口、街邊閃爍的冰冷路燈,地板的汙水倒映著酒吧的霓虹燈管,上頭的影子時不時被牆邊滴下的水珠打散。
他從人魚的傳說裡回到了破敗的現實世界,莫柯站在原地一時半刻有些回不了神,又過了會他才對自己說著話。
「沒事、沒事……」
莫柯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秋裝的外套無法抵抗深夜的寒冷,莫柯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便往酒吧一旁的小巷走去──那是通往二樓的路口,一條鐵製的生鏽樓梯,旁邊還有堆滿廚餘的垃圾桶,一股酸臭的氣味時不時飄散過來。
莫柯其實不喜歡這個出入口,因為有時候酒吧裡的客人總會在這裡做些讓人不舒服的事情,像是酒醉嘔吐、在這相互打架,甚至還有讓人尷尬得要命的露天性愛。
如果遇到這些事情,莫柯會看情況選擇要不要回家。嘔吐的話只要避開就可以安全地到二樓,碰到醉鬼打群架他只能躲回酒吧裡避風頭,如果遇到做愛的話……他會選擇離開這間酒吧一個人去河邊走走,因為他們大概不會那麼快就結束。
今天的莫柯運氣不好,前頭剛體驗到人魚的美好、後頭就發現二樓的路口有兩群人在那兒叫囂,看起來已經鬥了好一陣子,倒地的人和滿地的鮮血──看見那一片血色莫柯見狀直接蒼白了臉。
順著流動的血液,莫柯發現自己的鞋尖竟然也沾到了一些。
「……唔。」
一股想乾嘔的衝動湧上心頭,莫柯很怕血,因為之前出過車禍讓他對車子、鮮血還有尖叫都十分敏感,他退了幾步,整個人都僵直了起來。
體內的血液像是結凍,莫柯腦袋因為鮮血的原因空白了幾秒,連帶呼吸都停止了好一瞬,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分裂了一半,右邊的自己理性地說:冷靜,快離開這裡就好,不要害怕。
左邊的自己則是在歇斯底里地大吼:走開、走開、走開啊啊啊啊──!
無法控制自己大腦的莫柯最終只能像根愚蠢的木頭,呆愣地站在小巷的邊上不停地顫抖,雙腿不受控制地微軟。
不知道倒在底上的人究竟是受了多重的傷,血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莫柯的鞋子已經有一半都在血窪中,明明感覺不到血液的溫度但莫柯卻產生出了溫暖的幻覺。
恐懼到了極致後,莫柯的精神狀態分裂出第三個中立的意識,那個莫柯正理性地感嘆他沒有尖叫出來,他甚至只要往前幾步就可以回到自己住所,說不定幸運一點他根本就不會和這些打架的人對上眼。
而現實的莫柯沒有注意到他其實呼吸急促了起來,雙手都在發抖,整個人緊繃到了另一個境界,他有一種想要尖叫的衝動,可現實是莫柯眼前開始模糊了起來,過度換氣讓他腦袋發暈。心臟跳動得要爆炸,莫柯無助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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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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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柯被一個人拉住了手臂,從看不清楚的視線中對方比他高了一顆頭,耳鳴的聽覺並不妨礙這個人好聽的聲音傳入莫柯的耳內。
他的髮尾是溼的,軟塌塌地搭在臉邊,深邃的矢車菊眼眸帶著淺顯易見的擔憂看著莫柯。
莫柯一對上眼就立刻低下了頭,他覺得自己快哭了,車禍時的恐懼充斥了他整個人,那個人的體溫偏低可握住他的手卻讓莫柯感受到了溫暖。
機械式地點了點頭,莫柯並不希望這樣的自己給人添麻煩,他根本不敢再和那個人多對視一秒鐘,他感受到男人的善意,可越是這樣莫柯就越討厭無法控制身體的自己。
「需不需要送你到醫院?」男人沒有因為莫柯的推拒就離開,而是用更加柔和的聲音對著莫柯說,「你看起來很不好,讓我幫你好嗎?」
像是對孩子一樣輕哄的聲音,莫柯發現男人彎下了腰,他側著臉對低著頭的莫柯說著話,莫柯張開嘴想要拒絕男人可他只發出了像是難受極的嗚嚀。
於是莫柯選擇搖頭,他吸了吸鼻子,硬撐的模樣愣是看著更加可憐了。
於是男人一隻手反握著莫柯的手,另一隻輕輕順著莫柯緊繃的背脊。
「那我在這裡陪你,可以嗎?」
男人對待莫柯始終都是溫柔的,莫柯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但混沌的腦袋讓他無法去細想,他聽見男人的問話本來想要點頭,但他卻發覺對方其實穿得比他還要少,在這種溫度下陪他在寒冷的路邊待著實在不好。
莫柯已經退在巷口,遠方傳來的警車的鳴笛聲,裡頭鬥毆的人群一聽見這個聲音罵咧了幾句髒話,接著一群人就從巷子深處走出來。
