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遠望著不遠處的兩人,一個是他認識多年的好友張澤星,另一個人是……他自己。
孟浩遠從小就被一件事困擾著,他會做夢,對,每個人都會做夢他知道這很正常。可是如果說他的夢是一場長達二十年的連續劇,至今還時不時地會更新,會有人相信嗎?那夢中的主角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或許該說是另一個自己?
他會這麽想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夢裏的那個他和現實中的自己相差太遠了。夢裏的那個他沒有失去雙親,從小到大都不需要為了生活奔波,那個他只需要專註在自己所喜歡的人事物和學業上,那個他可以一往直前也可以無所顧慮。
夢裏的那個他雖然依舊顯得安靜,但是那個他擁有足夠的自信勇敢追求他想追求的,事業自不在話下,那個他做的最勇敢的或許就是追求自己的愛情。
他和他在一起了。
孟浩遠與張澤星在一起了。
夢裏的他們在一起了。呵,這在現實中怎麽可能呢?澤星又不是同性戀。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荒謬同時又覺得艷羨,羨慕夢裏的自己如此美好圓滿。
直到眼前這一幕的發生。
他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似乎是個小鎮,突然他感覺到整個天空都在搖晃著,不,不是天空在搖晃而是…是地震!
「……澤星!抓緊我!不要放開我的手!」
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循著聲音望了過去,然後不禁張大了雙眼。
張澤星掉進了裂開的地縫之中,目前唯一阻止他不讓他掉下去深坑的是另一個人的手,而那只手的主人就是夢裏的他。
「阿遠,放手吧,再這樣下去你也會一起掉下去的!放手!」張澤星邊對著他吶喊邊掙紮著,企圖甩掉那只仍固執不願放開的手。
「我不放!我可以的!如果你上不來,那我就下去陪你!」他雙眼蓄滿了淚水,一只手仍緊緊抓著張澤星的手腕,另一只手則勾著路邊的電線桿。
孟浩遠看著夢裏拼著全力想把張澤星拉上來的那個他,眼眶也隨之泛紅。孟浩遠想著為什麽就沒有人去幫幫他們呢?他們都那麽努力了,在這個同性相愛還不被主流大眾接受的時代,他們都沒有放開彼此還那麽努力的在一起,沖破了那麽多阻礙後他們終於在一起了。他們都那麽努力了,為什麽就沒人來幫幫他們。
孟浩遠期盼著再一次環顧四周,希望能看到其他人的出現,但是放眼望去除了一片霧蒙蒙之外,這裏似乎就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了,沒人可以幫他們了。
不,不行。現實中的自己有那麽多的遺憾就夠了,憑什麽連夢裏的自己都不能圓滿!
孟浩遠握緊了拳頭想向他們跑去,他想幫助夢裏的自己把張澤星救上來。他拼了命的跑向他們,在此之前他都只是在不遠處望著,從未想過要接近他們,這是他第一次那麽想接近夢裏的他們。但是他卻悲哀的發現他根本無法靠近他們,不論他跑的多麽的快多麽的用力,空間看似在流動步伐卻始終停留在原地,他隔著他們幾步的距離,顯得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手機鬧鈴響起,被子裏緩慢地伸出一只手,熟練的拿起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關掉鬧鈴,另一只手伸出把掛在眼角的淚水拭去。孟浩遠緩緩張開了雙眼,淚水卻還在不斷奪眶而出,耳邊似乎還聽得到張澤星叫那個他「活下去。」的呼喊聲。
孟浩遠忍不住擔心起夢裡的那個他,那個他要怎麽活下去呢?從小就幸福長大的那個他,幾乎沒受過什麽挫折的他,要怎麽在接連失去雙親與朋友的打擊後,再次承受最愛的人離開自己的事實?
「唉……」孟浩遠閉上雙眼忍不住嘆息,他不知道之後還會夢見什麽,會不會令他更加難受。
自從七歲起父母因車禍過世後,孟浩遠就開始不間斷地做夢,每天他都會夢見夢裏有另外一個他,一個幸福快樂的他。剛開始做夢的時候,他都會和外婆說他夢到了什麽,外婆每每聽到總會傷心的流下眼淚,然後擦幹自己的淚水開始安慰年幼的他,「小遠,一定是爸爸媽媽想你了,所以到夢裏看你來了。」
當時年齡還小的孟浩遠沒覺得外婆安慰的話有什麽不對,也跟著點點頭把眼眶中將落未落的淚水一手臂擦幹,「恩……我也想爸爸媽媽了。」
接著夢浩遠慢慢長大,夢裏的他也一起慢慢長大,他發現他不再每天做夢,有時會相隔一兩天或更久。然後孟浩遠發現了一種規律,只要生活中自己遇到不順心的事或感覺難過的時候,晚上睡著後在夢裏就一定會夢見另一個幸福快樂的自己,看見那個他幸福的笑著的時候,他就能從中感覺到一絲欣慰。
至少,夢裏的他是幸福的。
孟浩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的夢和別人不一樣的呢?好像是某一天,他聽到了同桌和坐在前桌的朋友的對話,他才開始覺得他的夢似乎有些與衆不同。
「哎,我昨天做夢,夢到我不小心溺水了,那窒息的感覺好真實啊!幸好在我快不能呼吸時我醒了過來。不然我真懷疑自己會不會死在夢裏面。」同桌說完後,似乎還心有余悸整個身體還跟著顫抖了一下。
前桌安慰他同桌說:「沒事啦,做夢而已!你不知道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嗎?」同桌原本還想說些什麽,卻在看見老師進來的身影而作罷。
孟浩遠回想著同桌的話,什麽感覺好真實,什麽窒息感的,到底為什麽他做夢那麽感同身受啊?為什麽自己做夢都沒那麽多真實感,反到像是……像是,像是看連續劇一般呢?
