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與妖狐上卷 - 第十四章新的生活(2)

「妳剛剛很威風嘛！」

一位男性妖狐抓著鈴穗的辮子，粗魯地將她往前甩，鈴穗重心不穩，撞上堆放在角落的廢棄木箱跟玻璃瓶。

有些廢棄品禁不起這般強烈撞擊，直接碎裂滿地，鈴穗因此被許多木屑跟碎玻璃扎進或是劃過皮膚，可愛的臉龐多了好幾道傷痕，比較深的傷口已經開始冒出鮮血。

「哼！憑妳這副破樣，還敢幫別人打抱不平啊，還是管管自己吧！」男子用力踢了鈴穗的肚子。「現在跪下來跟我求情，我大發慈悲可以放過妳。」

「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去道歉？」

鈴穗咳了幾聲，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是你故意撞倒小孩，搶走他掉落的錢包後，還大言不慚地說那是你撿到的⋯⋯你一個成年人耍手段搶小孩的錢包，不覺得羞恥嗎，真不要臉。」

儘管渾身是傷，鈴穗沒有為此示弱、哭泣，火紅色的雙眼滿是對男子的藐視，跟男子預想的反應大相逕庭。

「妳！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打！」男子氣得滿臉通紅，命令跟在他身後的小弟去痛打鈴穗一頓。

「連打人都不敢自己來，膽小鬼。」

鈴穗顫抖地站起來，絲毫不畏懼威脅，用言語諷刺男子的可恥。「想死是吧！老子奉陪！」

男子經不起鈴穗的挑釁，朝鈴穗揮出拳頭。

鈴穗迅速往旁邊一偏，男子直直打中木箱，上頭的物品受到震動後掉落下來，砸在男子的身上。

「嗚啊！好痛嗚啊啊啊！」男子跌坐在地上，被流滿血的手臂嚇得涕淚交流，方才的威風消失無蹤。

鈴穗雖然只是情報組的成員，不像特務組跟警備組那樣擅長打鬥，但情報組也常常會被派出危險的地方收集資訊，為了遇到敵人時能想辦法保護自己，還是得需訓練出基本程度的體能和反應速度。

反觀這位靠著父母狐假虎威、見點血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大少爺，這點程度的打鬧對鈴穗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

鈴穗逕自拖著身子緩慢走出暗巷，而那位帶頭的男子依然不干示弱地用哭腔大喊道：「少囂張了！妳這個沒人要的野種！」

鈴穗停下腳步，轉頭瞪著男子，那眼神就跟神樂生氣時的樣子如出一轍，顯而易見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慄。

男子確實被鈴穗的眼神嚇到，可仍自顧自地說著：「可不是嗎！妳不是純血妖狐的事大家都知道！妳怎麼好意思待在這裡！少污染這個神聖的地方了！」

「就是嘛！」「滾出去！」

見鈴穗不發一語，小弟們立刻來了氣勢，跟著男子對鈴穗冷嘲熱諷，什麼不該說的難聽話通通罵過一遍。

這麼大的動靜當然引來了眾人注目，然而不出鈴穗的意料，不僅沒有任何人出言制止、冷眼旁觀，對鈴穗投來的視線是毫不掩飾的冷漠。

「妳爸爸根本就是妖狐之恥！」

對自己的辱罵都忍下來的鈴穗，在聽到爸爸的壞話後終於忍不住回頭，一根插滿鐵釘的木棍迎面而來。

「你想做什麼！」

一頭飄逸的淺栗色長髮映入鈴穗的眼簾，來者用一塊木板奮力擋住襲來的木棍。

男子大概也沒想到會突然衝出一個人，反而被木板打得往後跌了個狗吃屎。

此時此刻，其看似孱弱纖細的背影，對鈴穗而言卻是多麼可靠。

「⋯⋯楓姐姐！？」

鈴穗驚訝地看著穿著風格與先前大不相同的楓，一時間沒能認得。

「鈴穗，妳怎麼傷成這個樣子？」楓隨手扔掉木板。「走，我帶妳回去擦藥。」

「喂！等等！妳哪位啊！妳不是妖狐吧！為什麼可以待在這裡！」

即使是一副狼狽樣，男子還是傲氣不減，一臉跩樣鄙視著楓。

「怎麼？妳也是哪麼某個妖怪的混血嗎？哼！果然物以類聚啊！下等妖怪就該下等妖怪混一起啊，少來高攀我們高貴的妖狐，滾遠一點！」

「走吧。」楓不理會男子的發言，牽著鈴穗走出暗巷。

「不準無視我！」男子追出暗巷，又抄起一個碎玻璃瓶砸向楓。

楓放開鈴穗的手，將她護在身後，從大袖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短木棒，反手一揮便把玻璃瓶原封不動地打回到男子身上。

