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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棟只能往下走的房子，無法準確地說出它有多大，當我意識的時候，我已經站在這裡，好像知道這棟房子，又不是很清楚它的存在，一切思緒都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如同我看到的一切一樣。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9MJm7ghC
我能看見包括我的周圍，以及更遠處都站滿了人，他們對我來說很陌生，卻不至於令人畏懼；我能聽見一些細細碎碎的低語，包括聽起來像是對話的內容，很難說那些交談熱絡，卻能感覺到雙方都很坦率。所以我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在我的記憶裡，能用來描述這個現場的詞彙中，最適合的可能是「交誼廳」這個詞。
「我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裡的呢？」為了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邁出步伐四處張望，「是為了參與聚會嗎？還是為了與某人會面？」
這時，突然有個人站到桌上，他穿著一身墨色西裝，身體瘦高的彷彿一根竹竿。我看不清他的臉，卻清楚看見他拿在手上的那隻玻璃酒杯。
叮叮叮。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aQKnRP0e
他用湯匙輕輕敲了幾下玻璃杯。
其實不用特別這麼做，大家的視線早已都集中在他身上，恐怕只有我還有餘力多想，在這看似沒有供餐的地方，他那些餐具到底是哪來的。
「歡迎、歡迎。」那是個說是男人有些尖銳，說是女人又太過低沉的嗓音。又細又扁的嘴唇往左右裂了開來，帶著笑意繼續開口：「歡迎各位來到這裡，並期望你們能順利離開。喔，我的意思是，離開這裡，或是離開這個世界。」
「什麼意思？」我茫然的微微皺起眉頭。
以我倆的距離，眼前的人不可能聽到我說話的聲音，也許是其他人吐出了同樣問題，他嘴角往上勾了勾說：「你們很快就知道我的意思。不過在那之前，請先摸摸你們的口袋。」
「口袋？我不記得我有放什麼東西……」
我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口袋。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oqA4xNj3
很扁，不像有藏任何東西的樣子，但往內一探，有小小的一團紙團。我還以為那是遺忘跟洗衣機留下的殘骸，可當我輕輕翻開，其實比較像是個沒折好的紙星星，在左折右疊之下，隱瞞的是兩個數字，「17」以及「29」。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PPPB9mmm
這令我更茫然了，我完全想不到這兩個數字對我有任何的意義，應該說這個東西到底是怎麼、怎麼會出現在我的口袋裡？
「大家都看到自己的數字了嗎？」恰巧在這時候，眼前那位疑似主持人的傢伙再度開口。「那麼，從現在起就向各位解釋這裡的規則。不過說是這麼說，我其實也只知道這一層樓的事情而已。」
主持人說完，把湯匙放到玻璃杯內，右手優雅地往外畫了一道圓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XYpglxNG
「噠」的一聲，聚光燈照射在主持人手指之處，並暴露出一道往下的樓梯。樓梯帶有濃濃的歐風色彩，奶油色把手上還小心翼翼地塗了金，很難說跟這裡的氣氛搭不搭，但跟主持人的氣質很相稱。
「你們可以選擇留下、離開，或是跟我玩個小遊戲。至於是怎麼樣的小遊戲呢？很簡單，如果我待會提到的那個數字是你紙條上的數字，就算收集成功。」
「可是紙條上有兩個數字。」站在前方，一位女性高舉著她的紙條問。
「當然、當然，親愛的您不用舉起來我也能看到。」主持人的嘴角似乎又往上裂了一點，他先鞠了個躬才開始說明：「即使跟我的小遊戲失敗了也沒關係，只要在這棟房子裡收集完數字，就可以回去。順帶一提，離開則不需要任何條件。」
「那，我想請問一下，這棟房子有幾層樓呢？」這次換成另外一位男性微微舉起左手。
「我不知道，先生。很遺憾的，我只知道這層樓的事情。」又一鞠躬。
老實說，每當主持人把右手收向腹部，那過於細長的手臂都令我懷疑站在眼前的是否是隻竹節蟲。
「不過我可以跟您透漏一個好消息，房子的遊戲允許交易，您可以透過交易換取金錢，再用金錢來賄賂那一層樓的負責人，好比說是我。」
我看見主持人貪婪地舔了一下嘴唇，可惜我依然看不清他的眼鼻。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gFVUrIZF
這個遊戲太古怪了，我第一次遇到這麼正大光明說可以賄賂的遊戲，何況回去跟離開，好像不管哪個對我來說都不是很有吸引力。
