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冽十一月，數十輛運貨用的馬車，尋著黃河蜿蜒又不規則的線條，遙遙地並行著。車隊周遭還有數十騎身形魁武，腰繫大刀壯漢，沿路警戒著四周，神情冷漠而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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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頭的第一輛馬車內，與眾人原先所想像的華麗不同，為了運貨方便，何公子一向是乘坐沒載貨物的空貨車。車內眾人分坐兩排，隨著偶有顛頗的路況，一路搖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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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何遠志，是家中次子，大夥都習慣喚我作何二少，龐青則是我專屬得護衛。現在何家作主的，是我哥哥何魁，我則是負責四處調貨，或是前往新地區踩點、洽談等事宜。」再離開安喜村前，何公子如此正式的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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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何魁大名，王進等人此刻才終於理解伍花花口中所謂何家的家大勢大。
十二歲起便參與家中屠戶事業，十六歲便再父親欽點下成為正式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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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何魁再接掌事業初期，就已嶄露及其驚人的經商天賦。短短三年間，濮陽何家便成了中原一帶最大的肉品供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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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更將家中事業朝多元化發展，食衣住行皆有何家的影子。經商範圍之大，影響勢力之深，何魁成為中原一帶誰都無法輕忽的人物，與傳聞中掌控黃河以北經濟命脈的地下女帝齊名，隱成分庭抗禮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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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經商有成，何魁的善舉更是多如繁星，不勝枚舉。凡舉造橋鋪路、捐宅興學等，凡是想的到的事蹟幾乎都有何家參與其中，不遺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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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大善人聲名遠播，黑白兩道敬重，地方勢力攀交，連王進等這樣的小叫化都聽過何魁的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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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姓，由於何二少實在太過於沒有富家子第的架子，所以早前眾人才沒聯想到他便是何魁的弟弟，那個無人不識的何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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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將眾人介紹給這樣大名鼎鼎的兄長，由何二少出資，幫眾人添購新裝，及前往客棧好好盥洗一番才好與兄長見面，至於本就潔淨的王棠，則是在何二少的一時興起下，多了數十套的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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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觀已與尋常人家的孩子無異，眾人久違的穿起厚重的禦寒衣物，一路上好奇的望著黃河宏偉壯觀地姿態，不停地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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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完王進撿到阿關的經過後，生性豁達的何二少一口答應將阿關引進家門，還貼心地打算安排，不願與人接觸的他在偏遠的馬廄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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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爺，咱們哪時候才會進到濮陽城呀?」一早趕路至此，王棠實在很想下車好好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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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叫我少爺，聽了怪不習慣，叫二少就好。我們不進城，我家不在城內。」何二少打著呵欠回道，連夜清點貨物，令他有些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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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大感意外，何魁盛名在外，濮陽的何大善人之名傢喻戶曉，沒想到竟不住在濮陽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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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得累了嗎?已經到了，等會就可以下車了。」看出王棠的疲憊，何遠志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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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路上，眾人皆被黃河壯闊地景色所吸引，而並未注意馬車地另一側。當下順著何二少手指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那廣大開闊看不見盡頭地牧場，牧場前方遠處豎立著一座座望黃河的莊園，正是一行人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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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從沒見過像眼前如此宏大規模地牧場，皆愣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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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怪何家能在中原一帶影響甚鉅，單看此規模已是他人難望其背頂，若非徐州的糜家，只怕何家已是中原一帶經濟的實質掌控者。)盧植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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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更注意到，這廣闊的腹地上，除了牧場之外，遠處更似有軍營帳篷得區域，隱約還可聽見操練的吆喝聲，在這兵連禍結，朝廷勢弱盜賊橫行的時期，如此規模的地方望族，有著自家強大得私兵自保也實屬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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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後，車隊終於停駛在朱紅色的大門前，眾人依序下車，驚訝望著大門兩側那看不見盡頭的圍牆。何遠志向龐青交代些卸貨事項後，便領著眾人魚貫進入那三人寬的大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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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小院來到正院，對王進等沒見識得尋常人家子弟，自然是對眼前精緻華美，奇麗遼闊的莊園大感新奇。但就在何遠志帶頭穿過一扇又一扇的正門，經過一個又一個的院落，就連曾見過世面的盧植都暗自吃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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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有幾進院啊?見過最大的宅邸也不過就三進院，人是可以有錢成這樣得嗎?)