帶著各式傷口,還有幾個人的手臂扭曲成另一個模樣。莫柯剛好看到了,身體便顫抖了一下,他只覺得自己開始反胃了起來。
男人像是發現了莫柯的不適,他將身體換了個方向,遮擋住莫柯的視線。
他們的姿勢就像是在這個巷子裡偷情的情侶,不過莫柯現下連一絲害羞沒有,他還是覺得暈,閉上眼睛更是無法站穩腳步。
但他也不希望男人繼續和他僵持在這,於是他強迫自己穩住,然後微微抬起半邊的臉,對著因為低頭臉上被陰影遮蓋住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說道。
「我家,在那邊。」莫柯結巴地說著,「二樓,我可以,自己上去。」
男人又輕聲地問了:「你能走嗎?」
莫柯逞強地點點頭,他推開男人扶住他的手,剛想往旁邊走一步就直接軟了腳,身體倒向柏油路。
男人本就在一旁待命的手立刻就將莫柯攔腰抱起,莫柯被男人的舉動嚇得連說話都不會了,他無措地看著男人。
男人沒有強硬的意思,只需要莫柯稍微掙扎他就會將莫柯放下,不過莫柯似乎已經喪失了話語的能力,他僵著身體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送你上去,你能給我鑰匙嗎?」
男人見莫柯沒有說話便稍微猶疑一會,還是覺得他帶著明顯狀況不好的莫柯回到安全的地方比較好,於是便沒有再將莫柯放下,雙手穩穩地抱著。
抱著莫柯像是抱著一個大玩偶似的,毫不費力就直接踏上那老舊的鐵樓梯,鐵器摩擦的聲響和皮鞋踩階的聲音迴盪在這條陰暗的巷弄裡。
莫柯的房間非常好認,二樓只有一個門口,男人到了二樓也沒有將莫柯放下,他對著懷裡的莫柯柔聲問著鑰匙在哪?
莫柯發現自己對於男人的聲音沒有抵抗力,迷迷糊糊地就把口袋裡的家門鑰匙遞給了對方,也不怕男人心懷歹意搶了他全家。
男人將莫柯的家門打開,裡頭的溫度只比外頭溫暖一點點而已,莫柯畫室的窗戶大開著,那是他下午忘記關上的窗,冷風正不停從那兒灌進來,只有幾坪大的房間冷颼颼的。男人進了房間便用手肘打開了客廳的燈,接著將莫柯輕輕地放在堆滿雜物的沙發上。
莫柯的房間並不會因為他的離開就會出現家庭小精靈替他整理乾淨,夜晚的那一場人魚歌唱就是一場泡沫般的夢,當莫柯稍微回過神後就聞到自己家裡熟悉的霉味,和他一屁股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衣服。
男人在沙發邊蹲下身子,他摸了摸莫柯在大冷天出的一身冷汗,動作自然到莫柯根本來不及反應。
呆愣地讓對方擦掉額頭上的汗,莫柯才後知後覺地看清楚男人的模樣,不過對方像是剛洗完澡似的,過長的頭髮遮蓋住了一半的眼睛。
莫柯只能從那些隙縫裡看見男人有對異常漂亮的矢車菊色澤的藍眼睛。
「啊,啊……」莫柯訥訥地擠出幾個單字,「抱歉,謝謝你帶我,回來……」
他的聲音小小的,如果不是男人離他很近估計也聽不清楚。
男人對莫柯露出一抹笑容:「我才要和你說聲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就進來。」男人邊說邊打量凌亂、滿是各種水筆顏色的牆面,「房間裡有暖氣嗎?今晚可不適合在這樣的溫度下入眠。」
莫柯沒有開暖氣的習慣,他不喜歡那種空氣乾燥的感覺,但他也無法讓男人跟著他一起在夜裡冷著,所以他點點頭,接著在堆著各種畫冊和素體參考的桌面上找到已經被他不知道丟多久的控制器。
「滴」的一聲,房間內的空調運作了起來,暖呼呼的風伴隨著一股霉味從天花板落下來,男人在莫柯開暖氣的時候去幫他將窗戶關了起來,這不免讓這一房一廳的小空間全都暴露在男人的眼下。
「你是個畫家?」
男人拿起被莫柯放置在參考書上的畫紙,那上頭是莫柯上個星期毫無頭緒的速寫,一個模糊的身影和幾朵精緻的鮮花,能看見的是畫中應該是個女人,她穿著寬大的連身裙在花朵中離開的背影。
幾個筆觸從外行的眼光也能看得出繪者深厚的美術底子。
莫柯見男人看起他的話頓時尷尬害臊了起來,他「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也不顧還在發暈的腦袋,搖晃著身體衝過去想把男人手上的紙張拿走。
這一時的衝動並沒有讓莫柯恢復正常的知覺,他晃了幾下想扶住身體雙手卻在空氣中抓了幾把,男人見狀拉住了莫柯的手然後往自己這邊拉。
「嗚嗯!」莫柯撞上了男人的胸膛,發出像是小動物被碾壓過去的悶聲。
男人讓莫柯站穩,語氣溫和地問道:「你撞到了哪裡?鼻子嗎?」
莫柯摀著撞疼的鼻尖,眼裡帶了點水光,他沒那麼嬌氣可男人卻充滿歉意地對他說了聲抱歉。
莫柯趕緊大力地搖了搖頭:「是我不小心,你有沒有,被我弄痛?」
男人對莫柯磕磕絆絆的問話也不會不耐煩,反而充滿耐心地回答:「沒有,不過我想你該好好地休息了,你的臉色還是很差。」
男人想將莫柯送回他的床上,不過很明顯,這個房子裡床也不是個適合休息的地方。男人歪著頭想了想,接著對他還攬在身邊的莫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幫你整理一下家裡?」
