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特內文]
Jezebel @Jezebel
請觀賞:華府摩托車女同志團體將抗議者從威斯特布路浸信會,一路趕到賓州大道去了。沒錯,畫面跟標題一樣精采。bit.ly/2ySPCRj
晚間九點十五分──二○二○年,九月二十九日
Alex第一次以第一公子的身分來到賓州大道時,差點整個人摔進草叢裡。
記憶在他心中依舊鮮明,儘管那一整天都感覺很不真實。他記得禮車的內裝,也還記得自己多麼不習慣皮革在溼黏的手掌下的觸感。他人生地不熟,緊張兮兮地貼著車窗玻璃,看著窗外的人潮。
他記得自己的媽媽,長髮拉到腦後,系成一個優雅而不失俐落的髮髻。她在做市長的時候梳的是低的髮髻,第一天進白宮上班的時候也是,第一天成為發言人時也是。但那一天她梳得很高。她說她不希望有東西讓她分心。他覺得那讓她看起來變得更強硬,好像如果情況真的太糟,她隨時都可以和人展開拳腳搏鬥,彷彿她在鞋裡藏了一把剃刀。她坐在他對面,繼續背誦著她的講稿。她的衣領上彆著一顆二十四K金的美國國旗,而Alex驕傲得覺得自己像是要吐了。
接下來的某一刻,場景就切換了──愛倫和里歐被送去北側入口,Alex和茱恩則被帶往另一個方向。他對於幾樣東西特別印象深刻。他的袖釦,是特別訂製的純銀X型翅膀。白宮西側牆上的石膏有一點點磨損,那天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見。他的鞋帶鬆了。他記得自己彎腰去繫鞋帶,因為太緊張而失去平衡,茱恩一把抓住他的夾克,以免他當著七十五臺攝影機的面栽進帶刺的玫瑰花叢中。
那一刻,他決定再也不允許自己緊張。作為第一公子的Alex.克雷蒙─迪亞茲,或是剛要崛起的政治新星Alex.克雷蒙─迪亞茲,都不行。
現在,他是國際政治性醜聞的主角,以及英國王子的男友,Alex.克雷蒙─迪亞茲。他再度乘著一輛禮車來到賓州大道,車外又有一大群民眾。那種迫在眉睫的感覺又回來了。
車門開啟時,茱恩正站在那裡,身穿一件亮黃色的衣服,上頭寫著:「歷史,是吧?」
「你喜歡嗎?」她說。「路口那邊有個男的在賣。我拿了他的名片。下一期的Vogue專欄,我就要來寫這件。」
Alex撲向她,她被抱得幾乎雙腳離地,大喊著扯他的頭髮,兩人便歪歪倒倒地跌進一旁的樹叢裡,一如他的宿命。
他們的媽媽正在進行會議馬拉松,所以他們熘到杜魯門陽臺上,邊聊天邊喝著熱可可和吃甜甜圈。阿波試著在兩邊幫忙傳話,但他的資訊實在不夠即時。當她聽到飛機上的那通電話時,茱恩便哭了出來,接著當他講到Henry反駁菲力的地方時,又哭了第二次,最後講到白金漢宮外的人群,她便哭了第三次。Alex看著她發了大概一百個愛心的表符,而他回了她一段影片,裡頭是他和凱瑟琳一邊喝著香檳,一邊欣賞小碧用電吉他彈奏《天佑女王》113。
「好吧,現在還有一件事。」後來,茱恩說。「諾拉已經消失兩天了。」
Alex瞪大眼看著她。「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打了電話、薩拉也打了電話。麥可和她爸媽也都打了電話,但她一通都不接。她公寓樓下的警衛說她這段時間都沒有離開。顯然她『很好,只是很忙』。我試著直接跑去找她,但她叫門房不要讓我進去。」
「這……滿讓人擔心的。而且,呃,感覺有點討厭。」
「對啊,我知道。」
Alex轉開身,往欄杆走去。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很需要諾拉讓人尷尬的態度,或者說,他很需要自己最好朋友的陪伴。他覺得她好像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遺棄了他,這讓他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尤其是現在茱恩和他都很需要她。當最壞的事情發生在她周遭時,她似乎總是喜歡把自己埋在特別複雜的計算裡。
「喔,對了。」茱恩說。「你要我幫忙的東西,我已經弄完了。」
她的手伸進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
他掃過了前面幾行。
「我的天啊,老姐。」他說。「我──天啊。」
「你喜歡嗎?」她看起來有點緊張。「我想要抓到你的人格特質,你在歷史中的地位,還有你的身分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然後──」
他用另一個熊抱打斷了她的話,眼中含著淚水。「超完美的,茱恩。」
「哈囉,第一姐弟。」一個聲音說道。Alex把茱恩放下,看見艾米站在陽臺與橢圓辦公室相連的門口。「總統女士請你們去她的辦公室。」她的注意力轉向自己的耳機,認真地聽了幾秒。「她要你們帶甜甜圈過去。」
