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刀萬剮，不足洩憤？》 - 〈華誟國的曼陀羅〉

　　蔥蔥蘢蘢的廣袤草地，遍布黝暗華麗的「黑色曼陀羅花」，含苞待放的黯然蓓蕾，隱含未知的神秘黑暗。漩渦狀的闇夜之花，迎來地獄的奇異微笑。充滿棘刺的果實，象徵自我防衛的攻擊，與不可侵犯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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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刀剖開黑色曼陀羅花的果實，不規則的剖面形狀，猶如詭異幽森的魔鬼笑容，似在嘲諷人間荒謬可笑的親情。一身致命的劇烈毒素，麻痺了人類理智情感，迷幻了傳統倫理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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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似血，暈染顥蒼一抹腥紅，映心湖邊的棕櫚樹，扶疏繁茂的蒲扇形葉子，榣動暉映著漫天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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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歲已過半甲子的我，站在映心湖前方，獨自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空洞無神的雙眼，珠淚潸潸的蒼顏，瀕臨窒息的急促呼吸，胸口上下劇烈起伏，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在我體內瘋狂亂竄，撕裂了五臟六腑，吞噬了神識靈魂，無窮痛楚直衝胸口，千針百刺貫穿心臟，徘徊在死亡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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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駒恣意地飛奔馳騁，朝著反面方向，飆速穿過光陰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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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前，我在房裡沉澱心情，看書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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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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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轟隆地聲響，震驚了對聲音敏感的我，望著上鎖的房門，內心油然生起一股龐大不安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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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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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耳欲聾的聲響，彷彿要將房門打穿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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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啦！關在裡面幹什麼！！！」門外傳來母親狠戾的嘶吼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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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又來找碴了！煩死了！」我放下手邊的紙筆，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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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房門後，一隻氣急敗壞的母夜叉，邪惡扭曲的猙獰臉龐，用一雙銳利無比的凶狠眼神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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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要幹嘛？」我不滿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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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房間做什麼虧心事！門打開！！！」母親發狂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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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房間做我該做的事情，門關起來才有安全感，這是我的房間，把房門關起來很正常！」被激怒的我，大聲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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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原本是充滿安全感的地方，但從小到大，這個家無情地戕害我的內心，讓我充斥強烈的不安全感，唯有關上房門，自己一人在房間獨處，沒人會傷害我，才能真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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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房間偷偷摸摸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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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像是耳聾似地，聽不見我的話，橫眉豎目地瞪著我，像跳針一樣，重覆她自己講的話，惡毒口氣像尖銳的毒針，針針刺穿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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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瘡百孔的心，又淌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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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以來的身心受虐，塑造出敏感脆弱的創傷心靈，特別是面對「母親」這位特定人士，看到她瘋狂猖獗的神情，聽見她怒叱尖叫的聲音，我的心頭瞬間遭受萬鈞重擊，產生強大無倫的無窮恐懼，激怒我的洶湧心海，啟動全身上下的自我防衛機制，面對這位來自十八地獄的女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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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閉嘴！！！滾開啦！！！」半身陷入瘋狂的我，咆哮地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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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這個窩囊廢！！！」母親舉起手，像一隻齜牙咧嘴的妖魔鬼怪，欲扒下我身上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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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時遲，那時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母親手臂，凶猛如豹的眼神瞪著她，我已經不是以前那位任妳欺凌的「望坤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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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見到我的舉動，反應更加激烈，我放開她的手，兩人陷入瘋狂叫囂，一來一往地向對方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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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頭殼壞掉才會關上房門，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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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憤怒中帶有得意洋洋的神情離開現場。怨恨充溢的我，涕淚縱橫的容顏，四分五裂的心扉，體內深處的心魔被喚起，潰堤不止的悲慟情緒，如血瀑般傾瀉而出，心靈陷入無限輪迴的痛苦中，不復清明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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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神奮力掙扎一個時辰後，我離開家門，心如刀銼，迷茫無依的混沌意識，牽引我來到映心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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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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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哮喘的呼吸，麻痺的臉龐與雙手，喪失了神智，我望著波光瀲灩的湖面，搖搖晃晃地走入湖中，任由湖水吞噬這顆破碎的心靈，淹沒這身殘破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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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媞！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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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活潑可愛的聲音，將墜入無間的神識喚回現實。定睛一看，一隻可愛的小黑狗仙子，靈活大圓的流眄，烏黑亮麗的毛色，毛茸挺立的雙耳，背上一對小巧黝黑的翅膀，擋在我的面前。