「剛剛是你不屑跟我們交流的，我們照做，你反而說我們無視你，你有病不是？」

楓姐姐好霸氣！

鈴穗看向楓的眼睛滿是崇拜，原來一向文靜的楓生氣起來這麼帥氣！

「楓！鈴穗！」

男子跟小弟還想動手時，牡丹正好提著裝滿衣服的袋子跑過來。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牡丹！？」男子一見到心儀許久的牡丹，馬上換了一副嘴臉，討好似地慢慢走近牡丹。「原來這是妳朋友啊，我⋯⋯」

「趕快回去吧，我幫妳上藥。」牡丹同樣將男子當作隱形人，催促楓跟鈴穗一同離開。

「等等，牡丹，我也受傷了⋯⋯」

「抱歉啊，」牡丹的語氣說有多無情就有多無情。「物以類聚，你這位『高貴』的妖狐我也高攀不起，另尋他人幫忙吧。」

說完，牡丹不再搭理男子的呼喊，跟楓一起緊緊牽著鈴穗的雙手不放，直到三人走回御林公館一樓的診所。

「牡丹姐，楓姐姐，謝謝妳們⋯⋯」鈴穗勉強扯出笑容。「抱歉讓妳們擔心了，我沒事的⋯⋯」

「什麼沒事！」牡丹幫鈴穗擦藥的手微微施加力道，鈴穗立刻痛得唉唉叫。「妳的恢復能力可不像其他人那麼好，不準這麼逞強。」

「對不起⋯⋯」鈴穗委屈地垂下耳朵。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楓好奇問道。

從第一次見到鈴穗，楓就注意到鈴穗的尾巴只有一條，可是她在陽台觀賞祭典時，看到的一尾妖狐通常都是些外表年齡不到八、九歲的小孩，這等同於鈴穗的妖力只有小孩的程度。

「楓姐姐。」

楓抬起頭，視線對上笑容中帶著悲傷的鈴穗。

「妳有聽到那些人所說的話吧，他說的那些事的確不是什麼秘密⋯⋯我不是純血妖狐，我的母親是一位座敷童子。」

座敷童子，傳說中會出現在住宅裡，為那户人家帶來幸運的妖怪，其外型通常是位不足十歲的可愛小女孩。

楓迅速在腦中搜尋到之前在圖書中讀過的故事。儘管楓不會再對某某妖怪真實存在的事感到驚訝，還是她實在很難想像，外表是小女孩的妖怪竟為人母親。

「很不可置信對吧⋯⋯我的母親雖是座敷童子，她的外表卻總是保持在十五歲左右。這樣的異樣使她遭到其他同族的排擠。而我的父親⋯⋯是神樂哥哥的叔父。」

「比起權力，鈴穗的父親更嚮往自由，自顧自到處逍遙，丟下妖狐族的事情不管，惹得大家很是不滿。後來，父親在機緣巧合下，遇見同樣被族人討厭的母親，他們一見如故、墜入愛河，很快就不顧他人反對，結為連理。」

楓原以為這是個浪漫的愛情故事，可牡丹接下去說的事情，打破了楓的幻想。

鈴穗母親因本身的妖力不強，在懷孕後承受不了她肚子裡那日增強大的妖力，選擇在不足孕期時就強制產下孩子。那時鈴穗父親心裡只有寶貝妻子，為了讓飽受懷孕折磨的妻子恢復健康，決定把剛出生的鈴穗棄於琙狐山不顧，從此了無音訊。

牡丹說到這裡，楓就猜到了鈴穗被其他妖狐看不起的原因。

「有關父母親的這些事，都是旭爺爺跟我說，他覺得我有權力知道⋯⋯雖然很難過，不過也因為如此，我才能遇到爺爺、神樂哥哥這麼好的新家人，算是因禍得福？」鈴穗笑著說。

鈴穗由神樂一家照顧至今，如親生女兒般疼愛有加。凡是有人開口嘲笑鈴穗的過去，做為哥哥的神樂都會在第一時間教訓對方。

「混血再加早產兒⋯⋯這些因素導致鈴穗的妖力無法跟其他妖狐小孩一樣正常增長⋯⋯只有一條狐尾、自癒能力不足，肉體上的成長也受到影響⋯⋯」牡丹心疼地揉揉鈴穗的頭。「真是的，自己多注意點啊。如果為這點小事受重傷，神樂就又不給妳進御林公館了。」

當初要不是鈴穗花了一整個禮拜跟神樂冷戰，一句話、一個笑容都不給，才終於令神樂舉手投降，同意鈴穗的要求，進入御林公館的情報組工作，意外地得以讓鈴穗的特殊能力得以發揚光大。