「她為什麼每次都知道?」茱恩喃喃自語著,彎身拿起盤子。
「藍帽花和梭魚上路了。」艾米碰了碰耳機說道。
「我還是不敢相信你選了一個這麼白痴的代號。」茱恩對他說。Alex在前往門口的時候絆了她一腳。
甜甜圈已經吃完兩個小時了。
一、沙發:茱恩正坐在那裡,綁著平底鞋的鞋帶、拆開、又重綁一次,因為她實在沒別的事好做。二、遠端的牆邊:薩拉正忙著用手機發出一封又一封的郵件。三、辦公桌:愛倫埋首於概率投影的資料之中。四、另一張沙發:Alex正在數數。
橢圓辦公室的門被人用力推開,諾拉衝了進來。
她穿著一件有著漂白水漬的「七二年議員請投赫羅蘭」的圓領運動衫,表情像是被關在防空洞裡十年、第一次重見天日的人,狂亂、睜不開眼睛。在她衝向愛倫的桌邊時,還差點撞翻亞伯拉罕.林肯的半胸像。
Alex跳了起來。「妳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她把一個厚厚的資料夾摔在桌上,然後半轉過身來面對Alex和茱恩,上氣不接下氣。「好啦,我知道你們都很生氣,你們也都有權生氣,但是──」她雙手撐著桌面,用下巴示意桌上的資料夾。「我花了兩天時間在家弄這個,等你們看過之後,我發誓你們絕對氣不起來了。」
Alex的母親眨著眼,有些煩躁。「諾拉,親愛的,我們正在想辦法──」
「愛倫。」諾拉喊道。房間瞬間變得死寂,諾拉僵住,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呃,女士。我的第二個媽媽。拜託,妳必須看一下這個。」
Alex看著他媽媽嘆了口氣,放下筆,然後拉過放在她面前的資料夾。諾拉看起來像是要昏倒在桌上了。他轉頭看向對面沙發上的茱恩,發現她也和他一樣毫無頭緒,然後──
「夭……夭壽。」他媽媽說著,臉上的表情混合著憤怒與不可思議。「這是──?」
「沒錯。」諾拉說。
「還有──?」
「嗯哼。」
愛倫一手捂住嘴。「妳是怎麼拿到這些的?不對,我重說一次──妳是怎麼拿到這些的?」
「好,是這樣的。」諾拉從桌邊退開,向後踏出一步。Alex不知道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諾拉開始踱步,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額頭。「郵件外洩的那一天,我收到一封匿名郵件。擺明了是個馬甲帳號,但沒辦法追蹤。我試過了。那個人寄了一條連結給我,點開之後,我發現是一個超大的線上資料庫,然後對方告訴我,他是個駭客,並且擁有理查競選團隊的內部信箱伺服器所有的內容。」
Alex瞪大眼看著她。「什麼?」
諾拉回望。「我知道,很扯。」
一直雙手交抱、和愛倫一起站在桌子後方的薩拉,插嘴問道:「那妳為什麼沒有把這件事通報給任何正式的管道?」
「因為我一開始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等我確定之後,我又不信任任何人來處理這件事。那個人說他選擇寄信給我,是因為我個人有在調查Alex的狀況,而且一旦我知道了,我就會立刻開始尋找他們沒有時間找的東西。」
「是什麼?」Alex不敢相信自己還是得問。
「證據。」諾拉的聲音開始顫抖。「證明理查他媽的陷害你的證據。」
茱恩低聲咒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她站起身,往房間另一端的角落走去。Alex的膝蓋撐不住了,於是再度跌坐在沙發上。
「我們……我們的確是懷疑共和黨有涉入其中。」他媽媽說。她繞過桌子,身上還穿著燙得直挺的灰色洋裝,卻跪在他面前的地上,將那一疊資料抱在胸前。「我也有派人去查。但我從來沒想過……這整件事,都是由理查那裡一手主導的。」
她把資料夾裡的東西全攤開在房間中央的茶几上。
「檔案庫裡有成千上萬封的電子郵件。」諾拉說著的同時,Alex則爬上地毯,來到桌邊一起看著那些紙張。「我發誓,裡面有三分之一都是假帳號,但我寫了一組程式,把有意義的郵件篩選到剩下三千封左右。然後我就手動爬完了那些郵件。這邊是所有和Alex跟Henry有關的郵件。」
Alex先是注意到自己的臉。頁面上是一張照片,失焦、模煳不清,由遠距鏡頭拍攝,幾乎看不清楚上面的影像。直到他在照片邊緣看見優雅的乳白色窗簾。這是Henry的房間。
他看著照片上方的文字,發現這張照片是附加在一封郵件裡,文字寫道:否決。尼爾森說這不夠清楚。你得告訴P,我們不會為這種看起來像假照片的東西付錢。尼爾森。理查助選團隊的負責人,尼爾森。
「是理查幫你出櫃的,Alex。」諾拉說。「你一退出助選團,這一切就開始了。他找了一間有駭客的事務所,從畢克曼那裡弄到了監視器的畫面。」
他媽媽在他身邊,嘴裡咬著熒光筆的筆蓋,開始在紙上畫出一條條明亮的顏色。他的右邊也有人開始動作:薩拉拉過一疊紙,開始用紅筆畫記。