　　「小黑！嗚嗚......嗚嗚......。」我看到小黑，珠淚如雨水般滂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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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來救妳了！快用妳的雙手摀住口鼻呼吸！」小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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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手摀住口鼻，先吐氣，再吸入方才吐出的氣，「吐—吸—吐—吸—」重覆循環數十分鐘後，呼吸逐漸獲得控制，情緒慢慢平緩下來，臉龐與雙手的麻痺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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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度換氣病又發作了，妳現在還好嗎？」小黑關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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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很多了，謝謝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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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大的心理壓力和緊張，刺激腦部神經，促使腦部判斷錯誤，以為缺少氧氣，讓身體不由自主地加速呼吸，想吸取氧氣，但卻排出過多二氧化碳，造成過度換氣病發作，若再晚幾刻，妳可能會陷入休克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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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但我無法控制瀕臨死亡的崩潰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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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又想自盡了，不要做傻事，妳要堅強，世上美好的事物有很多，沒必要為了這個不值得的人自盡，小媞乖，別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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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伸出可愛討喜的小黑掌，輕輕撫摸我的頭，我的內心頓時升起一股暖流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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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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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緊緊抱著小黑，嬌小玲瓏的毛茸茸小黑狗，抱起來舒服又溫暖，左右搖擺的俏皮小尾巴，療癒這顆殘破不堪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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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小媞，我們回家吧！為了保護妳自己，記得把那個人當空氣，不用理會她的毒舌和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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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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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著小黑，踏著沉重的蹣跚步履，踩著和煦的落日餘暉，回到那令人惶恐又驚懼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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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死去哪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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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畔傳來驚心怒罵的斥責，我努力將它變成空氣，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鎖上房門，回到自己安心的小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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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媞，我會永遠陪著妳，當妳內心痛苦萬分時，記得呼喚我，我會馬上趕到妳身邊。」小黑摸著我的臉龐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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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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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說完話，飛回床頭的「黑狗娃娃」體內後，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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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誟國」，一個十分、百分、千分、萬分重孝道的國度，人人歌頌父母恩情如山高海深，偉大無比，子女必須菽水承歡、侍奉椿萱，回報父母養育之恩。住在華誟國內，我的家庭雖然不愁吃穿，但「家」對我而言，卻成了束縛一生之囚牢，與戕害心靈之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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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宛如反轉的時間沙漏，逆時倒流，記不得是多久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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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物！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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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身魔鬼的母親嘶吼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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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咻——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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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響亮的抽打聲，配上迅捷無倫的皮帶飛舞，將孱弱的幼小身軀，打得皮開肉綻、血花飛濺，一條條的鞭形痕跡，青一塊紫一塊的瘀血，毀壞遍體鱗傷的殘軀，烙印恐懼破碎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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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無助痛苦的我不斷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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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下妳是專門來氣死我的！」母親咬牙切齒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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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發瘋時像是潑婦罵街，罵人用字遣詞雖不帶髒話，卻字字句句帶著狠戾兇殘的人身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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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這個醜女！長得有夠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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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越來越像個死胖子！