盧植暗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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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三進院之後，年幼腿短得陳德以漸漸跟不上步伐，改由阿關抱著他前行，就在穿過不知第幾個院落後，眾人才跟著何遠志進到好不容易才見著的正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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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內繞過屏風後，正眼望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牆正中上一幅巨大的水墨畫，畫裡山清水秀，層巒聳翠，力透紙背的水墨龍飛鳳舞中又帶著淡逸勁爽，讓人一看就難以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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襯上兩側牆上其餘多幅字畫，偌大的廳堂走的是簡潔雅致，彰顯了此間屋主素雅得性格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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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下長條案的中央，擺放一尊半身高翠玉雕砌而成的菩薩，是廳內唯一盡顯富氣的裝飾，條案前是一張四仙方桌，桌上的圓形香爐正透出一陣陣上好的龍腦清香，爐旁像座小山似的竹卷堆疊著，方桌兩側的太師椅上正坐著一對穿著典雅的中年男女，男子正拿著一卷書低頭端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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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遲了幾日?又繞去哪邊溜搭了?」中年男子語氣平順，但一開口就自有一股令人難以反抗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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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有五卻已是兩鬢如霜，半睜的雙眼裡透出一絲對眼前事物的銳利，凹陷的雙頰綴上挺直的八字鬍展現穩重老練的氣度，正是此莊園的主人何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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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添的僕役與安喜村的勢力有爭執，我得花時間處理善後，先前稍的信不是提了嗎?又還沒看?你幾天沒睡啦?」何遠志道，語氣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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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兄長就這德行，他哪坐得住，你一不在誰勸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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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的中年女子自然是何魁的夫人公孫芳，雖已年近三十，但歲月卻絲毫沒有在臉上留下痕跡，依舊光采動人，綽約多姿，雖身著素衣，談吐間溫和大方，端莊高雅，盡顯雍容華貴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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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芳把目光移向王棠等人道:「你稍得信我看了，新來得僕役吧?老爺您看，看這孩子生得多美，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以後你們就安心待這好好做，何家是從不虧待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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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遠志看著臉上藏不住喜悅的嫂子，回想到當年流產後，當卯族名醫提到，嫂子是容易流產的體質時，兄嫂悲痛欲絕的模樣，此後，兄長就沒再提過生孩子的事，就是怕嫂子又再次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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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喜村!?...又去見你那些不三不四販夫走卒的朋友?不是老告訴過你，做做善事可以，但別老跟些人來往!」也不管王進等人在場，何魁語氣明顯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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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那種地方做生意?依你才智更勝於我，早教你多跟些達官顯貴來往，卻老把你的天賦用在那些不倫不類之輩!就是這樣，當年爹才會傳位於我!」像是積怨已久，一觸及這話題何魁便連珠砲似的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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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他們有哪裡不好!人家也是光明正大地活著!沒有他們做那些被你瞧不起的工作，這世道還能運轉下去嗎?你目光怎麼老是這麼狹隘!」像是被戳到痛處，一向吊兒郎當難得的何遠志一臉嚴肅大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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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孩子面前在說什麼你們!遠志一路風塵僕僕也累了，早點把孩子分發下去，也好早點休息。」公孫芳一臉疲憊，像是這兩人為這話題吵了許多次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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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魁一臉不悅的埋頭閱讀竹卷，公孫芳似當起和事佬般努力緩和僵硬的氣氛，主動分配王進等人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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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鐘意的王棠與陳德，直接被公孫芳收當貼身僕役，平時若不忙，王棠在去廚房裡幫忙，學些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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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兄弟倆身強體壯，自是被分配去畜牧飼養照顧動物的體力活。正要分發盧植與阿關時，一直沉默不語的何遠志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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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異邦人模樣特異不擅用言語與人交談，我想派他去偏遠的馬廄幹活，住那少與人來往也方便。」何遠志轉頭望像盧植道:「至於這小子聰明得很，識字算術都難不倒他，我最先便是留意到他，應正是賈老想找的人，我打算帶過去給他瞧瞧。」
「這樣在好不過，賈老也尋得夠久了。跟他說，這孩子年紀尚小，若在不行教導他便是，別再找下去了。」公孫芳一臉開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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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離開大廳，何魁就沒在抬起過頭，何遠志也沒在向兄長說過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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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王堂與陳德直接留下跟著夫人，穿廊上何遠志領著剩餘眾人前行，略快的步伐隱約透露出憤怒的情緒，走了一小段之後，何遠志停下倚著柱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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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沒想到一回來就給你們瞧見這場面。」何遠志貌似神情疲憊，又似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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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沒啥，如果你在我們那小洞窟待的夠久，便能瞧見我跟阿苗大打出手，那才精彩哩，哈哈哈。」王盡用自己地話試著鼓勵他，雖然笑的有點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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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些話對所謂何大善人幻滅了嗎?我嫂子流過產，大夫說她不容易產下孩子，他們想要孩子卻又沒有勇氣再嘗試。此後，便不斷遍尋名醫，做盡善事，也不過是為了祈福嫂子的身子，想要孩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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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些話，也只是孩子的王進等眾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當場尷尬沉默。