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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乖,我一直都有乖乖地待在家。
你有看到嗎?你有聽到嗎?
我會打掃,我會照顧家人,雖然只能用過期的食物做菜,用開花的掃帚掃地,每次見你時,渾身都髒兮兮的,上氣不接下氣,看起來就是一團糟;但家裡很乾淨,洋溢著食物的香味,乾爽的床鋪總是不帶一絲霉味。
你有看到嗎?你有聞到嗎?
我不想成為和你一樣的人,但我想了解你,所以我看了你留下來的書,觀察著你的習慣;杯子擺放的位置,牙刷擺放的角度,房間裡的味道,和你本來就稀少的隻字片語,那些都是我的寶藏,我珍貴的寶藏,我將它鎖在心的盒子裡,誰也不知道。
你有看到嗎?你知道嗎?
或許我永遠無法理解,也不願意支持你做的事情,但只要彼此依賴著的事實存在,那就沒有問題了,我可以閉上眼睛,不看不聽不說。
你知道嗎?你能理解嗎?
不看不聽不說──
我只是希望你陪著我,所以──請不要──
-.-.-
「所以我們少了什麼?」
「沒有,應該說損失不大,損失嚴重的是洛賽凡爾市政府而已;追根究底,大概也只有風之子那些人會做出這種事情,這樣無差別攻擊很像他們的作風,但就不知道是誰支援給他們的技術,也不知道他們要那些地圖做什麼。」
「大概是盜賊城的那些傢伙吧?他們之間有掛鉤也不是一兩天的秘密了。說起來,森夏小姐的那位囚人也不見了,我並不是要提出指控,但……他會是那個內應嗎?」
「……」
「嗯,確實挺讓人匪夷所思的……嘖,這年頭,連囚人也不能信嗎?」
「我們在盜賊城已經吃過一次虧了,所以一開始就不該──」
「確定要和我吵這個?現在?」
「也不需要爭論了吧?就這樣決定,我們做得夠多了,是時候放手離開了,而且我們也沒什麼虧損。」
「但是事實上這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要是她發現了,魔女一定會──」
聲音傳了過來,好像是在腦袋旁邊,又好像是在上面,轟隆隆的低沉聲響不斷絞動著腦袋,除了耳朵之外,聲音似乎還隔著些什麼東西才傳了過來。
這裡是馬車上,這是菲莉絲第一個閃過的念頭。這一陣顛簸是她永遠不會忘記的感覺,馬車就算跑在在平穩的路上,都會有細小的震動,不像是南方用魔法驅動的載具,無論怎麼走怎麼跑,都如腳踏平地般的舒坦,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那平穩到不真實的感覺吧?
等等,馬車?
一些柔軟的東西刮擦著菲莉絲的臉頰,混帶著一些咬人的粗纖維。菲莉絲花了一點時間找回了手腳的感覺,但卻不像帶在自己身上那樣能夠靈活地使轉。
或許是和她做了夢有關係?她平常很少作夢,有夢到些什麼的話,就代表她睡得很沉。她在森夏姊姊送的書上看過,人如果做了夢,靈魂會到達另一個國度,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要醒來也得花上比平常還要多的時間。說起來,她夢見了什麼?