大腿有夠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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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的房間都放一堆垃圾！像豬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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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這件衣服有夠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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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頭髮剪這樣蓋頭蓋臉，很像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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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子！！！望坤媞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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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用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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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毒嘴說出的話，充滿嘲諷辱罵與威脅恐嚇，像一頭瘋狂亂咬的母獅子，要把我大卸八塊，拆食入腹，只要不順她的意，不聽她的話，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也會被她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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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母親面對外人時，態度卻180度大轉變，她對外人和善客氣，恭恭敬敬，在外人眼中，她是一位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亦為熱心助人的好人，但外人卻不知道她在家裡，是多麼驚悚恐怖的女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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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呢？父親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就算一旁母親罵得狼嚎鬼叫，我哭得肝腸寸斷，父親如入無人之境，冷漠不動如泰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如作壁上觀，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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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媞一定有做錯事情，不乖才會被打！」父親言之鑿鑿，繼續看著他的電視，哈哈大笑，沉浸享受在自我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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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似水流轉，湍急而行，滾滾浪花，掏盡多少人間不堪回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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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來到荳蔻年華，母親欲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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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坤媞！和我一起出門辦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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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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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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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雷貫耳的巨大掌聲，響徹九天雲霄，震破浩瀚蒼穹。母親揮舞那隻萬惡魔手，掌摑我一巴掌，我的臉頰感到疼痛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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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小孩！妳不聽我的話！真是不知好歹！！！」母親猙獰扭曲的怒容，衝到她房間拿出藤條，朝我身上不斷猛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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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我痛苦地不停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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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小孩！讓妳過得太好命了！」母親發瘋似地亂舞藤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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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發洩怒氣後，丟下藤條，自己一人出門去，惟留撕心裂肺的我，壓抑全身憤怒與悲慟，倒臥一片心靈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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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碧千里的草地上，芃芃綻放的黑色曼陀羅花，絕美淋漓的墨色，赤裸裸地揭露一切，是亙古永恆的疾苦痌瘝，亦為滿布瘡痍的殘破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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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我沒做錯事情，為什麼媽媽要打我？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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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不明的黑暗中，一位孱弱無助的小女孩，坐在地上背對我，淒涼悲苦的背影，兀自啜泣流淚，她抱著不解的疑惑，痛苦的幼小心靈分崩離析，我看不見她的臉，卻能感受她的椎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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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從何時開始，小女孩住進了我的腦海，她看起來年約六歲，粉紅色頭髮綁著可愛的雙馬尾，嬌小玲瓏的身材惹人憐愛，我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亦不知她的真實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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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每次出現時，她總是坐在地上背對著我哭泣，不停地反問自己，「我沒做錯事情，為什麼媽媽要打我？」我想，她可能與我一樣，有相同的童年遭遇，我想關心她，但任憑我如何伸手，也碰不到她，只能在一旁看著她落下慟心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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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從小到大的長期打罵，使我變得極為懦弱，心靈落入恐懼的黑暗深淵，不敢反抗違逆母親，只能壓抑內心的極度悲痛與憤怒，不斷累積心靈創傷，形成巨大的心理陰影與無窮傷疤，一生縈繞方寸之間，揮之不去，驅之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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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被母親打罵回房後，陷入瘋狂的我喪失理智，急速哮喘的呼吸，心臟劇烈抽痛不已，來回逡巡在死亡界線，經歷一、兩個時辰，自殺的念頭如雪片般飛來，跳樓、跳湖、割腕、安眠藥等自我毀滅湧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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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每次總在關鍵時刻，小黑伸出毛茸茸的可愛小手，將我從鬼門關前驚險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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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是我房裡的黑狗娃娃化出之靈體，牠是我從小到大的陪伴，小黑雖有半甲子歷史，但輕輕一撥，黑色狗毛依舊烏黑亮麗，清澈大眼仍然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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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從幾歲開始，小黑就出現在我身邊，只有我能看到牠，牠平常不會出現，每當我痛苦到想自殺時，小黑就會出來拯救我，是我的救命恩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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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種人，強悍凶狠的個性，專以凌虐妳為樂，妳若不反抗，她會認為妳好欺負，繼續踐踏戕害妳，妳唯有「反抗」才能保護自己，免於遭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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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後，母親拿棍子要打我，我開始反抗搶下棍子，但仍遭受母親劈哩啪啦的一陣狠罵。