「我──我沒有拿到匯款帳號或是那一類的資訊,但如果你仔細看郵件,就會看到收據、發票、還有提出委託的信件。」諾拉說。「全部都在這裡,都是走後門、掮客公司和假名,但是──一切都有留下電子足跡。足夠展開聯邦調查了。這樣應該會查出一些資金流動的東西,我猜。基本上就是,理查詢了一間僱用攝影師的公司,跟蹤Alex,再讓駭客駭進你的伺服器,然後再找一間第三方公司買下這些資訊,轉賣給每日郵報。總體來說,他們就是找傭兵來監視第一家庭的成員,並且侵害白宮的資訊安全,試圖炒作一起性醜聞,好贏得總統大選,這根本就是屁──」
「諾拉,妳能不能──」茱恩突然說道。她已經回到沙發上了。「等等,拜託。」
「抱歉。」諾拉說。她重重坐下。「我喝了九罐紅牛,把所有東西都看完,又吃了兩顆大麻糖果來平衡我的腎上腺素,所以現在我超嗨的,像是在坐雲霄飛車。」
Alex閉上眼睛。
他眼前有好多東西要吸收,而他現在不可能一次全部理解,而且他現在很生氣,氣炸了,但他至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緒。他可以想辦法處理。他可以到外面去。他可以走出這間辦公室,打給Henry,告訴他,我們現在安全了。最糟的部分已經結束了。
他再度睜開眼,看著桌上的紙頁。
「現在我們要拿這些怎麼辦?」茱恩問。
「我們可以把它們流出去嗎?」Alex提議。「維基解密──」
「我什麼都不會給他們。」愛倫立刻頭也不抬地打斷他。「尤其是在他們這樣對你之後。這可是玩真的。我要把這個王八蛋一舉打敗。這件事必須要鬧得夠大。」她把螢光筆放下。「我們要把它外流給媒體。」
「除非理查那邊有人出來證明這些郵件是真的,不然沒有主流媒體會買帳的。」茱恩指出。「這種事情要花好幾個月耶。」
「諾拉。」愛倫死死盯著她。「妳有辦法追蹤寄資料庫給妳的人嗎?」
「我試過了。」諾拉說。「他有用什麼方法保護他的身分。」她從衣服裡拿出自己的手機。「我可以給你看他的郵件。」
她滑了螢幕幾下,然後把手機放在桌面上。這封郵件就和她形容的一樣,簽名檔是一串顯然是亂碼的數字和英文:2021 SCB. BAC CHZ GR ON A1。
2021 SCB。
Alex的視線停在最後那一排字上。他拿起手機,盯著那行字。
「靠。」
他一直瞪著那排愚蠢的字母。2021 SCB。
南科羅拉多大道二○二一號。
那是那年夏天在丹佛時,距離辦公室最近的一間速食漢堡店。他還記得那時候他每週至少要去拿一次的外帶餐點。培根起司漢堡。烤洋蔥。A1醬料。Alex對那份餐點可以說是倒背如流了。他感覺自己快要笑出來了。
這是一串密碼,只屬於Alex一個人:你是我唯一信賴的人。
「他不是駭客。」Alex說。「是拉斐爾.路那。他可以幫你證明。」他看向媽媽。「如果妳能保護他,他就可以幫妳作證。」
[音樂開場:十五秒真命天女合唱團114的一九九九年單曲《鈔票、鈔票、鈔票》純音樂版]
旁白:歡迎來到長聲電臺,您正在收聽「法律面面觀」,主持人是紐約大學憲法教授,奧立佛.威斯布魯克。
[音樂結束]
威斯布魯克:嗨,我是奧立佛.威斯布魯克,還有我充滿耐心、才華、慈愛的可愛製作人,蘇菲亞。我愛她,如果少了她,我就會失去目標、迷失在一片壞點子所彙整合的汪洋之中,自生自滅。我們愛你。打個招唿吧,蘇菲亞。
蘇菲亞.賈娃,長聲電臺製作人:哈囉,請儘快前來支援。
威斯布魯克:您現在收聽的是「法律面面觀」。每週本節目旨在以淺顯易懂的方式,解析現在國會發生的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還有我們身為民主的一分子,能做些什麼貢獻。
各位收音機前的觀眾朋友,幾天前,我還準備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節目內容,但現在我覺得那個講稿完全沒有拿來講的必要了。
我們先花一點時間來複習一下華盛頓郵報今早爆出的訊息吧。我們看到了由匿名訊息來源發出、由理查陣營的匿名訊息來源所證明的電子郵件,清楚指出傑弗瑞.理查──或至少他助選團隊裡的高層──一手主導了這齣可怕的鬧劇,可憐的Alex.克雷蒙─迪亞茲遭人跟蹤、監視、駭入、並公開了私人資訊,就為了在普選時扳倒愛倫.克雷蒙。然後──蘇菲,那是多久之前啊?四十分鐘之前嗎?──在我們節目開播前四十分鐘,議員拉斐爾.路那在推特上宣佈要和理查分道揚鑣。
所以,哇喔,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我們應該不用花時間討論這個訊息來源是誰了。擺明了就是路那。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只覺得這個人──也許他一開始就不想加入他們,也許他早就有了二心。或者,其實他根本就想要煽動這個團隊做類似這種事──蘇菲亞,我可以這樣說嗎?
