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戲依劇情不同而有長短之分,寫法也不盡相同,但大體來說我自身寫法以古龍的方式為骨幹,在一些場合上會再增加武打細節的描述,避免古龍體略嫌潦草,幾乎得依賴讀者自行想像的狀況。
本段主寫暗器使用者的正面對決,由於是追殺戲碼的終結橋段,故沒有太多過招,算是典型的一招決。然而動手的部份雖然短,但動手前的鋪墊以及心理描述,乃至於同時間劇情的推展仍需一定篇幅穿插其中,故這一招的長度反而不見得短,畢竟前因、過程、後果結合起來,才是一段完整的戲。
最後,多參考各式寫法,找出自身寫法的骨幹,再於此骨幹上增減修飾,轉化為自身的特色寫法,才是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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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兵器。
有的人喜歡招式變化多端,進可攻、退可守,那麼劍會是個好選擇。
有的人著重制敵機先,不讓對手輕易靠近身體周圍,那麼槍戟必然是首選。
也有些人首重氣勢,出招盡是氣力萬鈞、充滿霸氣,那麼刀與斧皆是上上之選。
然而若是將兵器視為殺人的工具,尤其是暗殺之時,近身兵器的效率顯然十分有限。
最有效的暗殺工具,莫過於暗器。
擅使暗器者,能取敵於百步之外,奪人性命而無聲無息。更甚者,能一次發出數十發不同軌跡的暗器,同時奪取數十人的性命於一瞬,並且例不虛發。
快、狠、準,是使暗器者的基本準則。出招要快,快到疾如流星,難以反應;力道要狠,狠得穿金裂石,難以招架;彈道要準,準得一擊斃命,叫人毫無懸念。
這些條件,任何一項對於練武之人來說,都是極高的目標,然而對於使用暗器的人而言,卻只是基本而已,因為要成為使用暗器的佼佼者,還得具備幾個條件。
首先,必須擁有極為優秀的輕功修為,如此才能無聲無息接近目標,或是暗殺不成時順利逃脫;第二,必須擁有能同時準確發出超過手指負荷的暗器能力。一手五隻指頭,能夠穩穩握住的暗器數量至少是四件,因此雙手齊發,若能同時發出十件暗器並且都準確命中目標者,無疑可說是暗器使用的佼佼者。
江湖上使用暗器出名的人並不多,能稱之為頂尖高手的,更是屈指可數。
而千手霹靂彈雷震,恰好就是這屈指可數的其中一人。
雷震深諳暗器技法,其能同時發出二十發以上的霹靂彈,並且盡皆命中目標,這便是他被稱為千手霹靂彈的原因。而其輕功造詣也非凡品,過去也曾被人拿來與盜神相提並論。
既然擁有如此身手,料想要以一對多,或是從敵人面前逃脫,勢必並非難事才是。
然而,雷震此時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絕望。
原因有三。
第一,汝陽城外官道地勢空曠,使暗器者善於利用地形躲避身影,但此時地型卻是避無可避,出手方式遭人一眼看穿,先機已失一半。
第二,他的左手重傷,無法使用,霹靂彈的數量與威力頓時減少一半,敵人要防守也就更容易些。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無能為力的一點。
他的對手,實力遠遠超出想像。
「千手霹靂彈,果然名不虛傳。」
說出這句話的人,此刻正安穩的坐在馬上,面對著雷震。
他的身材結實,衣著樸素,與一般的追兵並沒有很大的分別,除了舉止之中有股異常的氣質之外,比較明顯的差別就是他臉上戴著一個黑色的面具,面具的左半邊有數道波浪般的紋路,裝飾得十分精緻,一眼就能辨認出是很有地位的人才能配戴的面具。
他的手,十根指頭上都有著厚厚的繭,十分粗糙,但是若仔細觀察他的手部動作,可以發現他的十根手指全都非常靈活,而且是到了若非時常使用每一根手指,必然不可能擁有的靈活度。
雷震看著他的手指頭,臉色凝重。他知道要經歷什麼樣的鍛鍊以及歷練才能成就那樣的一雙手,因為自己的雙手曾經十分接近那樣狀態,那是每個使用暗器的殺手永遠的夢想,這雙手證明了巔峰是經由不斷苦練才能到達,而非仰賴天生的資質,這雙手的主人也是每個使用暗器之人心中永遠的目標。
原本雷震對於從這幫人面前逃脫是很有自信的,即使在面前的這個人接下他所發出的霹靂彈,他也只是認為無法輕易取勝而已。直到他看清楚那人的手,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並且心情大受動搖,因為江湖上沒有那個人做不到的事,也沒有人能從他的手中逃脫,從來沒有。
「倘若我沒看錯,你必定就是那麒麟會第二把交椅,使得一手無影神針的奪命判官,獬豸。」
面對雷震的推測,獬豸只是輕輕頜首,無法看出其面具之下此刻是何表情。然而其反應已經證實雷震所言為真,也直接宣告了雷震的生命即將在此完結。
面對著比自己更加高深莫測的對手,以及數十名不畏懼死亡,只求完成任務的死士,有幾個人能安然逃生?