此後，每當母親用器物或言語攻擊我時，我就強烈反抗，與她互相咆哮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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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又六歲時，父親因肝病過世，剩下母親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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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年來，任憑歲月如何更迭流轉，兇殘暴虐的母親，始終如一地用言語攻擊恫嚇我，踐踏我的人格與自尊，宛如魑魅魍魎，噬盡我身上的血肉與骨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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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胖子就是該罵！誰叫妳要吃這麼胖，妳就是應該被罵！罵死活該！！！」母親充滿歧視的語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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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我的體重只超過BMI值一點點，屬於「輕微過重」，但在母親眼中被無限放大，「胖」就是罪大惡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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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穿什麼衣服出去？腦海瞬間閃過母親凶狠的畫面與恐懼，不敢穿喜歡的衣服外出，只能挑母親可能不會責罵的衣服穿，連在家隨便穿的休閒服也會被她罵。我要和朋友出門吃飯，卻迎來母親的目眥盡裂與赤口毒舌，她的種種舉動，已將我逼上瀕臨瘋狂的最高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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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思考過，母親對我如此凶狠，背後的原因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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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出生於一個富裕家庭，外公雖然管教嚴格，但她安分守己，鮮少被處罰。求學過程中，商學成績優異，畢業後進入職場沒幾年，獨自創立一家小公司，自己當老闆，經營數十年，賺進優渥財富，成為商場女強人，在別人眼中，她是不折不扣的「人生勝利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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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母親天生具有凶悍性格，她的人生太過順遂，加深她的自身優越感，認為她做的事情都是對的，面對小孩，她從不自我檢討，一味地責怪孩子，只要不順她的意，不聽她的話，無論是非對錯，皆打罵我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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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母親認為我不聽她的話，對她而言是一種非常嚴重的「傷害」，她便用凶暴殘忍的千刀萬剮，刀刀砍殺我的心，我聽見自己血流如注的心靈哀鳴，將血淋淋的腥紅灑滿全身，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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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循環，業報輪迴，種惡因，得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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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對我的無盡殺戮，種下極大「惡因」，招致我現在對她劇烈反抗的「惡果」。我的反抗與辱罵，也是造口業，我深知此理，但為了保護自己不再受傷害，我必須反抗，也只能反抗，我已做好未來承擔惡果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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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針、分針與秒針飛快地轉動，順著遙遠的時間洪流，回溯至我求學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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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唸中文系沒用啦！！！商學才是最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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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對中文系充滿鄙視與不屑，強迫我唸商學系，那時的我太懦弱，內心極度懼害母親責罵，不敢反抗她，最終聽母親的話，放棄我最想讀的中文系，選擇我非常排斥的商學系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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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是為妳好！！！以後妳會感謝我！！！」母親自以為是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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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學對我而言，是荼毒一生的毒藥，更是難以逃脫的監獄。我非常不喜歡商學相關事物，天生沒有商業邏輯，根本不適合讀商，商學系唸得一蹋糊塗，備感萬分艱辛，陷入極度痛苦的無限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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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的我太天真，以為只要趕快畢業，就能轉換跑道從事其他工作，無論大考小考，忍受腸胃抽痛之苦，以及心靈厭惡之痛，努力死記硬背商學考題，將被當掉的必修科目重新修過，再選修幾堂中文系和外系課程，最終以符合最低的畢業學分，低空飛過而畢業，想當然爾，死記硬背的商學知識全部遺忘，一切回歸於「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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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後想轉換跑道，準備國考多年卻沒考上，放棄國考後，嘗試學習其他領域的專長，卻因身心狀況不適合，無法勝任工作。想轉文字相關工作，卻因非文科出身而處處碰壁，找不到工作，商學系畢業的背景，反而成為我的累贅與阻礙，最終只能靠打零工，苟延殘喘地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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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至此失敗太多次，身心狀況產生恐懼症，讓我陷入莫大困境，當初選擇唸商學系，是人生最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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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應該唸中文系的，至少有一個專業能力，也是我擅長的領域。」數十年來，我不斷地懊悔此事，在腦海中重覆出現一次、十次、百次、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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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的巨輪不停地輪轉，輾印出血淚斑斑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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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空回到現在，母親斥責我四處打零工無路用，要我去找商業的工作，我斷然拒絕，兩人互相怒吼咆哮，尖銳言語如同刀光劍影，在戰場上猛砍猛刺，殺出一片瀰天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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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都在玩！都不認真努力！所以商學系才讀的很爛！做什麼事都是爛！