賈娃:什麼時候有人阻止得了你了?
威斯布魯克:說得好。總之,賈斯伯床墊贊助我一大筆錢,要我做分析華府動態的廣播節目,所以我就要開始了。雖然過去幾天發生在Alex.克雷蒙─迪亞茲──和Henry王子──身上的這些事實在很骯髒,在節目上這樣聊起這些事也顯得很廉價,很噁心,但從我的觀點來說,今天我們看見的新聞,我有三個大重點。
一、第一公子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二、傑佛瑞.理查對於現任總統做出如此有攻擊性的行為,我等不及看他選輸之後聯邦調查局會採取什麼手段了。
三、拉斐爾.路那大概是二○二○總統大選最不一樣的英雄。
他們必須發表一場演說。
不只是宣告稿了,而是一場演說。
「這是妳寫的?」他媽媽抓著茱恩在陽臺上遞給他的那張紙。「Alex叫妳把我們媒體祕書寫的宣告稿報廢,然後寫了這篇東西?」茱恩咬著嘴脣點點頭。「這──這太棒了,茱恩。我怎麼沒讓妳負責寫我們所有的講稿啊?」
他們覺得西廂房的媒體簡報室太沒有人情味了,所以他們便把記者全聚集到一樓的外交接待大廳。這是羅斯福總統錄製爐邊閒談的房間,而Alex要在這裡發表演說,並且希望全國人民不要為了真相而討厭他。
他們把Henry從倫敦接來,一起接受訪問。他會和Alex並肩坐在一起,以政治家配偶的身分現身。Alex的腦子不斷在思考這件事。他一直在想像:一小時之後,全美國數百萬臺電視將會同步播出他的臉、他的聲音、茱恩寫的字句,而Henry會在他身邊。每個人都會知道了。當然每個人都已經知道了,但他們不懂。
一小時之後,全美國的人都可以透過螢幕看見美國第一公子,和他的男朋友。
在大西洋的另一端,會有一樣多人從酒吧裡的啤酒杯上看著電視,或是和家人們坐在一起享用晚餐,或是一邊享受著寧靜的夜晚,一邊看著他們最年輕、最英俊的王子,那個白馬王子。
就是今天。二○二○年九月十七日。整個世界都會看著,他們將會被記錄在歷史裡。
Alex坐在南側草坪上等著,看著甘迺迪花園裡的椴樹,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海軍一號伴隨著一連串的噪音、巨風和風扇運轉而降落,Henry走下飛機,穿著一身的Burberry套裝,看起來非常戲劇化、風塵僕僕,像是一位乘風而至的英雄,準備要來大開殺戒、拯救被戰爭撕毀的國家,Alex不由得大笑起來。
「幹嘛?」當Henry看見Alex的表情時,Henry便對著他大喊。
「我的人生是個宇宙級的大笑話,而且你還不是個真人。」Alex笑得喘不過氣。
「什麼?」Henry又喊了一次。
「我說你看起來很帥,寶貝!」
他們熘進一個樓梯間,在那裡親熱了片刻,直到薩拉找到他們,然後把Henry拖去為上電視做最後的準備。然後他們就被送進了外交接待大廳。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他花了長長的一年時間認識Henry的裡裡外外,也認識了自己,更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要學的。而現在,是時候走出來面對人群,站上講臺,自信地和所有人宣佈這一切。
他對於自己的感覺毫不懼怕。他也不畏懼直接說出口。他只是害怕說出口之後的後果。
Henry輕輕碰了碰他的手,兩隻手指抵著他的手掌。
「我們這輩子還剩下五分鐘的時間。」他苦哈哈地笑了一聲。
Alex朝他伸手,把大拇指貼在他的鎖骨上,滑到他的領結下方。領帶是紫色的絲綢製品,Alex正數著他的唿吸。
「你是我這輩子最爛的決定。」他說。
Henry的嘴角緩緩露出微笑,而Alex湊上去吻他。
[逐字稿:美國第一公子Alex.克雷蒙─迪亞茲於白宮發表,二○二○年十月二日]
早安。
我是美國的孩子,一直都是──自始至終。
這個國家養育了我。我在德州的丘陵與牧場之間長大,但在我學會怎麼開車之前,我就已經去過了三十四個州。當我在五年級得了腸胃炎時,我媽媽寄給學校的請假條,是寫在副總統畢頓的假期通知書後面。抱歉了,校長──當時我們在趕時間,而那是她手邊僅有的一張紙。
我十八歲的時候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演說,當時是在民主黨的費城全國大會舞臺上。我為我母親開場,宣佈她要參選總統。你們為我歡唿。我那時還很年輕,充滿希望,而你們讓我成為了美國夢的具象化:一個生來就有兩種母語的男孩,一個多元化、美麗而充滿包容力的家庭,也能在白宮落腳。
你們在我的衣領上別了美國國旗,告訴我:「我們會挺你。」今天站在你們面前,我希望這段時間以來,我沒有讓你們失望。
幾年前,我遇到了一名王子。當時我並不瞭解,但他也是受他的國家養育長大。