「那麼、那麼。」執起湯匙再度敲響玻璃杯，主持人一轉手，原本拿在他手上的玻璃杯忽地消失無蹤，變成一捲潔白的紙捲，而另一手的湯匙更無聲無息地換成一隻鵝毛筆。「請想參加遊戲的人在這邊簽名。提醒一下，就算不參加這次遊戲，只要沒有離開這層樓，便隨時都有機會參加遊戲。不過，一人只有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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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吧，我跟其他人一樣乖乖地排隊，用著第一次拿在手上的鵝毛筆簽下姓名。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Nvid72Gq
不知道怎麼的，在簽完名字的那刻，我突然有一種「原來自己叫做這個啊！」的想法，因為太過奇怪，我很快便把這個念頭拋向腦後。再次環顧四週，這裡果然沒有任何餐點，連桌椅都少得可憐，但我也不是很在意，隨便找了個人口密度比較低的地方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排隊的隊伍總算結束，主持人拿起紙捲，滿意的看了好一段時間。
「不錯，積極是好事。」
說完，他突然把紙捲一翻，在紙捲的背後，寫著「17」。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0dWeouiQ6
我有些錯愕，急忙翻出剛才隨手塞回口袋的紙條。
我的數字！真的是我的數字沒錯！
也不知道哪裡撞的好運，居然第一個開獎就是我的數字。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9zsoYjIz
我不敢張揚，只偷偷窺望附近，看著其他人落選的臉在心裡竊笑。可惜啊，右邊的人拿的數字小了那麼兩號，而左前方的人第二個數字竟跟我的一樣，說來也是，這麼一大群人，有重複的數字的確合乎常理。
「那麼、那麼。已經開獎完了，請想要下樓的貴客們移步，謝謝、謝謝。」道謝之後再度鞠躬。
這次主持人鞠躬的非常完整，放在腹部的右手改移至左胸，如同謝幕一般的動作令我不由自主地走向樓梯，成為乖乖退場的觀眾一員；以至於等我回神時，自己已經來到了截然不同的樓層。
皮沙發、琥珀色的玻璃桌，如果說樓上是正正經經的交誼大廳，這邊看起來就像隱藏在幕後的聲色場所，所幸沒有令人厭煩的煙味，只有強烈的背景音樂敲擊心臟。或許是因為這樣，我突然戒備起來，莫名的害怕著這個空間。
「歡迎、歡迎！」出場一樣那麼突然，這次的主持人身材十分壯碩，深V衣領底下可以看見飽滿的胸肉，以及同樣飽滿的自信，「歡迎你們來到我的樓層，我這人比起運氣更喜歡實力，所以建議你們思考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參加我的遊戲。」
現場的人面面相覷，連我也是，低下腦袋偷偷瞄著其他人的動靜。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XnT1lKbl
就這麼剛好，我注意到原來現場有我認識的人，從他茫然站立的模樣看來，應該不是原本就待在這的，多半是剛才人太多，才沒注意到吧。
「可以……問一下是怎麼樣的遊戲嗎？」半晌，終於有人打破沉默。
「當然。只要能打敗我，我就會給你一個你的數字，很簡單明瞭吧？」
人們的眼神再度游移起來，只差沒罵眼前的人是個神經病。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zdXGTSru
他那粗壯手臂多半可以舉起兩個國小孩童，或是扛著五十公斤少女跑百米，絕對不是一般民眾能夠輕易挑戰的對象。我甚至懷疑，這傢伙放在這裡就是給大家一個下馬威，認清現實用的。
不過，我剛才已經拿到一個數字，要是能在這裡拿到另外一個數字，我的遊戲便會結束。與其浪費時間猶豫，不如試試看其他方法？
「打擾一下。」擠開人群，我鼓起勇氣走向主持人。
「哈哈，這次的第一位挑戰者出現的真快，你想要跟我比什麼呢？扳手腕、推掌、大腿相撲，或是其他體能相關的競賽？」
「呃……我想可能推掌比較安全吧？但、但是我想先問一下。」
「請說，我勇敢的第一位挑戰者。」比我高了快一個頭的主持人雙手插腰，要不是穿衣風格，還以為站在我面前的是健美選手呢。
「我、我可以花錢賄賂你對嗎？」
剛才還在燦笑的主持人突然收斂笑容。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qhpPYj92
而我就像被冰凍一樣，原本尷尬的表情這下更加僵硬。
還好，他很快變回原本的表情，快到以為剛才只是我的錯覺的說：「當然，我尊貴的客人，你打算用多少錢賄賂我呢？」
「多、多少錢啊？」這時才發現自己完全不懂幣值的我抓了抓臉。
說到底，我真的拿得出錢嗎？說是可以交易，我又有什麼足以交易的東西呢？
「如果你不清楚，我建議你前往交易處了解一下，以保障你的權益。」