什麼能力呢？當然是她那一半的座敷童子血緣，所帶來的「幸運」體質，總可以在關鍵時刻莫名其妙獲得重要線索，這是她不負責的母親，唯一留給她的好禮物。

至於鈴穗不惜與敬愛的哥哥鬧翻，也要加入御林公館的原因，只有一個。

變強。

有一對人人喊打的爸媽，小小年紀的鈴穗沒有因此備受大人們的關愛，反而替那沒用的雙親承受了所有的冷眼冷語。

『聽說那孩子害慘媽媽了，還沒出生就給人惹麻煩，果然孩子都跟父母一個樣。』

『為什麼要讓那種人的孩子留在山裡！？他都不顧我們了，我們為什麼要幫他顧小孩！』

『我才不要跟鈴穗一起玩，她的爸爸媽媽都是不好的大人。』

鈴穗每次受到欺負時，神樂跟影主動都會幫她打回去，但哪天他們都不在身邊時，誰會來保護她的呢？她又該依賴誰呢？說到底，自己會被欺負，不就是她不夠強悍的證明嗎？

「神樂哥哥，請讓我進御林公館工作。」

這是鈴穗第一次開口向神樂提出要求。

「神樂哥哥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很多忙了，接下來我想要試著靠自己努力看看，成為神樂哥哥的一份助力，不再只是一昧接受你們的幫助。我還想要⋯⋯幫助那些因為出身被瞧不起的人。」

「我有爺爺、神樂哥哥、影哥哥，但他們可能連一個支持他的人都沒有⋯⋯」

這是鈴穗第一次想要為了他人做些什麼。

不堪回首的過去，在神樂等人的陪伴下，轉變成鈴穗重要的成長糧食，讓她懂得以同理心為他人著想。

聽完鈴穗的過去，楓實在是難以接受那小小的身子竟背負了這麼多的傷痛。總是掛著活潑陽光的笑容，背後則是藏著說不盡的委屈。

「鈴穗⋯⋯」楓溫柔地抱住鈴穗。「自從我來到琙狐山，一直都是妳在照顧我的，很謝謝妳。既然今後我們是夥伴了，我也希望妳能多依賴我一點⋯⋯朋友間彼此依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用有任何負擔，好嗎？」

「是啊，」牡丹幫鈴穗重新綁好她的招牌三股辮。「妳還可以多跟哥哥姐姐撒嬌的，不用強忍，憋太多是會內傷的喔。」

「⋯⋯嗯。」

鈴穗漂亮的眼眸矇上一層淚水。

「謝謝妳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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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呢？」

神樂今天一整天都在天狗山，跟旭還有天狗首領烏天一同商討尋找酒吞童子的對策，直到剛剛才回來御林公館，恰巧碰見楓坐在庭院的水池邊，望著水面上的月亮倒影發呆。

「是神樂啊⋯⋯你回來了。」

不知為何，只要待在神樂身邊，楓就會特別感到安心。

一定是因為神樂跟墜飾有著相同的氣息吧，畢竟多年來一直支撐著她的，就是神樂的妖力。

「妳怎麼總喜歡晚上出來外面發呆呢？」

「白天發生一些事，所以有點睡不著。」

「一些事？有人欺負妳了？」神樂的眼神變得危險。

「不是我啦！是鈴穗她⋯⋯」

楓簡單扼要地向神樂說明鈴穗受傷的經過。

「⋯⋯這種事還是會發生嗎，鈴穗沒有特別跟我說，所以我還以為⋯⋯」神樂不悅地撓了撓頭髮。「我真是⋯⋯應該多關心她一點的。」

「鈴穗大概是不想讓你操心吧。」楓的視線移回水面。「鈴穗的事讓我覺得，我還是很幸福的，有過愛我的爸爸媽媽、朋友⋯⋯這樣一想，我曾想自殺的念頭就更愚蠢了。」

「的確，妳是太蠢了。不過至少妳現在還活著，我很感謝⋯⋯」

「咦？」楓一臉疑惑。

神樂的臉染上紅暈。「啊⋯⋯不，我是說⋯⋯表示我們還是有救到人的，而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你還在意這件事啊⋯⋯真慶幸我當時救的小狐狸是神樂你這麼善良的妖怪呢，如果是救到那些敢欺負鈴穗的人，我一定會自責到死。」

「如果我當時嘴邊咬著動物屍體，妳是不是就不敢救了。」

「你說什麼！我才⋯⋯」

神樂跟楓一來一往地互相調侃，氣氛十分輕鬆歡樂。

原本已經累得半死，想早點休息的想法，被神樂拋到九霄雲外去。

他還想多跟楓聊點，捨不得結束話題。

「對了，那個⋯⋯」神樂將臉撇到一旁。「新衣服，很適合妳⋯⋯很可愛⋯⋯」

一句普通的誇獎，楓卻因神樂的反應，也莫名害羞起來。之前被悠樹稱讚那麼多次，楓卻從不曾覺得害羞過。

楓沒發現，她在跟神樂相處時很容易有情緒表現。明明跟悠樹認識的時間更久，楓在面對悠樹卻鮮少露出笑容。

「⋯⋯謝謝誇獎⋯⋯⋯⋯神樂你是不是不擅長誇獎別人？」

「⋯⋯才不是呢。」

見楓笑得燦爛，神樂不自覺地跟著嘴角上揚。

真的很謝謝妳，還在這裡陪我聊天，沒有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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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新的生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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