沒用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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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人生仕途過得太順遂，一生從來沒遭遇工作失敗，她將我的失敗踩在腳底下踐踏，把我所有的努力當成垃圾蹂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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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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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房後，憤怒發狂的情緒，像一頭悲慟哀號的猛獸，急促哮喘的呼吸，快要窒息而亡，臉部與手腳麻木痙攣，心臟痛到宛如核彈爆炸，暈倒昏死在床上，朦朧迷茫的眼中，仿若看見牛頭馬面，正要將我帶往酆都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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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媞乖，放輕鬆，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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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愛俏皮的聲音喚醒了我，小黑的一雙小手摸著我的臉頰，安撫我瘋狂爆裂的心，盈濕的眼眶不斷湧出滾滾珠淚，愴然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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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換母親！我下輩子要換一個溫柔婉約，慈祥和藹的母親！」我崩潰地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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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會的！小媞下輩子一定會遇上呵護妳、疼惜妳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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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飛撲到我的懷裡，蓬鬆柔軟的絨毛觸感，療癒劇痛無比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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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停地捫心自問，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當那個人的女兒！被她無情地蹂躪摧殘，痛不欲生！然而，這個問題，可能等我至陰間報到時，閻羅王才會告知我，前世與母親的愛恨情仇與糾纏孽緣，究竟有多深遠？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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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我沒做錯事情，為什麼媽媽要打我？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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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紅色雙馬尾小女孩又出現了，她總是在我情緒平息時，出現在我腦海裡獨自哭泣，我看著她孤寂哀戚的背影，彷彿看見幼年的我，寂寥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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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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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嗚！！！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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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深邃的黑暗裡，一團熊熊烈焰包圍小黑，無情地焚燒小黑身體，小黑痛苦地發出哀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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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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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慌張地衝向前方，伸手想救小黑，但無論我如何奮力攫取，卻怎樣也碰不到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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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嗚！！！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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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被凶猛恐怖的惡火吞噬，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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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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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眼一睜，寂靜漆黑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全身冒汗，方才景象如此真實，至今仍驚魂未定。我起身坐著，望向床頭，小黑坐在床頭上，呆愣愣地看著我，原來是我做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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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好險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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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小黑抱入懷裡，輕輕撫摸牠溫順柔軟的絨毛，舒服的暖氣沁入心脾，忐忑不安的心逐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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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早，我前往工作地打零工，半路上看到許多表演活動，一群人正在歌頌母親的恩惠與偉大，原來，今天是「奉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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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誟國的「侍椿節」和「奉萱節」，專門為父母親設的節日，提倡子女奉行孝道，回報父母養育之恩，每年到了這兩個節日，全國會舉辦活動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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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眾人齊聲慶賀「奉萱節」時，卻是我最厭惡之日，腫脹的頭皮不斷發麻，寒毛驚悚地顫慄豎起，毛孔滲出涔涔汗滴，強大的厭惡感襲上心頭，母親是我一生的心魔，我無法承受名為「孝」的倫理道德壓力，飽受心靈折磨與煎熬，我默默地走開，遠離慶賀「奉萱節」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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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暮夜來臨。我回家後進入房間，發現小黑不見了，驚慌失措地翻找房內物品，心急如焚之下，詢問母親是否有看到黑狗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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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又髒又臭的噁心狗娃娃被我拿去燒了，放在家裡很佔空間！！！」母親不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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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聞噩耗，如受萬雷轟頂，亂箭穿心！最後一絲理智線，倏爾斷裂，再也無法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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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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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瘋狂地嘶吼，趕緊跑到屋外，看到冷卻的火爐，打開爐蓋後，爐內徒留灰沉沉的灰燼，不復一絲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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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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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烈灼燒的怒火焚上心頭，潰堤的情緒止不住內心悲憤，如破碎的血色琉璃散落一地，再也無法恢復初生時，晶瑩剔透的——「純潔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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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衝回屋內，和母親一陣叫囂對罵，雙方爆發激烈衝突。