意外紳士的，主持人指向左側，剛才從未注意到的地方，原來有個櫃台，櫃台後站了一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性，而她的頭上，確實掛了塊寫著交易處的牌子。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D7UxVu3N
我摸摸鼻子點頭致謝，隨即落荒而逃一般的跑到交易處前。可惜，除了交易處三個字以外，找不到任何說明，包括匯率、兌換項目等等，一概不明。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於是硬著頭皮，我打算直接詢問。
不料才剛開口，櫃台小姐便用機器般的嗓音說：「您好，初次兌換金額建議為五千記。」
「計？金？」是我聽錯了嗎？然而櫃台小姐沒有回我，害我只能再度提問：「賄賂金額只給五千會不會太少啊？這麼大的排場好歹給個五萬？」
「您好，初次兌換金額建議為五千記。」
似乎只會說同一句話，我認清討價還價沒有任何用處後，乖乖拿了五千塊回去。在我進行交易的這段時間，有其他人向主持人發起挑戰，所以我一邊觀望一邊乖乖排隊，意外的是，贏過主持人的人比預期還多一些；原以為會一面倒的戰況，出現了好幾位看不出來會獲勝的贏家。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cVyuny22
似乎連他們自己都很意外，歡呼跟加油聲逐漸蓋過背景音樂，連拿著賄賂金的我都備受鼓舞，然後在短短幾分鐘內人財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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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哪有只用五千塊來賄賂人的，沒被一掌拍到撞牆就該偷笑了。」揉著發紅腫脹的掌心肉，我委屈地一邊埋怨一邊下樓。
這次的樓梯扶手是純黑的鐵欄杆，我一步一步向下，卻有種頭腦越來越清明的感覺。我好像不應該在這邊，不，我之前的確不在這邊。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31URVEJZ
我跟別人約了在外面見面，而我的確有在時間內趕往那裡……
「歡迎、歡迎。」我還來不及想起，主持人已經站到我的面前。
這次的主持人有著一副慵懶的嗓子、特別大的腦袋跟只有四隻指頭的手掌，似人又不像人，嚇得我當場倒退半步。
「哎呀，不要緊張，每個走到這層樓的人都會經歷這樣的環節。」他懶洋洋地安撫道。
「什、什麼意思？」
「總是會回想起的，如果你想的話。回去或離開或停留，都是你的自由。」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麼，要來跟我玩一場遊戲嗎？」
沒有要跟我溝通的意思，他只是自顧自地推進話題，我懷疑自己有沒有拒絕的可能，但當我一試圖探頭確認這層樓的其他部份時，主持人便爽快地轉身讓出位子。
「我不建議你去兌換金錢，儘管賄賂是某些人回去的唯一方法。」
「為什麼？」
果然，主持人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EDs3oVsI
他輕飄飄地拋下一句「歡迎隨時來找我玩遊戲」後就離開了。
相比其他樓層，這一層顯得十分安靜，人也少了很多。我想，大概是有些人一下樓就被逼著跟主持人玩遊戲的關係，所以剩下的不是自願停留，就是跟我一樣還在徬徨思索。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yxn4iROpo
值得慶幸的是，這層樓的布置跟他的主持人一樣慵懶，我很快便找到個放置在角落的灰色懶骨頭，並跟它融為一體。一段時間過去，如我所料，實際來到這層樓的客人很少，多半被迫直接下樓。
是喜歡遊戲的主持人嗎？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fSjWHdJYH
還是單純討厭外人呢？
由於他的建議，我總是不自覺地看向交易處。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3n9JkkXb
跟上一層樓一樣，平凡且不起眼，還沒什麼人願意主動靠近。或許我該再去關心一下嗎？可是名為交易的借貸說不定會成為之後的負累，要是變成負擔而導致遊戲無法成功就糟糕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IFy6YBzV
正當我在心裡告誡自己之時，我的朋友下樓了，我看著他同樣被主持人攔住，猛地有一些畫面在我腦中流竄。
對，我的確是跟人約了見面，而且好像就是跟這位朋友。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2DfGCAXZ
被這個想法催促起身，朋友的遊戲似乎已經結束，他沒有注意到我，也沒有停留腳步地往下一層樓走去。
「等等！」我幾步向前，卻只喚回了主持人的注意力。
「哎呀，你願意跟我玩遊戲了嗎？還是要直接前往下一層樓呢？」
我猶豫了一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臉頰。
