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不僅僅是一個季節,而是一場盛宴。
春風拂過,江南的田野在陽光下如同一幅展開的大畫卷,色彩斑斕,層次分明。初春時的輕寒已被三月的暖意驅散,清晨的薄霧像是一層輕柔的紗,籠罩在遠山與田野之間,為這片土地增添了一抹朦朧的詩意。
從遠處看去,田野彷彿被金黃的油菜花海所吞沒。這片花海隨著春風起伏,像是一片金色的波浪,向著天際無盡地延伸。偶爾,幾隻翩然飛舞的粉蝶掠過花叢,微微撩動了花朵,帶起了一縷縷淡淡的香氣。小溪邊的桃樹已悄然吐蕊,枝頭的粉白花瓣在晨光中帶著晶瑩的露珠,像少女剛梳洗過的容顏,素淨而嬌柔。
溪流潺潺,緩緩流過村莊,穿過田野,彷彿在輕聲哼唱著一首只有江南人才能聽懂的古老調子。柳樹的嫩枝垂下,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像一首春日的詩篇,低吟淺唱,溫柔而靜美。遠山層疊,青翠欲滴,山腳下的河流清澈見底,陽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點點金光,彷彿無數星辰墜入了人間。
葉清歡的庭院,正是這江南春景的縮影。庭院不算大,卻處處透著精緻與雅致,彷彿每一處花木、石路、流水都經過精心的佈置。
庭院的四周種滿了紫藤,每到春天,紫藤便像一條條垂落的絲綢輕紗,隨風搖曳,帶著淡淡的幽香。花架下的小徑由青石板鋪成,石縫間長滿了青苔,隨著春雨的滋潤,青苔綠得格外鮮嫩,像是大地的肌膚被洗滌一新。小徑蜿蜒穿過庭院,通向一座小巧的拱橋,而橋下則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溪水輕輕流過,映照著天光與花影,溪邊的草叢中,偶爾能看到幾隻小鳥在嬉戲,發出清脆的啁啾聲。
庭院的一角,立著一座古色古香的涼亭,亭柱上纏繞著紫藤的枝葉,亭內擺放著一張石桌與幾把石凳。石桌上放著一壺清茶,茶壺周圍點綴著幾片剛剛摘下的桃花瓣,散發著幽幽的清香。涼亭旁,一棵老梅樹依然帶著冬日的餘韻,幾朵殘雪般的梅花點綴在枝頭,與紫藤交相輝映,形成了一幅天然的畫卷。
葉清歡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手中握著一支細筆,低頭專注於案上的畫卷。她身著一襲淡紫色的紗裙,裙擺隨風輕輕浮動,彷彿與庭院中的紫藤融為一體。她的容貌清雅,眉眼間帶著一股淡然的靜氣,卻又透著一絲說不出的孤傲與堅韌。
她低垂著頭,專注地描繪著畫卷上的每一筆。畫卷中,一片桃花林正迎風綻放,枝頭的花朵層層疊疊,繪出了江南春日的繁華景象。然而,若仔細看去,卻能發現一絲異樣——那桃花林的遠處,隱約勾勒出了一座古老的戰場,破損的城牆與斷裂的旗幟隱藏在桃花之後,像是一種無聲的暗示。
葉清歡的筆鋒游走,在畫卷上輕輕點下最後一筆,卻忽然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畫中的桃花林上,神情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哀傷。那桃花林,與她記憶中的某處桃林無比相似——那是她童年時經常去的地方,如今卻早已消失在戰火中。
「小姐,今日的陽光這麼好,怎麼不出去走走?整日待在這裡畫畫,可真是辜負了這春光。」侍女春桃端著一盞熱茶,輕輕放在石桌上,笑著打趣道。
春桃是葉清歡的貼身侍女,年紀不大,性子活潑,總喜歡逗葉清歡開心。她身穿一身淺綠色的短襖,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與葉清歡的靜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清歡抬起頭,看了春桃一眼,輕輕笑了笑:「出去走走,看到的也不過是這些花花草草,有什麼不同?」
春桃皺了皺鼻子,嘟囔道:「小姐畫了這麼多桃花,卻不知畫裡的桃花,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葉清歡的笑容微微一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畫卷,輕聲道:「畫裡的桃花,本就不是真實的。它們比真花更盛、更艷,但也比真花更脆弱。一旦被風吹散,便什麼都不剩了。」
春桃聽不懂這話的深意,只覺得有些奇怪,但見小姐的神情略有些怅然,便不再多言。她轉身走到一旁,低頭整理著桌上的筆墨。
葉清歡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畫卷上,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朵被墨汁染黑的桃花,彷彿在觸摸著一段遙遠的記憶。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一絲說不出的惆悵——這片土地的美好,真的能永遠存在嗎?當戰火再次到來,這些花草、河流、庭院,是否都將如畫中的桃花一般,隨風而逝?
就在這時,庭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像是一群人正在朝著葉府靠近。隨著聲音的臨近,還伴隨著清脆的馬蹄聲與偶爾響起的甲胄碰撞聲。
春桃放下手中的筆墨,快步走到庭院門口查看。片刻後,她匆匆跑回來,神情有些緊張:「小姐,北地的使者團到了!」
「北地的使者團?」葉清歡的手微微一頓,筆尖的墨汁滴落在畫卷上,暈開了一片,染黑了那朵盛放的桃花。她抬起頭,眉間微微皺起,目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她放下畫筆,站起身,目光透過庭院的紫藤花架,看向遠處的府門。
「終究來了。」她輕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警惕。
北地的使者團,是江南春日中的一道異樣風景。他們的到來,帶著北地的寒意與壓迫,為這片溫柔的土地投下了一片陰影。而葉清歡心中明白,這次會面,絕不僅僅是一場普通的接待。
她的目光落在被墨汁染黑的桃花上,眼中浮現出一抹寒意。這片土地的美好,或許終有一天會被風雨摧毀,但只要她還在,她就必須守護它。
「春桃,準備迎客吧。」葉清歡輕聲道,隨即轉身,走向庭院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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