何遠志兀自陷入浮躁的情緒沉思，連自家祕辛都對認識不久的孩子提到而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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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像是終於壓抑住情緒般，何遠志長長吐了口氣，才終於回神過來，轉頭向眾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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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提的那些，可別對人說出去。帶你們去工作地點前，跟先我去個地方。」語畢，何遠志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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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緊跟在後，跟著何遠志穿梭在令人眼花撩亂的巨大莊園中。經過許久，大聲吆喝的喧鬧搭配輕快節奏的剁刀聲，以及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瀰漫，還未到門口，王進已然知道目的地，餓的飢腸轆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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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雜的廚房內，一名看似管事的僕役見到何遠志，便放下手中的菜刀，急急忙忙地奔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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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您回來啦，有何吩咐?小人正準備幾道您愛吃的拿手菜，準備給您接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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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何遠志不發一語地從懷裡拿出一樣事物，謹慎地拆開包裹在外地布匹，內裡是個做工精美的小瓷瓶。只見何遠志將瓶內物倒於手心上，是一粒粒王進等人從沒見過的黑色顆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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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中午就用上吧。」何遠志小心地把顆粒倒回瓶內，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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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和大當家吵架啦?」管事的男僕役雙手恭敬地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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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可以吃的?」從沒見過的新奇事物，令盧植忍不住插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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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胡椒，大秦國才產的，用來調味。有錢也不見得買的到，我也是託人經過好幾手才獲得這麼一點，好貴的。」何遠志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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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遠志經商之初機緣巧合之下便幸運的購得小量胡椒，返家後交由廚房烹調後，當天晚膳令何魁大為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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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何遠志便陸陸續續的請人購得胡椒，凡事兄弟倆有要慶祝，或是吵架不合，何遠志總是會拿出珍貴的胡椒給廚房，而用完膳後，何遠志也一定會收到何魁親泡的上好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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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家兄弟倆間不成文的默契，重修舊好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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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事做完啦，等會先帶你們兄弟倆去見黃領班，再帶盧植你去見一個人，阿關最後我在帶你去馬廄。莊園很大，僕役間都是依照工作分開住的，住久熟悉環境後，休息時，你們還是可以互相找對方見面。」何遠志振奮神情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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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著四人離開莊園，剛步入廣闊的牧場時，何遠志卻又像是想起什麼般轉頭對著眾人道:「機會難得，趁你們都還沒開始上工，要去何家的私兵那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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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直想成為將領統帥大軍的王進來說，此等不可多得的見識機會當然舉雙手贊成。實際上，何遠志便是想起王進在洞窟內這麼提過，方才這麼提議的，想讓這群小小的新朋友見識見識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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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僕役隨意駛了一輛運貨用馬車，方便人數較多的眾人乘坐，前往牧場旁的私兵駐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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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廣闊平坦的牧場不同，另一側的地形有著多種不同的樣貌，高聳入天的密林、小山似的山丘，挖掘沟渠製造激流、湖泊，甚至還建造一座簡陋的土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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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的地形用以訓練軍隊於不同狀況下作戰，足見領軍者的領軍構想之用心，及何家支援的財力之深厚。來到地處稍顯平坦的駐紮區，私兵主帥早已接獲探子回報馬車行蹤，早已在營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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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早已等不及跳下馬車，近距離一看才驚覺，迎面而來的主帥身形高大得嚇人，足足比兩旁的將領皆高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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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眉銳眼，細長的臉型上佈滿了濃密的絡腮鬍。在巳時豔陽的照射下，貼身的金銀襦鎧閃耀著刺眼的炫光，墨綠色的披風上繡著大大的何字，在狂風的呼嘯下劇烈的擺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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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首見如此威武之人，在心儀已久的軍營裡，王進的內心激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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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居然這麼早回來，你累的我輸了五兩銀。」高大主帥敞開雙臂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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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我的行蹤來賭!今晚非得狠狠各罰你們三大壇烈酒不成!」何遠志熟絡的與主帥相擁，兩人俱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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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發現一路以來，眾人對這何家二少皆如遇多年好友般，若說眾人對何魁是多點敬畏，而對何遠志則是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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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跟你們介紹這高大又臭屁的傢伙，便是我何家軍的主帥，韓順。」