「下樓！不玩遊戲也可以下樓對吧？」
「當然，請慢走。」又一次爽快地讓開位子，主持人左手指著，通往樓下的階梯。
原本以灰黑為基礎色的沉穩空間突然變得刺眼，水泥牆壁、水泥樓梯，樸素又直接的風景讓我想起老家公寓的樓梯間。不可以說它髒，要說那是時間留下來的痕跡；不可以說它舊，要說那是時間留下來的軌跡。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dCdMZ6Vs
可實際上看起來就是瀰漫著一股灰塵味，跟我現在腦中想起的味道十分相似。
「啊……」
看著眼前朋友的背影，我不禁低吟出聲。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dfa4ATgX
我想起來了，好像想起來了。
我伸手拍了朋友的後背說：「喂！你呆站在這裡幹什麼啊？」
「你、你怎麼來了？」他一看到我就露出慌張的表情，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說，我們不是吵架了嗎？我以為你不會來。」
「怎麼可能不去，那麼早就約好了。而且，」我理直氣壯揉揉鼻子，「我把你當朋友啊！」
「噢……」他跟著揉了揉鼻子，卻還是沒能忍住地哭了出來，「所、所以說，我們現在都、死掉了嗎？」
「我不知道，可能吧。」
我攤手聳肩，換回他非常不滿意的表情，那表情直接把「你怎麼可以說的這麼輕鬆」寫在臉上，但我又能怎麼辦呢？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cp52cI0q
就像剛才說的，出了社會之後各奔東西的我們想要相會簡直比牛郎織女還難，不是忙到假日只想當廢物馬鈴薯，就是休假對不上，好不容易訂了一個彼此都有空的日子，卻在約定的前一個禮拜大吵了一架。
說是大吵可能還有些含蓄，在我的印象裡，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吵過架了。然而這一次，激烈到彼此都差點說出無法挽回的話，所以其實我也沒有期待會在約好的地方看到他，儘管這次聚會只是短短的一食餐聚。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Yyy4fwNa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看到他站在路口的我，以及再也看不清狀況的塵囂，好像有很多吵雜的聲音，卻又寧靜得不得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8slNWT9l
大概是死了吧，只能這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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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近兩年的聚會，遺憾的是這裡不僅不是適合拍照打卡的網美餐廳，還殘破的勝過毛胚屋，簡直可以尊稱一聲「廢墟」。我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挨著彼此，試圖聊聊彼此的近況。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2DOAcAjW
說工作太遙遠，說生活怕吵架，乾脆專注在彼此抵達這邊之後的事情；既然這一層的主持人沒打算理會我們，我們也同等程度漠視回視，順便開心地抱怨了好一會。
「不對啊？」突然，我注意到有哪裡不對勁。
「怎麼了？」
「我記得主持人說收集完數字就可以回去，該不會我們還沒有死吧？」我把口袋裡的紙捲拿出來，「因為如果死掉的話，就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你是說，我們現在還有機會回去原本的世界？」朋友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急急忙忙掏出自己的紙條，給我看上面的兩個數字，分別是「16」跟「53」，其中「53」的那個已經畫上了紅紅的圈，表示收集成功。
「嘿嘿，我剛剛在樓上遊戲贏的。」朋友驕傲地搓搓鼻子。
「可惡，我剛為了追你直接放棄樓上的遊戲了。」我則故意推卸責任埋怨。
果不其然，他馬上面露慌張之色，一張嘴開閤半天沒吐出半個字。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jKx219Zm
我趕緊摟住他的肩膀，笑著用力拍了拍。
「開玩笑的啦，反正玩了也不一定能拿到，何況還有其他樓層，只要之後的遊戲順利通過就好了。」
「可是我們又不知道還有多少層……」說不定下一層就是終點。
「那也沒可能這麼少啊？」我伸出手指扳數，「一、二、三，我們現在才在第四層耶，不是都說地下十八層地獄嗎？我猜最起碼會有個十八層吧？」
被我逗得笑了出來，朋友和緩表情抗議：「這裡又不是地獄。你就算了，像我這種大善人絕對是上天堂的那種。」