「……哎?」
如果這句話是由其他人來講,多少都有著冒犯的意思,但男人的態度讓莫柯感受不到任何的惡感,他只覺得很不好意思。
雖然男人從進來到現在就沒有對他的房間多說一句話,可莫柯發自內心的自卑一直環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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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明明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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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柯的沉默也沒有讓男人退卻,對方反而意外有些俏皮地拉了拉莫柯的手,用著低沉的嗓音說:「我不會亂動你的東西的,只是需要整理出一個可以讓你好好休息的地方而已,你也可以在旁邊看著,好嗎?」
完全無法抵抗這種類似於撒嬌的口吻,一個大男人用這種語調說話竟只讓人覺得像是在調情。莫柯兵敗如山倒,男人說什麼都下意識地點頭了。
見莫柯同意了,男人笑了起來,他讓莫柯躺在沙發上然後對莫柯說在這裡先睡一覺,晚點他整理好就會離開。
「我還沒自我介紹,原諒我的健忘。」男人將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莫柯的身上,上頭帶了點海水的鹹味,「我叫伊森,伊森.蓋里。」
莫柯就像個聽話的乖孩子任由伊森擺弄,他緩慢地眨了眨有點困頓的眼睛,過了幾秒鐘才回話:「莫柯,你叫我莫柯,就、就可以了。」他頓了頓試著解釋他說話上的缺陷,「我說話會習慣,結巴,以前出過車禍。」
伊森當然發現了莫柯說話微妙的停頓,不過他只微笑著點點頭,接著就開始整理莫柯的客廳。小小幾坪的空間連能走路的地方都沒有,窄小的環境也讓伊森不管在哪裡整理,莫柯都能看見他。
伊森能感覺到莫柯的視線,但他沒有露出反感和尷尬,反而每當他轉過頭對上莫柯的眼睛時都會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像是一種安撫,讓莫柯不自覺就收回了目光。
不過又過了會,莫柯又會盯著伊森寬大修長的背影,然後在一個瞬間原本昏昏欲睡的莫柯突然睜大了眼睛,翠綠色的眼珠像是要掉出來一樣。
莫柯就想他今晚是喝醉了吧,那杯沒有酒精的飲料其實都是高濃度的伏特加,否則他怎麼會在男人因為頭髮太礙事,將過長的瀏海撈上去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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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了一張今晚在酒吧的水缸裡驚豔全場的臉。
窗外透出晨曦的點點光芒,飄散在空氣當中的浮塵隨著氣流緩慢地向前,最後落在散在沙發上的柔軟的褐色捲髮,蜷曲在沙發上的人睡得很沉,他把自己的身體和薄薄的被子捲在一起,慣性的動作讓人知道這個人淺意識中沒有什麼安全感。
看起來有些不安,他把臉全都埋在被子裡頭,發散完思維的伊森坐在扶手邊盯著莫柯的睡顏。
伊森表現出的模樣有些怪異,但並不含什麼惡意,如果硬要說的話比較像是對於新鮮事物的好奇,他覺得莫柯有種讓他忍不住親近的氣息,這是他從未遇過的,當他在酒吧遠遠地和莫柯對上眼時,他就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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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須找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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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暫的工作結束後,伊森匆忙地將合約簽下然後快步從後門走出來,就怕耽誤了這幾分鐘他就會和那名青年錯過。
大概是上天給了他機會,也許是他認真工作的回報,他幸運地在酒吧外的巷子口看見了他要找的那個人。