何遠志臉上堆滿比適才自然多了的笑容，滿是自在道:「他阿，和濟北剛上位的年輕太守鮑信可是過命之交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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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懺掌韓順!七懺八悔!天啊!是本人耶!」王進興奮地不斷大吼大叫，對於自己的憧憬，王進對各個有名將領的事蹟自是如數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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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六十年前，位於陰山山脈裡最神秘的門脈，潛仙門，出了一名舉世無雙的孤僻天才，將艱深晦澀的潛仙四絕之其二練至爐火純青，刀掌雙絕行俠仗義，對於這樣少與人交談的俠者，人們稱呼他為冷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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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客中年後，似是遭遇令他懊悔一生的大事，驟然的消失無蹤，十年後，突然現身於當時橫行於司隸一帶的天靈邪教總壇，一身武功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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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身孤影屠盡壇內二百一十七人，於壇內主廳大柱上刻下「尋尋覓覓憶難追，七懺八悔難挽回」十四個大字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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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再也沒聽聞冷漠客走動的消息。相傳，於中原一帶成名的鮑信與韓順，其絕學七懺掌與八悔刀，便是師承冷漠客，只是兩人對此皆閉口不談，成為百姓茶餘飯後最常討論的話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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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自己的好友不同，韓順並未憑自身武藝追逐功名，仁人義士的他對善名廣傳的何魁極為賞識，遂主動投身效力何家，默默守護這荊棘滿途，民不聊生的世道裡的一點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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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朋友想必就是二少在信上提到的新僕役吧，信上提了很多你們的事，二少這人帶回來的傢伙不少，但這般事前便大張旗鼓地介紹可是很少見的。足見他對你們的期望，你們可別辜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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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順說起話來四平八穩，氣度從容，只是眼神有點避開王進，似乎對他的熱情有點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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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我可沒看錯人過吧?好的人才當然是要早點抓在手裡。」何遠志自吹自擂了一番，又道:「今趟帶他們來開開眼界，快正午放飯了，直接來點震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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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真不巧，駐紮這的兩千人，有半數是三日前才集結於此的新丁，今次
是要從基礎開始讓老手帶著他們訓練，上不了臺面的。」韓順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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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一千人這麼多?從沒見你領軍損失這麼大，誰這麼大的本事?」何遠志驚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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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汙泥，如傳聞中的難纏阿。」像是說出名字恐懼就會再現般，韓順謹慎地說出一個令王進等人滿頭問號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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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他們，我這次在外聽說夏侯家也著了他們的道。」像是被傳染般，何遠志面上也顯露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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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汙泥是什麼?山賊?傭兵?馬賊團?」初次當僕役還抓不清身分差異上的距離，但王苗還是忍不住插嘴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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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馬賊團，一個橫行中原，各方諸侯都拿他們沒轍清一色黑衣蒙面的馬賊團。」韓順面帶憂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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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五年間，這個名為「汙泥」的馬賊團最早出現於汝南左近，如同她們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名稱，各方人馬對於他們如何「出現、消失」也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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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人數、素質不及官兵的馬賊團所能倚仗的是，突襲式的洗劫加上隱蔽的駐紮地，方能不被找上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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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名為汙泥的蒙臉馬賊團，每當官府想逆向追查所在地卻都遇上同樣的問題，所有足跡、目擊者、證據皆會半途中斷，彷彿他們能憑空出現行搶，在憑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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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道賊橫行的年代，官府追查技術越加純熟，這樣令各方勢力一點頭緒都沒有的情況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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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人能摸清他們動向的情況下，使得汙泥快速壯大，五年間作案範圍越發擴大至全中原，還隱有往黃河以北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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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就像是我方的路線、配置早就洩漏，不然我實在是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韓順敘述著他與汙泥交手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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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很像，這種情況下，居然只折了千人，該說真不虧是你嘛。」何遠志沉思一會兒，又道:「這麼說…是內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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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倖存回來，我就立刻繾人去查，只是完全沒頭緒。所以抱歉啦，本該和你敘敘舊，帶你們逛逛，但此刻真的是忙不過來。」韓順無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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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緊，正事要緊，以後孩子們都在宅裡了，有的是機會，你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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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遠志領著眾人向韓順道別後，又坐上馬車返回，打算從交界處轉向牧場。