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寫作挑戰 - 磁斥針狀彈頭

賞金獵人亨利．摩根扛著磁軌來福槍，而他的搭檔菲托．約娜則背著一只運動背包跟緊在後頭。

兩人走在遊客稀少的觀光山區，緩緩沿著陡斜的坡地偏離山道。

亨利快步登上高處，左顧右盼後便選了塊位居下風的平坦草皮臥下，以望遠鏡觀視預先擺好誘餌的狙擊點，這才架起槍，上膛待命。

兩人屏息靜候良久，狙擊鏡中的視野才徐徐冒出一條嬌小靈活的身影，警戒地像著那盆預先擺好的飼料靠近。

那是一隻被食物吸引而來的黃斑花貓。

亨利深呼吸了一口氣，驀然扣下扳機。

長達十五釐米的合金鋼針受強磁排斥，向著花貓激射，應聲洞穿了牠的頸部。

花貓痛苦地扭動、掙扎，四足瘋狂地扒抓泥土地想要竄逃離去，但亨利立即補上一槍，針狀的子彈這次末入目標較大的肚皮，自側面將牠牢牢釘在地上。

獵人又開了兩槍，一針以拋物線軌跡落在下方，一針則打穿貓的頭顱，結束了牠的痛苦。

亨利這才收起槍，起身向在旁納涼的菲托說：「幫我移誘餌，順便把鋼針回收。屍體就不要管了。」

「大叔……」重複同樣的動作已不下數百次，菲托開始有些困倦了，他揉著眼睛說：「還要多久才結束啊……」

「不知道。」亨利聳聳肩，這種任務他從來沒在計時，自然不曉得兩人還要多久才能休息。

再說，他並不是很在意。

亨利看了一眼菲托，指了指他肩上的背包，說：「再五隻就換彈匣，先拿出來準備好。」

少年嘆了口氣，看也不看，身手向後便拉開背包的拉鍊，抓出一盒彈藥包。

「是……」

今回的委託比較特殊。

區的正值一年一度的傳統狩獵季，那些以獵捕動物維生的獵戶們全集中到了某處山頭去舉行慶典，幾個政府畫定的保育區無人管轄。為了因應季節性人手不足的問題，當局早有招募臨時派遣員的慣例，而持有乙級獵人執照的亨利也就順勢成了這段時間的臨時獵人之一。

相較於那優渥的報酬，工作內容很單純：驅逐名單之中被歸為嚴重危害原生生態的外來物種，並得使用主管單位配給之法定獵捕器具。

但明白到這份「簡單」的工作對於男孩而言已是枯燥得味同嚼蠟，為了讓他提振起精神把事情辦妥，亨利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瞎扯，扯東南西北，談天說地。

「欸，菲托。」當亨利兩槍打死另一隻黑貓，透過望遠鏡掃視著周遭環境時，忽然開口問：「你會覺得這件工作很殘忍嗎？」

「嗯？」菲托回過頭確認獵人是在和自己說話後，眨著眼不解反問：「為什麼？」

忘了這孩子的純真也是到了近乎殘忍的地步。亨利內心暗忖，解釋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大部分的人『好像』都覺得殺貓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菲托搖搖頭表示完全不懂，說：「為什麼啊？」

亨利嘿然冷笑，收槍起身。

「大概是因為貓很可愛吧。」

「嗄？」菲托一愣，隨後垂下頭，自言自語地嘀咕：「那這樣老鼠也很可愛啊……為什麼不可憐被貓吃掉的老鼠？」

有點道理，但亨利還是說：「他們會回答你：那和人類殺貓不一樣。」

「哪有不一樣？都是為了討生活啊。」菲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要不是工作，亨利叔你平常也懶得這樣跑來跑去吧！」

說的對，對到心坎裡去。亨利微微一笑，打趣說：「哦？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懶散的人嗎？」

「是啊。」菲托故意板著臉說，隨後不攻自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禮貌的臭小子。」亨利笑罵。

