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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過後,緹朵從最裡面的房間小跑步出來,神情嚴肅。
她看見索芬妮面露憂色,而相較之下拜亞塞則格外平靜。
從緹朵第一次見到他們開始,拜亞塞一直都如此沉著。她知道會願意來到這座城鎮的人多少有些故事,不然誰不想待在北方安全又穩定的聯邦呢?
但拜亞塞在他們之中也屬異類,他不會表露自己的情緒,這不單單只是沒有表情,他就像是可以任意穿戴各種表情的面具一樣。
緹朵深信大概也只有經驗豐富的她才看得出來吧,這就像是獨屬於她的,兩人間的秘密一樣。
那種若有似無的神秘感,斯文的外表和金褐色的捲髮都讓她覺得格外有魅力。
才不是喜歡喔,她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她只是很好奇拜亞塞的真實身分,也很好奇以他和索芬妮的年齡差距,兩人是怎麼認識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為什麼總是可以捕到難得一見的野味!
不過撇開這些不說,她的職責是守護萊柯雷鎮的居民,賭上自己所繼承的「萊柯雷」的姓氏。
無論兩人有著什麼過去,只要身處萊柯雷,就是她必須守護的人。
既然他們帶來的克路特沒什麼問題,那麼他也是她必須守護的人。
她故作嚴肅地說:「防壁沒有問題,我也沒有感覺到防壁內有什麼特別的惡意。」
「以防萬一,我留話給(鳶尾)聖女大人了,但收到回覆的希望不大,畢竟也沒發生什麼實質的損失,而且賢者機構好像也不太關心這些小事。」
緹朵抬起目光望向索芬妮:「妳的眼睛也沒看見什麼特別的東西吧?」
索芬妮大力點頭,恨不得趕快證明克路特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嬰兒。
緹朵囁嚅了一陣才說道:「但很遺憾……雖然防壁沒有問題,可是接受『祝福』的名額……我剛剛確認了一下,發現今年萊柯雷開放給外來者的『祝福』名額已經沒有了。」
「這是真的嗎?現在才七月而已。」拜亞塞面露狐疑,以他的經驗,移民名額到十月都還有剩,畢竟這裡設施雖然完善,但實在很偏僻,要穿過危險的破碎地對窮苦難民來說太過困難。
「其實……今年的生育率異常的高,而且蛾襲和魔物造成的死亡率也低。所以……鎮長減少了給外來者的名額,可能要將他轉移到附近的其他孤兒院。」
「不能通融一下嗎?拜託了小緹朵,妳是撐起了守護這個城鎮的防壁的人,稍微改改名額也不會有人有怨言的吧?」
緹朵低下頭,面露愧色:「抱歉……名額是鎮長那邊決定的,我也無能為力……如果我開先例的話大家都會靠人情呼朋引伴住進來的,這樣我們的資源會負荷不了……」
「還有其他辦法嗎?」索芬妮一臉委屈的樣子也讓拜亞塞焦急了起來。
緹朵搖搖頭,她屏氣凝神盯著索芬妮,想知道如果真的遇到了可能需要拋棄孩子的情況,她會做什麼選擇?為什麼孩子氣的她會突然想養小孩?
空氣凝結了半晌,直到索芬妮的嗓音將其劈裂。
「那我們搬出去!」她抱著克路特憤而起身,而這個動靜似乎讓克路特驚醒,放聲大哭。
拜亞塞嘗試拉住她,但她並沒有多想就將其甩開。她總覺得他的眼神中似乎蘊含著想讓她放棄克路特的暗示,這讓她有些難過。
「哼,你不要的話我自己走算了!」索芬妮丟下氣話,邊哄著克路特,邊朝著門口走去。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現在她只想快點讓克路特安心睡覺。
愣在原地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旋即追了上去。
「索芬妮,妳冷靜一下。如果住外面,妳要怎麼對付蛾群?每天吃的『藥』要怎麼辦?」
「對啊,有必要這樣嗎?只是一個剛認識的嬰兒,也不是親生的。我也不是說要把他丟回荒野,我保證他會在其他孤兒院被妥善照顧。妳不是也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嗎?交給有經驗的人也會比較安心吧?」
「小緹朵,妳怎麼會說這樣的話!既然妳有在孤兒院照顧孩子那妳應該懂吧。」
緹朵沉默了。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克路特能擁有家庭,世界上沒有任何孩子生下來就要進孤兒院,終究是出於無奈與妥協。但是與其被沒有覺悟的父母收養,在成長時疏於關心,吸收錯誤的觀念,接著因為這些缺陷做出錯誤的選擇,遭受痛苦,甚至讓他人受苦,還不如在孤兒院接受教育,在經驗者的養育下長大成人。
「她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我知道妳很擔心自己之後得孤獨一人,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吧,我們結婚也才五年而已,真的要到妳無法懷胎的年紀,還有好幾個五年啊。如果真的不行,其實我們也可以從孤兒院直接領養不是嗎?我也想要有孩子,也不是不喜歡克路特,但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妳要這麼著急?」
「你是真的這樣想嗎……五年對你來說可能很短,但對我來說可是四分之一個人生啊,更不用提我還沒被你收留的時候。從我出生開始的十年間,我都在沒有陽光與自由的地方度過。不要用你身為年長者的眼界來衡量我的時間尺度啊,就算你是對的,我也無法體會啊。」
她看向懷中哭鬧的嬰兒:「此時此刻,我遇見了他,我不想在這種事上面有所選擇,『失敗了沒關係,反正還有下一個』,我不想這樣想,如果這樣想的話他就是可以替代的了。」
「即使嘴上說最愛他,但內心實際上卻不會全心全力地去培養他,這樣就沒有意義了,這樣就無法前進了。我或許永遠都不會有親生的孩子,所以我想要一個能佔據那個位置的存在。」
在拜亞塞張口準備說些什麼時,索芬妮卻早已透過雙眼讀出了他的想法,搶在他之前把話說出口:「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抓著背後的理由緊緊不放呢?亞塞你應該很清楚我不像你那麼理性,能思考那麼多事,能思考選擇的後果,也沒有那麼多的經驗。在沼澤那裡,我只是剛好遇見了他,然後就做出了決定。」
索芬妮越說越覺得自己無法被理解,邏輯也亂七八糟的,感覺的事又要怎麼傳達給他人知道?