事實是,Henry和我從今年初就已經在一起了。事實是,就像你們所讀到的那樣,我們每天都在掙扎,因為這對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國家、和我們的未來都造成了許多影響。事實是,我們都必須做出妥協,我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就是希望我們有時間能用適當的方式,讓這世界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實。
我們卻連這個自由也被剝奪。
但同時,這也是事實:愛是不屈不撓的。美國一直都相信這一點。因此,今天站在這裡,我並不羞愧;這是許多位總統曾經矗立的地方,而我要在這裡說我愛他,一如傑克愛著蘿絲、或是林頓愛著淑女鳥。每個在後世留名的人都選擇了一位能和他並肩承擔的伴侶,而美國人會將他們一同收藏在心中、記憶中、以及歷史書裡。所以,美國人啊:我選擇了他。
就像許多其他人一樣,我也很害怕把這些話大聲說出口,因為我懼怕說出來的後果。對於你們,我要這麼說:我看見你們了。我是你們的一分子。只要我還在白宮裡的一天,你們也都有份。我是美國的第一公子,而我是雙性戀。歷史會紀念我們。
如果我能向美國的人民要求一件事,那就是:請不要讓我的行為影響你們十一月的決定。你們今年要做的決定,遠遠超越我能說或做的一切,而且將會決定這個國家未來幾年的命運。我的母親,也就是你的總統,是一名勇士、一名冠軍,是每個追求成長、卓越與昌盛的美國人都值得的人選。請別因為我的行為而退卻。請媒體不要將焦點放在我或Henry身上,而是關注這場選舉,關注政見,關注這場選舉中至關重大的數以百萬計的人民生命與生計。
最後,我希望美國仍然記得,我依舊是你所養育成人的兒子。我的血液仍然來自於德州的洛美塔和加州的聖地牙哥和墨西哥城。我依然記得你們在費城為我歡唿的聲音。我每天都惦記著你們的故鄉,惦記著我在愛達荷、在奧勒岡、在南卡造勢活動中遇到的家庭。我一直以來的目標都沒有改變過:我希望我是你們言而有信的第一公子。而我希望,當一月的就職典禮到來時,我還能繼續擔任這個角色。
在演說結束後的二十四小時,他的印象是一片模煳,但有幾個畫面會在他的記憶裡停留一輩子。
第一個畫面:隔天早上,一群新的人潮聚集在國家大草坪上,這是他所見過最大一群人。基於維安考量,他只是待在官邸裡,但他和Henry和茱恩和諾拉還有他的三位家長,一起坐在二樓的客廳裡,看著CNN的現場直播。直播中的一個畫面是艾米站在歡唿的群眾第一排,穿著茱恩的黃色「歷史,是吧?」T恤,彆著一個彩虹旗的別針。她的旁邊則是卡修斯,肩上扛著艾米的妻子,她身上穿的那件外套,Alex認出那是艾米在飛機上繡的牛仔外套,上頭繡著彩虹旗的顏色。他歡唿得太用力,不小心把自己的咖啡打翻在喬治.布希最喜歡的地毯上了。
另一個畫面:傑佛瑞.理查議員愚蠢的山姆大叔臉出現在CNN上,說著他對於克雷蒙總統保護傳統家庭價值的公平性有多麼擔憂,因為她的兒子在開國元老們的神聖之地上做的那些事簡直是一種褻瀆。接著是奧斯卡.迪亞茲議員透過衛星畫面迴應,說克雷蒙總統的首要重點是維護憲法,而白宮的建造並不是靠開國元老們,而是靠奴隸。
最後一個畫面:當拉斐爾.路那從桌上的檔案抬起頭,看見Alex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前時,他臉上的表情。
「你的助理到底是幹嘛用的?」Alex說。「從來沒有人阻止我直接走進來啊。」
路那臉上戴著眼鏡,看起來好像好幾周沒有刮鬍子了。他微笑著,似乎有點擔心。
在Alex解譯了郵件裡的密碼之後,他媽媽就親自打了電話給路那,一句話也沒問,並且告訴他,只要他願意幫她把理查扳倒,她就會給他完整的證人保護。他知道他爸爸也有和路那保持聯絡。路那知道他的父母們都沒有記仇,但這是他們兩人自己第一次見面。
「還不是我每聘一個助理,都有交代他們直接放你進來,你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路那說。
Alex咧嘴一笑,伸手進口袋裡,拿出一包彩虹水果糖,反手拋到路那桌上。
路那低頭看著糖果。
椅子就在他的桌邊。他把椅子推出來。
Alex還沒有機會感謝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從何開始。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開口要說的第一件事。他看著路那開啟糖果的袋子,把裡頭的彩虹糖倒在檔案上。
空氣中瀰漫著疑問的氣氛,他們都心知肚明。Alex不想開口問。他們才剛得迴路那。他怕在他知道答案了之後,他們又會再失去他。但他必須知道真相。
