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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返回城鎮必經的河邊稍作休息,河的對岸是被稱為「儒民」的物種居住的村落,他們住在原始的木屋,身材矮小,以粗麻為衣。
儒民雖然看起來傻傻的,無法以語言溝通,但他們性情和善,正如此時他們就在河的對岸和拜亞塞有禮貌地打招呼,還丟了個有餅乾和麵包的竹籃給他們。
不過很可惜,拜亞塞並不領情,他時刻都保持警覺,相較之下索芬妮則一邊慢悠悠地清洗嬰兒身上的髒汙,一邊朝儒民揮手。
倏地,拜亞塞瞇細雙眼,他看見層雲覆蓋的空中,一團芝麻大小的黑點從天邊漸漸放大,朝他們迅速逼近。
這團奇特的黑霧似是成群的候鳥,但它掠過的地方都會留下色彩斑斕的軌跡,並向外輻射出絢麗的鱗粉,像是大自然的畫家在天空這張畫布上作畫一般。
拜亞塞沒有閒情欣賞,反而當機立斷拾起行囊。
「是蛾襲!我們躲到樹林裡!」他小聲喊道,他十分清楚這所謂的「畫家」所繪製的是真正的地獄繪卷。
「去提醒一下那些儒民啊,不然他們會被吃光的。」索芬妮把嬰兒緊緊藏在懷中,再讓拜亞塞抱起她。
「說過幾次了,能不扯上關係的就不要扯上關係!」
索芬妮望著仍在河邊洗衣服,朝他們揮手的儒民。在她想開口說些什麼之前,夢魘般的振翅聲卻突然開始在腦中縈繞。數隻巨大肥碩的蛾頓時佔據視野,牠們背上如眼睛般的花紋正直勾勾盯著她。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和噴湧而起的塵土,原本在那裡的儒民已經消失了。
在她喊出聲來之前,索芬妮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進漆黑的樹林深處。
此時她的心中就像失去什麼一樣,暗沉了下來。她知道她大概再也看不見這些熟悉的光景了。
霎那間,四周的景色已經截然不同了。拜亞塞倚在一棵巨木旁,他喘著粗氣的聲音在昏暗中迴盪,剛才的一瞬大概位移了三十公里,他的魔印能力雖然強力,相對地如果用力過猛就需要吃藥抑制副作用,更何況,位移也不是他能力的主要用途。
索芬妮能感受到拜亞塞的肌肉在劇烈顫抖,而且異常冰冷,但他還是不願意將她放下,依然警戒著四周。
她知道並不是他不願意去救那些儒民,而是他光是要保護她就已經竭心盡力了。
她從腰包中拿出水和藥餵他,順便自己也吃一顆。
她撫著他帶著鬍渣的面頰:「沒事了,亞塞,這附近沒有敵人。我也活得好好的,沒有失去任何東西,是多虧了你喔。」她輕靠在拜亞塞身上,試圖溫暖冰冷的他。
一段時間後,拜亞塞癱坐下來,吐出了一口沉重至極的氣。
「啊啊……是呢。這次沒有失去任何事物呢……」脆弱的話語沉入昏黑,像是一顆石頭沉入兩人心底,他們都深知這句話背後代表的重量。
隨著石頭不斷滾落,在這昏黑中的沉寂只會不斷持續下去,他們都清楚再多的安慰都無法喚回什麼,只會喚起回憶,徒增痛苦,最後只能期待這顆巨石隨著時間冰消瓦解。
在寂靜中,索芬妮感覺到肚子突然被踢了一下,隨後又傳來一陣不悅的低鳴聲。她低頭看去,原來是懷中的嬰兒不知道是不是餓了,在找媽媽要奶。
她笑了笑,這才找回平時的自己。
「真是的……這孩子難道是想鼓勵我嗎?也太會看氣氛了吧,真不愧是我看中的。」
「抱歉呢……我不是個好媽媽,第一天就要讓你挨餓。」
索芬妮溫柔地晃了晃他,之後便開始講起床邊故事,嬰兒這才不再騷動。
他們在樹下相互依偎、守夜,像回到從前的日子一樣待了一晚,接著熹微驅散黑暗,迎來新的一天。
……
他們披荊斬棘,返回原地時,河的對岸只剩斷垣殘壁和隨風而起的鱗粉,那群友善物種的村落早已消失無蹤。
唯有昨天那些儒民丟過來的竹籃還卡在溪澗的石縫間。
血腥味充斥鼻腔,這也引來一些孱弱的魔物與野獸想分食蛾群留下來的殘羹剩飯,但牠們恐怕要失望了,蛾群連無機物都能消化,所經之處一根骨頭也不會留下。
或許對初次見到這種景象的人來說,他們會哀嘆,會惋惜,會痛哭流涕,甚至反胃作嘔。
但對拜亞塞來說,他早已習慣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無時無刻都會有超乎常理之外的事物,將所謂的日常在一瞬之間破壞殆盡。
或許這才是常理吧,所以他沒辦法一一為這些被常理帶走的生物感到難過,也沒辦法說些話來安慰自己,對知道「蛾」的真相的他來說更是如此。
他們的體內都埋藏著成為「蛾」的種子。如果過度使用能力超過一個臨界點,體內的卵就會羽化成「蛾」──那是被殺戮與破壞吞噬,只懂得遵循本能的可悲傀儡。
但是對索芬妮來說,即使她看過再多的悲劇,她都會為自己沒能幫助到的人而落淚。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眼淚就反射性地劃過臉頰,或許她只是還不想對現況感到麻痺,或許是代替不會為他們的死哀悼的世界落下流星吧。
他們沒有在此地駐足,只是靜靜踏上返家的路途,誰也沒有說話。
因為這樣的世界,他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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