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霖收到林子裕的信以後,在家裡發了很大的脾氣,鬧得林府家宅不寧。林川霖遣心腹沈齊快馬加鞭去了一趟洛鎮,試圖阻止林子裕的婚事,不料沈齊竟被攔在門外,連人都沒見著。
就這樣鬧騰了幾回,林川霖似乎放棄了林子裕這步棋。他卻不知曉,在他看來離家後就離經叛道的林子裕並不是刻意為難沈齊給他下臉子,而是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
他在那風急雨驟的夜裡昏迷,幾日未醒。林家人心惶惶,消息全都被張叔壓下,並無外傳。
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來,他卻像失了魂似的,簡直是一具空殼。當時正輪到張叔休息,小廝見自家少爺不對勁,立刻去把張叔叫來。張叔進了房裡,小心翼翼地喚了幾聲少爺,這才把熄滅的蠟燭重新點上。見到這樣半死不活的林子裕,把張叔嚇得不輕。
林子裕本就白皙消瘦,如今臉色白得泛青,又瘦了一大圈,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一見到張叔,空洞的雙眼頓時溢出了痛苦的淚水。張叔湊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少爺,您要振作啊!」
然而林子裕沒有任何回應,就只是愣愣地流淚,也不知到底是看著張叔,還是什麼也沒看。待張叔端水給林子裕喝了,林子裕才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張叔實在聽不清,只好讓他再說一次。
「……了……婚……」
「我……幾日……如……」
林子裕掙扎著重複數遍,喉嚨似有火灼燒,張叔好不容易才聽清:我睡了幾日?婚事籌辦得如何?
張叔大駭:「少爺,您莫不是忘了?」
林子裕不知怎麼回事,不斷重複同樣的話語,張叔只好哄著讓他喝了粥再睡下。幾個家僕聚在一起,皆是惶惶不安,希望張叔能給個主意。
張叔思考了一陣,沉聲道:「婚期不變。」
「這怎麼行呢!」一位老僕驚恐不已:「我們還是請城裡的大夫來給少爺看看吧!這婚也……」
「我有辦法,聽我安排。」張叔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這事不難辦,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重要的是讓少爺穩定心神,我曾答應過,一切皆會如少爺所願。」
「張叔,你真的想好了嗎?」小廝哆嗦著,手裡的燈籠跟著他胡亂搖動,光影亂顫,張叔的臉時隱時現,讓人更加緊張。
「沒事的。少爺真心愛著孫姑娘,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少爺和孫姑娘順利成婚。」張叔安撫似地輕拍小廝的頭,小廝微微抬起頭,愣了會,總覺得張叔這個角度看起來和自家少爺有幾分神似。小廝甩了甩頭,按照張叔的吩咐回到林子裕身邊待命,不再多想。
張叔提著燈籠,獨自步入後院。他撥開了枯井邊的草叢,將燈籠放在腳邊,把草叢裡用麻布包裹的東西拉了出來。那東西出了草叢,一條血肉模糊的手臂落了出來。張叔扛起那東西,直接往枯井裡扔,接著用燈籠裡的燭火點燃了一根樹枝,也扔進了井裡。
「不忠的狗東西。」張叔臉上沒有了平時憨厚的笑,只有恨意糾結,使他面目不清:「林家當年用藥害死了笙兒,如今又用一樣的東西混入送去孫家的禮品。林川霖,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如此骯髒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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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裕休養了數日,期間所有事物都由張叔代理。張叔說,因為林子裕大病初癒,所以婚儀就改得簡略一些,而婚儀的日期雖然沒變,時辰卻改到了酉時。
雖說如此,林家家僕還是得早早做好準備,然後替自家主子打理好儀容。
「少爺,醒醒。」小廝叫醒了林子裕,留在宅子裡的家僕們替他擦了臉,並將婚服拿了過來。
林子裕就像個人偶,任憑家僕們擺布。中途外頭似有東西倒了,發出了極大的聲響,大夥兒趕緊出去查看,就剩下一個小廝留在林子裕屋裡。
原本一直看著另一側窗戶發呆的林子裕突然轉過頭,吩咐道:「讓丫鬟們不要亂跑,你帶著其他人出去尋一圈,別讓歹人趁亂偷了東西。」
待屋裡剩下林子裕一人,林子裕才起身去開了窗。一雙沾了泥的手摸上窗沿,來人使勁一躍,翻進了屋裡。
