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陰影一閃而過,在這個連呼吸都有些許多餘的空間內,司亦凡能做的也只有盡可能不讓自己因為車廂地晃動而撞到其他人。
今年二十九歲的他,是在一家小公司內做會計,雖然是會計,但他要做的其實不只有會計該做的,很多和他本職無關的,他也必須要去做。
一想到這裡,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到底為甚麼自己不辭職?
無聊的他順著列車內的廣告看了過去,
一個介紹骨灰罈的,
一個介紹去日本留學的,
最後一個還是關於老人看護的,
現在的日子都這麼不好過了嗎?司亦凡無聲地吐槽,
現在離職的話確實也不是什麼好時機,可是到底甚麼時候是好時機?
看著打開門又擠進更多人的自動門,他只能再縮一縮站著的地方,
已經要三十歲了,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換過工作了,並不是這個工作有多好,更多的是不想改變自己目前的生活。
上班,下班,吃飯,休息,看電視劇,看電影,除此以外還需要更多嗎?
實在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辭職,或者換了工作後,自己這空出來的時間要幹嘛?
雙眼放空的他,看著那骨灰罈的廣告,明明正在介紹一個人死去後呆的地方,但是在那廣告上呈現的是充滿彩色且歡聲笑語地場景,似乎廣告內的人都在歡迎死亡的到來。
這樣的人生有甚麼意義?
莫名地,這討人厭地哲學問題浮現出來,
司亦凡把注意力再次轉移,畢竟思考這些真的是毫無意義地,也不會增加口袋裡的錢,更不會讓平常地工作變得更加容易。
就在低頭的一瞬間,司亦凡鬆開了抓著扶手地左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以確保自己沒有看錯,
這是捷運紅線,通常平日的早晨滿滿地都是人,在這個人人擠得像沙丁魚的狀況裡,一頭約莫三公尺高,四公尺寬,黑金色相間的老虎,正邁著輕鬆地步伐,不遠處的前方走去。
周遭的人彷彿甚麼都沒看見一樣,但是被牠撞到的人會像是突然站不穩一樣,差點摔倒。
為了確保自己沒有眼花,司亦凡稍微拍了拍前方男子的肩膀,
"不好意思。"
"怎麼了?"男子一臉詫異地回頭看,並把耳機從耳朵中拿出。
"請問一下你有看到那頭黑金色的老虎嗎?"司亦凡指著還在緩慢前進的老虎問著男子。
"老虎?你在開完.....笑....."男子的表情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純粹驚恐,
"你有看到對吧?"看著那搖曳的尾巴,不知為何,雖然和他的未來過去包括現在都毫無瓜葛,但是莫名地對於這種非日常感到新鮮。
"當然看到了阿,但是你沒有看到嗎?"
"沒看到什麼?"
司亦凡無所謂的回應著,畢竟有甚麼事情比起看到那頭老虎還要來得刺激的?
"看到我們的屍體。"
男子說著,就好像他還正呼吸著一樣,這麼說來,遲鈍的司亦凡這才意識到,這個安靜的車廂似乎有點過於安靜了,隨著一片又一片的陰影覆蓋過來,那男子的身體像是火鍋店的牛肉片一樣,順滑的攤在了地上。
一攤又一攤的血肉形成一條細小的溪流,把司亦凡的皮鞋及西裝褲管給染紅了,甚至腳趾頭都可以感受到這濡濕的觸覺。
黑金色的老虎停了下來,滿地的屍首一點也不影響牠的皮毛,依舊是那麼的柔滑且高貴。
牠張開了那血盆大口,銳利的牙齒像是在對著他笑一樣。
"請各位乘客注意,該列車即將進入隧道,列車發出的尖銳聲是正常現象。"
就像被冷水潑到一樣,那捷運的提示音,瞬間把他拉回到了現實世界一樣,雖然車窗外是一片漆黑,但是車廂內異常的明亮,而在這亮潔的車廂內,剛剛滿地的屍首就像是錯覺,幻象一樣,完全沒有發生過,當然也不是麼奇特的事情沒有,那隻黑金的老虎還在緩步向前。
看著自己的手掌,司亦凡不確定了,自己剛剛是看到了幻覺?雖然自己一直都在工作,也確實做的很累,但是他很肯定剛剛絕對不是自己太累產生的幻覺,但是要如何解釋上一秒鐘整個車廂內的人都死光,下一秒鐘眾人依舊活著?