「嗚嗚……」最終她的情緒潰堤,無助地哭了起來。
聽了這番話,緹朵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雖然想小小報復一下一直把她當成小孩子的索芬妮,但她也沒打算把她弄哭。
她連忙上來攙扶:「好了,不要哭了。我不會把他送走的,我只是想知道妳是不是真的有將孩子養育成人的覺悟,而不是像買玩具一樣一時興起。」
「欸?欸欸?」索芬妮紅著眼眶,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相較於吃驚的索芬妮,拜亞塞倒沒有什麼情緒起伏,或許他早就看出她的意圖了吧。
「其實我想說的是雖然開放給外來者的名額滿了,但鎮內新生命的誕生並不會受到限制,這些可能增加的人口都已經計算在城鎮的可負荷範圍內了,鎮長可是很擅長這點的。你們那麼久都沒小孩,只要把克路特當作你們親生的就好。反正也不是從境外的孤兒院收養的,總不會有人想到能在荒野中撿到無視防壁的小嬰兒吧,這點程度的通融不算什麼。」
「嗚嗚,嚇死我了,小緹朵,妳也太壞心眼了吧。有這種方法的話早說啊!」她的情緒谷底反彈,那簌簌而下的淚珠已經換成了感動的淚水。
「嘛,抱歉啦,我做得太過火了。總之你們可以安心啦。」緹朵撇開視線,用手指捲了捲金色的馬尾。
看索芬妮變回平常的樣子,她也放心了,畢竟她實在不擅長這些事。
索芬妮嘆了口氣,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太好了,亞塞,這表示我們可以收養這孩子了。」
看到她開心得像個孩子,拜亞塞也跟著笑了起來:「首先,你要先學會該怎麼照顧他吧。」
雖然沒有經驗,但至少她是真的為孩子擔憂,為這個命運般的奇蹟感到高興的,沒有人比她更珍惜這個機會,那麼理所當然地就該讓她把握住。
「真是的,先讓我給他『祝福』啦,這樣哪天他奇怪的特性沒了,才不會突然被防壁踢飛出去。」
她將手放在克路特的胸口,闔上眼皮,誠心誠意地說:
克路特,歡迎你來到萊柯雷鎮。
雖然對剛出生的你這麼說有點掃興,但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有各式各樣的苦難在等著你,甚至還有流言說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
對大部分的人來說光是要活著就得竭盡全力了,根本沒心力去思考什麼夢想。
仰望天空時,天空的三個洞就像芒刺在背,時時刻刻提醒我們慘劇可能隨時都會發生在我們身邊。
你可能會埋怨為什麼要降生在這個世界,為什麼世界要對你這麼殘酷。
但是不用擔心,能看見陰影的時候,光芒就在你的身後。
只要朝著你所堅信的道路持續走下去,這樣當絕對無法跨越的難關到來時,你或許會埋怨,或許會嘆息,或許會覺得可惜,但至少你也會對至今的人生俯仰無愧,並且感到滿足吧。
不過呢……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如果……如果你真的遇到絕對無法跨越的難關,請不要認輸,請不要感到滿足,雖然要跨越它真的非常……非常的困難,或許至今沒有人可以做到,但是如果……如果真的跨越了,真的戰勝它了,那不是一件很厲害,很讓人感到雀躍的事嗎?
雖然我不知道跨越之後究竟會有什麼在等著你,是獎勵還是更多的苦痛?這些是躲在殼內的我們所不知道的。
難道你不好奇嗎?那條沒人走過的道路,沒人見過的景色。
所以前進吧,不要因為一時躊躇而錯過時機,不要因為權衡得失而畏懼失敗,你的道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沒有任何人可以責備你什麼,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你走這條路。
不論終點是否來得突兀,願你在回首一生的時候能大呼暢快兩字,昂首闊步地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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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緹朵再次睜開雙眼,周圍的空氣煥然一新,站在一旁的拜亞塞和索芬妮總覺得身心靈像是被洗滌了一樣,浩然之氣在內心熊熊燃燒。他們不論看了幾次都覺得很神奇,緹朵並沒有什麼名叫「祝福」的魔印能力,她就算什麼都不說,只是將手放在克路特身上就能完成防壁對他的認證。
但她每次都會為被祝福的人想一段勉勵的話,而她的話語就像是真的有某股力量,能夠改變人心,或許這就是她身為聖女的本事吧。
「那索芬妮,我們開始訓練吧。」兩人還沒從被震撼的餘韻回過神時,緹朵便拉起索芬妮的手,帶她往孤兒院的方向走。
對緹朵來說,這就是一次平凡的祝福,她更在意的是既然確認了索芬妮的覺悟,那麼拜亞塞又如何呢?當初她就蠻訝異他會同意收養這個來歷不明的嬰兒的,單純只是因為索芬妮的任性嗎?
她回頭看向拜亞塞,頓時一股暖流朝她襲來,讓她的心臟漏了一拍。
拜亞塞正用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靨目送著她們。
看了這樣的表情,疑問迎刃而解。
「什麼嘛,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那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克路特,能被這樣的家庭收養,你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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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克路特被拜亞塞和索芬妮,也就是蓋格一家所收養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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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序章2就是十年後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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