「是喔是喔，我怎麼記得某位大善人考試作弊，小時候還偷過父母的錢？」
「這、這種小過錯才不算啦！噢你這傢伙真是，虧我還想跟你好好相處不要吵架！」他氣得用力拍了我的大腿。
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uvhbBL7a
正因為知道才故意這樣說，為了讓我們不要繼續停留在沒有意義的尷尬上。既然我們都死了，未來尚未知道該何去何從，不應該好好把握這次相會，不要留下更多遺憾嘛！
大笑幾聲，我趁著朋友鬆懈之時反擊回去，就這樣鬧了好一會，直到彼此筋疲力竭，才停下動作。可剛停下沒多久，又笑了出來；我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這麼自然坦率的互動了，彷彿回到求學時代，幼稚又青澀的那時候一樣。
「那，要現在去挑戰嗎？」朋友喘著氣詢問。
「可以啊，不如比看看誰會先收集完？」
「好，先復活的那個人，可以在對方臉上畫大便。」
「一言為定！」
拳頭相握，按拇指蓋章，一如我們以往無聊的賭局。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UC8LYf33
可惜，這份熱血很快就被主持人倦怠的態度澆熄。
像是個小老頭一樣，主持人蹲在最角落的位子，他身上穿著合身剪裁的西裝，合身到連色系都跟現場非常融合，以至於我們花了點時間才找到他。
「遊戲？都到這裡了你們還能抱持希望啊，真是奇怪的人呢。」說完主持人大大嘆了一口氣，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西裝內袋抽出一副紙牌，一邊把紙牌一張張地鋪到地上，一邊解釋：「俗話說三魂七魄，湊齊了魂魄才會是一個完整的人，所以你們每個人抽十張，倘若沒有抽到自己的數字，就乖乖認命吧。」
我看向地面鋪擺整齊的紙牌，跟我所知道的撲克不同，總共有六十張那麼多。但要說多，又比預期少了不少。是只給我們部份的牌做挑選，還是時間就只有這麼多呢？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29ACqBR7
不過抽十張代表有六分之一的機率可以抽到我要的牌，說不定會比預期還要更簡單……才怪。
我認清了自己的運氣有夠差，剛才會中獎不過是新手的好運而已。待我抽完，主持人便把紙牌收集起來洗牌後重新鋪滿地面，顯然，我朋友的運氣也沒好上多少，他雖然抽中一張，但那張是他已經收集到的數字。
「你這情況四捨五入也算是有抽中，說不定下一層樓就直接結束啦！」
「嗯，我知道啦，我的運氣一向不是太壞。」
「就是說啊，你比我幸運多了，我可是連賄賂都會失敗的傢伙呢。」一想到我的五千塊，心就有那麼一點痛。
「你賄賂過了？！」朋友有些詫異。
「對啊，可惜交易處只讓我換五千，我就說那個金額少得可憐，要是讓我換多一點說不定就成功了。」
「換？你用什麼換的？」
「不知道耶，櫃台沒跟我說。」我聳聳肩走在前面，看著這次又風格迴異的樓梯，「喔對了，這邊的單位跟原本世界不一樣，我聽不太清楚好像是金還是計之類的。」
這次的扶手是紅色的，與其說是現代更接近詭異，塑膠質感卻做了很多彷彿水分太多而垂墜的效果，遠遠一看就像是正在滴血似的。
「金、機、計、記……我說那個記，該不會是記憶的記吧？」腳剛踩到平面，朋友的猜測便傳進耳裡。
「……蛤？」
「我只是隨便猜的，畢竟我們身上什麼都沒有，櫃檯也沒跟你拿任何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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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建議你去兌換金錢，儘管賄賂是某些人回去的唯一方法。」
主持人的勸言迴盪在我腦海裡，而後被其他畫面蓋過。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YtyT1bBP
這次我看見了，在我舉手想要叫喚朋友之前，一輛客車突然衝撞過來。就那麼一剎那的事情，彷彿電影畫面一般，刺眼的車頭燈、轉身要逃的朋友，然後是幾乎急煞在耳膜上的煞車聲，以及滔天巨響。我跟抱著我的朋友一起騰空飛起，當時的天空是那麼藍，我準備好的禮物因此被甩出紙袋，在天空的陪襯下，我再次覺得自己真的選了一個很棒很漂亮的禮物，儘管我朋友可能根本不會使用這本精裝日記本。
「哈、哈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跌跪在地上，我急喘著。
蹲在我的身邊，朋友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不用解釋就知道我們看見差不多的東西，所謂死前的記憶。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GJA2SN3x
不，還沒死，所以應該算是出事前的記憶。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qjuchaZ3