一想到這裡,身體動得比自己想法還快,總之這種不妙的事情先離開再說吧,當司亦凡回過神來時早已離開了這輛捷運,看著時刻表,下一班車要五分鐘,遲到就遲到吧,反正離那種奇怪的景象越遠越好。
司亦凡看向那即將開走的地鐵,在他視線範圍內,那頭黑金色老虎,依舊在往前走,好像牠並沒有甚麼目標一樣,又好像牠本來就在這裡一樣,只是剛剛好被自己發現而已。
司亦凡拎著自己的公事包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雖說是個公事包,但實際上裡面放的東西少得可憐,除了幾支原子筆外就是公司的磁釦,還有四五張公司的名片,自己根本用不上這些東西,但是公司老闆很喜歡看到員工帶著自己的名片。
以他自己的話來說的話,這樣顯得專業一點,不過這些都扯遠了,放空的心思瞬間被拉了回來,那隻黑金色的老虎......。
那森冷的白牙,滿地地屍首,這些都是幻覺嗎?可是很明顯牠是存在的,有影子,只是好像沒有人什麼人注意到牠,還是說這是個警告?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所以當自己告訴其他人時,會陷入這個可怕的幻境?
一想到這裡,司亦凡打開了手機,點開網路,迅速地搜索著地鐵上的老虎等關鍵訊息,然而想當然這些東西怎麼可能有人會去討論,列車還未入站,他百般無聊的刷著怪談,鬼故事等專區,但怎麼說呢,要說到可怕的事物,老虎絕對不是排在前面的。
不過就在他打著哈欠準備關掉手機前,他看到了一篇討論度極低,只有一個讚一條留言的故事,這甚至也不是鬼故事專區的,而是在小說創作區的,他點了進去,這是短篇小說,非常的短,大約也才兩千字左右。
隨著前方的人,司亦凡低著頭踏入了車廂內,小說的內容雖然短但是很快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並不是說寫得多好,而是這些情節也太符合他遇到的事件了,以至於他都要以為這是有人遭遇到了同樣地事件。
黑金色的老虎,只有主角一人注意到,可是當主角去問任何人,那隻老虎便會在瞬間撕碎車廂內所有人。
這不是和我的狀況一樣嗎?司亦凡暗自想著,以至於他沒有注意到,地鐵的一個轉彎,他沒站好,往前倒了過去,然而出乎他的預料,他撞到的這個人還挺柔軟地,就好像跌入了床墊上一樣,不過這裡怎麼可能會有人向床墊一樣柔軟呢?
黑金色的髮毛正自然地搖擺著,周圍沒有人在看這裡,所有人似乎剛好都有自己的事情一樣,司亦凡即使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什麼,就在他想要掙扎推開這頭老虎時,左手的公事包突然燃燒了起來,橘紅色的火焰配上黑色地煙霧,周遭的人總算有了些反應。
"好熱!"
"咳咳,好難呼吸。"
"有東西燒起來嗎?有燒焦味!"
飛散的名片配著那還未燒完全的名字飄散空中,雙眼已經睜不開,被那濃烈的強煙,以及熾熱的高溫薰得無法看清,但是耳邊的喧鬧聲此起彼伏著。
"救救我。"司亦凡勉強的說了出這句,但是不用別人提醒,司亦凡都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聲太過於小聲,根本不會有人聽得到。
"咳,咳,咳。"邊咳邊嘗試蹲下,然而他卻發現自己無法蹲下來,在看不見的情況下,他嘗試把雙手收回來,卻絕望的發現,那皮毛就像是纏住他一樣,不肯放鬆,並用著緩慢但堅定的力量,讓他整個人更貼近牠。
"救救我!"聲嘶力竭地大吼,司亦凡不記得更之前自己這樣奮力怒吼是甚麼時候,但是現在再不努力一把,不就沒有人會來救助他了?
"你好像很難受?"
就在這時一個清晰的女聲從前方傳了過來,故不上其他,司亦凡一邊咳著一邊喊著,
"咳,咳,我被纏住了,快幫我解脫這些綁住我的皮毛!"
"你是想被解開?還是想要解決這場火災?"奇怪的問題,但是故不上更多,
"解開!"