趁著心情稍有轉換，菲托快快收了針彈頭，跟著亨利繼續上山，換了個更高的狙擊點。

這回他們來到一座簡陋的涼亭下，輕輕鬆鬆地擺著來福槍，拿路邊小吃拌閒話咀嚼，殺時間之餘等候著下一個目標上勾。

「你知道嗎？根據生物學家統計，能夠發出『叫聲』的生物比那些沒有專屬於自己『叫聲』的生物還要來得令人同情。」

接續著先前的話題，亨利又提了個新說法：「像貓啊、狗啊那種可以發出叫聲的動物會比什麼花花草草或蟲子來得令人同情。」

菲托好奇地眨著眼，問：「什麼意思？」

亨利嘿嘿一笑，直接下了結論：「意思就是說：生命本就是不平等的。」

這話讓少年皺起了眉頭，他張口欲言又止，陷入苦思。

亨利也不急著宣示自己的勝利，只是繼續緊盯誘餌。

過了好半晌，菲托才勉強擠出一點反駁的說詞：「可是只有人類才會這樣想吧！動物哪會覺得牠們誰和誰有不平等？」

亨利默然，他看著菲托半晌，最後面帶認肯地點了點頭。

「說得好。人確實會多想。」亨利語意深遠地說：「所以，一切本來就都只是人類的感受而已。哪有什麼動物比較該死，而又有某些比較不該死的道理？」

「唔嗯……」菲托一手托著腮幫子，咀嚼著那些有些超乎他年齡所能思考的話題。

「不過呢，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知的生物裡，能夠想這些無聊事情的也只有人類了。」亨利話鋒一轉，打斷菲托的思考，說：「正因為在這些動物裡面只有人類能夠跳出本能、依照理智行動，所以我們才需要出手調整那些生態的不平衡之處呀。」

這話有點道理。菲托歪頭想了想，又問：「可是野貓和那些外來種……不就是因為人類棄養才會有的嗎？」

「是呀，所以咱們此刻不就正是在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嗎？」亨利不假思索地回。

亨利此話一出，反倒讓菲托意識到自己會在這裡浪費生命全起於一些不關己事的鳥原因，表情變得有些不甘願。

少年抓著Ｔ恤下擺，攤在冰冰涼涼的石桌上，咕噥說：「我可沒棄養過貓咪啊…………我連養都沒養過耶，為什麼是我的錯？不公平啦──」

「別那麼短視近利啦，打造良好大環境人人有責嘛。」亨利笑著安撫道，語氣裡又全然是另一回事。

似乎，就連他自己的信條都缺乏自信的基礎。

不過，這也是所謂「萬物之靈」不可避免的先天缺陷吧？

亨利心裡暗嘆一口氣，忽然注意到後方傳來引人注目的響亮腳步聲，並且好死不死在涼亭外定住。

「你們在幹嘛？」一把女聲驀然響起，尖著嗓子喊：「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要命。亨利暗罵，真不該放縱自己冒著被閒雜人抓包的風險跑來這裡納涼，這下麻煩了。

想歸想，亨利還是極力保持原本持槍的姿勢，希望自己寬大厚實的背部能夠讓手中的來福不明顯一些。

但一旁的菲托卻傻愣傻愣，那壺不開提那壺，照實回說：「呃，殺點野貓啊。」

不及阻止搭檔犯蠢的亨利當下萌生回過頭射殺兩人後再舉槍自盡的強烈衝動。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那名女遊客立刻抓狂，撲上來雙手亂抓，要搶奪亨利的來福槍。

