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與妖狐上卷 - 第十七章神賜護靈

在儀式結束之前，楓就昏了過去。

神樂雖然先前被楓氣得離開神域，但最後還是因為擔心楓而偷偷跑回來，卻看到楓在法陣中痛不欲絕的樣子。

當下神樂很想直接衝進法陣裡抱著楓離開，可是妖力的亂入會導致儀式失敗，必定對楓造成傷害，方才努力承受的疼痛也會功虧一簣，只好按捺下著急的心，乖乖站在法陣外待命。

等到儀式終於完成，法陣消失，神樂立刻三步併作兩步跑到楓的身邊。

「楓！還好嗎？楓！」神樂嘗試喚醒楓，可後者沒有回應。

「神樂？你跑回來啦。」

火御的臉色也不太好，原本神力就不算高的祂接連做了兩件需要大量消耗神力的事，一時間恢復不過來。祂用袖子藏住只剩一絲輪廓的手，不讓神樂發現異樣。

「來著正好⋯⋯你幫我把楓抱到樹下的吊籃休息。我先去準備個東西，楓拜託你照顧了，有什麼異常要馬上跟我說。」

「我知道的，您放心。」

神樂照火御的吩咐，將楓輕放在吊籃上，宛如手中捧著的是個易碎的珍寶。

他靠著樹幹，坐在地上望著昏迷的楓，並握住她瘦弱的手，喃喃自語道：「妳怎麼變得比住在村莊時還要瘦呢⋯⋯我明明已經告訴鈴穗妳喜歡吃的東西，讓她去幫妳準備每天的餐點了⋯⋯」

這幾個禮拜以來，神樂忙著處理委託跟尋找酒吞童子的下落，留在山裡的時間大幅減少，文書工作只能交給影代勞。等到回琙狐山後，再去找鈴穗等人詢問楓的情況。

在牡丹的教導下，原本就有基本知識的楓很快地學會如何調配出適合妖狐的藥方。牡丹現在都會把輕微症狀的藥方交給楓去處理，大大減少她自己的工作量。

武術方面，根據影的觀察，楓較為擅長使用長槍，懂得利用「以柔克剛」的技巧，去躲避對方的攻擊，漂亮地化解人類女性力氣較小的劣勢。不管攻擊再怎麼強大，只要打不到就沒意義。

至於人際關係這方面⋯⋯多數的妖狐在看到影、牡丹和楓相處融洽，便也開始向楓釋出善意。

「代理首領的未婚妻」這頭銜確實有發揮到作用，沒有人會明目張膽地去找楓麻煩，但要解決私底下的議論，就只能仰賴楓的社交能力。

所幸有了影跟牡丹的助攻，這件事的難度大幅下降，之前楓為鈴穗挺身而出的舉動也成了一個契機，深得弱小妖狐的仰慕。

總體來說，楓的新生活過得還算順利。

但那一天的早晨，帶給楓的心理創傷實在是太深了，加上對報仇的執著，楓沒有哪一天是徹底放下所有精神壓力，好好放鬆休息。

神樂很想為楓做些什麼，可惜他沒辦法給予楓她最想要的東西，只好繼續跟往年一樣，靜靜地關心著楓。

本想說自己現在至少可以直接保護楓，不必遮遮掩掩，楓卻不甘願只躲在他的身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直到現在仍不見楓清醒的跡象。神樂一刻都不敢放開楓的手，深怕會錯過任何動靜。

「為何妳總要拿自己當賭注呢⋯⋯」

神樂把額頭靠在楓的手上。

「不要再做危險的事了，拜託⋯⋯我希望妳可以一直待在我旁邊，開心地笑著⋯⋯報仇什麼的我來做就好⋯⋯快回來吧！」

正是這一無心的舉動，讓神樂成功捕捉到楓的手指有了些微的顫抖。

「楓！」

風一吹就會消散不見的微弱聲音，傳入神樂的耳裡。

「⋯⋯神樂？」

「楓！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楓緩緩睜開眼睛，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落下。「原來是你啊⋯⋯我回來了⋯⋯我剛剛⋯⋯見到媽媽了⋯⋯終於⋯⋯跟媽媽道歉了，太好了⋯⋯」

