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秦政今年大二,不僅忙唸書,還忙創業,與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將揪團騎自行車遊山時,悟出建立騎車社群的啟發實踐,從開發APP到打點線下各種配套分頭奔波。忙了半年,騎車平台有點模樣,秦政總算趕得及回麗城與家人過聖誕。
「就在你房裡。」秦央悄悄靠過來,把嗓音壓得老低,笑得莫測高深,眼裡又帶幾分期待,似乎對自己選的禮物信心十足。
秦政想,但願不是驚嚇。
秦政還小的時候,父親就與母親離婚,把外面的女人帶回家。那女人當時已懷胎三個月,沒多久,誕下一雙龍鳳胎,女人的身體卻怎樣養也養不起來。
沒兩年,父親當初為女人不惜一切的愛意,已然消散,連帶她的孩子也不待見。再兩年,女人香消玉殞,兩個孩子還在上幼兒園,就成了沒人管的小透明。
想當然,父親當初與母親離婚有多決絕,母親那邊的反彈就有多大。秦政那些表兄弟姐妹,不是同一個學區,便是在大人的聚會上時有碰面,總有幾個在身邊,他們這方面緊隨大人,加入欺負小透明的行列。
大人沒意思管,他們欺負人來更無所顧忌,還是秦政看不過眼護著這兩個便宜弟弟妹妹,從此身後綴著兩個小尾巴。
興許所有小孩心裡都有一個熊孩子,尤其成長時倍受冷落與欺凌,兄長的關愛也遠不能填滿眾所關注的渴望,熊孩子的一面發作得更厲害,秦央從來與父親對著幹,與不善的來者鬥法,就連表達善意,也特別彆扭,不瞭解他的還道他整人。
「快去看看,閒置太久就不好了。」這下秦央的笑還帶上三分暖昧。
「是會化掉還是怎麼了?」秦政眉頭一挑,以秦央那熊孩子的神奇腦迴路,弄個巨型的雪人群像擱在他房裡也不是不可能。
「嘿,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政剛好與妹妹對上眼,妹妹笑了笑,她的男朋友也抬眼看了過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本是不笑也似笑,右眼角下還綴一點多情的小淚痣,看秦政的目光卻透著明明白白的冷淡。
蔣風雅也只是瞥了一眼,低頭又與妹妹咬耳朵,妹妹嬌嗔滿面,投向秦政的目光捎上幾分歉意。
秦政有些坐不住。
曾經,他與妹妹的男朋友是最要好的朋友。秦蔣兩家交情甚篤,逢年過節總會聚首一堂,他們從幼兒園、小學、初中,唸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真真的穿同一條褲子長大。
如今,要不是蔣風雅與妹妹交往,別說同桌吃飯,遠遠見著秦政就繞路了。
秦央熊歸熊,這點眼神下的暗湧,還是看得清楚,讀得透徹,撇了撇嘴,用肘頂了頂秦政,「快去看看吧,保准你驚喜。」
好吧,總比在這裡惹人嫌強,秦政隨便找了個藉口,上樓回房裡去。
秦政一進房裡,沒瞧見有什麼大不同。
秦政的房間以一排玩具收藏展示櫃為界,推門而入的這一側,放置了書桌、書櫃、圓几,充當書房與小客廳,另一側才是用以睡覺與更衣的休息區域。
直至秦政走到自己的睡床前,只見床上隆起一團,聞聲而動,探出一張小臉,眉眼精緻得雌雄莫辨,兩頰帶著稚嫩純真的嬰兒肥,怯怯的與秦政遙相對望。
秦政只覺腎上腺素瞬間飆升,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轉身退至展示櫃的另一側,拿出手機打給無法無天的熊孩子,「秦央!你給我帶了什麼人回來!」
秦政是個gay。
早在他到米利亞留學的前夕,便已向家裡出櫃。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弟弟會把一個同性送到他床上。
只聞熊孩子聲調愉悅的輕揚,「小動物,哥你最喜歡的。」
秦政瞟著睡床那邊,那孩子滿眼惶恐,彷彿闖了什麼彌天大禍,把自己藏起來不是,勇敢面對又不是,秦政竭力把到嘴的咆哮壓低,「未成年是哪門子的小動物!你在哪裡拐來個未成年!」
小動物!秦政從小養的寵物,是黃金、聖伯納、拉布拉多這類成年三十公斤起跳、站起來搆到常人肩膊的大型犬,與吉娃娃一站,完美詮釋大人國與小人國的鴻溝,秦央是哪裡看出了他喜歡的大型犬與小動物有關聯?