孟浩遠忍不住趁著老師不註意的時候,問了同桌這個問題,「你做夢會看到自己嗎?」同桌先是愣了一下,眼裏帶著些疑惑,然後瞄了眼老師,確定老師還在黑板上寫著題目才壓低聲音說:「我做夢怎麽可能會看到自己?是我,我做夢耶,孟浩遠你讀書讀傻了吧。」同桌轉回頭去繼續抄筆記,他倒是又陷入了問題中。
自己的夢裏不會看到自己嗎?
這個疑問伴隨了孟浩遠一段時間,直到他認識了張澤星。他也和張澤星談起過這個問題,張澤星卻用了另一個角度來回答他。
「很重要嗎?」張澤星問。
孟浩遠搖了搖頭,「不重要,我只是好奇。」
「那……我想或許是你太特別了,所以連做夢的方式都和別人不一樣。」張澤星歪著腦袋笑著對他說。
孟浩遠低下頭似乎開始想著這方面的可能性,哪知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別想了,再怎麽想都不會有答案的。你不是說你像在看連續劇嗎?那就當看連續劇不就得了,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反正對你也沒傷害。」
「可是……」孟浩遠還想再反駁一下,張澤星卻直接攬過他的肩膀,「不要再可是了,你還是想一想你生日想要什麽禮物吧。」
看見眼前笑的燦爛的人,孟浩遠也跟著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我都說了不用送我禮物。」有朋友能陪著過生日就已經很好了。
然而張澤星堅決反對這項提議,並且規定他必須在明晚睡著之前給他答復,因為後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就這樣,雖然他的疑問依舊沒有答案,但是卻意外的讓他不再糾結於為什麽自己的夢和別人不一樣這個問題。
或許是因為昨晚的夢不是那麽美好的緣故,孟浩遠起床後總覺得提不起精神,他慢慢悠悠地洗簌完畢後,屬於張澤星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趕忙過去拿起手機,接了電話「餵。」手機對面環境帶了些吵雜聲,「阿遠,你到哪了?我都等你半小時了,你沒事吧?是出什麽問題了嗎?」聽著手機另一端明顯帶著些擔心的聲音,孟浩遠忍不住擡手拍了一下自己額頭。怎麽就忘記昨晚澤星約了他吃早餐了呢?
「……澤星,我忘了。」孟浩遠懊惱地説道。
手機另一端陷入了一陣寂靜,孟浩遠剛想說對不起,就聽見張澤星嘆了口氣,「唉,你沒事就好,你想吃什麽?我打包了過去找你,反正我也還沒點餐。」
孟浩遠拿著手機點了點頭,隨後又想起對方看不到,「好,你決定就好,謝了,兄弟。」
另一端很快傳來爽朗的回應,「謝什麽,是兄弟就別謝來謝去的。等我,很快。」
孟浩遠勾起嘴角回了句:「好。」
二人沒中斷通話手機依舊保持著通話的狀態,裏面傳來他和服務員的對話。孟浩遠將擴音打開後便把手機放在客廳桌上,然後回到房間拿出手提電腦放在手機旁邊。他想著既然不出門了,待著也是待著不如上網沖會兒浪,說不定能得到製作下一個視頻的靈感。
孟浩遠看了幾篇新聞報道感覺都沒什麽意思,剛想換個網頁瀏覽就聽到手機那傳來呼喚他的聲音,「阿遠,昨天我不是去送我爸媽去機場了嗎?」
「恩,我知道。怎麽了嗎?」
「沒怎麽,我媽拿了好幾盒泡菜,小菜什麼的讓我一定轉交給你,你家冰箱有開著電吧?」
「……沒有,好久沒自己煮了。我現在去開。」說完孟浩遠拿著手機往廚房走去。
「你呀,就知道你小子家冰箱就是個擺設。」
孟浩遠聽著手機對面的抱怨,敷衍的笑了會兒,「呵呵,一個人住是這樣了。」
「你……」聽到對面還想說些什麽,孟浩遠並不想繼續這話題就趕緊轉移話題說道:「澤星,我要煮咖啡了,你要嗎?」
手機另一端陷入一陣寂靜後,張澤星用帶些無奈的聲音問道:「……我喝咖啡嗎?」
「……」對,張澤星不僅不愛咖啡還非常不喜歡喝咖啡,他始終不理解為什麽孟浩遠要喝那麽苦的飲料,明明世界上還有那麽多香甜好入口的飲料。
「孟浩遠你……哦好,謝謝。」張澤星本還想說多兩句,服務員卻剛好將外帶的食物送了過來。
趁著張澤星在和服務員對話,孟浩遠趕緊說了句 :「澤星,我煮咖啡去了,你到我家再聊。Bye。」