「嘿嘿嘿！小姐，冷靜點好嗎？」亨利絲毫不反抗，他大聲制止，人卻棄槍躲到菲托身後。

這小小的動作可沒逃過眼尖的菲托，男孩立刻掙扎著要甩開亨利，一面喊：「幹嘛啦──臭大叔，不要拿人家當盾牌！」

保命要緊，亨利早把尊嚴拋諸腦後，一雙手死抓著少年的瘦腰不放，一面回喊：「少囉嗦啦，一兩發針頭又打不死你！」

菲托忍不住跺腳罵：「死沒良心的臭大叔！就算是這樣我也是會痛的啊！」

「對！我就是死沒良心，咬我啊！」亨利嗆完，手臂立即刺疼，疼得他齜牙咧嘴：「嘎啊──！你還還真的咬啊──！」

「你們兩個鬧夠了！」

女子猛然一吼，兩人才把注意力拉回攪局者的身上。

「你們太沒人性了！我一定要檢舉你們！公開你們的姓名和照片！讓你們接受廣大人民的撻伐！」

這連環炮般的制裁宣言菲托一句也沒聽懂，他愣了愣，最後回過頭向自己的前輩請示：「亨利叔，我可以殺死那個人嗎？她好煩。」

女子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樣兇殘的話會出自一名面容清純的小男孩口中。

亨利憋著笑意，搖頭說：「不──行。」

「為什麼？她這樣會妨礙到我們工作耶。」菲托指了指女子手裡的來福槍，說：「至少要把工具拿回來吧，不然會被罰錢喔──」

這、這還用你說嗎？亨利嘴角微微一抽，乾笑回說：「殺了她就等於是被她妨礙了，所以更不能這樣做啊。」

「那不然要怎麼辦啦？」想不出法子的菲托有些急了，跳腳問。

亨利笑了，他揉了揉少年的滿頭金髮，說：「放心好了，我已經打了通電話給我朋友，他馬上就會來處理這件事了。」

片刻後，亨利在警局裡的好友兼幫手在他一通電話下乘著警用飛車火速趕到。不出須臾，那名叫賽巴斯汀的警官便連哄帶脅自鬧事女子手中取回獵槍。

但這事兒沒完，賽巴斯汀拿到槍，立刻板著臉轉向亨利二人，說：「這種小事用不著這麼麻煩。」

「官方雖然只負責宣導和鼓勵，但我們這些在尾端執行的小人物可沒什麼權力，要論依法行事，還是得靠你們呀。」亨利笑說。

不料警官神情嚴肅，說：「少說屁話了亨利，法律規定不得使用生化武器，你該不會用了神經毒素的彈頭吧？」

「我哪敢啊？這可是去公家認證的槍械店買來的麻醉彈啊。」亨利臉色無辜地攤手說。

「彈頭是，但我不保證上面的塗料也是。」賽巴斯汀絲毫不肯放過，板著臉說：「為了以防萬一，你的針狀彈頭全部都要沒收回去進行標準檢驗。」

「你怎麼可以……！」菲托火上心頭，正要發難，亨利及時將他拉住，笑說：「當然可以了，警察大人。菲托，把你的背包交給他。」

菲托轉頭左右看著兩人半天，最後在亨利的擠眉弄眼下勉強明白了這齣鳥戲的必要性，只好依言解下背包，心不甘情不願地遞給賽巴斯汀。

警官冷笑著伸手接過背包，說：「哼，算你們識相……唔！」

但話未說完，他忽然臉色一變，感到自己的手臂幾乎凹折墜地。

好……好重！警官臉色大變，連忙雙手齊施，使盡全力才把那背包給勉強提住。

亨利和菲托對看一眼，一臉得逞地露齒而笑，他故意大力拍了拍那背包，說：「忘了告訴你，我們本來是打算把這區全巡過一遍的，所以那個背包裡面裝的彈頭非常多，大約有二十六公斤那麼重。」

「你……你這傢伙……你算計我！？」塞巴斯汀面紅耳赤地喊：「鋼針明明就可以回收，帶這麼多幹嘛！」

亨利笑得沒心沒肺，攤手說：「欸，這叫作有備無患，多帶點，免得我手殘射進溪裡找不回來，彈藥才不會不夠用啊。」

語畢，兩人便在警官的憤恨咒罵之下心滿意足地並肩離去。

將繳回公用槍支的繁複手續扔給賽巴斯汀處理後，兩人一身輕鬆，回到了飛船上。

完成與林管局的值勤回報後，亨利一如往常擔起烹飪一職下廚做飯，而弄得滿身髒泥的菲托則好好梳洗了一番，把工作了整日的疲憊和煩悶一併洗去。

通體舒暢後，出了浴室的男孩馬上聞見陣陣清香，於是滿懷期待地晃進了廚房。

但當他進到廚房，那清香卻漸漸轉為一股微妙的膳腥味。

菲托盯著盤子裡那熱騰騰的肉塊，感到其中的氣味卻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令他不禁語帶三分猶豫，問說：「亨利叔，那是今天打死的貓……嗎？」

「對啊。」亨利將餘下的貓皮整理整理後，連同那些不用的內臟扔進垃圾袋，「值勤的時候順便抓了比較新鮮的兩隻回來給晚飯加菜。這些先做道紅燒肉，剩下的改天再看怎麼辦。」

也太「順便」了吧？菲托露出古怪的表情，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盯著沾板上的肉，吞了口口水，問：「那……好吃嗎？」

「那就要看廚師的技術囉，」亨利笑了，他端起菜盤，往會議桌走，一面得意洋洋地說：「馬上就讓你大開眼界。」

2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fp5RdzOx

ns 15.158.61.6da2

磁斥針狀彈頭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