退一百步,世上有不同品種的小型犬、小貓咪、小兔子等族繁不及備載的合法小動物,秦央把牠們弄到他房裡開動物園,也比把腦筋動到未成年身上貼題吧?
秦央道:「哪是拐呢?我是在Paradise Lost千挑萬選,才挑出這麼小小的一隻,又白又嫩,我見猶憐,就是不是個雛的,但還是雛的沒他可愛。」語中不無遺憾與苦惱,人生時刻面臨魚與熊掌的抉擇。
秦政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能立即衝到樓下教育秦央,重塑他言談間透露的扭曲三觀,「你還知道Paradise Lost,那裡不是會員制的嗎?誰給你牽的線?你自己也是一個未成年,好的不學,倒學會端起大爺的架子,到那種盤絲洞銷金窟點少爺?不怕警察掃黃?不怕道上混混敲詐你?還敢慫恿你哥跟你一起犯法?你知道與未成年發生關係是犯法吧?」
秦政小時候就聽說過Paradise Lost,時至今天,Paradise Lost依然是麗城最高端的男色俱樂部,一個普通會籍年費二十萬,有如身份地位的象徵,達官顯貴聯誼的另一個社交場。
一個走偏鋒的聲色場所,多年不倒,夜夜笙歌,憑的除了是「經營有道」,自然有賴其幕後老闆是道上三大勢力之一,以及一干鑽石白金VIP照看一二。
這種地方的水,深不見底,盯著的人也多得很。秦央這混小子是多膽肥心眼缺兼法盲,才平白送上把柄給人拿捏,還把自己大哥拖下水,要不這個弟弟是秦政帶大的,還當舅舅他們日夜嘮叨,異母手足密謀坑害自己的被害妄想要成真。
「我有我的管道。」秦央語帶自豪,氣定神閒,「哥,我當然不是親自去,也不是用我的名義,而且我不是把人帶出來嗎?不會把你曝露的。」
秦政氣笑了,「所以我還得誇你設想周到嗎?只要不被發現,這事就不算違法?不算作孽了?你哥像淪落到要花錢買未成年排遣的人嗎?」
「欸,哥,你就是想太多。如果你真不喜歡那小動物,退掉就好啦,就這樣吧。」
秦央滿不在乎的掛了電話,秦政恨恨的想,看他待會兒怎樣收拾這熊孩子。
不過,秦政首先得收拾爛攤子。
秦政一步步走回床前,床上那孩子提著被子,把自己掩得嚴密,縮了縮,咬了咬唇,小聲問道:「這問……您是要把我退掉嗎?」
這麼一句話,用光了孩子的勇氣,抿著唇,只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瞅著秦政,眼角微微泛紅,兩道又濃又翹的黑睫如蝶翼般輕振,彷彿隨時抖落晶瑩的淚珠。
淚珠未落,秦政瞧見孩子右眼角下已凝著不墮的小淚痣,不由得心頭一軟,暗自輕嘆。
這模樣,確實像一隻遭遺棄的小兔子,一雙長尖耳貼著背,努力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避免自己受到更多的傷害,勾起了秦政某段塵封的記憶片段。
秦政緩下剛才朝弟弟低吼的語氣,「不會。你——叫什麼名字?」
秦政不知道Paradise Lost的退人機制是怎樣,但沒道理他們這邊擺了烏龍,要應召而來的人承擔烏龍的結果。
「……清清。」
秦政抱臂挑眉,「真名。」
秦政生得濃眉大眼,高顴骨駝峰鼻,整張臉有稜有角,才二十出頭,歲月還沒完全淬礪那張狂的年輕銳氣,加上秦政個高,平常有運動健身,為寬肩窄腰大長腿的體格添上飽滿的力量感,身影徹底籠罩小兔子,有如肉食猛獸伺機而動。
小兔子又縮了縮,緊抓被子不放,「雲、雲遠清。」
「你——吃過了嗎?不如先出來再說。」秦政把聲音放得更輕,雙手舉高,「我不會對你做些什麼。」
「這個……」小兔子扭了扭身子,低眉囁嚅,「我、我沒穿衣服……」