「你原本就知道了嗎?」他最後終於開口。「在那發生之前,你就知道他要這樣做了嗎?」
路那摘下眼鏡,陰鬱地放在他的記事簿上。
「Alex,我知道我……完全破壞了你對我的信心,所以我不怪你這樣問我。」他向前靠在自己的手肘上,視線強烈而專注。「但我必須要讓你知道,我絕對、絕對不會刻意讓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永遠不會。直到事情發生了,我才知道。跟你一樣。」
Alex吐出一口長氣。
「好。」他看著路那向後靠回椅子上,看著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比原本更深了一點。「所以是發生什麼事?」
路口嘆了一口氣,一聲沙啞、疲倦的聲音從喉頭逸出。那個聲音讓Alex想起他爸爸在湖邊告訴他的事,他說路那還藏著某些事。
「所以。」他說。「你知道我以前在理查手下實習過嗎?」
Alex眨眨眼。「什麼?」
路那發出一聲毫無笑意的笑聲。「對,你不可能知道的。理查非常小心地確保他把所有的證據都清得一乾二淨。但是,沒錯,二○○一年的時候。我十九歲。他那時候還是猶他州的總檢察長。」
路那解釋,那時候在比較基層的員工之間會有一些傳言。通常會是女性實習生,但有時候,也會出現特別俊美的男孩──像他這樣的男孩。理查給了他很多承諾:導師、人脈,只要他願意下班之後陪他喝一杯就好。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拒絕。
「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路那說。「沒有錢,沒有家人,沒有人脈,沒有經驗。所以我就想:『這是你唯一入門的方法了。也許他是認真的。』」
路那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Alex的肚子不太舒服地揪了一下。
「他派了一輛車,讓我和他在一間旅館見面,把我灌醉。他想要──他試著──」路那垮下臉,沒有把這句話說完。「總而言之,我有逃走了。我記得那天晚上回家之後,我的室友看了我一眼,然後就給了我一根菸。順帶一提,我就是那時候開始抽菸的。」
他一直看著桌面上的彩虹糖,一面動手把紅色和橘色的分開,但此刻他抬眼看向Alex,露出一個苦澀、歪斜的微笑。
「隔天我還像是沒事一樣繼續去上班。我會和他在休息室裡面閒聊,因為我希望這件事情就這樣過了。但那也是我最自我厭惡的部分。所以他第二次寄電子郵件給我的時候,我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跟他說如果他要繼續煩我,我就要去找報紙爆料。然後他就拿出一份資料夾。
「他稱之為一個『保險政策』。他知道我青少年時期做過的事,我是怎麼被我家人踢出去的,還有我在西雅圖待過的一間青少年收容中心。他也知道我有非法移民的家人。他告訴我,如果我敢提起任何一個字,我這輩子不僅再也沒有機會展開政治生涯,他還會毀了我的人生。他會毀了我家人的人生。所以我就乖乖閉嘴了。」
當他們的雙眼再度對視時,他的眼神很冰冷、很尖銳。像是一扇緊緊關上的窗戶。
「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在參議員裡看到他,他看我的樣子就好像我欠他什麼一樣,因為他沒有在他有機會的時候把我給毀了。我知道他會不擇手段地做盡骯髒事,去打贏這場選戰,而我不能讓一個該死的掠食者成為這個國家最有權力的人,所以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就要想辦法阻止他。」
他轉過身,肩膀像是在抖掉一小朵雪花般晃了一下,旋轉他的椅子好拿起幾顆彩虹糖拋進嘴裡。他想要表現得雲淡風輕,但他的手並不穩。
他告訴Alex,他決定加入理查的時間是這個暑假,當他在電視上看見理查說著青年議會的專案時。他知道,只要有更多接觸,他就有辦法找到並流出他騷擾青少年的證據。就算他已經老得不在理查的狩獵範圍內,他也還是可以擺他一道。說服他說他不相信愛倫會贏,所以他可以為他得到墨西哥裔和中間選票,好換取他自己的權力。
「在那個團隊裡工作的每分每秒,我都恨死了我自己,但我把這段時間全用來尋找證據。我很接近了。我太專心,幾乎沒心思關注其他事情,所以我……我從沒有發現有人在談論你的事。我完全不知情。但當一切爆發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沒有證據。但是我有伺服器的存取權。我不是很專業,但在我青少年的無知時光裡,我也是接觸過這類事情,知道要怎麼轉存資料。不要那樣看我。我還沒有那麼老好嗎。」
