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潮的漲退展現。 - 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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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在我家附近的巷子裡，有一個小小的花園。

——唔。好吧，嚴格來說，那並不是一個真正的「花園」。放眼望去，也不過是一片小空地加上兩張面對面擺放著的長椅罷了。而就我所知，那個地方除了我以外並不會有任何人來。

是的，我可以重申，這並不是個花園。

但，我喜歡這麼形容它。

記憶中，我是在一年前、放暑假的前一天發現到這個地方。那時，我穿梭於一條又一條的巷子，宛如孩子正在探險一般。

而在這之中，我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抹豔麗的紅。

走近一看，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空地出現在眼前。說來奇怪，這裡除了中央的兩張長椅以外並沒有其他擺設。真要說還有什麼的話，那便是圍繞在長椅周圍的植物了。

我剛剛瞥見的紅色花朵正被種植在空地的一處。印象中，這種花似乎叫做「一串紅」。

在陽光的照射下，花朵宛如火焰一般的燃燒著。而在其他角落，還有許多我說不上名字的花朵在這個時節綻放著。

看著這裡，我發現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P0IbmEEw

在那之後，我便常常來到這個「公園」。而每次，我總會帶著畫本與畫筆來。這裡的每一種植物都成了我筆下的主角之一。

隨著課業愈加繁重，這個地方成了我能夠短暫拋去煩憂的境地。

***

空氣中狹帶著一絲水氣。

現在正值夏末，午後雷陣雨仍舊是常態之一，但今天，雨似乎怎麼也下不下來。我坐在花園裡的長椅上，經幾番考慮過後還是覺決定把今天的畫畫完再回家。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原本只有草圖的畫紙此刻已被點綴了許多色彩。我為畫添上了最後一筆後滿足的笑了笑，將畫筆放到一邊，伸了個懶腰。

「呼，終——」定睛一看對面的長椅，不自覺脫口而出的話講到一半便哽住了。

那裡、坐著一個正在低頭看書的人。

我愣了愣，卻又馬上回神。是啊，又不是說只有我可以來這裡，沒必要感到驚訝的。

儘管心裡理性的一面這麼頭頭是道解釋著，但我仍不免因為眼前突然冒出一個人而有些亂了套。

我用餘光觀察了一下眼前這個人。那是個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的男生，他有著一頭棕髮、秀氣的五官，是個帶著平靜氛圍的人。

我多看了一會才認出了他身上的制服，那是在這附近的男校，跟我的高中只有一小段距離。由於我在通勤的路上也常見到穿著這身衣服的學生，因此並不陌生。

當我發覺到自己正目不轉睛盯著他看時，我連忙收起眼神，開始收拾帶來的畫具。

或許是我的動作驚動了他，他抬起頭來看向我。

「妳好。」他說。意外的是，他的聲音比想像中低沈。

雖然我沒料到他會跟我搭話，但不回應未免也太失禮了。「呃，哈囉。」

好吧，我承認我不擅長跟男生聊天。

「我也住這附近，我是前一段時間搬來的。」他首先說道，「說起來，我好像有在路上看過妳。」

「喔，是這樣啊⋯⋯」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應。「嗯⋯⋯我們的學校的路線相近，有印象是自然的吧。」

他點點頭。「說的也是。」

我在腦中努力尋找話題。「那⋯⋯你是什麼時候搬來的？」

「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啊，我想起來了。「我之前好像有看到搬家公司經過⋯⋯原來就是你啊。」

我原本還覺得有些尷尬，但在慢慢聊開之後，這種感覺漸漸消失，話題也不會因為接不下去而斷掉⋯⋯嗯，我想這主要是他的功勞。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過了那麼久，我還沒看過我以外的人會來這呢。」我向這個花園擺擺手。

他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顯得有些難為情。「嗯，其實⋯⋯我是在迷路的時候不小心找到的。」