她哭著哭著就突然笑了。「爸爸也在⋯⋯他跟媽媽在一起⋯⋯看起來很幸福。」

「真是太好了呢。」神樂溫柔地為楓擦拭淚水，另一手仍緊緊握著楓的手。

靠著神樂的幫忙，楓才得以撐起身體坐著，雖然有些使不上力，但已經感受不到儀式進行時的劇痛，反而比之前更加輕鬆。

這難道也是火御大人所說的，神力對身體的影響嗎？

「媽媽也跑來找我訓話⋯⋯看來這次是真的做過頭了⋯⋯」

楓瞥了神樂一眼，慚愧地低下頭。「神樂⋯⋯剛剛很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

神樂沒料到楓會為了剛才的事情道歉，頓時心軟了。

「不⋯⋯沒關係。我也有錯，低估了妳的決心。」

他寵溺地幫楓將凌亂的頭髮撥到耳後。「下次我也會多站在妳的角度想想。」

神樂這無意的親暱舉動惹得楓一陣臉紅心跳，連忙害羞地撇過頭。

「楓？妳的臉有點紅，是不是不舒服？我去找牡丹拿藥⋯⋯」

「不、不用了！」楓緊急拉住神樂的袖子。「我只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

「這樣啊⋯⋯」神樂坐回地上。「那妳媽媽還有跟妳說些什麼嗎？」

「嗯⋯⋯她叫要吃飽睡足，不可以被奇怪的男人拐走。」

「⋯⋯」神樂緊張地嚥下口水。

這是⋯⋯在跟他下馬威嗎？楓剛剛醒來時說了「我回來了」，也就是說⋯⋯

神樂的臉頓時又是泛紅又是發青。

那些話，就是因為對方聽不到才敢說啊，如果真的都被楓聽到了，叫他今後要怎麼面對楓呢！

「那個⋯⋯楓，妳醒過來之前，我說的話，妳聽到⋯⋯」

「楓！！」走回涼亭的火御一看見楓醒來，無情地打斷神樂的話，緊緊擁著楓。「太好了！成功了⋯⋯謝謝妳堅持下來了。」

「也辛苦您了，火御大人。」楓回抱住火御。

「對了！」火御放開楓後，向她展示一個造型典雅的木製首飾盒。「這個給妳。」

打開盒蓋，裡頭放著兩條繫有一顆繡球花樣式的透明玻璃珠的編織手鍊，火御將其分別戴在楓的左右手腕。

「你們過來吧～」

火御向楓旁邊的兩個小光點招招手，祂們馬上各自鑽進其中一顆玻璃珠裡。

光點進入玻璃珠後，手鍊泛起淡淡的光芒，原本透明無色的珠子在光芒消散後，在左手的變成綠色，右手則變成粉色，與光點的顏色相同。

「剛剛我有抽了一些妳的靈力放進手鍊裡，這是物品認主的步驟，跟妖狐們必須將妖力先存進墜飾裡是一樣的意思，用途是讓護靈可以手鍊上的玻璃珠裡待命，能隨時回應妳的召喚。」

「接下來，該幫你們恢復真身了。」

火御此話一出，光點又從玻璃珠裡飛出來，興奮地繞著火御轉。

「楓，妳覺得這孩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欸？」

楓陷入沉思，這問題簡直就是要她看著某個東西就猜出物品主人的個性一樣困難。

「⋯⋯開心時喜歡繞著人轉⋯⋯應該是很親人，又喜歡撒嬌的人？」

「我們來看看答案吧？」

火御展開一個與剛才不同的法陣，將光點們置於神力的旋渦中心。

在朦朧中，光點的影子逐漸化成人形。

其中一個人影在動了動雙手雙腳之後，迫不及待衝破旋渦，朝楓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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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姐姐！」