「啊,她醒了。」
經過了一陣短暫的騷動,周遭才安靜了下來。菲莉絲抽了抽鼻子,空氣中的草臭味,混合著汗水蒸散的臭氣竄入了鼻間,但一股沁人的芳香隨即滲入,好像是某種草藥被擰碎的氣味。她枕著的東西忽然動了動,菲莉絲轉頭向上一看。
「森夏姊姊?」
菲莉絲張開了眼睛。陽光從馬車的窗戶斜射而下,是傍晚濃稠的蛋黃色。森夏低俯的腦袋讓長髮從腦側落下,陽光被被幾道紅黑色的影子切分了開來,才落入了菲莉絲的眼中;菲莉絲眨了眨眼,看見了森夏提起的手上正捏著一搓黃白色的草藥。
「睡得還好嗎?」森夏微笑道。
「嗯,嗯?算是好吧?」菲莉絲從森夏的腿上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簡單地用指節清理了一下眼角,「那個……我睡了多久呢?」
「大概半天。」布克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菲莉絲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手帕,抹過了自己那張惺忪的睡臉;菲莉絲接過森夏遞上來的冷茶喝了幾口,喘了口氣後才抬起頭來。
不知道是不是身為男人的關係,布克和歐克利,以及幾個隨身的背包和貨物,都胡亂地被塞在座位的同一處,雖然稍嫌擁擠了一些,但他們看起來一點也沒有不適或煩躁的樣子;森夏則是在她的身旁,坐在稍遠一些的角落的是黛拉庫,黛拉庫正靜靜閉目養神,一點也不為馬車的顛簸所苦。
可能是要騰出位置讓自己放腳,才會坐得那麼遠吧?不過菲莉絲並不想在現在打擾黛拉庫的休息,所以也沒有開口問,只是投以了感激的目光,但黛拉庫卻好像察覺到了菲莉絲的視線,動了動眉毛後,睜開了那對翠綠的雙眸便醒了過來。
「啊,菲莉絲。」黛拉庫眨了眨眼,微笑著說:「妳還好嗎?」
「我很好──」
「對了!小菲!」森夏忽然匆匆開口:「這是乾燥過後的白花,保存了芳香的部分,捏碎了就會有這樣很好聞的氣味。」森夏將手硬是湊到了菲莉絲的鼻前,「喏?小菲,香吧?」
「咦?啊、啊,是啊,好香。」
「菲莉絲,要吃點東西嗎?」坐在對面的歐克利也忽然說道:「我想妳也餓了吧?畢竟睡了這麼久,我有打包一些能帶著走的熱食,或是妳想吃肉乾?生火腿也不錯,口渴的話,飲料箱子裡也有一些……不然我拿給妳好了。」
「咦?不、不用……哦,謝謝你,歐克利先生」
「沒什麼,小意思,快吃吧,別餓著了,也小心別噎到,要不我請凱羅茲先生讓馬跑得慢些呢?」
「不,不用麻煩了,我會小心的。」
菲莉絲胡里胡塗就接下了歐克利幾乎是硬塞進她懷裡的食物和酒,雖然有很多疑問,但在森夏嚷嚷著將酒瓶硬是換成了果汁之後,還是滿懷著感激低頭吃了起來。
菲莉絲低著腦袋,不光只是因為吃東西而已,眾人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雖然沒有惡意,但還是讓菲莉絲感到一股不自在。是她的錯覺,還是大家都特別的──
「呃……咳咳,那個……」
菲莉絲從食物中抬起了頭來,只見布克與菲莉絲的視線一交會,便像凍著了般愣在那裡。他們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只見布克尷尬地往拳頭裡再次咳了咳,菲莉絲忍不住想要出聲關心,但布克隨即像是抗拒什麼一樣地大喊:「那!那個!馬車會不會太顛簸了?哈!肯定是吧?我去叫拉車的渾蛋小心點!妳就等著吧!喂!凱羅茲!」
布克乾笑了兩聲,便如逃跑般飛也似地攀上了繩梯。馬車車頂的天窗被打了開來,一點風灌入了馬車,但隨即和布克的身影一起消失。
「……謝謝。」
菲莉絲說爸,轉頭望向了馬車裡的其他人,但無論是歐克利還是森夏,都只是用微笑回望著她。微笑雖然總是讓人感到親切,卻也有詭譎的時候;菲莉絲轉頭望向了黛拉庫,黛拉庫的嘴角只是淺淺地上揚,看起來就只像是為了保持禮貌而露出的笑容,但她的眼睛所注視的卻是別的東西。
菲莉絲吞了口口水。
「我可以問一下……在我暈過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森夏倏地縮了一下肩膀,動作劇烈地簡直像是要從椅子上跳起來,歐克利也嗆了一聲,臉色一陣蒼白。菲莉絲轉而望向了黛拉庫,不過黛拉庫的表情依舊冷淡,就像一片平滑、色彩黯淡的牆壁,找不出任何能看出蹊蹺的特點,但也正是一點破綻也沒有,讓她看起來反而像在隱瞞著些什麼。
有時候,她真的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洛賽凡爾……那些生病的人怎麼樣了。」
咕嘟──菲莉絲聽得見歐克利緊張的吞嚥聲,她能感覺到歐克利的視線正在森夏與她之間徘徊著,那從舉止間流露出來的不安,讓菲莉絲更確信了自己的想法。
