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走在無人的小巷之中,兩邊牆壁滿佈刻著自己樣子的黑白打印紙,她被一雙又一雙空洞的黑瞳盯著,她停下腳步跟裡面的自己對視,看了許久看不出瞳孔裡的影像,然後她伸起手將一張又一張的自己摘下來。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ZLHet99Nx
世先生來到位於舊街區的柳樹街,那時正下著大雨,頻密的雨滴不止地打在他的黑色雨衣上,浸濕了手裏的少女相片和一張卡片——「黑玫瑰大廈地下四層;『尋找你想找到的東西』」卡片上令人不解的詞句引導世先生一路來到這棟老舊建築的門前。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buJCdIaDJ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jmvJAnha
他抬頭望向門上漆黑到看不見輪廓的玫瑰花雕刻,又低頭看著少女的照片,佇足在門前思考許久,最後下定了決心。他壓低自己濕透的衣帽,禮貌性地敲了兩下門便轉開門把,像是自願被吞噬那樣,隨著門軸的低鳴消失在黑玫瑰後面。
在漆黑之中世先生不清楚路的寬窄和深度,迷茫地一路走著,突然面前出現一道升降機門的輪廓,讓他少了幾分迷茫又添了些憂心,世先生猶豫地盯著門縫之間淺淺透出的光線,門突然隨著冬眠的金屬低吼打開。
昏黃的燈光打在升降機裡面破舊的木牆和地板,還有牆上的一張海報,還散發著淡淡的印刷味,黑色的背景刻著一雙有些低垂的灰色雙瞳,像是動物的雙瞳,世先生一邊仔細地盯著那雙眼睛一邊謹慎地往裡面走,待濕漉的雨鞋踏上了木板,那灰色雙目像是微微往上挑了一下,下面冒出了一彎白色的微笑,像是小丑化妝出來不自然的笑容。世先生伸起手往門旁牆身摸了一把灰塵,發現那空空的位置沒有按鈕,隨著灰塵徐徐落地,升降機門再次低吼,微笑的動物和世先生消失在昏黃的燈光之中。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xGtENdnij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LzVb4JAlg
出現在升降機門後面的是一道粉紅色大門,世先生往左右兩邊看是兩道不遠的死胡同,所以他想應該就是這兒了,便扭動了門把。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3JPdT7PqV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f8XglGIKa
門後面出現許多串成串繽紛的小汽球,在有些驚恐的世先生面前搖晃,每個汽球上面刻著向著世先生的白色微笑。世先生撥開了汽球串看見一張橫放的長桌,上面放著一個燭臺,三枚火焰在上面挺立地竪著。
長桌另一邊坐著一個人穿著西裝,留著樸素的短髮,戴著一塊刻有笑容的白色面具,他站起來繞過長桌熟練地將世先生面前的椅子拉出來,微笑後面響起一把磁性的男低音:「歡迎光臨尋館!請問客人想找些什麼呢?」世先生坐下後打量了許久這狹窄的房間——沒有窗戶,天花板應該只有兩米高,寬度應該只允許十個人並肩站。許久才緩緩把目光放在那張面具上:「女兒安娜不見了。」他將那張少女的相片放在桌上,戴面具的男人連相片也未看就問:「安娜爲什麼不見了呢?」世先生皺起深眉,燭光在他的瞳孔中猶豫地晃動,面具上的微笑湊到世先生的臉旁輕聲道:「請放心地把一切告訴我吧,像戲劇的獨白一般,而我是唯一的觀眾,然後我作爲你忠誠的傳道士,讓世人只知悉你想讓人知道的,找出你想尋找的。」其中一枚火焰幻化成濃濃的煙霧,縈繞在微笑的汽球周圍。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HKYvBb3I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B38D3ra9J
漆黑籠罩在沒有窗戶的房間,只有一盞枱燈打在紙張和那握著筆的安娜的手,均速的原子筆書寫聲和秒針的聲音瀰漫在房間之中,抬頭看時鐘只能看見一塊漆黑的圓形,不曉得時針指著哪裏,只曉得它每一秒都在重覆一樣的聲音,像安娜的筆。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8xPMOsrRG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FGqUQjJmH
旁邊有一張床的黑色輪廓,記不得那是什麼顏色的床單,偶爾安娜累了想躺在上面,才會記起手腕和腳踝上面鏈子,然後她又繼續在密麻的黑字之間書寫,把熟悉的正確答案刻在題目下面的橫線,寫完了便拉開抽屜,在混沌一片的文件夾之中熟練地抽出一份,將一疊墨水鎖進裡面。
床頭放著一盆假盆栽,是之前安娜在精品店買的藍玫瑰,在這房間看起來是朵黑玫瑰。
門外響起世先生和一個女人的彼此吼叫,像沒有分配主伴奏的搖滾樂,配著玻璃碎裂的聲音和摔落東西的聲音,這時候要用心地擺出專注的表情,抹掉冰冷的汗水,讓顫抖的雙瞳對焦到紙上,小心地檢查筆的節奏,好讓世先生打開門時比較難找到理由打她。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BvT0ATN4b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dNFREGuO9