Alex笑了起來,路那也笑了,空氣像是重新又回到了這個房間裡。
「總而言之,把這個資料直接寄給你和你媽媽,會讓這件事最快曝光,我知道諾拉會懂的。而且我……我也知道你會懂。」
他頓了頓,吸著嘴裡的水果糖。Alex決定再問一個問題。
「我爸先前知道嗎?」
「你說我的三面間諜行為嗎?沒,沒人知道。我的助理們辭職了一半,因為他們不懂。我妹妹也已經好幾個月沒跟我說話了。」
「不是,我是說理查對你做的事。」
「Alex,除了你和我之外,你爸是這世界上唯一知道這件事的活人。」他說。「當他發現我不願意接受他人幫助時,他就決定承擔起這個責任,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恩情。但他希望我能供出理查對我做的事,而我……做不到。我說我不想拿我未來的事業來賭,但其實,我是打從心底不相信,二十年前發生在一個墨西哥裔孩子身上的事,會在他的基本票倉裡造成什麼影響。我不覺得會有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Alex理所當然地說。「我只是希望你能更早讓我知道。或是、讓任何其他人知道。」
「你一定會試著阻止我。」路那說。「你們都會。」
「我是說……拉斐,這個計畫真的太扯了。」
「我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修復我所造成的傷害,但我也真的不是很在乎。我做了該做的事。我不可能讓理查勝選的。我這輩子就是為了戰鬥而生,所以我這麼做了。」
Alex思考著這件事。他可以同理他──這和他心中某個部分有著共鳴。他想起一些自從倫敦的事發生後,他就一直不讓自己去想的問題:他的法學院入學考試成績。他一直把那封信塞在房間的書桌抽屜裡。一個人要怎麼兼顧一切?
「還有,很抱歉。」路那說。「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他不用特別明講是哪些話。「我當時……狀態很差。」
「沒事。」Alex告訴他,而且他是認真的。在他走進這間辦公室之前,他就已經原諒了路那,但他很感謝他的道歉。「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也要讓你知道,如果你再叫我一次『小子』,我就真的會踢你屁股。」
路那真誠地笑了起來。「聽著,你已經經歷了第一次大型性醜聞。所以你不能再坐在小孩區了。」
Alex認同地點點頭,在椅子裡伸展了一下身軀,把雙手背在腦後。「天啊,跟理查就非得要搞得這麼難看。就算你現在讓他曝光,那些異性戀也還是會希望恐同症的王八蛋們都是深櫃,這樣他們才有可以拿來說嘴的本錢。但明明百分之九十九的恐同者都只是普通的討人厭偏執狂而已。」
「對,而且我覺得,我應該是唯一一個被他帶去旅館的男性實習生。這跟所有的掠食者一樣──跟性向無關,只跟權力有關。」
「你覺得你還會公開說什麼嗎?」Alex說。「到現在這個時候?」
「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他向前傾身。「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差不多猜到,我就是那個資料來源。我猜很快就會有人帶著一份在訴訟時效內的指控書來找我了。我們就能展開國會調查。大動作的調查。這樣就能產生影響力了。」
「我聽你說『我們』囉。」Alex說。
「嗯。」路那說。「我和有法律經驗的某人。」
「那是個暗示嗎?」
「只是個建議。」路那說。「但我不會告訴你該拿自己的人生怎麼辦。我自己都快自顧不暇了。看看這個。」他捲起袖子。「尼古丁貼片,贊啦。」
「靠。」Alex說。「你真的要戒菸了?」
「我是一個擺脫掉過去陰影的新造之人。」路那鄭重地說,同時比了一個打手槍的手勢。
「不錯嘛,我以你為榮。」
「啊囉哈。」辦公室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是他的爸爸,穿著T恤和牛仔褲,手中提著一手啤酒。
「奧斯卡。」路那咧嘴一笑。「我們剛剛正在討論,我是怎麼毀了我的名聲,還親手扼殺了我的政治生涯。」
「啊。」他說,把一張椅子拉到桌邊,然後開始遞出啤酒。「聽起來像是某個影集的劇情。」
Alex開啟自己的啤酒瓶。「我們也可以聊聊我是如何讓媽的選舉陷入險境,因為我是一支一人雙性戀大軍,不小心讓白宮私用伺服器的資安漏洞曝光在媒體上了。」
「你真的這麼想?」他爸爸說。「不可能啦,拜託。我不覺得這場選舉會被一個電子郵件伺服器給打敗。」
Alex聳起眉毛。「你確定嗎?」