秦政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抹了抹臉,心裡再度罵一聲作孽,「我現在幫你安排點吃,你就去把衣服穿上——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還好他瞥到睡床一旁的長櫈上有疊得整齊的衣物,他離開房間前沒放東西在上面的,總算那熊孩子沒腦洞大開到把人光溜溜的打包到他床上。
小兔子搖了搖頭。
「果汁和熱可可,你要哪個?」
「熱可可。」小兔子小聲的應道。
「那你趕快去換衣服嘍,吃的東西很快便送上來。」秦政朝小兔子一喊話,轉頭又走回剛才打電話的位置,背向小兔子,留給小兔子整理自己的隱私,免去大家的尷尬。
秦政打電話給管家,吩咐他甜點鹹點熱盤主食等各挑一些送上來,熱可可要兩杯,另附棉花糖,秦政覺得自己也需要一杯定驚。
「大少,我換好了。」
秦政轉頭過去,小兔子已穿戴整齊,白襯衣配吊帶格子褲,抱著外套走到他身旁,「這就夠暖了嗎?」
小兔子點了點頭,讓秦政看他懷裡的羽絨外套和圍巾,「我還有這些。」
大家站在一起,小兔子還不到秦政的肩膊,秦政記得妹妹不穿高跟鞋,淨身高一米六出頭,剛好到他的肩,再看小兔子的臉,小小的一張,秦政一手就能覆住,那嬰兒肥似能捏出水來,嫩得比他妹妹還要小般。
秦政又暗嘆一聲,「你小學畢業了嗎?」
「中二。」小兔子臉有些鼓鼓的,還沒經歷變聲期的嗓音,軟軟綿綿,咬字格外清晰,「十四歲了。」
生氣了?男生最恨別人看輕,小兔子也不例外,秦政笑了,「那就比我弟弟妹妹還要小。」拉開了與大小圓几配成套的椅子,拍了拍,示意小兔子坐下,「為什麼到Paradise Lost當少爺呢?」
小兔子坐在椅子上,剛才那點精神氣,一下子洩掉,低下頭捏著褲子,「……媽媽,媽媽欠了很多賭債……」
秦政只能摸摸小兔子的頭,即使小兔子不說下去,他的遭遇,大抵也是社會版上常見的不幸。十賭九輸,家裡有人賭博成癮,通常脫不出輸光家財、借錢再賭、負債纍纍、禍及家人的多米諾效應,只差這個禍及家人,擱在小兔子身上,是債主拿他為母賣身還債。
管家很快把食物送來,秦政到門口接過餐盤,放到圓几上,「吃吧,吃完帶你去夜市逛逛。」
小兔子抬起頭,眼睛瞪得更圓更大,在驚喜、不敢置信、瞻前顧後之間搖擺不定,「這個……我、大少沒什麼想做?」
秦政拍了拍小兔子的後腦杓,「和一個比我弟弟妹妹還小的小鬼一起,我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也不想做。要是早一點,我們還能到主題公園玩。」可惜現在主題公園也關門了。
主題公園這詞兒,把小兔子的眼睛點得更亮,秦政心裡笑道一聲小鬼,再次揉了揉他的腦袋,才轉攻自己那杯熱可可,「就你這樣子,怎樣在Paradise Lost混下去呢——要不要棉花糖?」
秦政在自己的熱可可添了幾塊棉花糖,小兔子順了順自己的頭髮,見正主兒動几上的食物,才跟著雙手捧起另一杯熱可可,遞到秦政面前,用行動向秦政說YES。
小兔子小口小口的啜著熱可可,用舌尖舔了舔唇,才問:「為什麼大少這樣說?」
管家送來的有鵝肝多士、迷你漢堡、芒果大蝦杯、海鮮凍肉拼盤、烤乳豬、燒戰斧牛排、牛肝箘燉飯、黑松露帶子闊條麵、千層酥、巧克力慕絲蛋糕,每道菜份量不多,勝在賣相精緻,種類豐富。
秦政拿了個迷你漢堡,三兩口就吞掉,「瞧你一驚一咋的,客人還沒做什麼,你就快哭出來,混在豺狼堆裡,別人不欺負,不把你啃得骨頭不剩,還對你客氣嗎?」目光掃過小兔子右眼角下的小淚痣,襯著一雙水潤得過份的大眼睛,根據秦政不怎樣的相學分析,這孩子肯定是個愛哭鬼。
秦央今回作孽,唯一對的地方,是這孩子確實生得很可愛,擔得起我見猶憐這四字,秦政還真不捨得他真哭出來,相當耐心的當他保姆,管吃管喝還管玩。
但出入Paradise Lost的大爺,十個有十一個,抱有明確的欲望,追求實在的宣洩,逗逗軟萌敏感的小兔子是情趣,再多就會變調成殘暴的凌虐,從血與淚中獲得扭曲的快感,就小兔子這小身板,能頂幾回?
