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號故事：長命百歲
◆TAG：緊張、奇幻、獻祭、扭曲愛情（BL）？、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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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說、你愛我、你愛我、你愛我愛我愛我愛我⋯⋯所以我要、我要賜給你天大的祝福⋯⋯你要長命百歲，不要輕易去死、也不能，這樣、我們的故事、才不會⋯⋯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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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猜測自己是在凌晨三點睜開雙眼，距離日頭第一道光照進村莊還有兩個多小時，頭一次有如此強硬迫切的慾望──他要逃，從這個村莊逃走，不需要帶太多東西，但他要離開，勢必得離開，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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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他順服安份，聽從父母親與村莊長輩的所有言行。他們說你要潔身自愛，因為未來你要坐在神明的旁邊，祂是不要汙穢的人的，身體與心理上的都是，所以村子裡初結的露水會供給你用、最潔淨完整的動物也要給你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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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裡的人共同朝拜同一位神明，他們有多虔誠祂就有多靈驗，為了建構維持人與神之間的橋樑，總要有個萬中選一的孩子，因為小孩子乾淨、小孩子純潔，要用最好的小孩、最乖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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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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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有人大叫，火光竄起，「他跑了！快追！」
村子大雨仍然不斷，什麼房屋建設的都被大水泡爛衝撞，他原本所處的地方原是村莊最堅固耐用的房子，雷卻還是擊中了頂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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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時，一條老鼠不曉得是飢餓太久或者昏了頭，十歲的晧光也不曉得原來老鼠會把繩子咬斷，這條老鼠在跑走前竄過他雙腿之下，皮膚些許掃到，讓晧光倏地睜開雙眼，看著掉落的繩子及遠處盯著他的老鼠，有個聲音好像告訴他：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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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料到那個安安份份乖巧的孩子會逃跑，他從小吃好睡好，只為了這三天的自我潔淨──當村子需要用上他時，“奉獻”的前三天將不得進食、只能飲水，清晨五點就要起來向神明獻上祝福，他會坐在祀堂的最前面，後頭逐一分別是祭司、長老、普通人家。
下午他會被用各式膏油香精塗抹，反反覆覆修圓指甲、整理頭髮，晚上時他將被關在一間密不透光的小屋子裡，黑暗會帶來許多東西，祭司說，有可能是黑沌（他不曉得那是什麼），到要留意、也有可能是神明的祝福，所以要閉眼去感受、感受神明有沒有對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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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拔腿狂奔，今天清晨他就要進行最後一次祝福儀式與著裝，接著八個人會抬著轎子把他送到山下的海口，轎子是要給神明禮物的記號，所以每分每寸都被要求，每次建造都至少費上一年，而晧光會和這個轎子一同隨波浪送去遠洋，村民會一直唱歌直到他們被大海淹沒或消失不見，因為那代表神明感到歡喜、他已經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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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晧光根本不曉得神明存不存在，他當然也希望大雨停下、希望村子幸福平安，但那隻老鼠，盯著他的眼睛，讓他甚至相信──神明有可能是那隻老鼠，祂要他逃。
具體逃去哪裡不曉得，但不會是往下邊的出海口逃，山頂其實也無處可去，因為下方很快就會被包圍，他似乎無處可躲，卻仍然赤腳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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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他的聲音還沒停下，一種異樣的情感升了上來，使他眼眶湧出淚水，他揣測是恐懼或是無助，不到五秒，他清楚那是憤怒與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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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神明，晧光用力咬牙的想，腳下的枯藤樹枝都不嫌疼了。