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求學的歷程當中,歷經過三個霸凌的階段。分別是在國小三年級、國小五年級、國中一~二年級。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我至今仍然記憶猶新,甚至連當年曾對我做過什麼事情的人的姓名、當年的樣貌也全都忘不掉,在在令我確信:人對於惡劣事件的記憶力,其強度肯定遠超過和平歡樂的回憶。
幼稚園及甫上小學時,雖然環境已經相對開放,但我就讀的學校還有在推行「說國語運動」。我的家庭很保守,父母都是學者,因此可想而知,我就算是個成績並不怎麼好的孩子,氣質也像個書呆子。乖乖聽話的我真的打心底排除一切對台語的學習,所以我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是完全聽不懂台語的。
班上完全聽不懂台語的人就只有我一個人,有一個同學帶頭,連同另外兩個同學每天下課時間就圍著我對我說台語。直到快要升五年級時他們轉學,其他同學才告訴我:他們整天圍著我講的話全都是「你媽死了」(對,就是現在中國網民最喜歡講的NMSL)、「你爸沒老二」、「你腦子有問題」這一類的話。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是鑰匙兒童,每天自己走路回家。當年陰錯陽差就讀了資優班,所以我們多了非常多的課輔時間,下課的時間永遠比其他的小朋友晚。五年級開始每當我揹著書包離開校門的時候,就會有一高胖一矮瘦,像是胖虎小夫這種組合的孩子跟在我的背後。
他們會沿路拿躲避球全力砸我,一直砸到我家的巷子口。每天路程大概15分鐘左右,很少有他們缺席的時候。
持續了幾個月之後,某天我終於受不了,撿起他們扔我的躲避球就往別人的家裡丟,然後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得到的結論是:「你們資優班有什麼好秋的。」
可悲的是當年我連秋是什麼意思都聽不懂XD
國一到國二的時候,因為迷漫畫的關係,有的時候我會做些像是漫畫人物的動作,自己覺得很帥。從某天開始,就有一群人每天下課會圍著我罵髒話。當時越來越聽得懂台語了,所以兩年期間我都知道他們在罵些什麼。乖寶寶、成績又差的我,在升學主義的那個年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壞學生,因此在學校雖然每天下課都被這麼對待,也不曾有師長出面幫助過我。
直到有一天我把椅子往某個霸凌我的同學身上丟,但沒有砸中,椅子打中教室的黑板整個散掉以後,那天開始才沒有人再繼續圍著我罵髒話。
當年一直很不能夠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被這麼對待,現在出社會以後才慢慢理解過來。這其實是人們難以排除的通性:對於「未知」的恐懼。
簡單來說,當有一個人的行為舉止和大家都不一樣,而他是少數人或看起來相對弱勢時,人就容易聯合起來打壓他。當年可還沒有「霸凌」這個詞彙呢,我們被欺負的時候,連這是怎樣的社會現象都搞不清楚。沒有網路、沒有手機的那個年代,就算真的想要向不特定他者求助,也不知道怎麼著手。
多年後的現在,回想起過去那段時間,還是覺得資訊閉塞年代裡,人性當中單純的惡意仍是鮮明得令人膽寒。究竟人們到底有多害怕「不一樣」呢?從近年的同婚、到最近的種族歧視、性別歧視議題依然延燒的狀況看來,怕是仍根深蒂固。
求同存異只是一句話,身體力行卻難如登天。所謂「道德的尺」是一個反天性的尺,能夠用以要求自己,卻難於框限他人。幸好,我還願意帶著這把尺,而我終將不會是那一位霸凌別人的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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