一般人此刻多半心情是既沮喪又無奈,然而雷震並非如此,他此時只感覺熱血沸騰,多年來在夫人府中自願為奴,早已遠離殺戮世界的自己,能夠再度與絕頂高手對決,而非死於無名小卒之手,已是無比奢求。而且,他必須為小青爭取更多的時間,安置好少主人。
因此,他默默將右手暗藏懷中,一邊與獬豸交談,一邊等待著最佳時機,準備為夫人盡最後一份心力。
「竟然要勞動獬豸大駕,麒麟會對於我們少主的性命似乎是勢在必得。」
「畢竟是辜家的血脈,聖主指示不留辜家任何活口,我們只不過奉命行事罷了。」
「哦?這麼說來,鼎鼎大名、殺人不眨眼的獬豸,竟是個有惻隱之心,卻礙於身份不得不聽命於麒麟會之主的孬種奴才?笑話!真是武林笑話!」
「大膽!竟敢對刑獄司無理,看我如何教訓你!」
此時獬豸身旁一名副官模樣之人,不滿雷震刻意挑釁,意圖藉由叫戰雷震邀功,博得獬豸好感,以便獲取提拔。
眼看衝突將起,卻見獬豸及時將其擋下,並喝退之。
「鐵堂主且慢。」
獬豸喚住身旁之人,雷震才知此人姓鐵,並且是麒麟會分堂主之一。
麒麟會創立於何時,雷震無從知曉,但其聞名於武林不過是數年之前。這數年間,麒麟會分堂已然遍佈中原武林,勢力擴張之快,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雖然麒麟會組織擴張速度十分驚人,結構卻未因此而鬆散失序,不僅紀律嚴明,而且能位居堂主之人,其實力全都不容小覷,不遜於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雷震深明其中緣由,因為這些麒麟會眾,本身就是武林名人喬裝而成的!只是使用化名與面具遮掩其真面目罷了。
麒麟會吸收會眾的手段千百種,但大多不脫離一個原則,利誘。
選擇加入麒麟會的人,心中多半有著某個願望,這個願望或許是金錢,或許是權力,也可能是某個美人的芳心,甚至是某件世上稀有的罕世奇珍,只要成為麒麟會的一員,這些願望都不是問題,麒麟會都能滿足你的願望。
但是一旦加入麒麟會,你的人生從此只能為了麒麟會而活。
就像是為了欲望而把靈魂出賣給魔鬼一般,成為魔鬼的奴隸。
雖然看似可悲,但武林人卻是趨之若騖。
只因為,武林本就是個充斥著慾望的所在!
情慾、物慾、權力慾,這些慾望充滿著武林,支配著身處武林的人們,將武林推向墮落的深淵。
所幸,並不是所有武林人都如此沉迷於慾望之中,也有人不惜犧牲性命,只為了捍衛人性中的良善與尊嚴,辜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關於辜夫人的身份,真正知曉的人少之又少,然而其事蹟卻聞名天下。
江湖名宿河南辜家曾經盛極一時,一年多前當家辜崇光受奸人所害,此時辜夫人業已懷胎,在此情況下,辜家說是靠她一個人撐下來的並不為過。
一個女人,獨力扛起辜家一百五十餘人溫飽的責任,其困難可想而知。
對於一名身懷六甲的女人來說,更是難能可貴。
只可惜奸人並未善罷甘休,辜家小少爺出生沒多久後,奸人再次將魔爪伸向辜家,辜夫人拖著虛弱的身體,率眾力抗不敵,臨終前囑咐雷震二人保住辜家血脈,隨後再度投身血戰,從此與其獨子天人永隔。
雷震始終不敢忘記夫人的託付,這不僅僅是為了辜家,更重要的是為了信守承諾。身為一名曾經沉迷於打殺的江湖人,是辜崇光與夫人讓他了解弱肉強食之外的信念,是他們夫妻倆讓他了解何謂「義」,以及江湖人應盡的責任。因此就算今日毫無主僕之情,只憑心中「道義」二字,也要把獬豸等人阻於汝陽城外。
忐忑的心情,反應在緊握暗器的右手上,手心緩緩滲出汗水,沾濕了手中的霹靂彈,卻不由自主的握得更緊。
獬豸其實很清楚雷震的意圖,先前進城的女子想必是去安置辜家少主,而雷震如此自殺式的阻攔,無疑是為了替辜家少主的安全爭取時間罷了。一想到此,獬豸竟是輕聲的笑了。