怎麼會……
「哇啊啊啊啊!」
森夏忽然大叫了起來,讓一旁的菲莉絲跟著嚇了一跳。只見森夏抓著腦袋,絲毫不怕扭到脖子的後仰著,弓起了腰部用奇怪的姿勢在椅子上扭動。森夏一邊掙扎著,一邊大喊:「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啦!」
菲莉絲的心一沉,悽慘地說著:「不……都是我不好──」
「瑪那之花的種子──太浪費了啊!」
「咦?」
「居、居然就這樣通通磨成粉……那可是整整一包的數量耶!喂!倒是說說看啊?把一整座城堡磨成粉是什麼感覺?還帶裝潢跟傭人哦!」
森夏用力向身旁一瞪,菲莉絲慌忙地躲開,就像是怕被森夏的眼神給射傷了;森夏的目光越過了菲莉絲直向黛拉庫而去,不過黛拉庫倒是一點也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接下了森夏那灼熱的視線,菲莉絲的心底不禁升起一陣敬佩之意。
相比森夏的急躁,黛拉庫則是不疾不徐,幾乎像是不在乎般的開口,說:「但妳不也認為這是唯一的辦法嗎?」
「那、那些都是森夏的孩子啊!要不是為了小菲……」森夏幽怨地用無光的雙眼瞅了一眼,癟著嘴說:「哼!倒是小黛,拿著別人的種子做善事,還真是理直氣壯的哦?森夏可是很心痛的!」
「但是再讓妳選擇一次的話,妳還是別無選擇吧?」
「……狡詐的魔法師!」
「所以──」菲莉絲抓準時機,怯怯地開口問道:「洛賽凡爾那些生病的人,他們還好嗎?」
森夏和黛拉庫交換了一個眼神,森夏才聳了聳肩說:「至少一陣子死不了吧?撐到魔法師協會的人到為止,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樣啊……」菲莉絲鬆了口氣,忽然悻悻地一笑。她摀起了臉來,深長地鬆了口氣,悽慘的一笑,「真是的,到頭來,我好像什麼忙也沒幫上嘛?還給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
「咦咦?什麼話啊!雖然森夏一點都不想小菲去幫忙,但小菲才一點都不麻煩!嗚──喂!大個子也說些什麼啊!別讓小菲光是顧著難過!」
「呃,我嗎?」歐克利指了指自己,確定森夏的目光沒有飄向別人,才說:「啊……大概就和魔女說的一樣吧?我、我確實也是這樣想沒錯……」
「口氣就不能誠懇一點嗎?可惡!」
森夏也不顧馬車還在行進,掄起拳頭就朝歐克利的身上一陣亂打。歐克利嚷嚷著求饒了一陣子之後,森夏才勉強答應從歐克利的身上爬下,窩回了自己的位置,把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用銳利的視線緊攫著塊頭比她大上不知道有多少的歐克利。歐克利為難地抓了抓腦袋。
「我想……魔女想說的是,如果不是菲莉絲妳的努力,魔女她也不會這樣心甘情願的出手去救那些人吧?所以事實上,那些人也是因為妳而得救了沒錯……這樣說可以吧?」
「嘎啊!笨蛋!後面那句話是多餘的啦!」
森夏張爪便作勢要撲上去,但這時黛拉庫也點了點頭,說:「我也同意,自己的力量或許不足,但能夠說動有能力的人為自己的想法付出,本身也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歐克利先生作為商人,應該能夠理解,『相信』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吧?」
「咦?啊……是的。」
儘管黛拉庫也這麼說了,但菲莉絲仍然只是淒苦的笑了笑,深埋在眉宇間無力的自責,只要有雙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黛拉庫的眉頭微微一蹙,接著說道:「祭司也是通過祈求神去降下恩惠,本身並沒有任何力量,甚至是孱弱,但沒有人會覺得與神溝通,受到神所眷愛的祭司是沒有用的傢伙吧?一國的主君,也需要靠人民愛戴才擁有力量,所以能夠被『信任』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成就了,菲莉絲;乍看之下是湊巧得到的一切──祭司理當被人信任,國王理當被人愛戴,但深入細思後,才會理解沒有什麼是偶然,就算是家人的愛也不是無償的。」
「嗯……」菲莉絲低著頭。
黛拉庫凝視了一會,轉而一笑說:「人本來就是很固執的生物,與其讓自己改變,不如改變別人還比較容易。所以,我明白要讓一個人改變想法不是一時半刻能辦到的事情──無關賢能與否,是本性如此。不過或許就是這樣,人類才特別懂得如何溝通吧?」
「溝通?」
黛拉庫點了點頭。