「林公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孫葉一身的泥,看來是從外牆的洞裡爬進來的。她氣喘吁吁,看見林子裕身上的大紅婚服,臉色不由得一變:「林公子!您莫不是瘋了吧!怎麼連您也這樣呢!」
林子裕好似沒有聽清她究竟說了什麼,溫聲道:「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孫葉急紅了眼:「林公子,現在停下還來得及!我姐姐不會想這樣的!」
「吱──」
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兩人皆望向門口,原來是張叔過來了。
張叔看見孫葉愣了一會,這才笑道:「孫葉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孫葉腦中一片混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我送您回去吧。」張叔像是對孩子的任性感到無奈:「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姑娘莫要貪玩。」
孫葉瞪大了眼,似乎聽見的全是離奇之語。林子裕笑了笑,附和張叔的話:「是呀,趕緊送她回去吧。切莫誤了吉時,耽擱了大喜之事。」
孫葉被迫出了屋子,張叔領著她前行:「孫葉姑娘換身衣裳再走吧,免得在街上被人笑話了去。」
「不必了。」孫葉神色驚慌,沒發現張叔領著她越走越偏僻,根本不是往大門的方向走:「我……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張叔轉身,扳過孫葉纖瘦的身子,壓制了她的掙扎,將她拉進了一間無人的客居。張叔拿出了沾染深色血跡的麻繩,將孫葉手腳束起,關進了衣櫃裡。
孫葉顯然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大大的眼不斷湧出淚水,身體縮成一團止不住地發抖。
「姑娘不必擔心。待事成,老奴自會放姑娘出來。」張叔臉上掛著和藹的笑,俐落地關上櫃門,出了客居。
一個小丫鬟遠遠看見張叔的身影,著急地跑過了長廊:「張叔!好像有歹人闖進來了,你看見沒有?」
「告訴大家沒事了,歹人我已經關進了屋裡,過會兒再交到縣衙去。讓大家趕緊幹活去,切莫耽誤吉時。」客居裡傳來一連串撞擊聲,張叔皺起了眉,又補充道:「讓大家別靠近這裡,太危險了。」
「好的!」小丫鬟眨了眨眼,又如來時般匆匆跑去,在廊上留下了長長的影子。
夕暮將宅子的廊道染上了暖色,宅子裡卻不斷升起涼意。老僕們心裡慌得緊,唯有年紀最小的兩個小丫鬟為布置感到欣喜,她們邊忙碌邊說著悄悄話,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期待著迎接宅子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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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花轎到了孫家,孫正擦汗的手微微顫抖。待新娘上了花轎,他才像是鬆了口氣似地笑了出來。
林家家僕們輕鬆地將花轎抬了起來,趕在吉時回了林家。林子裕扶著新娘下了轎,攬著她的腰從火盆上高高地越過,每個儀式都沒有鬆開手。
張叔一直待林子裕極好,比林川霖更像他的父親,林子裕不想讓父親的位置空著,便讓張叔坐在那兒。看著淚眼朦朧的張叔,還有一旁笙娘的牌位。他覺得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這是一個充滿柔情的家庭,而他最愛的姑娘也要成為他的家人。林子裕心潮澎湃,氣色看起來比昨日好了許多。
入了婚房,林子裕扶著妻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輕聲道:「夫人等會兒,待為夫把床上的紅棗、蓮子都清掉,免得磕著了妳。」
林子裕慢條斯理地整理好床鋪,先替妻子拆下頭飾,換下婚服,接著才換下了自己的。
「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林子裕走到門口吹滅了蠟燭,慢慢地在床上躺下,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睡了過去。
在黑暗中,一雙紙紮的手臂緩緩搭上了林子裕的腰,一路攀上他的背脊,輕輕地抱住了他。那雙以硃砂繪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子裕的睡顏,彷彿永遠都不會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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