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好久不見耶!」一個人從貨架中探出頭來,他是唱片行的銷售員,叫做賴哲誠,已經年近花甲了。
「在外遊歷那麼久,自然是要回來看看了!」這人正是留青丰,他剛從德國回來,顧店之餘到街區晃晃,恰巧來到了唱片行。
「嫂子沒來啊?」賴哲誠不見許願雲影子,感到有些奇怪。
「唉...別說她了,前幾天老病又復發了,狀況不大穩定,我在外地接到緊急電話才趕回來幫忙顧店...」
「怎麼會這樣...?我看她之前都好好的啊...怎麼這麼突然?醫生怎麼說?」賴哲誠驚訝道,一時之間語無倫次。
「醫生說她失智了...這倒是沒發生過...」留青丰搖頭嘆氣道。
氣氛瞬間凝結,兩人都不說話,唱片行安靜到能聽見時間流動的聲音。
過了良久,賴哲誠才說道:「兄弟,別難過了,我有個法子說不定能讓嫂子恢復記憶。」只見他在貨架中尋找一番,拿出了一個錄音帶。
「我們唱片行早就不賣錄音帶了,但我倒還留著一個,這是我年輕時作的曲子,所以特別珍藏它。」他把卡帶重新裝回,然後按下播放鍵。
一個浪漫輕快的曲子響起,緩和的節奏似乎在訴說著柔情蜜意,唱片行頓時樂聲繚繞。
留青丰心下一驚:「這首曲子怎麼這麼耳熟?啊...!是音樂盒!」他忽然想起來。
「兄弟,這曲子原來是你作的啊!年紀輕輕就這麼有才華,我當初來委託音樂盒的事都還不知道呢...」留青丰拍拍賴哲誠的肩膀。
「過獎了過獎了...這只是一點兒心意~~」賴哲誠不好意思地搖搖手。
「唉...我說,像你這種音樂人才,怎麼就沒被發掘呢...?若不是這般懷才不遇,就不必過街頭藝人的苦日子了...」
「我現在做點兒唱片行的打雜也不錯啊,這時代大家都用手機聽音樂,店主說希望我幫忙點生意,不然真的做不下去...」賴哲誠看著貨架上滿滿的光碟片神情有些落寞。
「所以你後來音樂盒給她了嗎?」他抬起頭問道。
「這是我朋友要送給他愛人的,我只是幫忙他製作罷了...」
「啊...原來如此...」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留青丰淒然道:「你可知嗎...他愛人便是許圓韻...」
「咦?這麼剛好?那...那你跟你朋友肯定處得不大好了...?」賴哲誠大驚。
「這倒沒有...他啊,是一個穩重又心胸寬大的人,拆散他們倆的確是很讓人痛心,但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留青丰慨然道。
「就是這相親制度不成體統啊...要是晚點生也不用搞甚麼門當戶對了...」
接著他又說:「事已至此,也不必太難過了,你知道音樂盒的原理嗎?我閒暇時間都在研究這些有的沒的。」他隨手拿了一個音樂盒開始比劃。
只聽他道:「音樂盒的核心部分叫機芯,分別是由音梳、金屬圓筒和發條組成的,音梳越多,音域越廣,而金屬圓筒上有很多凸起的小點,音梳捲過去的時候,就能產生不同的聲音。至於發條,是負責協調兩者的運作,才不會忽快忽慢。我覺得這就很像人生,是由很多不同的要素組成的,你或許不是最重要的物件,但沒有你,這樣的人生無法正常運作。」
留青丰凝視他片刻,笑道:「兄弟,你變好多,你以前都不會這樣安慰人的...」
「那還不是因為大病初癒,不用再跑醫院了...」
「不用再跑醫院了?纏了你十多年的病?」留青丰從椅子上跳起來。
賴哲誠點點頭道:「這要感謝一個女孩願意捐贈器官給我,而且沒什麼排斥作用...我一定要好好替她活下去...」他激動地流淚。
原來那女孩便是蔡夢熙,那日她病況不穩又昏過去,最終還是難逃死神掌心,不過她父母傷心之餘卻沒忘記她的願望,他們簽下器官捐贈同意書,在血型配對下,拯救了另一個生命,那就是賴哲誠。
「是啊!一定要珍惜,都等了這麼多年...終於不用再躺病床了,多好啊...」留青丰呆呆地看著外頭的麻雀在陽光沐浴下跳躍著。
「時間也不早啦!下次再來看你。」留青丰拍拍他的背,起身離開。
「等等!別忘了這個...」賴哲誠把錄音帶遞給留青丰。
