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心60秒 - 第一章想和殺人犯接吻嗎？

「叮鈴─」

酒吧的門被推開，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昏黃柔和的燈光映入眼簾，樂手吹着薩克斯風，慵懶帶點憂鬱的爵士樂旋律在小小的空間裏悠閒搖盪。有的人坐在吧檯前和調酒師閒聊，有的人三兩結伴而來，在卡座裏小酌幾杯，低聲談笑，不怎麼注意新來的客人。

葉明非穿着白Ｔ裇配深藍牛仔褲，襯上一件運動風衣，衣著清新颯爽，只是在冬天顯得有些單薄了，他一邊抱緊手臂抵禦寒風，一邊匆匆緊隨着前方推開門的客人進入酒吧。

剛踏進去，就看到酒吧裏的人流比平常多，腳步不自覺地頓了一頓。

是了，他怎麼忘了？今天是星期五，附近不少白領下了班都來消遣。

「可總算來了，我們差點就要結帳了。」前方那名客人的一桌朋友一邊招手，一邊大聲揶揄着。

客人急忙入座，「真的不好意思，要加班，來遲了，我請客吧，要不多坐一會再喝幾杯？反正地鐵尾班車剛開走了，大家也不急着回去吧？」

「你不怕太晚回家啊？」有個友人挑着眉問道，「最近不是有個殺人掏心的變態連環殺手嗎？說不定正在外面遊蕩呢。」

「他的目標似乎是小孩，應該不會對大人下手吧？哎，也不知道那些刑警怎麼搞的，都死了兩個人，怎麼還沒抓到兇手？一群領着公家薪水的廢物……」

葉明非聽不下去，踏前幾步，插嘴道：「喂喂，怎麼這麼說話呢？我們刑警可是很認真努力在調查的……」

可那桌酒客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連個眼神也不給他，自顧熱絡地聊了起來。

葉明非嘆了口氣，走到一旁倚着柱子抱着手，心忖：雖然剛才那番話聽着刺耳，但警方還沒破案卻是事實。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一個月作案一次，已經兇殘地殺死了兩名幼童，更開膛剖腹挖走其心臟，至今身分不明，仍然在逃。

最讓葉明非鬱悶的是，雖說像他這種加入刑警隊未滿一年的菜鳥，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當所有同僚都在為案件焦頭爛額時，卻唯獨只有他被排除在外，無法參與調查……

這時候，他的視線忽然與酒吧中的一人碰個正着。

那人坐在靠窗角落的高腳椅上，酒杯裏的酒見底了，一手拿着摘下來的無框眼鏡，另一隻手支着頤，耳朵尖上泛着微醺的紅。他年紀看起來比葉明非大一些，約三十出頭，身形高瘦，穿件灰撲撲的長風衣，膚色過於蒼白，額前瀏海也過長了，揉得凌亂，半遮着灰色的眸子，從髮絲空隙間投出來的目光泛着淡淡的疏離之色，一絲笑意也沒有。

灰瞳很稀有，而那人打量葉明非的眼神裏沒有好奇，也不像為了撩撥挑釁，只是單純地「掃描」着人，像台沒有感情的Ｘ光機。

葉明非一愣，心中微動，隨即露出驚喜的笑容，快步迎上去。

「帥哥你剛才是不是看着我？我們真有緣。我很久沒遇到能聊天的人了，你是半年來的第一個。怎麼稱呼？」

葉明非的嘴角勾起，淺棕色的瞳仁浮着笑意，頰上現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彷彿按下了小小的開關按鈕，讓整個酒吧都為之一亮。

那人被葉明非突如其來的熱情搭訕嚇得一愣，下意識應聲回答：「姓徐……」

語音剛落，他就蹙了眉，似乎在懊惱自己酒後多言，馬上打住不再說下去，低聲說了句「抱歉失陪」，戴回眼鏡，正要起身，卻被葉明非攔住了。

「等一下，一個人喝悶酒不無聊嗎？」

不等他反應過來，葉明非又連珠炮發說下去：「來來來，先自我介紹，我叫葉明非，先說是『非』不是『肥』……」

葉明非說着就自個兒笑了，那人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葉先生，你到底想怎樣？」

大概是那人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語氣也尖銳不耐煩，葉明非遲疑了一下，卻不退反進，坐到他對面的高腳椅上，湊過來，神秘兮兮地悄聲說話。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了。我感應得到，你是超能力者，對吧？我也是。你知道的，超能力者稀有又隱蔽，還未受到認可。今晚難得讓我碰到一個，能認識一下嗎？」

超能力的說法很久前就已經出現，有人說宗教上的奇蹟神通可能正是超能力，有人說那不過是集體幻覺或者催眠，直到現在2100年仍然眾說紛紜，也一直沒看到什麼驚世駭俗的奇人異士橫空出世。

那人神色一凜，盯着他好幾秒後，壓低聲音反問他：「你說你有超能力，是什麼？」

葉明非看那人沒有否認，更肯定了心中想法，喜上眉梢，毫不猶豫地回答對方：「『獵心』。」

「作用是？」

「在觸碰活人後，我腦海中可以快速浮現出對方當下的心聲或夢境，如果碰的是死人，就能讀到死前六十秒的經歷。」

「證明給我看。我心裏默念三個字，你讀得出來，我就相信了。」

葉明非雀躍地應了，手掌搭上他的手背，頓了幾秒，神色卻逐漸變得古怪起來，額頭也冒了汗。

「怎麼會這樣……」

「你讀到什麼了？」

葉明非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呃……我……」

那人眉一挑，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抽開手，鏡片後的眸子泛着寒光，彷彿能結出冰碴子。