被打了,讓血滴在地上別落在書桌的紙上,因爲那些紙是安娜的一切,她生命中投入的所有,覺得痛了要小心讓淚水留在眼眶,不然又會被打,又濺出幾滴可能沾到紙的血液。
有時候外面的女人哭了,哭得像哭喪,安娜很不解爲什麼可以如此任性揮灑淚水,有時候聽著有些羡慕。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hMKIDqlGH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UhUVeW7os
安娜站在課室的窗旁,盯著窗外的黑雲和不斷落下的雨滴,找不到雲的空隙,看不見雨滴打不到的地方,刮風了,雨滴粗暴地敲打窗子,安娜伸手輕撫可憐的玻璃,突然響起金屬鬆脫的聲音。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CYRRcCEUp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noWaWGAyM
一只銹螺絲滾到安娜腳旁,玻璃窗緩緩向外俯,隨著窗子消失的身影,外頭響起微弱但清脆的碎裂聲,風雨撲到安娜的校服上,飄散在教室之中,工作紙們在飛舞,雨水打在安娜的原子筆字上,讓墨水一字一字地幻化,漸漸變成混沌的白紙,安娜看著那些在飄揚的混沌紙張,她下了決心。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VjRU9YQhj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uHzNHYTfE
「我明白了,那現在,讓我覆述一次吧。」隨著面具後的聲音又響起,第二枚火焰也化成煙霧,撲在世先生失焦的雙目和顫抖的嘴唇上「世先生你作爲一個盡責的父親,希望讓安娜有一個美好的未來,所以理所當然地讓她投入到學習上,面對任性的叛逆少女你選擇當一個嚴父,甚至有時候因壓力情緒不受制,但依然一切爲安娜考慮。」煙霧漸漸縈繞到面具男周圍,他站起來在煙霧中擺起演講的姿態「然而安娜卻不懂你的用心良苦,竟拋棄了你拋棄了作爲兒女的責任,世先生,我們將這一切寫入尋人啟事,讓它散播全城,爲了安娜的幸福!」世先生停下了顫抖,恍惚但平靜地點了頭,第三枚火焰也幻化成白煙,在漆黑之中縈繞在世先生的手腕和腳踝上。
尋找你想、找、到、的、東西。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KFXuqdgs4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755DOK8Xv
啟事上有一張安娜的黑白照片,裡面的安娜留著稀疏的長劉海,長得像是為了遮住自己那雙空洞的瞳孔,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不是喜悅也不是苦笑,是沒有情緒的笑容,只是有一彎嘴唇刻在臉上而已。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hMBWSGVCg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KPqxnYvNz
上面刻著一大串文字,寫著戴面具的男人那天覆述的話,寫得不像啟事,像一篇做作的散文,那文字不在意安娜在哪裏,它只想用力渲染世先生的悲慘,它不求任何建議和支援,只求人們的同情。
啟事散播在城市的每一塊牆壁上,成爲了人們放在餐桌中間討論的中心,他們爲世先生痛心,再爲自己哭泣,有的因爲自身悲慘,有的因爲感恩,像看悲劇落淚的種種理由。偶爾有媒體記者採訪世先生,他得誠心誠意地向著鏡頭落涙,世先生不是演員也沒關係,畢竟記者和觀眾也不在意那點不自然,也不在意安娜那模糊的離家理由。一般人不會去好奇攝影師怎麼拍照,只在意那定格的相片。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nT0HZhaC9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Sm2RUfcHY
安娜赤腳地站在高樓上方,盯著天空純白的白雲,今天是帶一點點微風的天晴,是適合野餐和散步的天氣,劉海、校裙和安娜手上的一疉尋人啟事在微風中輕擺,安娜撥開劉海,讓眼睛專注地記錄這一刻,地下紛紛停下腳步抬頭的人群,窗戶裡面恐懼地盯著自己的婦人,對面平臺的一隻灰色雙瞳的白貓,一雙飛翔中的白鶴。隨著安娜的揮手,啟事滿佈空中,她那空洞的表情在大樓之間飄揚,在那些臉墮地之前,安娜便隨著一聲重響,安祥地躺在血紅色的床單上。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yBkGWldcM
6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K7pGhMjj7
世先生站在不遠處恍惚地盯著那片血海,戴著面具的男人抱起白貓,轉身離去。
婦人手上拿著世先生的照片和一張卡片,打開黑玫瑰的大門,走進了升降機,那海報上的動物又笑了。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