孟浩遠掛斷電話後,忍不住長籲口氣。他知道張澤星想說什麽,無非就是讓他趕緊找個人來照顧自己之類的話。
說實話,如果是別人和孟浩遠說讓他找個人照顧自己,他或許還能笑著回應對方,「我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很好。」可是當說這句話的人換成了張澤星,他卻只覺得心酸。
更何況孟浩遠一直覺得他不需要人來照顧,他一個人的生活也很好。他更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與他分享生活的人,而那個人孟浩遠心裏清楚的知道那是誰。
可那個人於他而言已是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夜晚的星空,他只能在人間感嘆那片星空是如何的美麗。
孟浩遠拿著剛沖好的咖啡,直接盤腿坐在地上用手提電腦瀏覽另一個新聞網,往下劃動著直到看到一個標題寫著「彗星將與地球擦肩而過」。秉持著多元化自媒體工作者的職業素養,孟浩遠決定點擊進入觀看,視頻剛打開,就聽到了大門外傳來的開鎖聲。
孟浩遠趕緊按了暫停鍵後,快步走到大門口把裏面的木門打開,剛巧張澤星也打開了外面的鐵門,他趕緊接過張澤星手裏的外帶餐盒。
「進來吧,把東西放在餐桌上就好,待會我來收。」
「行,我也懶得幫你收,快餓死我了,快過來一起吃。」張澤星把手上兩大袋的保鮮盒都放在桌上,邊拉出一張椅子坐下邊招呼著孟浩遠過來吃早餐,倒比孟浩遠更像是這房子的主人。
「來了來了,那大門不用鎖嗎?」孟浩遠邊說邊走到餐桌邊把餐盒一一拿出,然後倒了一杯溫水給張澤星才拉出椅子坐下。
張澤星正把餐盒一一打開,嘴巴也不閑著,「我媽說等他們玩回來後,讓你找時間去看看他們兩老人家,說怪想你的。唉,也不知道誰才是他倆的親兒子了。」
孟浩遠自然知道張澤星只是嘴貧也不是真的抱怨,自然沒多加理會,只問道:「叔叔阿姨這次出國玩多久?」
張澤星停下手邊的動作,側著頭想了想,「好像是十天左右吧。反正回來前會再通知我,到時你要是有時間也一起去接他們唄,不然我媽絕對又會和我念叨你了。哎,話說回來,你昨天早上幹什麽事去了?」他本來是找了孟浩遠一起送父母去機場,這家夥卻說突然有事不方便送,有什麽事需要淩晨五點就去做的?
「我…其實我……唉,其實是因為我最近都在搜集新影片的素材每天都弄到很晚,我怕太早了起不來反而耽誤你們的時間。所以才說我昨天早上有事不能去送叔叔阿姨。」孟浩遠硬著頭皮想了一個應該還算合理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缺席,事實是他知道李梓也會一起去送叔叔阿姨,畢竟那是人家未來的家公家婆。而他也不是個有自虐傾向的人,喜歡看著自己愛著的人和別人親密無間的樣子,他做不到當然也不會強迫自己去看。
所以就這樣吧,理由再蹩腳都沒關系,目的達到就行。
「……孟浩遠,你這理由可以再敷衍一點嗎?」果然張澤星也覺得這理由太扯,之前不是沒有過一起早起送過他父母去機場。再説二人實在太熟悉彼此,畢竟自從十五歲兩人相熟之後,他就常常帶著孟浩遠回家幫他補補習啊、玩玩遊戲啊什麽的。
張澤星父母當時就覺得和孟浩遠投緣,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後心裏上更是心疼他年紀小小卻要承受那麽多。於是那時候他就在父母耳提面命之下充當起了保護者的角色,將孟浩遠收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相處時間一長,自然熟知彼此的一切行爲。
為了分散張澤星的註意力,孟浩遠起身走到客廳拿起手提電腦,「澤星我剛剛看到個新聞是關於彗星將要與地球擦肩而過,本來要打開來看了但是你剛好來了,那就一起看看吧。」他邊說邊把手提電腦放到了餐桌上並無視了張澤星翻白眼的動作打開了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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