該死的神明、愚蠢的人類，他們的祖先肯定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到今天才要不斷把人送去獻祭，不然為何每隔十年村莊都會降下大雨到幾乎要被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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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石洞撞入晧光視線，大雨越下越大，泥地濕滑危險，追逐聲逐漸靠近，晧光回頭看一眼，步伐已經往前邁進，好像有力量牽引他進來，接著，那把力量扭緊了他的右腳踝，將他拉入更深層的黑穴，恍惚之間，晧光似乎看見幾把火光從上頭飛過，村民好像沒看到他，也沒看到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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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時，他仍然在想：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就讓他在此終結，不要獻祭給誰或聽從於誰，他沒有這麼卑微，他的生命是屬於他自己的，才不是那個狗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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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你的聲音。”
他似乎下墜好久，睜開眼時，黑洞的底下竟因石壁上的晶岩亮出些許弱光。
“到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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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男不女的聲音，晧光還在剛墜落的暈眩感中，正要往前踏時又猶疑的退一步，那是什麼聲音？他似乎現在才回過神。
“我知道你是誰，”那人好像明瞭他心中所想，每句話都在回應著他，“這就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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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腳趾往前伸了幾公分，接著一步一步、他在僅有微弱光芒的無盡黑洞裡奔跑起來，好像本能的知道哪裡有障礙物、哪裡需要越過，他好像很熟這裡、並非第一次前來，這股熟悉感卻從來不是今生的他所體會的，他的精神與肌肉好像分離，不曉得是哪個部分先意識到，突然晧光有種強烈的感知：他真的不是第一次來這裡，這是一個地下隧道，岔路往上會通到一處尚未開發的礦石區，而往下的路則會通到──一個積水的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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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煞住腳步之際，冰冷的水已經環在小腿，漣漪順著他正前方散發出清冷藍光的人往後退去，那人如晧光以往見過的所有普通人一樣，只是有更立體的五官與富含力量的軀體，他的兩條手臂似是可以撈起四個孩子，小腿使力能讓巨石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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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好像瞭解了什麼，一瞬間話也不敢出，不退後也不往前，只管低頭伏入水中。
「神明大人，剛剛與我對話的是您嗎？」晧光照著村里祭司教導他的鎮靜與虔誠與神明對話，許久，散發冷光的人開口：“一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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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仍然沒敢抬頭，視線只能低低凝視著同樣散發藍光的水紋。他感覺有哪裡不一樣，這個發現讓他身子更加因恐懼戰慄──有哪裡不一樣、聲音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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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大人，請聽我一個卑微困苦的哀求，如果是您，您肯定能為我滿足這件小事。」
“你想要什麼呢？”
「神明大人，不久我就要被獻祭出去，然我是個不潔淨的禮物，我從沒真誠敬虔的對待過這份信仰，如果神明大人知道村裡的人把我作為禮物送出去，肯定會更為生氣與憤怒。」
“如果我不接受呢？”
「那請讓我選擇死亡，我希望生命最終的掌控仍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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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曉得什麼時候他已經閉上眼睛，不敢睜眼也不敢抬頭，水波擦過他的鼻尖，好像有無形的力量一直觸碰、浸濕他，神明久久不語，讓晧光忍不住扯開半條視線，才得以發現自己身下是無盡的黑水，有張巨大的石制臉龐從深不見底的水底緩慢浮上，那東西似乎只有顆頭，青苔藤蔓纏住脖子，半睜開的眼悲傷無比盯著他，眼神好像那隻咬斷繩子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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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一直是我。”
聲音從水上傳來。
“一直與你對話的都是我，不曉得什麼時候有人發現了你，但神明大人不能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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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你是誰，但你肯定不是神明大人，」晧光聲音顫抖，打賭自己已經走投無路才敢這麼頂撞，「你要人類侍奉你，你還殺了其他神明，你不是神明大人，你是做交易的邪神。」
“晧光，你要抬頭才能知道我是誰呀，你看我的眼睛你就會知道了。”
晧光沒有聽從，他花了五秒讓自己做出決定，接著抽出私藏在白衣內削尖的石刀，要往脖子插去，然而預感的劇痛沒有傳來，相反他的雙手先沒了知覺，石刀落入黑水，連帶著削得整齊的兩隻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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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自殺、不能自殺……”
