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步出車站,我沿著鐵路旁的土堤往夜市方向走。冷空氣緊貼著衣領在身邊流動,找尋缺口侵蝕肌膚,我下意識拉緊厚大衣,哪管它一點也不保暖。
我在夜市前的空地停下,拿出萬寶路香煙,然後「嚓」一聲拉下打火機。沒有火,只餘空氣往上呼出,連一丁點的氣油味道也消失殆盡。我該很久沒有在需要和暖肺部時找不到火源--應該而已,因為沒有確切記憶。我忘了以往怎麼解決,在懶得思考下把打火機放回口袋中,口中卻仍叼著香煙。
途人在燈火下絡繹不絕,卻沒有人在我身上留下目光,彷似我與這城市的所有事情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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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真的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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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火光與熱度在嘴邊出現,我下意識把香煙往那裡試探,待熟悉的熱空氣灌注肺部後才醒覺該尋找它的主人。
我花了一秒認出她冷澈的臉、靈動的瞳孔,與記憶中那件白色大衣。是她。
「嗨。」我叼著香煙跟她打招呼。
「你還是常常忘記打火機的壽命。」她說。
壽命。她總喜歡這樣形容物件,我記得很清楚。
「走吧。」
完全沒說出目的地,她逕自往前走,我只好跟在她後面。煙絲隨北風往後方墜落,我承受著屬於她的輕煙,如引路線般默默跟在身後。她回頭的次數並不多,而風聲窸窣作響,沒能聽清楚她說甚麼。還是相隔著以前的距離一樣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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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夜市、越過土堤,在寂靜的街角右轉,回到車站附近的餐館。就這樣,繞了一大圈後,我在原點喝著和暖的清酒。
香煙與暖酒。我還是不知該說些甚麼,這種感覺我很了解,跟那時一模一樣。
「他現在怎樣?」兩人單獨相處,沒有話題,我只能牽扯到第三者身上。
「哪個他?」
「還有哪個他?」
「我不知道。」她脫下大衣,放下纏繞脖子的卡其色圍巾,接著又穿回大衣。我想是因為喝的酒還不夠。「我很久沒有見他了。」
「分開了?」我明知故問。
「離婚了。」
離婚了。我暗暗重覆這三個字,代表著某些過去的三個字。從她的嗓音聽不出是甚麼感覺,就像「嗯,離婚嘛,大概是某年某月某日就會發生的事」的一種語氣。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但不得要領,因為我好像忘了他的樣子,花了一分鐘也記不起來。
我想說甚麼,卻又說不出甚麼。
「別露出那種表情,沒有人期待過甚麼,就不過是、不過是知道了他另有喜歡的人,就這樣。」
就這樣。我在心裡雕琢這三個字。但,管他的,無所謂。
「就像春雨還是會來一樣,無可避免。」我答。
「對,就是這樣。」她笑了,又把大衣脫下來。
「所以妳還好嗎?」
「好?關於甚麼?」
我脫下了厚外套,沒有得到允許便拿過熱茶旁的打火機,重新點起香煙。我沒有回應,因為她要撫平甚麼其實並不與我有關係。該怎麼說好呢?若果是「一切都結束了」可以說明的話,那就是偶一為之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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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第幾杯清酒落下胃部,燃燒感從肚子蔓延全身。我想自己的臉龐應該紅得發燙,因為她的臉頰已不再白皙。在我記憶中,這從未發生,即使那時候也一樣。
她站起來,穿上白色長衣,點起香煙,那點火光在黑夜中份外亮麗。我默視著那忽明忽暗的煙火,感覺她的臉容在我腦海裡漸漸融化。
「走了。」她說。
「有時在想,我是否晚了。」
「晚了說還是晚了做?」
「晚了記起。」
「我明白的,祝你幸福。」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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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外行人在我身旁穿梭,直至我在黑夜中失去她的身影。我從口袋中再次拿出萬寶路香煙,又一次「嚓」一聲拉下打火機,一如以前沒有亮起。我瞄瞄身旁,詢問一位抽著煙的路人,借到一剎火光。
和暖感隨著煙絲冉冉上升,肺部再次被填充。夾著香煙,溫熱感在顫抖的指間徘徊,很快又被冷風吹散。努力壓下回頭的衝動,我沿鐵路旁的土堤再次往夜市走去。手指被吹得麻木,剎那間我忘了香煙是否仍在手中。我沒有看向右手,還是選擇回頭,最終只看到殘留在遠方空氣中的點點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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