如果要給我們回去的機會，大概使用更直接明瞭的方式，而不是這種惡質的玩笑作為。包括交易，如果真的是用記憶，那麼我到底是失去了哪段記憶呢？
「不行。」
耐不住脾氣，我拉著朋友直接大步走向交易處，然而這次出現在交易處的人不是櫃台小姐，而是主持人。他穿著一襲白大褂，眼鏡後方卻是山羊的橫瞳，似人又非人的模樣在嚇到之餘，我驚愕於自己居然能看清楚主持人的面孔，這是之前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歡迎、歡迎。已經交易過的客人可以自由決定要交易的金額唷，不過必須提醒您，一旦交易，就不能再兌換回來唷。」
「等等！你不會還想要再交易吧？」被主持人那老奶奶一般蒼老又和藹的嗓音嚇回神，朋友猛地抓住我的手臂。
「沒有，我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而已。」害我只好安撫地拍了拍他，「我想請問一下，無法兌換是指即使我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會永遠失去跟你們兌換金錢的那些……」停頓了一下，我深呼吸了兩口氣才說：「記憶，我會永遠想不起來嗎？」
「當然，聰明的客人唷。不過您毋須擔心，因為您並不會知道自己忘記什麼，所謂遺忘就是這麼一回事唷。」
「那我可以在兌換之前知道自己要用什麼記憶兌換嗎？還有剛才的五千記，可以告訴我是用什麼兌換的嗎？」
沒料到主持人會坦率回答，我一下子慌張起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GSGzpvJx
我到底遺忘了什麼？為什麼會這麼有勇無謀？說到底這一切都是陷阱吧？
在一開始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們，自然會照著他們的規矩行動，即使因此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也僅有自己必須負責跟面對。這樣想來，死亡跟出生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不行唷。」如我所料，主持人四兩撥千斤地回：「不過毋須擔心，遺忘了也不會造成困擾的事情比您預期的還要多得更多唷。」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忘記也沒關係不等於可以忘記的事情，人類會有很多很多珍貴的、不想忘記的回憶！」搶在我之前，朋友對著主持人駁斥。
「那麼，您也可以直接跟我進行遊戲唷。」
不想付出代價也沒關係，只要能在遊戲中獲勝的話。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WRvnGg0h
可是如果遊戲有這麼簡單，又何必讓大家一層一層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呢？
所以，遊戲依舊以失敗告終，我跟朋友都沒能選到那枚寫上我們想要的數字的硬幣。諷刺的是，當聽主持人說這次的遊戲是要猜中紙杯裡的硬幣時，我還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地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失誤，真是丟臉。
再次踩在通往下一層的樓梯，已經無心去在意風格的我，抬頭往上看了一眼。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7IbMxaiv
那些回不去的道路在頭頂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如果往下的路途也能這麼輕易的一窺究竟就好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MjQwQhqQ
我不禁開始懷疑，說不定這裡真是地獄，才會如此飽含惡意地侵蝕我們的意志力跟信心。
記憶的畫面繼續往後，我看見自己躺在血泊之中，右腳折成奇怪的ㄑ型。那輛車到底是用多猛的力道才能把人撞成這樣，我甚至聽見自己嘶吼得如野獸般的慘叫，即使清醒依然迴盪在耳畔。
「回不去了。」哭得滿臉淚水，朋友雙手握緊拳頭，「我不可能回去了。」
「別放棄啊。也許看起來很可怕，但我們還沒死就表示有機會！」
「不！那是你沒看到，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已經變成那種模樣！就算搶救活來，多半也會變成植物人！！」
他大吼著說，那聲音跟我回憶中有得拚的淒慘。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bnsX8rxO
我想給予他安撫，可才抱住他，卻突然意會過來。