一名弱小的人類面色不佳地站在巷子口時,伊森這才看清楚青年長什麼樣子──他比他想像的還要來得削瘦多了,他穿著單薄的衣衫似乎能透過布料看見底下的骨頭,但青年看起來十分年輕,也許是剛成年,他給伊森一種還有著幼崽奶味的可憐感。
於是伊森悄悄地靠近,非常禮貌地與隔了一段距離。
他正想著要如何和青年打招呼,就發現青年的狀況並不好。
青年像是被嚇壞了,翠綠色的眼眸裡滿是驚慌和恐懼,蒼白的臉上有著點點細小的雀斑,這讓他看起來像隻被受到驚嚇的狐狸幼崽,聳著耳朵發出虛弱的奶叫聲惹人疼愛。
伊森試著讓青年穩定下來,長年的警探工作讓他養成了一套流程,他想他需要帶青年到安全的地方──至少要是青年自己的家,不然他無法放心。
而青年明顯地對於伊森沒有抵抗力,很快就交出了自家的鑰匙,也沒有太大的防備心就讓伊森進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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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騙了,簡直沒有成年人該有的防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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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不該將錯誤歸在青年身上,伊森想著,畢竟他的態度也是比較強硬,個性軟綿的青年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拒絕他。
伊森對眼裡充滿著不安的青年做出了自我介紹,他也同樣得知了青年的名字,他叫莫柯。說話不怎麼流暢但十分認真將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好說清楚的莫柯,他任由這個陌生人在自己家裡亂碰東西,但也不會因此露出反感的表情,而是眨著眼睛看著伊森。
伊森無法否認他對莫柯有著極大的好感,對上莫柯的眼神他也確實無法做出什麼違心的事。
所以他開始幫莫柯亂糟糟的家打理起來,只是很順手地就做起了這件事情。
一開始莫柯原本強撐著自己和伊森緩慢地聊天,伊森條理分明地替莫柯將他的雜物放好──某方面來講,伊森也意識到自己的逾矩,不過從莫柯的表情上只看到濃烈的不好意思,其他負面的惡感倒是一絲都沒有。
真可愛。
所以伊森就厚著臉皮繼續下去了。
伊森唱了一個晚上的歌,對於一條人魚來講唱歌比喝咖啡更來得容易提神,所以他精神充沛地將莫柯的客廳整理了大半也只流了一點汗;反倒是莫柯中途就撐不住睡著了。看他縮成一團在沙發上,伊森替他又蓋了條毛毯。
陽光傾落在乾淨的地板上,莫柯的雜物堆疊整齊在角落,原本散落在各處的畫紙也都被好好整理起來,伊森原本沒有主動幫莫柯去分類,畢竟這不是他的東西,替對方將作品歸類就真的太失禮了。
不過他發現莫柯整理自己的作品有一套規律,他會在作品的角落簽上一個英文字母,並不是單純的簽名,伊森看了好幾張才意識到這大概是莫科當下依心情去歸類的。
於是伊森很快地就替莫科將亂七八糟的室內弄了乾淨,仔細一看其實這間小套房是曾經被好好裝潢過的,貼著碎花的壁紙還有掛在牆面上的合照──還有幾座被丟在窗邊褪色的獎盃。
伊森不知道莫科在這裡住了多久,但明顯地感受到這裡充滿了回憶。
「看起來在這裡住了很久呢。」
伊森坐在沙發的手把上手裡還拿著一本速寫本,那是莫柯隨手放在窗邊的,他本只是想將本子換個地方放就聽見莫柯含糊的聲音。
還以為是醒來,伊森走過來才發現對方睡迷糊了,被自己捲起的棉被弄得不舒服,他耐心地替莫柯把棉被解開,看著對方又回歸睡夢中才發覺自己手裡拿著東西。
伊森把莫柯遮蓋住半張臉過長輕輕撥開,帶著小雀斑的臉半張陷在棉被裡,伊森對著莫柯笑了笑,接著才起身去把速寫本放到桌上。
大概是突如其來的好奇心伊森翻開了速寫本,先前莫柯抗拒伊森看他的作品,伊森也沒有因為對方滿臉通紅的模樣惡趣味地去逗弄,在莫柯清醒的時候都是規規矩矩的不去看紙上的畫,偶爾不小心多看了幾眼也會對莫柯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表示無辜。
莫柯面對伊森的笑容似乎愣了一下,因為燈光有些昏暗以至於伊森沒有看清楚莫柯到底是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只能大概知道對方像是很驚訝似的。
但當他想要詢問怎麼了的時候,莫柯就把頭埋起來了,這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整理地上的紙張。
到了後來原本很在意自己的東西被看見的莫柯,有種打破自己羞恥心豁出去的感覺,他一開始只小聲地說了幾句別看,不過因為畫作太多到了後頭就任由伊森去擺弄。