芷開心向楓展示那隻被困在網子裡的小兔子。「妳看！我成功抓到兔子了！」

她製作出來的陷阱沒有一絲錯誤，還做得比楓這個原創者還要好。

「妳是用我上次教的陷阱嗎？小芷好厲害喔。」楓摸了摸芷的頭，眼裡盡是溺愛。

製作陷阱不算什麼難事，但很少人可以在第一次做就成功，連成人都不一定做得到，況何況是個七歲的孩子。

「小芷，這個部分是妳自己改的？」

楓指著陷阱的某個結構，她不記得自己有教過這種編法。

「嗯！因為我覺得這邊很容易被動物弄壞，就改了一下！我很厲害對吧！」

芷得意地雙手插腰，抬起下巴，臉上寫著「誇獎我」三個大字。

「小芷超厲害的！連我都沒想到可以這麼用，小芷搞不好是天才喔。」

「嘿嘿～不過⋯⋯」芷解開網子，放走了兔子。「兔媽媽應該是為了兔寶寶出來找食物的，如果就這樣抓走兔媽媽，那些寶寶會很可憐的。」

「小芷⋯⋯」楓接過空蕩蕩的網袋，牽住芷有些粗糙的小手。「走吧，我幫妳的爸爸媽媽做頓養生餐，沒有肉也一樣好吃！」

「好！謝謝楓姐姐！」

姊弟倆的爸爸身體很不好，常常因病暫停工作，在家休養，最近更是只能臥病在床，全靠媽媽支撐整個家。

幸好芷跟苙都十分乖巧體貼，平時不需媽媽操心，還會主動分擔家務，讓以幫忙修補衣服為生的媽媽可以省下時間，多縫幾件衣服。

「⋯⋯楓姐姐。」

「怎麼了？」

「我⋯⋯好希望媽媽能放下工作，只陪我跟小苙玩耍、聊天，想要一直跟媽媽撒嬌。可是⋯⋯這麼任性是不好的對吧。」芷低著頭，小小的肩膀顫抖著。「會惹媽媽生氣的吧。」

芷懂得體諒媽媽的辛苦，願意花時間幫忙。但芷同時也希望媽媽能體諒身為小孩子、身為女兒的她，有多想要媽媽花時間陪陪自己。

楓停下腳步，芷疑惑地回頭。「楓姐姐⋯⋯妳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難過呢？」

為什麼呢？楓也不確定，除了心疼這過於懂事的孩子之外，還有別種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波動，讓她感到陣陣刺痛。