「我沒哭,我盡力配合客人的。」小兔子挑了一件千層酥,把上面繽紛的水果和著鮮奶油吃光,聽到秦政的話便停下不吃,「我、我還得要照顧媽媽,不會就這樣——沒了的。」
秦政想,自己的話大概是戳到小兔子的痛處,「你爸爸呢?」
「跑了。」小兔子把叉子握得更緊,「不知道哪裡去了。」
秦政沉默半晌,才道:「那你先要長大。多吃點,吃些米飯,別只吃甜的,才容易長個子。」
小兔子瞟了瞟秦政,「像大少那樣?」
秦政挑了挑眉,「還要多做運動。」
小兔子繼續把千層酥吃完,便拿過牛肝菌燉飯吃。他的吃相斯文,速度卻不慢,頗有齧齒動物的風範,加上秦政也揀了其中一些吃,不消片刻,几上的食物全吃光。
酒足飯飽,小兔子一張小臉更紅潤,剛才提及糟心事而生的那點鬱邑一掃而空,雙眼亮晶晶的瞅著秦政,期盼下一個行程。秦政遞了紙巾盒給小兔子,又給他倒了杯水喝,再帶他上洗手間,才驅車往夜市。
晚上九時許,夜市依然熱鬧。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往各式小吃店、特色商店、遊戲攤位擠,有些攤位前還有長長的人龍,叫賣聲、談笑聲振動冷凍的空氣,食物的香氣飄送暖意。
「牽好。」秦政伸手,「不然可不知你掉到哪。」
小兔子乖巧的牽上秦政的手,四處張望,瞧見不遠處賣糖葫蘆的攤位,目光捨不得移開。
秦政循著小兔子的眼光一看,促狹道:「還吃得下?」
小兔子傻笑,「就看看、就看看。」
秦政搖搖頭,掏出手機,買了一串糖葫蘆給小兔子,「吃吧。」
小兔子拿著糖葫蘆看了看,又遞給秦政,「大少吃嗎?」
「吃不完嗎?」
「一起吃嘛。」
小兔子還是傻笑,細聲細氣的,似帶上撒嬌的軟調,到底有幾分是快樂分享,有幾分是秦政戳破的蒙混過去,只有小兔子才知曉。
秦政也不掃興,接過糖葫蘆,吃了半支,小兔子接過剩下半支,吃得美滋滋的。
小兔子接下來還要了蚵仔煎、玉子燒、章魚燒、豆花紅豆湯,統統也一半分秦政,一半自己吃。
「想不到你個子小,卻挺能吃。」小兔子逛到哪吃到那,最新買來的是鹽酥雞塊,秦政用竹籤叉起一塊吃。
「好吃嘛。」小兔子吹了吹現炸的雞塊,才放進口中,吃得滿足,笑得開心,隱隱現出一個甜蜜的小酒渦。「大少……是不喜歡吃這些嗎?」
小兔子吃出膽氣,沒一開始般誠惶誠恐,為了別人隨便一句,連一句回話也磕磕絆絆。
「還行。以前在國內時也會吃,現在到米利亞唸書,很久沒吃了。」秦政又叉了一塊雞塊吃。
他對吃向來挺能入鄉隨俗,隨波逐流,初中高中時唸麗城的重點公立學校,沒少與同學去學生之間熱門的店,如今在米利亞的大學同學,更是來自五湖四海,吃得更隨意,沒有非星級飯館不吃的毛病。
「米利亞!」小兔子立即道:「漢堡、熱狗、炸薯條!」
秦政失笑了,「就只會吃,除了吃,你還想到什麼呢?」
小兔子歪了歪頭,「唔,那米利亞還有什麼?」
「籃球、棒球、欖球。」秦政每唸一項,小兔子臉上的茫然便深了一分,默默的又吃了一塊雞塊。
秦政也不為難人,大家分食一份鹽酥雞塊,轉眼就全落在兩人的肚子,末了,秦政點評了一句,「早知道叫攤主多放點孜然。」小兔子點點附和。
終於,小兔子對吃以外的東西感興趣,拉了拉秦政的手,「不如我們玩這個,好不?」
