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的滲過圖書室的百葉簾,掃過一本本陳列在架上的書籍,一團書影恍如是有雙小手沿著書背給逐本拉到地上所致。我翻着手上這本《挪威的森林》,一串串記憶硬是湧在眼前,儘管已經事隔多年,《挪威的森林》亦早已讀過多遍,但每每翻著翻著,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卻像是鑽木時的星火一樣在擠壓中瞄出頭來。
那時,我還住在每個街道都有輕鐵叮叮聲響的屯門,也就是那個遍地野牛猶如城市中的鄉郊的牛屎佬地方。由出生到大學期間,我就一直沒離開過這裡,當然我也有去過香港其他地方,但是日常起居生活都一直在這個地方,可能是因為要出城,總隔著個屯門公路吧,而塞車剛好正是我很討厭的事。多年以後,我再從外國回國,踏足屯門的時候,總感覺變了不少,市中心廣場內的音樂噴泉早已不見,輕鐵由從前的紅藍噴漆換成了白色底夾著青青藍藍紅紅一間一間的,而西鐵亦在我兒時居住的屋村上建成多年。市中心好像已經不再是最熱鬧的商場,取而代之的是隔壁的V-city, 聞說週末總是人頭湧湧。屯門雖然很多地方變了不少,猶幸我中學母校的感覺依舊,褪色的外牆便是三十年如一日,就像我對於這一切的記憶一般。
中學時代的我可算是個奇怪之人,總不愛與他人聊天,在學校時總待在圖書館或課室埋頭看書或是做數學題,沒想到最後就以此為終生志業。這樣的我自然朋友不多,不過時不時有人過來問數,大概是看上我數學能力甚佳,總是「數神,數神」這樣喚著,奉上題目就能求得一個解答。我並不抗拒這種看來像是工具人的交流,畢竟這是我與班上絕大多數人的相處模式。
坐我一旁的李兆輝拍拍我的肩膊,問道:數神這個二次方程怎麼解,我瞥了一眼,說大概做一個change variable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吧。對了,我有個朋友的朋友有道題目不會,你可不可以小息時落去圖書館教一教她。
比消防種略短的一聲促音宣告小息的來臨。按照李兆輝所講,我落到三樓的圖書館,但這空無一人,李兆輝亦都未到,我只好走到數學那排書架,翻看平常熟悉的那本微積分教程。那宛如眼鏡蛇的積分符號上下給定了一個界限,當我眼睛掃到上值的時候,在書架的縫隙露出一個身影,蓋過那積分符號映在我的眼眸裡。我透過那道縫,終於看到原來是有個女生在捧著書,而後來我知道那本書正是《挪威的森林》。那個女生叫做文倩,當時晨光打在她的側面,長髮銀輝閃閃,她的容貌伴隨百葉簾的光影若隱若現,把我看得入神,就這樣捧著數學書度過了這個消息。事實上,我對這個側面的記憶勝過在圖書館看過的所有數學書,至今仍刻在我的腦海裡。
李兆輝說的那個女生整個小息都沒有出現,只記得我回到課室後,他只說那個女生的問題已經被解決,白勞煩了我一趟。我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不時想到圖書館那女生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徘徊在我腦海久久不散,就連鄰座李兆輝都笑著說,是不是有什麼數學難題困住了我。那時我不知道大概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只感覺心就似充滿氦氣的氣球飄浮在池中,沒法靠岸也沒能著地,即便是從前有難題沒法解決都不似現在般難受。這種若有所失的感覺一直困在我的心裡,直到兩個星期後,我在圖書館偶然再一次與她碰面。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