「畢竟這裡對你來說是生環境嘛，不知道路是正常的啦，哈哈⋯⋯啊！」我連忙打了個圓場。結果一個不小心，筆「啪噠」一聲落到了地上。

這下覺得難為情的是我了。我連忙彎腰去撿的同時感覺到臉上一陣發燙。我賭氣似的把筆收回袋子裡。

「妳要走了？」看到我的動作，他問。

我把「是啊」兩個字吞回肚子裡，思索了一下。

「⋯⋯不，我還要再畫一下。」我改變原本的主意說。

「是嗎？我在這會不會打擾到妳？」

我連忙擺擺手。「不，不會！你讀你的書就好了。」

他笑了一下後，便又開始讀書。

我輕輕的把素描筆拿了出來，把畫本翻到下一頁，開始在上面勾勒線條。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Chp4ejtN

等我把大致上的樣子畫下來之後，便開口問了一下他，「你知道今天的日期嗎？」

他想了一下答道：「八月七號。」

「這是玩笑嗎？」我感到有些有趣。

「嗯？」他恍然大悟說：「啊，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故意說道：「所以你剛剛在說謊？沒想到你那麼惡趣味。」

他有些結巴：「不是，呃，我的意思是——」

嗯，看來充滿惡趣味的其實是我。我笑著對他說：「沒啦。開玩笑開玩笑，你不必在意。」

我在底下寫道：八月七日。

他似乎鬆了口氣。而我發現他的耳根有些通紅。

「對了，今天也是立秋。」他又補了一句。

「我沒怎麼鑽研二十四節氣⋯⋯不過，今天受教了。」我把「立秋」也寫了上去。「看來之後應該會開始轉涼⋯⋯？」

「是啊。」他同意道。

時間也不早了。我起身，準備離開。「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畢竟，一幅畫可不能沒有名字啊——雖然只是張素描就是了。

「程致宇。」

程致宇⋯⋯我在心中默念。

「再見。」他說。我想起一開始的招呼也是從他起頭，看來他似乎挺重禮儀的。這讓身為女生的我感到有些慚愧。

然而，老天爺顯然不希望我這一天過得太順遂。因為就在我走到一半時，天上的雨彷彿終於突破枷鎖，下了下來。

「就不能在我到家之後再下嗎！」我喃喃抱怨著，邊護著畫本邊開始奔跑。我的思緒不自禁回到那個花園與仍在那裡的男生。程致宇。

風蕭颯而起。不知是因為下雨還是季節的關係，那陣風帶來的涼意逐漸在我體內擴散。我打了個哆嗦，雖然並不是真的覺得冷。

「呼。」我吐出一口氣，進了家門。「哈囉，我回來了——」

只是，這時的我還並不知道自己也在那股未知的秋意中，漸漸的沈淪了。

——幾乎是毫無自覺地，深陷其中。

***

因為平日要上課，所以我只會在週末便去那個花園。或許是命運作弄人，去花園的每一次我都能遇到他——程致宇——有時是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那、有時則是他在我專心畫畫時悄悄坐到我對面。

而在他的手上，總是拿著一本書，而且每一次帶來的都不一樣。

而我們消磨這段時間的模式很特別：我們在一開始並不會去打擾對方——他看書，而我畫畫——直到其中一方抬起頭來時，便會開始閒聊。

與外表不同，程致宇的話題意外的多。從他學校發生的事、新聞上看過的報導，到小說的劇情、電影⋯⋯而聊到最後，也就是各自準備離開時，他都會提到跟天氣有關的事。

就像之前得知的，他似乎對二十四節氣有所研究。

「對了，今天是『秋分』喔。」他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對準備離開的我說。

在花園的一角，桂花傳來了淡淡的清香，米黃色的花朵像毯子一般蓋在墨綠色的樹叢上，為這稍嫌穆肅的秋點綴了幾分柔情。我今天畫的就是它。

秋分。就算是在無知的我也知道這個詞（感謝學校教育的洗腦）。但在他提起時，我才發覺到氣溫已經比起之前要下降很多，而他也已經穿上薄外套了。

「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該套件外套了。」我看著自己赤裸裸的手臂。

「嗯。這種時候很容易感冒的，小心為上。」他說：「那，再見了。」

「嗯，拜囉。」我說。久而久之，我也就習慣了他制式的問候。

也習慣了有他在的週末。

***

我愣住了。

「阿姨⋯⋯妳剛剛說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早餐店的阿姨把剛做好的早餐交給了還處於震驚狀態的我。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呆。