那是一個非常傳統的遊戲攤位,投擲圈圈贏獎品,小兔子眼裡只有頭獎的巨型熊寶寶玩偶,圓滾滾胖墩墩的身型,披著深棕色的柔軟短毛,頸上還綁著香檳金綢緞打的蝴蝶結。
秦政與熊寶寶的黑色小眼睛對視,不用半晌,便敗在熊寶寶敦厚的眼神下,「哈,你這小鬼頭還喜歡女生的玩意兒呢。」
「熊寶寶是所有人的好朋友。」小兔子認真的為熊寶寶正名,「抱著就不會怕。」
軟萌的小動物即使跺腳生氣,只要不撲上來把人咬痛,看著也不會覺得有多大威脅,反倒覺得他們是另類賣萌。秦政卻為小兔子後面那句話而感觸,父母沒給他的安全感,他在熊寶寶身上尋獲。
「好,我們把熊寶寶贏回來。」
秦政掏出手機付錢,換來五個環,秦政分了其中兩個,讓小兔子先投,可惜五個環下來,也沒中到頭獎,只贏了幾個卡通造型的鎖匙扣,小兔子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
「再來一次吧。」秦政拍拍小兔子的肩,他有的是錢,一次不行,來兩次,兩次不行,來三次,總有一次能成。
他們的運氣不錯,第二回合,投到第三環,便中了頭獎,小兔子小小的歡呼一聲,高高興興的抱著攤主遞來的熊寶寶,這熊寶寶幾乎有他大半個人般高,秦政也不知是人抱熊,還是熊抱人。
小兔子用臉蹭了蹭熊寶寶,眼裡星光滿載,「謝謝大少。」
快樂是會感染別人,秦政也笑了,「送給你的聖誕禮物。」
小兔子抱著熊寶寶就挺費勁,還要在人群裡穿插,秦政環著小兔子的肩,最後兩人乾脆買了珍珠奶茶,一人一杯,到附近的公園裡坐坐。
「開心嗎?」
小兔子吸著飲管,也不放開熊寶寶,抱在懷裡,就怕隨便放,弄髒了熊寶寶,秦政邊嚼珍珠邊遺憾,早知道帶小兔子到商場,那裡有更多玩偶。
小兔子點點頭,「那大少呢?」
秦政也點點頭,「如果你給我做一件事,我會更開心。」
大概是秦政餵食了一整夜,跑上三小時才能消耗掉的熱量,換來了小兔子的親近與信任,小兔子仰臉湊近秦政,睜著無邪的大眼,「大少想我做什麼呢?」
秦政把珍珠奶茶放到長櫈上,也彎腰湊近小兔子,瞧小兔子沒退縮,便伸出雙手——
「哎——痛呢。」小兔子難以置信的摸摸臉,秦政倒是哈哈大笑,似是個惡作劇成功的超齡孩子王。
「就想捏一把看看,你這臉看起來很好捏。」秦政伸手朝小兔子的臉頰戳,這回小兔子護著自己的臉。「行啦,不鬧你,拿手機出來,給你轉點小費。」
這下換小兔子不好意思,「但——我沒做什麼,還麻煩大少照顧了一晚。」越說越小聲,半張臉藏在熊寶寶後。
真是個老實的孩子,怎麼在Paradise Lost那種地方混呢?秦政掏出手機,遞到小兔子面前,「不是給我捏了一把嗎?而且今晚我也玩得高興。」
小兔子有些猶豫的掏出手機,秦政轉了一萬塊,「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家吧。」
小兔子更遲疑,「那個……我自己打車好了,我住的那裡,不好泊車,又比較髒亂,不太適合大少去呢。」
秦政打量了小兔子一下,「你就不怕自己遇上壞人,把你拐了去?」他伸出手,「走吧,別老是擔心一些不該擔心的。」
小兔子看了看秦政,就像剛才逛夜市般,牽上秦政的手。
小兔子住的地方,是麗城裡的一個旮旯兒。
