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冷雨打落在九尺玻璃上,順著上一顆雨點的痕跡滑下。
午後的大雨尚未停歇,窗外陰雲遍布、寒風直吹,街道上只剩茫茫雨景一片,偶爾傳來匆匆的馬蹄聲劃破寂靜。位在克洛夫街的教堂此時略顯蕭淒,裡頭除了一個身穿西裝、坐在長椅上的黑色身影,再無他人。
納西自早便坐在這兒,坐在巨大的聖母像與十字架前。對他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也是他不曾想過會有的。一個殺生害命的人,一個與教義背道而馳的人,此時卻也得依靠廢棄教堂的寂寥,才能得到一點舒緩、一點安慰。
或者,一個贖罪的空間。
——到底哪裡做錯了?納西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只為思考這麼一個疑問。他弓著背,十指交叉靠著額心,手肘抵在西裝褲上,不曾換過姿勢。他將過去那十四年的時間反覆咀嚼,始終得不出個所以然,只因不捨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切毀於一夜之間,將問題真正的答案哽在胸懷。
他不願意告訴自己,這十四年間,甚至是從相遇的瞬間開始,全都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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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多年前,同樣是下著大雨的夜晚,同樣是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比起現在,眸子裡還未染上風霜、多的是鷹眼般的銳利,銀金色的頭髮也還尚未及肩,白皙的皮膚全被衣物包裹住。
他走在哥德里爾城的街道裡。這個城市黨派林立,各個組織之間勢力角逐,哪個港口或是城鎮突發槍林彈雨也不稀奇。「只有自己人的命是命」這樣的想法早已深耕所有人腦中,也因此,誰也不會因手上染血而受到良心譴責,所有規則都在這個城市內被改寫。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所有人口袋裡放著手槍、外套裡裝幾把小刀,在這個城市裡,尤其是黑街——克洛夫,誰都無法不抱持警覺。
二十歲的納西屬於城裡的大黨之一,並且已經是黨內舉足輕重的角色,做事賣力、行事冷靜,對上頭恭恭敬敬、表現出絲毫沒有野心的模樣,為了讓他們確實卸下對自己的提防,納西三不五時就得離家外出,親自解決一些任務,任務有輕有重:輕是看貨接人等,重則殺人滅口。
石頭街道通往港口,下大雨的港口只有稀少的船隻停泊,在一片霧茫茫之中空氣飄來陣陣令人昏眩的酒香氣。
「喂!納西,這裡。」一位個頭矮小、留著未長齊全的八字鬍男人向納西招了招手,把嘴裡的菸扔到地上,隨意用腳踩到一邊去。那男人轉身往前步去,納西逐漸跟上他的腳步,停在了成山圓木桶堆前。
「今年就這些,不能更多了。」八字鬍男人說。
納西的眼神瞬間鋒利起來,冷聲道:「數目不對。」
「哼,」即使是在茫然大雨中,八字鬍男人又點了根菸,笑回:「那又怎麼樣?不會更多了,你就直接這樣向上回報吧。」
納西的眉頭深鎖,表現出了他的十足納悶。這眼前是一桶一桶的蘋果酒,與市場上那種普通的蘋果酒不同,木桶裡的香氣即使是大雨也無法沖去,只要嚐過一口,便會知道那東西烈的不可思議。雖同為蘋果酒,本質相同,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
這就是他們黨內最大宗的生意,而且是與農家正大光明的生意往來。在境內所有地方都被下了禁酒令的時候,只有哥德里爾城能夠合法販賣酒品,因為最富有的人、生活在地下而不可觸碰的人,全部都住在這個都市,逍遙而且無方可控,就算是戴著警徽的人都不敢在這個地方輕舉妄動。也因此,最上好的酒、原料水果,全都被送到了這裡來。這種特濃烈的蘋果酒最符合上流貴族的喜好,只要一小杯就讓身體暖活起來、心曠神怡,更別提味道本身飄散在空氣中又是多麼醉暈暈的享樂。