「人類本身雖然脆弱,但他們幾乎可以和所有東西溝通,動物、異族、瑪那、惡魔、元素、龍,甚至是神,這方面可以說特別地有才華。而相比起來,在世人眼中無所不能的龍,正是因為太強大所以不需要去倚靠溝通尋求幫助,反而漸漸地失去了這項力量──他們甚至開始不和彼此溝通。或許一時半刻,或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可以維持這樣的關係吧?但終究有一天,那股強大的力量也會被逐漸凝聚的團結而超越,龍會因為不懂得尋求幫忙而失敗。我們或許該慶幸帝國是在兩千年前覆滅的,當時還沒有能夠對付龍的力量;如果把那時候的仇恨再加深兩千年帶到現在,龍族或許真的會面臨滅族的命運……」
「等等!黛拉庫小姐?」菲莉絲忽然睜大了眼睛,「妳是說──龍還活著?」
在場的其餘三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由黛拉庫開口道:「這不是當然的嗎?」
被這樣尷尬的視線注視著,菲莉絲的臉頰也羞紅了起來。她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是、是這樣嗎?我都不知道呢……嗯,所以龍真的──還看得見活生生的龍?」
三人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黛拉庫說:「如果是故事中的那種龍,那確實不常見沒錯。龍通常懂得使用魔法,那些想要在這個世界裡生活的龍,為了免去麻煩通常會化身成人類或類人族的樣子,那是最高明的變身法術,憑藉人類的魔法師是不可能看得出來的。」
「哦……」菲莉絲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過我認識一條龍哦。」
「嗯嗯……咦?」
菲莉絲驚訝地看向黛拉庫,就連歐克利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森夏一直無神的雙眼忽然刷地亮了起來。她擠開了菲莉絲,蹭到了黛拉庫的身旁,擠出了一聲會令人耳根發麻的聲音。
「嗯哼,小黛黛──」森夏夾起了肩膀,向黛拉庫頻送秋波,「森夏呀──那個,森夏知道森夏平常嚴厲了一點,但森夏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小黛的哦,所以呀……那個……能不能告訴森夏,那位親切的龍先生住在那裡呢?」
「先生?」黛拉庫愣了一陣。
「噢噢?還是說是小姐呢?嗯,沒關係,就算是小姐,森夏也有搞定小姐的手法,只要讓森夏接近她,讓她舒服地翻過去之後,偷拔她的一小根鬍鬚……」
「鬍鬚?」黛拉庫皺起眉頭。
「嘿嘿,對啊,龍的鬍鬚不是很珍貴的嗎?」森夏貪婪地搓了搓手。
黛拉庫思索了一陣。
「可以這麼說吧?但那傢伙是一個古怪的──」
「是吧是吧!」森夏無視了黛拉庫的聲音,嚷嚷了一聲,高興的說:「所以森夏只要一根鬍鬚──一根!一定就可以研究出新的配方來,一點都不浪費!哈啊!龍的鬍鬚耶!」
「等等,森夏,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龍的鬍鬚是有人拿來做過繩子或鞭子之類的,因為韌性很好,但鍊金術的材料?就我對龍的了解,它的性質並不是這樣的,假如有這種可能的話,法師塔的那些傢伙也肯定不會放過──」
「唉唷!森夏是魔女欸!小黛懂什──咳咳,森夏是說,就讓森夏研究一下下嘛?好不好嘛?搞不好會有新的發現的。」
「但是龍的瑪納受體並不在鬍鬚上,就只是像一般動物的毛髮,而不是貓的觸鬚,只不過是角蛋白堆疊起來的東西,或許能做成藤甲或工具,但藥水?這實在有點──」
「唉唷!沒關係啦,就讓森夏試試嘛?好啦好啦?」
黛拉庫和森夏兩人似乎都不認為對方明白自己的想法,但一方為了討好而不敢觸怒對方,一方則是有著異常堅毅的耐性,所以與其說是在辯論,倒還更像是兩方在各執一詞地自說自話。
「不過這樣總算是有個好結局了吧?」歐克利過了一會,才向菲莉絲微笑道:「能夠放下一件心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菲莉絲,尤其是這麼沉重的責任……但妳不該全往肩上攬的。相信世界上所有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有關,甚至是必須負起責任,那不單是一種奢望,而且還是──」歐克利停頓了一下,才說:「一種傲慢。」