一條小巷黑漆漆,七拐八拐,拐到深處疑無路,垃圾雜物又一樓,秦政瞇眼一看,那是三層樓高的房舍,窗外掛滿衣物,黑夜也無法掩去那水泥、鐵皮、木板拼接的歪斜身影,破敗又佝僂。
也難怪秦政把車停在外街,小兔子再次推拒秦政送他到家門,誰也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的居住環境如此惡劣。
一路上,小兔子頻頻抬眼看秦政,秦政只把他的熊寶寶一把扛在肩上,省得小兔子那小個子抱著熊寶寶四處碰撞,撞得熊寶寶一身髒。
「就這裡?住幾樓?」
小兔子小聲回道:「三樓。」
行,秦政一手扛著熊寶寶,一手牽著小兔子,摸黑爬著那高低不等的樓梯,側身穿過擺滿雜物的走道,頂著各種異味交雜的混濁空氣,總算把人平安送到家門前,才把熊寶寶塞回小兔子懷裡。
秦政道:「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小兔子抱著熊寶寶,只露出一雙大眼,是這陰暗的角落,最閃爍的星光。
秦政心裡有些難過,可惜了這樣一個孩子。
但小兔子終究不真是流浪小動物,打個疫苗就能帶回家裡養,他們這點萍水相逢的緣份,也只夠秦政給小兔子一個快樂的聖誕夜。
秦政揉了揉小兔子的頭,打算離開之際,小兔子叫道:「哎,大少,等一等。」
秦政回頭一看,只見小兔子急忙的掏著衣袋,掏出幾顆糖果攤在手上,「這個——給大少的聖誕禮物,雖然不算什麼……但,今天真的很開心,希望大少也開心。」
糖果折射微弱的光線,隱約可見那兩邊扭著的外衣繽紛悅目,秦政接過糖果,「謝了。」
小兔子一雙眼笑成彎月,抓著熊寶寶的手與秦政揮別。
秦政回到車上,隨手剝了一顆糖果丟進嘴裡,「唔,挺好吃呢。」竟然是桂花味,甜度不高,恰似一段封藏的金秋,重新在舌尖上悠悠流轉,曳著雪梨的香甜,味道極是清雅,口感圓潤。
其餘的還有桂圓參蜜味、山楂菊花味,這些傳統草藥配搭,弄成糖果別有一番風味,秦政在回程路上,不覺把糖果全吃光。
***
「清清,你的信。」
Paradise Lost的管事把一封信交給雲遠清,還唸了他把這裡當自家的郵寄地址真不像話,雲遠清只能賠個不是。
雲遠清終於有空拆開信看,已是他拖著又倦又疼的身體,回到那旮旯裡的陋室蝸居,窩在雙層床的上鋪上。
原來那是一張聖誕卡,聖誕卡裡夾著一張支票,支票上的金額教雲遠清瞪圓雙眼,心裡把那串雅利語金額唸了又唸,旁邊的小寫數字數了又數,再三確認這金額確實是十萬元正,慌張的把支票收起,生怕有人瞧見了和他搶。
雲遠清左看看右看看,只聞下鋪傳來母親睡覺的呼吸聲,才把聖誕卡再次打開:
算是我提前給你的紅包,別傻傻的給Paradise Lost裡的人知道。不過,賭博是無底深潭,再多的錢也不夠填,治本的方法還是讓你媽媽戒賭。
秦政
短短幾行字,雲遠清看著出神,好久好久,才想:原來在那地方,他還能遇上一個好人。
作者的話:
以前的一部作品,從補寫主角兩人一些快轉掉的部份,演變成重寫,人物與故事設定也調整不少,可算是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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