「聽著,如果理查有更多時間去耕耘這一點,也許就有機會,但我不覺得他有時間。如果現在是二○一六年,也許也有可能。如果美國人還沒有選出一個女性總統,那也有可能。如果我現在不是和三個聯手把第一個公開出櫃的男人送進國會的混蛋坐在一起,那也許有機會。」Alex歡唿起來,路那則低下頭,舉起啤酒。「但是,現在就不是嘛。這也許會成為你母親連任個途中的一個障礙,但是她可以應付的。」
「看看你。」路那隔著自己的啤酒說。「你對一切都有答案,是不是?」
「聽著。」他爸爸說。「當這個團隊裡的每個人都在失心瘋的時候,至少要有一個人保持冷靜,對吧?一切都會沒事的。我相信。」
「那我呢?」Alex問。「你覺得我在全世界的報紙上都曝光過之後,我還有機會進入政壇嗎?」
「他們逮到你了。」奧斯卡聳聳肩說。「這種事就是會發生。給它一點時間,然後再試一次吧。」
Alex笑了,但他從內心深處掏出了一點什麼。那不像是克雷蒙,而更像迪亞茲──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就只是不一樣而已。
Henry來訪白宮的這幾天,他們為他安排了自己的房間。英國王室放了他兩天假,然後他就要回去英國展開自己的災難控管之旅。這點得再歸功於凱瑟琳的努力;Alex不相信女王會這麼慷慨。
而這一點讓Henry在白宮的房間──他們預備給王室訪客的客房──顯得更好笑了,因為那個房間叫做女王臥房。
「你不覺得這裡有點……粉紅過頭了嗎?」Henry在半夢半醒之間喃喃說道。
平心而論,這個房間的確是粉紅得太過頭了。房裡有著聯邦時期風格的粉紅色桌布、玫瑰地毯和床照,椅子、客廳區的沙發和四角大床上的遮棚,全都鋪著粉紅的外皮。
Henry同意睡在客房,而不是Alex的房間,因為「他尊重他的母親」,好像所有養育Alex長大的人都還沒看過那些寫著當他們一起過夜時都幹了些什麼事的郵件一樣。Alex對這點沒什麼包袱,所以他從走廊另一端的東臥室偷偷熘進Henry的房間時,他很享受Henry漫不經心的碎念。
當秋季的第一股涼意從蕾絲窗簾下鑽進房裡時,他們兩人正半裸著身子,一起擠在溫暖的被窩裡。Alex在內心哼著歌,把自己的身體和Henry的貼在一起,背貼著Henry的胸口,屁股的隆起貼著──
「啊,早安。」Henry含煳地說道。在身體接觸下,他的腰前後動了動。Henry看不見他的臉,不過Alex還是微笑了。
「早。」Alex說。他扭了扭屁股。
「現在幾點?」
「七點三十二。」
「兩小時之後的飛機。」
Alex的喉頭髮出一聲低吟,然後翻過身,看著Henry溫柔的臉近在咫尺,眼睛還半閉著。「你確定我不用跟你去嗎?」
Henry沒有把頭抬起來,直接貼在枕頭上搖了搖,臉頰被擠得變形。他這樣好可愛。「不是你在郵件裡貶低王室和自己的家人、還給全世界看光的。在你回來之前,我要先自己處理這件事。」
「好吧。」Alex說。「但是不會太久吧?」
Henry的嘴角露出微笑。「絕對不會。你還要拍王室追求者的官方照片,還要籤很多聖誕卡……喔,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你像瑪莎一樣有自己的護膚產品品牌──」
「閉嘴啦。」Alex哀號,同時戳了戳他的肋骨。「你太樂在其中了吧。」
「的確是滿樂在其中的。」Henry說。「但是認真說,這……很可怕,但也感覺很不錯。能自己處理這些事。我從來沒有機會自己承擔這麼多事。」
「是啊。」Alex說。「我以你為榮。」
「哎唷。」Henry說,然後笑了起來。Alex肘擊了他一下。
然後Henry將他拉過來,吻著他,金色的頭髮散落在粉紅色的床單上,Alex眼中只看見長長的眼睫毛和長腿和藍色的眼睛,優雅的雙手將Alex的手腕壓制在床上。那像是他在某一個瞬間、某一個笑容裡愛上的Henry,他愛他的顫抖,愛他嵴椎自信的移動。他們像是在一個完美的颱風眼中,快樂地、無憂無慮地享受著性愛。
今天Henry就要回去英國。今天,Alex將要回到助選的崗位上。他們現在是玩真的了,所以他們要學著如何在大眾的眼光下相愛。但Alex覺得他們經得起考驗。
* * *
113《天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英國國歌。
114真命天女合唱團(Destiny's Child),美國的節奏藍調女子樂團,碧昂絲(Beyoncé)是原始成員之一。《鈔票、鈔票、鈔票(Bills, Bills, Bills)》是其代表歌曲之一,英文的「bill」又能譯為「法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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