我跑回房間鎖上房門，慟哭涕零到肝腸寸斷，急促劇烈的呼吸喘氣，臉部四肢逐漸麻痺，強大極端的瘋狂恨意，腐蝕了我的心靈，淹沒了我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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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母親從世上消失就好了！都是她害我這麼痛苦，害我人生失敗透頂！只要母親死了，沒人會傷害我！我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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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殺！殺！殺死母親！殺死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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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狂忿恨的地獄魔音，來回反覆在腦海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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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徐徐吹拂，黑色曼陀羅花芊芊綻放，隨風搖曳的漆黑花瓣，舞動深沉顫慄的殊異風華，謳詠陰曹地府的淒厲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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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處在內心極端痛苦時，大腦的判斷，可能會做出驚世駭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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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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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的人格無法承受劇烈痛苦與壓力，解離分裂出其他不同性格的人格，透過不同人格的轉換，來面對與逃避現實，進而保護自己，是一種人類內心的自我保護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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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毀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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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類雖無法預知死後世界的樣貌，但許多人認為，人死後沒有病痛纏身，能獲得人世的解脫。屢見不鮮的「自殺」社會事件，八九不離十之因，是透過毀滅自己，尋求人世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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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毀滅讓自己痛苦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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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些人事物的存在，是摧殘與折磨心靈的惡魔，讓人痛不欲生，只要將那些人事物消滅殆盡，造成痛苦的原因就消失了。司空見慣的「殺死親友」社會悲劇，有些肇因於摧毀讓自己痛苦的人，自己就不會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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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喜愛玉石珠寶，平時收藏許多漂亮珍貴的珍珠瑪瑙，常拿在手上把玩炫耀。那一夜，我告訴母親，在映心湖邊看到稀有的「映心瑪瑙石」，母親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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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漫長夜，星羅滿佈的粲粲銀空，映照即來的未知風暴。冷風簌簌吹來，拂過棕櫚葉片的細長縫隙，沙沙作響。人煙罕至，位處偏僻的映心湖，四周一片寂靜，毫無人跡，母親來到湖邊，專心低頭尋找念茲在茲的映心瑪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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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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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尖叫聲，伴隨墜入水中的噗通聲響，母親被我推入湖裡，我看著她在湖面上載浮載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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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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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母親驚恐的神情，與呼救的痛苦樣貌，情感已冷血麻痺的我，心中出現疑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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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救她嗎？還是不救她？可是有她在，我會繼續痛苦一輩子......算了，還是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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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轉身離開湖邊，頭也不回地踏上回家的旅程，身後傳來母親慘烈的呼救聲，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黑夜中，恢復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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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家後回房睡覺，閉上雙眼，腦海縈繞著母親溺水的畫面與呼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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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在湖面上驚恐掙扎，四肢像八爪章魚般胡亂揮舞，湖水淹沒她的頭頂，她沉入水中，失去呼吸，雙眼瞳孔放大，死不瞑目地緩緩往下沉，沉到湖底後，她靜靜地躺著，不發一語，猶如一隻安靜無聲的比目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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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後，一群魚子魚孫與蝦兵蟹將，團團圍繞在她身旁，直愣愣地看著她，見證叱吒風雲的一代女羅剎凋零殞落，魚子魚孫靈活泅泳，蝦兵蟹將揮舞巨螯，共同跳起婆娑曼妙的舞姿，吟唱一曲淒涼哀悼的輓歌，送母親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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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如此想像母親在湖底安眠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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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村長通知我，母親昨夜在映心湖溺水身亡，村長帶我到湖邊，我看到母親遺體時，淚流滿面。旁人看來，我是因母親逝世而傷心，但我清楚明瞭，我的內心感受到絕妙無比的「解脫」與「救贖」，激動的心情讓我不禁喜極而泣，母親死了，我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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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與村長詢問我幾項問題，我回答昨日聽母親說，她想去映心湖邊找映心瑪瑙石，深夜時分，我在家裡睡覺，不知母親深夜出門，警方最終以「母親為找映心瑪瑙石，意外掉入湖中身亡」完結此案。我獲得村長的慰問金和補助金，辦理母親後事，解散母親創立的公司，繼承母親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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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堂懸掛著母親遺照，不知多久了，內心對母親的懼怕，讓我數十年來未曾細看她的容貌。