傲慢……嗎?菲莉絲忍不住低頭深思,不過這在歐克利看來,卻錯錯認成了消沉。歐克利慌張地冒了一陣冷汗,確認森夏沒有回頭,這才匆匆說道:「嘛……我實在是不太懂得怎麼說明,畢竟很多東西都是要自己經歷過,才能體會其中的不同之處,拿捏分寸。好比說,要如何對生活的一切都保持熱情?卻又不要熱情的過頭,適時地保有戒心和冷漠,近與退之間的界線似乎很清楚明白,但實際上碰上這種事情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行動卻又完全不同……唉,真是的,我是一個商人,而不是老師,也沒有帶過徒弟,要是我有教過孩子的話,至少會知道該怎麼給出一個明瞭的方向吧。」
「歐克利先生沒有家人嗎?」
歐克利尷尬地微笑道:「商人不太適合擁有家人,畢竟牽扯到的,都是不可小覷的數字……妳聽過盜賊城嗎?那個地方的商人長年都在城市中廝殺著,是個很可怕的地方。」
菲莉絲點點頭,說:「但是布克先生不是就有一個孩子嗎?」
「布克先生的兒子啊?呃,這情況又有點不一樣了……」
「他們感情不好嗎?」菲莉絲猜測道。
「倒也不是。」歐克利的眼睛轉了一圈,歪著腦袋說:「年輕的布克少爺是個挺奇怪的人,倒不是說不正經,只是挺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了。雖然他對自己的事業很有熱誠,不過布克先生一直沒有辦法理解他所做的事情……不過不用擔心他,布克少爺只要消失了,大概就是又跑去那座遺跡或古城了吧?就算有人想綁架少爺,大概也得先讀懂那些古通用語留下來的線索和日記才行。」
菲莉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遺跡、古城、古通用語?布克先生的孩子大概是某種冒險者,或是全職的考古學家吧?小時候她在家裡翻著那些故事的時候,好像也曾短暫地對這一行產生過憧憬呢……那些故事……
「對了,歐克利先生,我們還有多久才會到達下一座島呢?」
「嗯?下一座島?」歐克利撓了撓腦袋,想了一會才說:「洛桑莫羅的話,還要幾個小時的車程,妳有什麼急事嗎?現在轉頭的話,洛斯庫利斯伯爾只要一個小時就到了,只要我和布克先生說一聲讓車隊掉頭──」
菲莉絲趕緊搖了搖頭,慌張地說:「不!不用麻煩!真的,我只是想問那裡有沒有書店,因為森夏姊姊給我的書已經快要看完了。」
「咦?這麼快就看完了?」正和黛拉庫拉扯著的森夏轉頭應了一聲,便回頭繼續進行著和黛拉庫在對話上毫無意義的角力。歐克利托著下巴思索。
「書店的話應該是有,不過,可能沒有妳想要看的那種故事書。」
「其實不用故事書也可以的,只要不是太枯燥的。再說,去到書店裡頭才有那種被書給環繞著,感受書香瀰漫的機會。」菲莉絲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說:「我很喜歡。」
歐克利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一抹笑意卻閃過了他的嘴角。
「要說書香的話,那裡更多的是瀰漫著草藥香哦。」
「草藥香?」菲莉絲問。
「是啊,濃郁地令人窒息的草藥香,只要接近就能從風中嗅到──在風中,在雨中,在大街小巷。」歐克利輕吟道:「若說無盡群山是世界的草藥之源,那麼洛桑莫羅就是世界的草藥之海,那是巨大的綠色匯流,穿越窮山峻嶺,穿越嚴寒的北風,穿越凶險的黑海,從世界各地齊聚成翠綠的草原之心。就像水之於大海,洛桑莫羅既是個起點,也是個終點,世界上最好的草藥在此競相試逐,洗鍊出身價,在這裡,所有人都是原石,平凡無奇,但出了洛桑莫羅,便皆能顯以身價──這是旅遊誌上寫的。」
「那歐克利先生你的看法呢?」菲莉絲問。
「嗯……不過就是一座適合做草藥生意的大城市囉?」
菲莉絲微笑著,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向了地平線,濃稠的夕陽混帶著一絲藍色,像披展的絲綢,也像是寶石的反光。
夕陽很美,但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遠的關係,洛賽凡爾島盛有讚譽的藍寶石夕陽遠比想像之中要來的平凡,不過菲莉絲還看得很起勁──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著夕陽。或許,以後有機會她還要再回來一次,看看真正的藍寶石夕陽,看看布莉太太,看看那個小男孩,看看一切是否都安好。
不過……或許也沒有下次了。
菲莉絲的目光隨著風而遠去。4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ZExAl4m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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