「答案是玻璃杯。先生，其實你並沒有所謂『獵心』的超能力吧？」

葉明非急了，不自覺提高了聲量，說道：「不是的，真的有！只是這次忽然探不出來，讓我再試一次可以嗎？你知道最近發生了連環殺人案對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找同樣有超能力的人一起調查……」

那人不再理會葉明非，逕自起身離開。葉明非追到酒吧門外，扯着他的手臂不放，把他拉往酒吧後巷。

酒吧後巷是個死胡同，四周的老舊建築隔絕了街燈大部分光線，使巷子顯得加倍陰暗。地上零星散落着煙蒂，還橫七豎八地擱着好幾袋非法棄置的垃圾。

江城冬天多雨雪，日間才剛下完一場大雨，空氣裏泛着寒冷濕潤的氣息。後巷地上滿佈着大大小小的水窪，兩人踩過時濺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葉明非拉着人到了後巷的盡頭，正要開口，那人終於按捺不住，寒着臉，反手把他抵在水泥牆上。

「用拙劣的藉口搭訕，又毛手毛腳的，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有什麼意圖……」

那人冷聲說着，眼神銳利得像尖針，鉛灰色的瞳孔幽幽發亮，讓人莫名聯想到夜行性的猛禽。

他一點一點地湊近葉明非的臉，幾乎鼻尖相抵，兩個成年男性呵出來的温熱氣息化成兩團濛濛白霧，交纏在一起。

明明該是曖昧的一幕，葉明非卻沒來由生出一股危機感，心臟怦怦地狂跳不止。

那人的臉近在咫尺。他膚色偏白，酒精為薄薄的唇瓣和眼尾薰上一抹紅，就像一束紅白玫瑰，又冷又豔，可是美則美矣，誰敢碰上一下，絕對會被刺得體無完膚。

「喂，喂，你這是喝醉了吧？靠這麼近想做什麼？你……」

那人嘴角一勾，唇瓣微動，下一刻說出來的話卻讓葉明非渾身僵住。

「不是說要抓殺人犯嗎？在你面前就有一個。想和雙手染血的殺人犯接吻嗎，葉先生？」

「你……」葉明非的瞳孔一縮，橫肘狠狠推開他，像隻炸毛的大貓擺出對峙的姿勢，也瞇起眼睛盯回去，「你再說一次？你是誰？你說你殺過人，那又是誰？」

那人被葉明非一肘頂得踉蹌後退兩步，眼鏡歪了，他站穩後抬手扶正鏡臂，皺着眉頭晃了晃腦袋，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已經不似剛才那般微醺沙啞，換回了清亮而冷冽的嗓音。

「不知道我是誰？別裝了……嘖，算了，你這人莫名其妙的，一邊去，別再糾纏着我。」

那人舉步，旋即被葉明非一個箭步衝前揪住衣襟。他伸手格擋，葉明非也馬上變招，捉住他的右手手腕，狠狠一個反扭。

「嘶！」

那人痛嘶一聲，使勁一掙，竟然掙不開，想提腿踹葉明非時，卻驚覺對方已經突破防禦，貼得極近，一條腿卡在他雙腿之間，絆住腳踝，完全封住了反擊的機會。

葉明非一改酒吧裏玩世不恭的神態，氣勢洶洶地追問：「什麼殺人犯？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你─」

此話一出，似乎戳到了那人痛處。

他怒目相向的同時，另一手飛快掏出手機舉在葉明非面前，厲聲喝斥：「『交代清楚』？你誰啊，刑警還是法官？我看你無所事事，在正經酒吧裏閒晃獵豔，不是流氓地痞就是變態跟蹤狂吧？我警告你，現在就給我放手，離我遠點，不然我馬上打電話報警！」

葉明非呆了呆，正想再說什麼，那人已經手指連點，迅速按下報警熱線號碼，只要再點一下電話就會撥出。

「等等！」

葉明非一時沒提防，手勁略鬆，那人便馬上掙脫，快步衝出後巷，跑向前方十多米停泊得最近的一輛計程車。

「師傅，有怪人糾纏我，麻煩趕緊開門讓我上車！」

葉明非尾隨跑出後巷，看他已經鑽進車廂，無計可施，只好在引擎發動聲中停住了腳步，眼睜睜看着計程車絕塵而去。

「自稱殺人犯？該好好調查一下。可惜一開始搭話時沒有套出姓名……」

他正懊惱，突然感覺腳下踩到了某樣事物，低頭一看，是個皮夾，估計是對方跑得急而落下的。

他撿起來，打開一看，裏面放了幾張紙鈔，還有一張磨得起了毛邊的名片，純白底色配以簡約現代風格的燙印字，印有聯絡電話和電郵地址，還有名片主人的姓名和職銜─

徐知遠

慈正醫院心臟外科主治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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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想和殺人犯接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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