「唔，不確定啦。這是我聽說的，只是聽說哦。」她加重語氣強調著。

「妳、妳剛才說⋯⋯程致宇要搬走了？」我湊向前再問了一次。

我的聲音有點太大聲，引起了幾個客人的回頭。

「嗯？那是那個男生的名字喔？」

「阿姨⋯⋯」我對眼前仍一臉悠閒的阿姨感到有些焦躁。

「好啦好啦。我剛剛的確是說『在六月左右搬來的那家人』之後好像又要去哪個很遠的地方了。但我也是聽其他客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阿姨聳聳肩。

「然後妳還說——」

「——『那家還有個在讀高中的兒子』，對，我是說了這句話沒錯。」

是真的嗎？他要離開了？

在我自己陷入恐慌之前，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首先要問清楚。對，沒錯。

「對了，妳穿上外套了啊？明明以前都看妳到了十一月左右才穿的說。妳不是很怕熱？」阿姨問。

「喔，這是⋯⋯」我思考著要怎麼回答，「嗯，因為這種時候很容易感冒的嘛。」

「是嗎。」阿姨富饒興味的看著我。

「嗯、嗯⋯⋯。」

「這可能是阿姨我雞婆，但給妳個忠告吧，」阿姨叫住我。

「什麼？」

「年輕人可要把握時機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喔。」我幾乎能在她那副裝嚴肅的口氣下聽見她的壞笑。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啦。我走了，謝謝阿姨！」我趕緊從那個地方逃走。

在趕上公車時，我坐在位子上喘著氣，而心仍劇烈跳個不停。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guAvV03g

***

雖然之前決定要問他了，但當那個時刻真的來到時，原本簡單的幾個字要說出口就變得難上加難。

「那、那個⋯⋯」我結巴的開口。「我是聽別人說的，你⋯⋯之後是要去別的地方嗎？」

他驚訝的望向我，「妳怎麼知道？」

我的一顆心沈了下去。「所以你要離開了？」

「嗯⋯⋯因為親戚那邊有事所以家裡沒辦法推辭。之後還得向學校那邊解釋。」他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也沒辦法來這了呢，這倒是有點遺憾。」

如果覺得遺憾就別用那種無所謂的口氣說啊！我在心裡吶喊著，但真正從嘴裡吐出的只有微弱的一句問話：「那⋯⋯是什麼時候⋯⋯？」

「十月初吧。」他說，「大概一個禮拜後。」

⋯⋯比想像中還要早。

「妳怎麼了？」見我不語，他關心的問。

「不⋯⋯沒事。」我嘴硬說，其實心裡早已動搖的相當厲害。

我乾瞪著眼前畫到一半的畫，遲遲無法下筆。

而思緒，一直飄到一個禮拜後的那個、即將離去的身影。

我過了好久才回神。

***

我終於了解到何為愛因斯坦所謂的「相對論」了。接下來的一個禮拜簡直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鍵一般，讓我想叫它慢下來都不行。一眨眼，便到了他離開的那天。

簡直是不願意承認現實一樣，我甚至還去了花園確認他在不在那裡。不過當然，那裡一個人也沒有，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葉子已經轉紅的楓樹。

一陣寒風吹來，一片楓葉被我的衣服勾到，就這樣扎在那。

我輕輕將它取下，看著那由綠轉黃、在由黃轉為橘紅的美麗色彩，不自覺嘆了口氣。握緊手中的楓葉，我聽見葉片斷裂的聲音。

「好冷啊。」閉上眼，我說。

自那天起，又一個禮拜過去，週遭事物像是什麼都沒變、卻也都不再一樣了。我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要說是程致宇的關係好像也不太對，畢竟我們也只認識了一小段時間，根本沒必要為此如此失落。