默許之下伊森也看了好幾本莫柯的畫作,有些看得出是他早期的作品,以外行人的眼光來看,伊森覺得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隨意的速寫線條,他都覺得很好看。
這本速寫本應該是莫柯最近畫的,翻開全都是窗外同樣的場景,只是裡頭的季節、人物還有一些小布景都不太相同,角落都有落下日期做紀錄。
看得出來是很隨意的塗鴉,伊森喜歡莫柯的畫,雖然他沒有什麼藝術細胞可言,但他想他還是懂,莫柯是真的畫得很好。
不過越往後頭翻,這些速寫就越潦草,甚至到最後幾頁都只剩下像是發洩的黑色劃痕,幾乎每一張都劃破了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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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看到這裡頓了頓就闔上了速寫本,把本子放到莫柯的書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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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在斑剝壁紙上的時鐘將時針指向六點鐘,一個太陽幾乎升起,外頭鳥雀甦醒展開翅膀四處歡騰覓食的時間點。
伊森這時才打了個哈欠,他順了順自己已經完全乾掉的頭髮,然後看了一眼莫柯睡得一副快要從沙發掉下去的模樣,歪著頭想了想。
「莫柯、莫柯,你要不要到床上睡?」伊森蹲在沙發旁邊輕聲喊著,「你快掉下去了。」
莫柯皺了皺眉頭,意識不清地睜開眼睛,翠綠色眼睛滿是迷糊的神態,他看著伊森緩慢地眨眨眼,手還抬起來摸了一把伊森的臉,像是很認真在思考伊森對他說的話。
但不過兩秒他就閉回去,呼吸很快就又恢復平穩。
伊森點了點莫柯的鼻尖,因為睡著下滑的手接在伊森的手裡,伊森看半個身子都在沙發外面的莫柯,他只思考了幾秒鐘就微彎起身子然後把莫柯抱起來。
動作就像是抱一個貪睡的孩子,無奈但溫柔地怕吵醒對方,莫柯身上還裹著棉被,他靠在伊森的肩膀上的時候有些清醒,但伊森在他的耳邊哼起了輕柔的安眠曲,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被人抱著,意識就隨著那低沉的嗓音回歸平靜。
一個青年的重量絕對不是輕的,但伊森幾乎單手就能把莫柯抱起,懷裡的青年輕得讓人不得不去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伊森也就閃過一絲這樣的想法,他跨著大步把莫柯放到床上。
睡著的莫柯乖得不像話,事實上這名青年從伊森見到後就一直很聽話,幾乎是伊森稍微強硬一點他就會安靜下來,不去抵抗和反駁,他會低下頭不說話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到最小。
就像明明是伊森在幫他整理他的家,但他卻像怕打擾到伊森做事,除非伊森問話基本上他都是不說話的,只會靜靜地看著伊森動作,在他們對上眼時會立刻收回視線。
莫柯的姿態放得太低,伊森忍不住去猜想要是莫柯醒來也會是這個樣子嗎?
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莫柯找到自己喜歡的姿勢睡得香甜,伊森坐在床邊,一個角落被他占據陷下了一塊。
他替莫柯把棉被蓋好,順手把房間裡的暖氣再稍微調高。雖然窗戶外頭陽光明媚,不過對於他們真正的休息才剛開始。
伊森把頭靠在牆邊,停職的煩躁似乎在這間充滿顏料味道房間裡回歸平靜,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這樣照顧莫柯,也許是一時興起,也有可能是他在和莫柯那雙於酒吧陰影裡閃著星光的眼睛對上,就知道他找到了──人魚一生之中注定會遇到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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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無光的夜空裡,有人親手點起來一盞微光,對著迷茫的他露出柔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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