仔細端詳母親的照片，烏黑油亮的青絲，參雜少許滄桑白髮，略帶僵硬的微笑臉龐上，歲月鑿刻了些許痕跡，母親原就愛美，為了追求青春永駐，每隔一陣子會到醫美診所做臉保養，打雷射等，照片上的面容，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更年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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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式當天，莊嚴肅穆的神聖樂音，瀰漫著靜謐安詳的氛圍，我披著麻衣站在靈堂前，母親的親朋好友紛紛來到，一群黑壓壓地人們，有秩序地魚貫前行，在靈堂前鞠躬後，捻香致意，哀戚悲苦的神情，懸掛在每位來賓的愁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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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位長輩關切我的狀況，我一如往常地感謝關心，外表悲慟流淚的喪臉，實則壓抑內心解脫的激動與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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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結束後，我新買了一隻「白狗娃娃」，潔白如雪的絨毛，靈活流動的雙眸，可愛挺立的雙耳，放在床頭原本小黑的位置上，或許是思念小黑，也希望白狗娃娃能治癒我多年來的心靈創傷，讓我重獲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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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疾如雷電，迅捷地飛越橫亙綿延的時間軸，牽動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與生離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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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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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過去了，母親溺水的場景和呼救聲，夜夜不斷在夢中繚繞縈迴。我坐在床頭想著，母親過世後，我的內心感受到「解脫」與「救贖」，為何如今母親溺水之畫面仍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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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妳的良心道德在譴責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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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尋著聲音來源，定睛一看，一隻可愛的小白狗仙子，皚皚如雪的絨毛，清麗晶瑩的秋波，可愛挺立的雙耳，背後一對小巧玲瓏的翅膀，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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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白狗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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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是床頭那隻白狗娃娃，小白。」小白用銀鈴般的悅耳聲音，溫柔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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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我泫然欲泣，伸手緊抱小白，蓬鬆柔順的白絨毛，觸感十分溫暖舒服，彷彿洗滌淨化了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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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小黑......。」我喃喃自語地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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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的內心渴望母親的愛，但現實太過殘酷，在劇烈痛楚之下，淹沒了妳的良心道德，亦讓這份親情的渴望，埋葬於深邃心海。妳化為魔鬼向母親復仇，但妳的良心道德，正譴責妳魔鬼的行徑，才會不斷做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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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這樣啊......那我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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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鈴還須繫鈴人，妳到警局自首，承認將母親推入湖中，才能治癒妳的惡夢，但依據華誟國法律，弒母是重罪，唯有死刑一途。妳也可選擇不自首，一輩子承受夜夜惡夢之苦，端看妳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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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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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刑嗎？死亡，是一種解脫，從小到大多次面臨死亡邊緣，似乎對死亡也不恐懼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善惡只在一念之間，彼時惡心熾盛，選擇將母親推入湖中，種下「惡因」，如今善心譴責，夜夜遭受夢魘侵蝕，這是我必須承受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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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來到世間修行，最終不過是一具枯骨，一副棺材，一座墓塚，一抔黃土，塵寰似乎沒什麼好留戀之物，也許，我該為我的良心道德負責，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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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媞，妳考慮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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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決定到警局自首，我將母親推到湖中，是我殺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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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小媞，我陪妳一起自首，無論明日在何處，未來在何方，我會永遠陪在妳身邊，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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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伸出可愛的小白掌，輕輕撫摸我的頭，我的內心頓湧一股暖流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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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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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小白擁入懷中，牠如同冬日暖陽，煦煦融化我的心房，左右搖擺的白色小尾巴，療癒千瘡百孔的心靈，滾滾熱淚早已漣漣落下，沾濕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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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碧空如洗，萬里無雲，炳煥燦爛的金曦普照大地，帶來了無限希望與光明，我帶著小白一同前往警局，向警方自首弒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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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海中，一片毫光萬丈的境界，粉紅色雙馬尾小女孩停止啜泣，站起來轉身面向我，我終於見到她隱藏多年的真面目，瀅瀅似熠熠天星的美麗雙眸，清秀端莊的標緻小鼻，粉嫩可愛的櫻桃小嘴，她開心地笑了，笑得天真無邪、活潑可愛，彷彿此生再無任何留戀與牽掛，全身散發點點熒光，隨熒光飛去，消失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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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此之後，我再也不受惡夢所苦，再也不會做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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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氣沉沉的草地上，不復昔日苒苒生機，凋零死亡的黑色曼陀羅花，今生衰敗殘破不堪，冀望來世孕育重生。忘卻前生悲苦傷痛，洗滌前世萬般罪孽，祛惡迎善，聖心歸返，綻放出純潔無瑕、神聖莊嚴的——「白色曼陀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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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這部短篇小說的內容，三分虛構，七分真實，充滿作者從小到大的親身經歷，感謝大家閱讀。】2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8Mlb1u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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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誟國的曼陀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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