「唉呦，看妳整天垂頭喪氣的，振作點吧。」早餐店阿姨收下我遞給她的錢。「還是現在的孩子喜歡上學日多於假日？」

「我沒有垂頭喪氣。」

「是是。這種時候大家都這麼說。」

「可是——」我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自己需要辯解什麼，只好又沈默下來。

阿姨先是看了我一會，接著搖搖頭說：「妳這樣子是要我怎麼開口啊⋯⋯」

「⋯⋯開什麼口？」

阿姨猶豫的笑了笑，「就是啊——之前，我不是跟妳說那家人要去別的地方了？嗯⋯⋯其實⋯⋯我那時可能沒聽清楚⋯⋯也沒跟妳講清楚⋯⋯」

我盯著她，等她接下去。

「就是說，我前幾天遇到那家的先生了。」阿姨下定決心似的，一鼓作氣說了出來。

「什麼？」我瞪大眼，「他們不是搬走了？」

「呃，看來似乎沒有。」阿姨有點不敢看我，可能以為我會生氣吧。我想我的確該氣。「咦？妳這麼開心啊？笑得這麼燦爛。」

嗯？我在笑嗎？

我掩住嘴，但臉仍空置不了肌肉，像是在抽搐一般笑著。

程致宇。想到他，原本彎下腰的我猛然抬起頭來。「阿姨，我要先走了。」

阿姨露出了然於心的表情。「嗯，再見啦。」

我三步併作兩步跑回家，把吃的隨手一丟放在餐桌上，拿了我畫畫的東西便乒乒乓乓的出門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抵達花園那。

「呼⋯⋯。」我用力吐出一口氣，把原本撐著膝蓋的身子拉直，望向長椅那邊。

那裡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低頭看著書。

幾乎是鬆了氣，我無聲笑了起來，對眼前的景象與過去那頹廢的自己感到好笑。

哈⋯⋯真的是⋯⋯這種老掉牙的情節⋯⋯

我無言的搖搖頭，往那邊走去。

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哈囉。」這一次，我率先打了個招呼。

「妳好。」他說，「妳怎麼氣喘吁吁的？」

「沒啦，」我隨口敷衍，「嘿，你不是離開這了嗎？」

「嗯，對啊，然後去了一段時間後就回來了啊。」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確沒說過他要「搬家」。

「那⋯⋯那你之前去哪了？」我問。

他困惑的說：「妳不是已經知道了？我親戚那邊有人要結婚，但因為他們住在國外，所以⋯⋯」

我錯愕了一下。之前果然是我理解錯了。「那你說的學校那邊——」

「也就只能請假了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啊，也、也是⋯⋯」處此之外，也沒有更合理的解釋了。

「對了，妳還沒說妳為什麼這麼急著來這裡呢。有什麼事發生了嗎？」他問。

他這麼問起時，阿姨之前說過的一句話浮現在我腦海中。

——「年輕人可要把握時機把話說清楚講明白喔。」

我默默不語的把畫本攤開，翻到第一次與他見面時所畫的那張素描。我在那旁邊寫下了幾個字——不多，不少，而且他絕對不會會錯意。

「今天，是『霜降』對吧？」我問他。

「是啊，」他露出驚訝的表情。「妳有去查過？」

我微微一笑。

自從認識他以來，已經過了兩個多月。我實在很好奇自己的心境究竟是如何轉變的，但回想起之前相處的時間，這一切似乎也都說的通了。那些時光總是過得很愉快。

我把畫畫本遞給他看。張嘴，起了第一個音。

「我——」我說。4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ql7mIJ1S

我並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但我想，他確實聽到了。他通紅的耳根露了餡。

一陣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沙沙聲迴盪在四周，頗有秋天的味道——蕭瑟，卻又參雜幾分暖意。

（完）

———————————

草：首先實在要道個歉，我沒想到自己會不自覺寫出這麼多東西⋯⋯！我是在寫完之後才看到字數限制的，所以知道這篇並不符合規定，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刪減，就只好都放上來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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