留青丰笑了笑接過,隨即信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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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一個女人憂愁地在相館前徘徊,似乎在等著什麼。
「啊...是留小姐!來拿照片的嗎?快進來吧!」門後探出一顆頭,正是周陵芳。
她領著留小姐走進相館,為她拉了一張椅子,然後坐在對面。
只見桌上放了一個直式信封,上面並未署名,但周陵芳將它遞上,然後說道:「這是你的相片。」
「終於洗好了嗎...?真的很謝謝你!」留小姐把一張張相片拿出,仔細端詳著。
只聽她嘆道:「我媽想要這些照片,她失智了,把我們所有人都給忘了,我猜她現在應該只記得她的愛人吧!」她翻到隋筆行的照片時有些不屑。原來她就是許願雲的女兒,叫留馨望,已經四十二歲了,有一個妹妹叫留虹菓,兩人相差五歲,而許願雲是三十五歲才生下留馨望,這麼推算下來她已經七十七歲了。
「媽為什麼就這麼留戀這個人啊...留叔叔有什麼不好嗎?還有,她到底憑什麼騙我跟我妹是親姐妹...?」說到這裡,語氣已是充滿埋怨。
「你見過隋筆行大師嗎?」
留馨望點點頭道:「當然見過了,只是不常見,生下我之後,我媽就被許配給留叔叔...我是到上大學才知道我跟他沒血緣關係,所以我應該姓隋?」她冷笑出聲。
「可是最可悲的是,我跟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父親從小快樂長大,而親生父親卻被她害死了,我能不恨她嗎...?」她語氣顫抖著。
「這也不全是她的錯,這中間的來龍去脈說來話長,相當複雜的...我雖然年紀與你相仿,但關於這些知道的比你多,你可知你媽當初為了這事傷透腦筋,她一定知道這是下下策,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周陵芳望著她漠然的神情說道。
只聽她又道:「這事要從你好幾代前的祖先開始說起,當時還是日治時期,日本人剛來台灣時亂成一團,不少人反對政府,而你祖先也身在其中,日本為了鎮壓反政府的人,自然是派出許多警察搜捕。為了不被抓到,你祖先與隋家祖先聯手成立秘密組織,把總部設在偏遠的山區,然後在那裡討論總督府的政策,還匿名出版了一些報章雜誌。
這些言論流傳於當時的社會,的確是讓政府相當震驚與不滿,只不過由於他們計畫縝密、行事隱晦,一直沒被政府抓到,成為當代一大都市傳說,反倒是一場內亂,才使這秘密組織徹底瓦解。
這個組織分成四個階層,第一層也就是最高層,負責主導會議、掌管財務,規劃組織發展方向和討論決策性的事務,第二層較為次等,負責觀察社會動向、網羅人才,有時甚至會被派到政府裡當間諜,暗中調查他們的治理方針,算是比較危險的工作。而第三層,負責接收第二層的情報,統整資料編輯文章,然後出版。最後一層第四層,負責維護組織內部安全,同時也保護組織受到外部打擊,而影響其運作。
除了內部核心人物,也就是你祖先和隋家祖先,其他組織人員都互不相識,為了以防財物被偷,組織人員也都不知道核心人物是誰,而且每個人都穿戴一樣的裝束,會戴著面罩。」
「天啊...還真是名符其實的秘密組織...可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透過這個,這是秘密組織當中的信物,它可以記錄所有組織發生過的事情,也有對講機的功能,所以即使在外執行任務也能知道內部情況。通常一個家族只會有一個信物,出任務的人會帶著信物離開,這就是隋家族的信物。」周陵芳拿出一個方形木盒給她。
「這是我媽給你的嗎?」留馨望接過木盒,打量了幾眼。
「嗯,你帶回去研究吧!」
留馨望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那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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