只能用賄賂回去的人，遺忘了全部之後還能正常生活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一直很納悶，我無法想像一個發現自己介於生死之間的人，會選擇回去以外的選項。除了原本就想離開的情況下，多半大家都會為了珍愛的人、重視的事情拚死爭取那張回程的門票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rQ7et7R0
所以才貼心的設定了三個選擇，看似三個選擇。
想回去的人，可以透過挑戰回到原本的世界；想離開的人，可以走向盡頭離開這個世界；無法抉擇的人，可以留在原地，或許靈魂會消亡，也或許有其他可能。說到底，會進入彌留之際的人，本就是些跟死神拔河的傢伙，所以才讓我們一步步發現自己的慘況，一步比一步更加猶豫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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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吧。」在我的懷裡冷靜下來，朋友拍了拍我的後背。
「哇！你這話說的真不負責任，我要是能說走就走，還會輸得這樣悽悽慘慘戚戚嗎？」
我誇張地數落他，卻被他瞪了一眼。
「我說真的，你回去吧。」
「我當然想回去，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見面，我怎麼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因為他說的很誠懇，所以我也正經起來回。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去。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95BT2dTc
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去，也捨不得回去，尤其在知道這次離開會是生死之別之後，要我怎麼能像是聚會結束那樣，輕鬆地揮手說掰掰。
「反正也沒限時間，我就陪你多待一會？」漾起笑臉，我貼心提議。
卻被陌生人插了一嘴：「喔天啊、天啊，真是感人熱淚的友誼！」
那人一邊掩住自己雙眼，一邊用高亢的嗓音說，要不是他頭上長了一對馬耳朵，我還以為哪來的瘋子。
「正因為你們的友情如此美麗，我不得不回報同樣真誠的建議。喔！歡迎、歡迎，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負責管理這一層樓，跟其他樓層一樣，你們可以跟我玩遊戲，或是隨意決定去留，但我非常、非常不建議你們浪費時間。」他放下右手，露出剛才被掩蓋其後的黑色眼瞳，「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代價，時間也是，你不會希望自己遺忘掉更多機會。」
「遺忘掉……機會？」我遲疑了一下。
「我想他是說『在這裡待的太久，會連可以交易的記憶都變少』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朋友取而代之解釋。
「是的、是的，時間總會帶走點什麼。喔！我不該跟你們說這麼多，但管它的呢。」
「什麼？這太不講理了吧！我甚至連自己現在還記得什麼都不清楚，卻跟我說待得越久記憶也會消失？」
簡直令人抓狂。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3Rr5SOhl
我還不知道自己剛才交易了什麼記憶，現在又跟我說光是呼吸就會逐步失去記憶，怎麼不去搶呢？
跟我激烈的情緒相反，朋友像是早就猜到會這樣似，態度平穩的幾乎毫無波動。
「所以說，你回去吧。」拍了拍我的手臂，朋友又一次說。
這次我火氣有些起來，皺緊眉頭就要破口大罵。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X2mrKrcb
回你老師的去，你這樣我能回去嗎？你以為我想回去就能回去嗎？然而搶在我開口之前，他說了一句讓我無從反駁的話。
「在我還記得我有多麼努力想保護你的時候，你快點回去讓我安心吧。」
啊，該死的。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Z386AzwsI
我想起了他發現車子過來時的模樣，那時他轉身看見車子，隨即轉身想要逃跑。其實就算他逃跑了，多半也躲不過這一劫，可我們四目相交的這一瞬間，他選擇撲過來，用自己保護住呆愣在原地的我。
我知道啊，選擇赴約的我們，對彼此是抱持怎樣的心態。我們都很生氣、委屈，又飽含歉意，希望可以挽回這段友誼，並期望友誼能長久持續下去。所以我怎麼能放手，怎麼能在這時候點頭說好。
「可是我運氣很差啊，你也知道的，我都輸這麼多次了，總不是要我乾脆賄賂主持人吧？」扯了扯嘴角，我眼神游移。
「反正你平常就忘東忘西，應該沒關係吧？」
「去你的！」我用力踩了他一腳，「你怎麼不說要把自己的記憶讓渡給我算了？」
「因為我不想忘記你啊。」
朋友理直氣壯的說，害我眼淚再也守不住的潰堤。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YBRu18Aj
