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好端端的時候,我們很少會去問自己是否平安。我想不出其他更適當的形容詞,但平安就好像是老人家將盡的壽元,總是在我們快失去的時候,我們才會倍加珍惜。
「卓宏,星期六你到底去不去聚會呀?」
嘉璇的軟語請求下,誰都會有一種感覺,就是不應承去一次就立即拒絕,實在要打入十八層地獄。反正我沒什麼要緊事,又有佳人邀請,多年後我再次踏足教堂。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IZ4TQuzsj
我承認,曾以為所有傳道人都是悶蛋,一個二個正正經經地叫人信主。儘管以貌取人不對,職業標籤也不應該,但嘉璇教會那個髮邊有痣,可以跑去當潮流教主的中年人,確實顛覆了我對神職人員的呆板印象。
我猶記得,去報佳音唱聖詩前,他有過一段提醒大人小朋友,一定要注意安全,以及報佳音目的之類的講話。那段時間裡,時髦的他在莊嚴的教堂對我們說了什麼話,我當然記不完整,但是我記得一點也不悶,這實在很難得。
當我和嘉璇一樣,穿上潔白神聖的詩班袍,頓時感到了莫名的氣息。怎麼說呢?其實無法解釋,又無須解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大概就是一種,暫時不可以說粗言穢語的自覺吧!走路時,你會緊跟著前面那個人,拿著載有歌譜的文件夾,盡可能小心一點地前行,免得弄髒袍服會褻瀆了神。
在隊伍中,我離嘉璇稍後一點,但相距也不多。我時而合上眼睛,聽著旁人的唱頌,時而濫竽充數和唱幾句,與路過的行人簡單地揮揮手,難以置信地感到心中平和。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lNn4FAGq
沿著街道走走停停,我們從九龍城出發,兜了一個大圈子,一直唱遊到樂富,路程長得可以。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出於敬虔以及悲天憫人的心腸,竟然撐著拐杖把路都走完了,讓我見識到了信仰的力量。
如此佳節,報佳音傳喜訊的並不止一家教會。與另外一間教會的詩班,我們捧住歌譜,圍繞著人頭攢動的地鐵站,上演了一個小時未經練習的大合唱。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照著聖母也照著聖嬰,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重覆又重覆,唱了一遍又一遍,我漸漸稍微有點不同。也許說不清楚,揣摸不出原因,但奇妙地有洗滌心靈的效果。那份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沉重,正一步一步離我而去。突如其來的輕省和舒適,十分的真實。我難免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也是身穿白衣,向牧羊人傳好消息的天使。
當然,如果舞台劇要找一個人演天使,我會毫不猶豫推薦嘉璇。認真起來的女人,其實也很漂亮。
長得嬌嫩的嘉璇,唱詩的時候站得筆直,如同那些等待長官檢閱的士兵。我喜歡那一雙晶瑩澄澈的眸子,使她看上去比山溪更純淨,自然又優雅。和其他從教會出來的女孩子一樣,嘉璇左手配備了五色珠。那是一條用五粒不同顏色的珠,串連而成的珠鏈。綠、黑、紅、白、金,五粒閃閃發亮的珠子,在美少女的帶領下作好準備,隨時向路人宣講神創造天地萬物,以及耶穌救贖罪人的故事。
基督教有一個觀點我是認同的,就是每個人都有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信念,責備別人時是基於什麼準則?出於好意還是歹毒都好,帶來傷害的都是罪。
或者,在弱肉強食的社會中,我們心底渴求的是選擇善良。
「卓宏,要是你信主就好了。」
嘉璇無私的接納,收獲了我的信任,以及罪疚。
「或者有一天吧!」
脫下詩班袍,歸還那刻我又做回了自己。我知道自己醜惡的嘴臉,沒有什麼好辯護的。
問題來了,魔鬼可以和天使在一起嗎?我不想親手毀滅她的純潔。
冬日來臨,那晚回家的路上,我想著嘉璇,想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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