「眼前應該至少要五十桶。」望著眼前一堆堆的木桶,納西心想。多年來掌握的功夫,一眼掃過去就確定大概少了五六桶。
看著納西懷疑的眼神,留著八字鬍的商人直接說道:「北方下了大雨,蘋果產不了這麼多,沒得怪誰!」
納西雖有些不高興,但輕輕嘆了口氣後還是成交了這筆生意。他不太喜歡做這種任務,不夠刺激、也沒什麼意思。商人倒是看著納西這個樣子覺得幾分有趣,打從他們開始做生意的這半年來,一直都是納西在跟他接貨,都說他是克洛夫黑街裡的神槍手,以為來接貨的會是個粗壯的男漢子,誰知道是個斯斯文文、苗條纖細又年輕的小伙子。看著這個黑街裡的神槍手在這裡為了幾桶水果酒煩惱,商人一時沒忍住笑,所幸納西正拿著筆低頭在紙張上盤點數量,沒空打理他。
和他買過酒的黨羽這麼多,就屬納西讓他多看幾眼,那是出自於本能的好奇跟納西身上散發出氣質的特別。單純生意上的合作,兩人接觸的並不多,總評而言,納西的行為舉止雖是恭謹禮貌,禮貌中卻帶著股傲慢,傲慢裡又參雜幾點隨和跟不友善,讓人摸不著頭緒。
「太陽下山前把這些貨⋯⋯」
突然碰的一響。
納西話還沒說完,一瓶酒桶突然翻倒在地,酒從木桶裡傾流了出來,嗆鼻的味道一下子充斥港口。納西與商人一同將視線望過去,只見倒地的木桶後是一名矮小的男孩,正因為失手推倒了木桶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男孩嬌小的身影被雨打得狼狽,渾身濕透、頭髮幾乎遮住了雙眼,呆滯的站在那邊,似乎刻意掩蓋住了慌張與害怕,表情充滿敵意。
「喂!你搞什麼!」商人見納西沒有任何動作,便第一個開口教訓。
然而男孩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直直盯著納西。
正當商人想往前走進男孩時,納西將他擋了下來。
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與商人都露出了一絲詫異,不知道納西為何開口就是問這個問題,空氣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納西察覺到了空氣,咳了兩聲,轉口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男孩猶豫一陣後開口:「我本來在北邊的田裡工作,突然有一天被人抓走到海港,逃到了其他船上,我躲在木桶堆裡面,就被送來這裡了。」
另外兩人馬上就聽出了男孩是被人口販子襲擊,在逃難的過程中不小心隨著酒被運到了南岸。雖然男孩不過六七歲的模樣,但他天真無邪的長相不足以讓納西全盤採信他的說法,於是納西道:「太陽下山前把剩下的酒運到會館,我帶這小子回去。」
男孩眼神亮了一下,隨即轉為防備,諾諾問道:「你是誰?要帶我走去做什麼?」
納西答:「把你送回去,幫你找父母家人。」
商人在一旁心裡暗自詫異,怎麼一個混黑幫的突然當起了好人,做起這種警察做的好事?
男孩還沒回話,納西又補述:「你不跟我走我也不會強迫你,只是你要知道,這裡是克洛夫街,你不會遇到比我更友善的人。」聽到這番話,不知是威脅還是好言相勸,男孩已經動了腳步走到納西身邊,兩人徒步離開港口。
就算原本身在北方,男孩對克洛夫街也是略有耳聞,尤其在孩子們之間口耳相傳的誇大之下,這個地方對男孩來說更是巨大跟充滿未知與畏懼。他小力的捏著納西的西裝衣襬,吃力的跨開雙腿跟上納西的腳步。
「不要⋯⋯」男孩哽咽。納西沒聽清楚,停下腳步彎下腰來看他:「你說什麼?」
「⋯⋯我沒有父母,不要把我送回北方。」男孩落下眼淚,又說:「我知道,是收養我的農家想要把我賣掉的。」
納西聞言不動聲色,將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了男孩身上。
「好,如果你考慮清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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