沿途，何遠志沉思著，表情嚴肅，只怕是在思考如何應對汙泥，眾人皆不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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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牧場，將兄弟倆交給一身結實滿臉鬍渣的黃領班後，又穿過像迷宮似的莊園，約一展茶的時間，來到一處昏暗、略顯冷清的廂房。何遠志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一臉恭敬地敲了敲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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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賈老?我給您帶個人來著，想讓您瞧瞧。」見何遠志的神情，似比何魁見面時還更莊重，能讓何家二少如此謹慎對待，盧植猜想房內之人輩分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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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門輕聲敞開，盧植沒想過應門者竟是只比自己略高一點的老者，頭頂上引人側目勻圓碩大的雙耳，雙頰邊細長橫生鬍鬚，身形如幼童般矮小，正是子族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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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於算數，熱衷掙錢的子族，在名為經濟的巨大網絡裡，時常能看見他們的身影，雖有著比其他種族更高的經商天賦，卻因天性上自私自利的特性，讓子族難以擔任領導重人的管理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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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對於愛錢不愛權的子族人，多數選擇獨自經營買賣，並非成立商行，或是選擇在別人底下做事，滿足本能上的賺錢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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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端詳眼前的老者，雙眼無神，面黃肌瘦，本應有活力的尾巴也病懨懨似的拖垂在地。老者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便逕自入內坐下，拿起桌邊蓋碗茶杯兀自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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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這孩子……。」何遠志才剛開口，便被老者用手勢打斷，接著不耐煩地指了指桌上的竹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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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錯?」老者地話跟他的行動一般，簡潔怕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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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遠志示意盧植上前查看，盧植拿起桌上散落的竹卷看了看，發現這是何家近半年肉品從宰殺到販賣的詳細記載，換言之，老者是要考考自己算帳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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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場眾人不知道的是，淪落至乞丐之前，在爹的富商朋友那作帳這等事，盧植非但很愛做、天天做，還十分擅長。只見盧植把竹卷同時攤開，瞧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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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份陳留羊肉數量對不上，九月汝南收入算錯了，這個月濟北與下邳的收入也錯了…跟九月錯法一樣，是同一人算的吧?」只看了幾眼，盧植很快便說出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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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家裡經商的啊!?」一直對眾人打擾他休息而不耐的老者，驚訝地跳下椅子，瞪大雙眼瞧著盧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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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搖搖頭似不願細說，眼見盧植的窘樣老者也不在意，與方才判若兩人似的開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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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個好!老夫名喚賈午，大家都叫我賈老。今後你便跟著我，老夫會把畢生的經商技巧都教給你。」賈老激動地轉頭，對著何遠志道:「尋了這麼久，你總算帶給老夫一個像樣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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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名喚賈午的老者，乃是從何家上一代就服侍於此的總管事，打從父輩起便為何家鞠躬盡瘁，尤其在經商方面建立不少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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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魁兩兄弟更是自幼就向賈老學習經商之道，尊他為師視若為父，至今遇到困難處也會向他詢問意見，每個月的帳更是會讓他做雙重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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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賈老年多病，一直想替總管事這個位置找個後繼者，多年前起何遠志便從全國網羅聰明的孩童給賈老過目，偏就是一直遇不著滿意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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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紀越大，身體狀況越糟，賈老也越心灰意冷，鬱鬱寡歡，性格越發孤僻令人難以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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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遠志敲門前，賈老本想打個盹，被人打擾心生不悅，是以刻意對這年小幼童出個大難題，卻沒想到盧植看了幾眼便答了出來，若非學過根本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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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邁向終結，了無希望的時候，卻出現了如此天賦過人的原石。讓賈老重獲新生般，整個人充滿活力，恨不得馬上把畢生技巧都教給眼前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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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滿意就好，別太激動小心傷著身子。這小子今天才剛到，我先帶他去房間安置，您老早點休息吧。」何家兄弟對這從小教導自己的師傅很是敬重，當他是自己父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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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怕賈老太過於激動，何遠志連忙將兩人帶出房快步離去。將盧植安置於左近的房間之後，再帶著阿關前往廣闊牧場另一頭遙遠的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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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眾人在這新天地裡，結束了窮困潦倒的顛簸日子，有了新的人生目標開始踏實的第二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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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這全中原最有影響力之一的地方，看似能安穩長久之地，此刻，眾人卻
還不知將在這裡，迎來人生中影響最深的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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