「呵,鐵堂主,雖然以您的功力,面對雷震是游刃有餘,但是就現在這局勢,難保雷震不會使出同歸於盡之招,倘若您因此殉身,對麒麟會來說也是個嚴重的損失。」
「這!多謝刑獄司及時提點,只是再與這廝僵持下去,怕是會讓辜家孽種給溜了呀!」
「我明白,所以既然千手霹靂彈盛意拳拳,不如由我出面切磋一招,您意下如何?」
鐵堂主一聽獬豸打算親自與雷震過招,便知道沒有自己出手的餘地,雖然麒麟會中一直流傳著獬豸從未失手的傳言,但總覺得是言過其實。雖然很想看看獬豸的實力,然而為了完成麒麟會的任務,鐵堂主自請帶隊搜查辜家少主的行蹤。
「難得刑獄司有此興致,那小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辜家孽種那邊,是否要小的先行進城追擊?」
一聽鐵堂主打算逕自追擊小青,雷震不由得冷汗直流,若在場的是兩名麒麟會堂主,雷震要牽制其行動雖然有些勉強,但還不至於完全辦不到。然而,現在光是面對獬豸一人便已無暇分心,要想阻止鐵堂主離開,真可說是毫無機會。
只是獬豸的行動大出眾人意料。
「鐵堂主大可不必心急,辜家小兒一事我自有想法,您且先退至一旁觀戰。還是說,堂主信不過我獬某人?」
獬豸此言一出,鐵堂主頓時語塞,只得乖乖領著眾人退至一旁,也正好可藉此機會看看獬豸是不是真有通天能耐。
「小的豈敢,一切聽憑刑獄司做主。」
鐵堂主等人退開之後,雷震心中雖然納悶,卻也不敢縱放這大好良機,眼睛關注著獬豸的動向,手中霹靂彈早已就緒,就等著最佳時機,取敵於彈指之間!
然而,獬豸的行動卻一再出乎雷震的意料之外,他竟一步步引著馬匹走向雷震,態度悠閒而從容,彷彿眼前的千手霹靂彈從未是個威脅,就這樣漫步而來,直到兩匹馬已然面對面而立,獬豸這才讓馬兒停下步伐,靜靜等著雷震出招。
面對眼前的敵人,雷震只覺得身體難以動彈,他沒想到有人敢在一對一的暗器對決中,漫步走向對手,並且只隔三尺之遙,還能從容等待對手出招,這是對自身武藝的絕對自信?還是對於對手實力毫不掩飾的藐視?
看著眼前毫無表情的面具,雷震突然一股怒火上衝,右手三發霹靂彈瞬間發向獬豸心口,正是其近身殺敵絕技,「連環穿心雷」!
連環穿心雷此招,乃是運用食指到小指之間的三道暗器,以三件串連出手的方式,使暗器看似只有一發,實則是三道連發,藉以穿破敵人的兵器或是戰甲,是戰場上暗殺破敵的絕技之一。
此招的威力取決於三道暗器的力道以及間隔,力道不強不足以破甲,間隔太長則易被破招,效果銳減。其中最難控制的,便是如何讓四支手指發出三枚暗器的力道與出手時間盡皆相同,且呈一直線並保有髮絲般微小的間隔,唯有達到如此要求,才能真正說是練成此招。
如果這樣便算是練成,那雷震在此招的造詣上可說是爐火純青,他不只能做到,而且夠快、夠準、夠靜。
三枚霹靂彈就像是一串子彈般無聲的竄出,直瞄向獬豸的心窩,在這極近距離的霎那間,卻聽得四道難以辨識的聲響。
「噗噗噗哧!」
一隻手就此僵在空中。
是一隻右手。
雷震的右手。
三枚霹靂彈並未射中獬豸的心口,而是在距離其心口六寸前緩緩垂直落地,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每個霹靂彈上都有一道被如針般細小物體貫穿的孔洞,而獬豸的左手也不知何時已伸至胸前。
雷震心中雖然詫異,但更多的是佩服,即使是面對面親眼所見,他也很難想像兩人的功力竟然相差如此巨大,自己近距離把握度百分百的絕技,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被化解掉,這是何等的反應?何等超卓的功力!