"不是解決火災嗎?"
"誰知道這火災是不是真的存在,說不定就只是一場幻覺,說不定.....就像那篇小說一樣,主人公只遇到針對自己的災難。"
這時候司亦凡突然發現那阻人呼吸的煙霧消散了,早已可以正常說話,只是黑色的霧氣依舊在蔓延,無法看清到底是誰在和自己對話。
"你選擇自己而不是別人嗎?真有趣。"
"我並不覺得有趣,還請妳遵守約定解開我的約束。"
司亦凡不理解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明明就是個平凡地星期二,照常上班的日子,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平常沒有遭遇過的事情,一次全部都爆發在今天,並且他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抵抗這拉扯的力量到了極限,很難再進行抵抗。
"哈哈哈,你現在當然不覺得有趣,甚至會覺得我是在玩弄你,不過相信我,這真的很有趣。回到正題,對於之前的約定,我相信你也知道答案了,我不會幫你的,至於為什麼,你硬要要求一個解釋的話,我也只能說,這無關乎哪天,哪裡,為什麼,而是你,你就是問題的中心,所以與其浪費時間找答案,不如我們來加快一下節奏吧。"
她說完後,黑金色的皮毛扯得更用力,無從抵抗的司亦凡,就這樣本來離老虎有點距離的他,這下完全的撞了進去。
先是被浸濕的草打在身上的感覺,緊接著這濕轆的草有了燒焦的味道,味道越發濃烈,刺入鼻腔內,讓他無法正常呼吸,然後這股熾熱開始蔓延到自己身上。
人是如何認知到被火燒的感覺?答案是除了自己拿火來燒,否則這種皮膚與骨肉分離的痛苦,是無法從一般的電影,圖片,文字傳達到的。
從指尖到肺泡,司亦凡的慘叫聲,就像是油門一腳踩到底的汽車,失控的烏咽聲從喉嚨發了出來。
很快地喉嚨也發不出了,到了這個地步,司亦凡只希望能暈過去,或者乾脆的直接結束自己活了二十九年地生命,但是自己在被火燒上面還挺有天賦地,不論多麼地痛苦自己都無法暈過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支撐自己一樣。
燃燒,綿延不絕的火焰,在這不斷間替地橘紅光芒中,理應看不見地司亦凡,開始"看見"一些畫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想像,彷彿眼前出現了一個正在播放的投影儀,一貞一貞地放著自己回憶地幻燈片。
那是一輛捷運,奔馳著入站。
然後是灰色地讀碼機,每次上班前需要打卡的地方。
簡約的電腦桌,和墨綠色地墊,是自己每天花八小時的地方。
即使在這個腦袋都是一團糨糊地狀態,司亦凡都忍不住想吐槽自己,都已經要死了,跑馬燈都出來了,結果都是些上班,下班的畫面,真的是無聊透頂,哪怕是最無聊的電影,單單介紹一對情侶莫名其妙地談戀愛,吵著無所謂的架,最後又因為無所謂地理由分手或劈腿的廉價電影,都比自己的人生有趣。
上班,下班。
這樣的畫面重複了無數次,如果不是畫面上些微地不同,司亦凡都要以為這個死前跑馬燈是不是壞掉了?
畫面戛然而止,
純白色的火焰正在燃燒著,在畫面裡,自己是一種陌生的感覺,白髮,白袍,不及現在身高的一半,但是眼中的神態比起現在高貴了好幾倍以上,恍若在看的是一個神明地既視感。
年幼地自己腳下踩著白色地火焰,右手輕輕地向上,左手向下。
可是,為什麼自己完全想不起小時候發生的事情?雖然這是很常見地,人一長大很多小時候的畫面都會逐漸忘卻,不過自己一點記憶都沒有,甚至父母。
父母似乎不存在自己的記憶一樣,自己唯一記住地就只有上班下班而已,其他的過去,小學,中學通通都不存在。
幻燈片停在這一幕良久,沒有任何地進展,當然司亦凡也不清楚是希望它繼續撥放還是不要,畢竟自己都不能確定自己現在到底是生還是死。
突然類似於一扇門地長方體,出現在幻燈機旁,下意識地想像出了打開它的動作,只見那扇門緩緩地開啟,瞬間窒息地白色充斥整個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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