「⋯⋯小芷真的是好孩子，要是爸爸能早點好起來就好呢。」

「嗯！到時候一定要大家一起吃點好吃的食物慶祝一下！對了！楓姐姐～我想吃妳做的草餅！」

「當然好啊。」

當楓提著一大袋的野菜，跟芷一起回家時，著實把芷的媽媽嚇了一大跳，趕快隨意打掃一下後將楓請屋內。

這也不能怪她的反應這麼大，楓平時就是一尊冰山美人，很少在笑，現在竟然跟她家的雙胞胎玩得有說有笑，根本就是位很寵小孩的溫柔大姐姐。

「葵姨，可以借用一下廚房嗎？」

「咦！當、當然可以，妳想要借廚房做什麼呢？」

楓拎起袋子給對方看。「我帶了一些有助於您丈夫病情的藥草，跟野菜一起煮的話味道還不錯，想做給您試試。」

「這！怎麼好意思⋯⋯」

「阿姨，」楓塞了幾塊草餅給婦人。「今天您先陪小芷、小苙玩吧，吃點東西、聊點天⋯⋯孩子們會很開心的。」

「⋯⋯」婦人回頭看了眼女兒跟兒子，後者在注意到視線後，活力十足地一起喊了聲「媽媽」。

這一聲「媽媽」，令葵姨悄悄落下淚。「楓小姐，妳說得是啊，我好像好久好久⋯⋯沒陪那兩個孩子玩耍了⋯⋯」

「所以，晚餐就放心交給我吧。」楓輕輕將葵姨推向孩子們，獨自走進廚房處理食材，還時不時偷瞄幾眼。

芷跟苙正在向媽媽分享他們跟楓是怎麼認識了，還說了好多這幾天他們遇到的趣事。不管內容是不是真的有趣，葵姨都會給予孩子驚奇又興奮的反應，逗得孩子們愈說愈起勁。

快樂的時間過得總是特別地快，芷見楓已經快把晚餐準備好，想到等吃完晚餐後，媽媽就又會投入工作中⋯⋯

「⋯⋯媽媽，」芷緊緊抱住葵姨。「妳可不可以⋯⋯不要工作了？」

「陪我們玩就好，不要再工作了⋯⋯我不要媽媽被工作搶走。」

「這是不行的。」葵姨語重心長地說：「小芷，媽媽得工作，才能給爸爸治病，才能買東西給妳跟小苙吃啊。」

「可、可是，」芷滿是委屈。「樹林裡有菜可以採，有動物⋯⋯一些叔叔阿姨不也會送給我們食物吃，楓姐姐也是，有這些就夠了⋯⋯再不多就請他們再送⋯⋯」

「小芷。」葵姨略帶怒氣說道。「不可以把大家的善意當作理所當然！怎麼可以向別人伸手要呢，那也是別人努力得來的啊！」

「我、我⋯⋯」面對生氣的媽媽，芷不知所措地哭了出來。「我只是⋯⋯想要媽媽陪我⋯⋯」

「那也不行！妳怎麼可能有這麼不好的想法呢！」

芷聽到最喜歡的媽媽說出這句話，深深受到打擊。

原來⋯⋯希望媽媽陪著我⋯⋯這是不好的想法嗎⋯⋯

「媽媽⋯⋯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我最討厭媽媽了！！」芷含淚奪門而出。

「小芷！」「姐姐！」

葵姨想跑出去找芷，卻被楓阻止了。

「葵姨，小芷現在應該聽不進您說的話，我去找她，您在家照顧照顧小苙跟叔叔。」

楓沿路詢問村人芷跑走的方向，最後順利在一棵大樹下找到芷。

「小芷。」楓在縮成一團的芷旁邊坐下。

「楓姐姐⋯⋯妳說我想要讓媽媽不用那麼累，希望媽媽可以多陪我們，這是錯的嗎？我一直以來都做錯了嗎？」

「小芷沒有錯哦，妳是體貼的好孩子，懂得為媽媽著想，怎麼有錯呢。」楓摟住芷的肩膀。「我想妳媽媽說的『錯』，指的不是小芷想讓媽媽休息這件事。」

「⋯⋯？」

「小芷，妳想像一下，如果妳好不容易捉到了動物，卻被人說『我餓了好幾天，請把動物給我』，而且是好幾次，妳的想法是什麼？」

「很生氣！我也是為了讓媽媽他們吃飽才抓的啊，想要就自己去抓⋯⋯啊⋯⋯」

芷才說完話，就睜大眼睛，明白了她現在責罵的對象，就是在說剛剛要媽媽向大家要食物的自己啊。

「我⋯⋯」芷著急地大哭。「嗚哇⋯⋯楓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嗚啊啊啊⋯⋯」

看到芷哭泣的樣子，楓終於知道那個不知名的情緒是什麼了。

她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樣子投射在芷跟苙這對雙胞胎的身上。他們想為媽媽做的事，楓也想為紅葉做；芷希望媽媽做的事，楓當時也想要紅葉為她做，便鬧了脾氣，說了不該說的話⋯⋯之後就發生了再也無法挽回的悲劇。

「沒事的，我知道小芷只是心疼媽媽，知道錯了就好⋯⋯晚點回家後⋯⋯跟媽媽道個歉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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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緊緊抱著那兩位已成功變回人形的護靈痛哭流涕。

她這次絕對，不會再放開他們。

「楓姐姐⋯⋯」

「對不起⋯⋯」楓泣不成聲。「如果我早一點到⋯⋯就能救到你們了⋯⋯真的⋯⋯對不起⋯⋯小芷、小苙⋯⋯」

「沒事的，楓姐姐，這不是妳的錯。」芷也抱住楓。「我很謝謝姐姐這麼努力找到我，謝謝姐姐幫忙安慰媽媽⋯⋯」

「我也是。」苙出聲安慰道。「一直沒能跟楓姐姐道謝……謝謝妳遵守承諾，幫忙找回姐姐⋯⋯還有直到最後一刻，仍保護著我的身體。真的很謝謝楓姐姐⋯⋯」

火御跟神樂在一旁看到這感人的重逢，都忍不住哭紅了雙眼。

「火御大人，您早就知道祂們是楓之前很疼愛的弟弟妹妹了吧。」

「是啊，楓的自責，祂們都一直看在眼裡，所以趁著這個機會，想要跟楓好好說句當初來不及說的謝謝。幸好楓堅持下來，才能讓他們三人再一次相聚」

楓對這對姐弟的愧疚得到回應，可以好好放下心結時，神樂覺得自己害楓失去親人好友的過錯，也獲得了一些慰藉。

楓，妳的爸爸跟媽媽、小芷跟小苙，大家都回來見妳了⋯⋯妳那破碎的心靈，是不是有稍微修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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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賜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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