「無影無形,後發先至,果然是例不虛發的無影神針。」
「過獎。」
短暫交談過後,獬豸逕自轉身退開,完全無視於雷震可能背後偷襲,退開數尺之後,這才轉身朝向汝陽城內發話。
「秦青,雷震已中了我的斷脈絕魂針,你若想見他最後一面,這是最後的機會。」
語畢,果然有條人影自汝陽城門旁奔出,不是別人,正是小青。
原來小青正好在兩人對決之前趕到城門,並且親眼見證整個過程。只見小青急急奔至雷震身旁,而雷震身中奪命神針,終於氣力放盡,墜下馬來,小青及時趕上抱住雷震,只是兩人雖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已不知從何說起。
「震哥哥!你一定撐住呀!震哥哥!」
「小……青,少主人……有安置……好嗎……」
「有……震哥哥請放心,小青都安排妥當了。」
「那好……只可惜我……要先一步……離你們而去了……」
「別說了震哥哥!你會沒事的!要撐住啊震哥哥!」
「扶我……起來吧……」
小青強忍悲傷,攙扶起雷震,只見雷震單手捂著胸前,臉色雖是白得嚇人,但神情卻無一絲痛苦,只有滿滿的釋然與傲氣。
一見雷震起身,鐵堂主立刻示意弓箭手預備,然而獬豸卻舉手阻止,並且再度向雷震二人發話。
「雷震,你現在仍有最後一個機會可以活著離開,只要秦青肯說出辜家小兒以及玄鐵金令的下落,我便替你解開斷脈絕魂針,並且保證讓你二人安然退隱,如何?」
一聽能保住雷震的性命,小青突然有些猶豫,畢竟只是說出下落,以威盛鏢局的實力,麒麟會未必能動其分毫,只是威盛鏢局會為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不惜正面對上麒麟會嗎?
雷震看出小青心中的掙扎,為免小青做出錯誤判斷,雷震當機立斷,推開小青,對著獬豸一陣怒斥。
「獬豸!你莫要在此巧言令色!我倆早已誓死保護少主,絕不會為了苟且性命而出賣辜家!你若想用我的性命勸誘小青,我便讓你看看何謂殺手本色!」
說完即刻轉身背對獬豸,畢生功力凝於右掌,乍然劈向自己的胸口!瞬間,千百道氣芒自雷震背後透出,射向麒麟會眾人,原來是雷震以自身掌力引爆體內的斷脈絕魂針氣勁,促使針氣自背後透體而出,狙擊獬豸等人!
獬豸不愧是絕頂高手,一個縱身躍起,便輕易避開氣芒狙擊,只是其他人無此等反應,頓時傷亡慘重,連鐵堂主也遭狙傷左眼,血流如注,哀嚎不斷。
乍逢情勢巨變,小青頓時茫然,伸手扶住將倒未倒的雷震身軀時,只聽得雷震最後遺言,毫無責備,唯有忠義。
「小青……千萬不要……辜負夫……人……」
懷中之人已然氣絕,小青哀極怒極,腰間軟劍毫不留情的出鞘猛攻獬豸,點蒼劍法在其使來更顯得無比凌厲而變化多端,軟劍猶如一尾銀蛇,毒牙時刻追尋著獬豸的要害,然而總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被獬豸的絕妙身法給避過。
等到點蒼十三式一一使完,卻始終無法碰到獬豸分毫,小青終於知道獬豸是在消磨自己的意志,目的自然是為了問出少主人的去處。
想起雷震臨死前的囑咐,小青頓時豁然開朗,要保護少主人不被找到唯一的方法,便是讓唯一知道少主去處的自己死去,而這也是獬豸遲遲不動手出招的原因,畢竟雷震已死,獬豸已無可威脅的籌碼,必是意圖生擒自己加以拷問,以麒麟會手段之深沉毒辣,屆時實在難保自己不會因故洩露秘密。
為了完成夫人的遺願,也為了雷震的臨終遺言,小青乍然變招,於第五式的「風捲狂沙」掃向獬豸下盤逼其躍起之後,第十三式「劍沖天南」直指獬豸命門大穴。突來變化,逼得獬豸只得臨空借力翻身急退,待小青再度進入其視線之際,小青已將劍狠狠插入自己心口,就此自我了斷。
看著倒臥在雷震身旁的小青,獬豸終究無語,姑且不論玄鐵金令,辜家血脈真的值得他二人以性命交換嗎?難道辜夫人的一句話,就能讓他二人義無反顧自願犧牲?除去目的不談,這樣的作風與麒麟會又有何分別呢?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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