我也不想忘記他，憑什麼只有我必須守著記憶失去他。
用力捏著他的手，我強迫他跟我一起進行遊戲，說不定是他想多了，反正就算成功也不一定要回去，我們像是兩個迷路的小孩，一邊哭一邊走一邊找不到方向。
最後，在又下了三層樓後，我贏得了第二個數字，而我手上的紙條也在這時變成一張單程票，上面寫著回去原本的世界。我看看他，他看看我，彼此都對這個比預期更早出現的結局感到沮喪。
「我一定要現在離開嗎？」委屈的垮下肩膀，我問：「我不能陪你一起走到最後一層嗎？」
「你是嫌看我失敗這麼多次還不夠？」
「這倒也是一點。」
「你啊！」他抬高語調，卻突然嘆了一口氣，「那你不是更應該快點回去嗎？我們約好了先回去的人可以在輸的人臉上畫大便呢。」
「我才不敢對屍體不敬呢！」
「總不能要我活到你畫完大便才去死吧？我又看不到你在做什麼。」
「所以我一回去你馬上就要離開嗎？」
也許等我醒來就會忘了這一切，儘管如此，我現在難受得幾乎無法做出任何決定。好像所有一切都是死路，不管我如何選擇，最終都會後悔。
朋友沒有馬上回話，他轉頭看了一眼往下的樓梯，又嘆了口氣。
「其實，我想你應該也注意到了。」
我很想回沒有，可是說謊沒有意義，所以我只能點頭後低垂腦袋。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wdBAah3L
看似運氣的遊戲，其實有必勝法；看似沒有終點的樓梯，其實也能快速通關。所以會卡在這裡，不過是因為我們內心的徬徨跟猶豫，是無法抉擇的代價。
「那麼，我們該說再見了。」代替我主動開口，朋友鬆開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大擁抱，「朋友，我很慶幸能在最後與你重修舊好。」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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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跟多年好友見面的日子，其實在出發前我還一直猶豫到底該不該赴約，畢竟我們前幾天才大吵一架，吵到差點要絕交的程度。之所以沒有絕交，還是因為傢伙先鬧脾氣冷戰的關係，所以要說多尷尬就有多尷尬。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MPtMLSeO
可是我禮物都買了，餐廳也訂好了，那間餐廳我老早就想吃一次看看，要不先去赴約，大不了我一個人報到用餐算了。
出乎意料的，那傢伙居然有來赴約，我還以為他絕對不會出現呢。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oRKiQUaX
然而那輛車是怎麼回事？聽說大白天就喝醉酒，所以說喝酒開車這種事情就應該重罰，罰到沒有人敢以身試法的程度才對！如果有這樣做的話，我朋友他就，他也就……
哎，我真是不該買日記本給你，明明我們兩個人都不是會寫日記的類型，到底為什麼那時候覺得很適合呢？一定是瞎了狗眼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875TxJaWl
你那邊還好嗎？我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那次見面居然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也無法相信醫護人員說，是你成為我的肉盾，我才只有腳骨折而已。聽聽，什麼叫做只有腳骨折，我的腳都歪成另外一個形狀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覺得好不真實，他們說你走的很快，所以應該不太痛，不知道真的假的，我總覺得以你那麼頑固的個性，絕對不會一下就死掉，大概到閻王殿那邊還會死皮賴臉的苟延殘喘一下。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xow3c6qE
不過比起這個，我們還算朋友嗎？
其實我那天原本想著你要是敢出面，就當面再吵一架，可我現在心裡一點怒意也沒有，不是因為你死掉的關係，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好像釐清了什麼一樣。大概是因為你有赴約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b36OtzE14
我總覺得我們還是朋友，今後也一直都會是，這樣想是我太厚臉皮了嗎？
如果不是的話，你就自己拖個夢告訴我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c03EOigl
我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啊，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