此刻晧光抬起視線，終於見到那位從以前到現在就在聽他說話的神明大人，祂的身影比方才見到還要大上幾倍，似乎有五米高的人卻有人類般小的頭顱，祂沒有脖子，是一個巨大透明像水一樣的簾子從祂腦袋下好像水母那樣散出、將祂身軀照著，祂的頭就從簾子的最高處硬探出來，接著是手──不符合人類大小和長度的手臂，撥開簾子從祂體內伸出，而簾子底下是深黑的海，裡頭有魚、有礁岩、有海草，死的、全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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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晧光腦袋大的指頭將他下巴抬起，左右輕晃，喃喃自語：“沒有受傷、完好的、純潔的、我愛的。”邪神仍然有人類的眼睛，只是裡頭沒有眼白，全黑的底彎彎好像笑了。
他一聲氣都不敢出，直到邪神確認好他的脖子，晧光看見簾子裡伸出枯死的海草與藤蔓，長長朝他嘴裡要鑽入，他想把藤蔓扯下，卻想起雙手早就沒入腳下的黑海，只能兩條手臂在空中揮舞，好像忘了安裝前肢的木偶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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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藤蔓有我的過去，你會知道，我與你，見過多少次。”
倏地，晧光聽見海浪翻騰與風鈴清脆的敲擊，遠到近、上至下，嘩啦嘩啦像下雨傾瀉而下，海面隨雨勢漲高，從小腿肚一路到腰際，又淹至他的胸、頸脖、最後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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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
咚的一聲，他下沉到水中，水波在他頭頂縮小成一個圓、最後化成點。沒有漲高的浪，也沒有螢光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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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黑有一道光。
晧光眨了眨眼，膚上似是有薄膜罩著，讓他得以呼吸且不被浸濕，薄膜透明晶亮的閃著弱藍光，抬頭才意識到自己並非被薄膜罩著，而是邪神如水母的透明外衣罩在他之外，換句話說，他在他的體內，薄膜穩穩將他罩著，好像頭頂降下撐開的絲綢簾子，晧光抬頭時，有人臉的邪神面龐正對著他，彷彿祂只是微微彎腰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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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開口說話時，漆黑的嘴好像擴音機在整個簾子內震動晃蕩──
等等、什麼是擴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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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的臉開始在上方旋轉。
“七十三次，你的名字未變過、樣貌未變過，千年來，你一直如此，奉獻給我。”
“我精心安排了你，讓你活在世上，又死來見我。你曾經活過很多次，也不曾真正死亡。”
“從前的你，聽信於我，願意把生命給我。”
祂的臉瞬間降下，近距離的對視讓晧光得以看見祂的眼與嘴不是全黑，裡頭有無數劈哩啪啦像星光或塵埃的東西在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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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為何不一樣？你要去哪呀？晧光？”
邪神巨大的雙掌將晧光捧起。
“你我的生死都不在自己手上，你的生命歸我，我的也歸你；你要獻祭於我，我才得以延續下去。”
靠近邪神臉龐高度時，祂冰冷滑膩的臉頰往晧光蹭去，接著像沒頸椎般的柔順快速轉面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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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我是你的神，我要有我的子民，你要記住這點，從今以後都是。”
邪神裂嘴笑了出來。
“因為你說、你愛我、你愛我、你愛我愛我愛我愛我……所以我要、我要賜給你天大的祝福……你要長命百歲，不要輕易去死、也不能，這樣、我們的故事、才不會……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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晧光從河岸邊抓著石塊爬起時，天色已經昏暗，溪水還是相當兇猛，且有越來越劇烈的趨勢，筱涵見到晧光時整個人放聲大叫：「晧光！你到底去哪了！我們找你找了兩個多小時誒！都報警了！為什麼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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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回過神來，一長條毛巾已經塞入他手中，晧光零碎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和筱涵、凱仁三個人一起到這裡烤肉，下午三點時，他獨自來到這條溪邊，然後、然後，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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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後呢？
凱仁遠遠聽見筱涵的叫聲也趕忙過來，臉色詫異又難堪：「為什麼你會在這？這裡我們都走過多少遍了但剛都沒發現你？你到底去哪了？而且為什麼好像從水裡──」
「我不知道，通通不知道，今天不要烤肉了，回去了。」晧光不敢抬頭，確切來說，不敢看他的眼睛。
「喂你還好吧？等等應該也會有醫護人員跟著來吧，先在這裡等──」
「不要、回去了。」
「聽凱仁的啦，你現在狀況也不方便走動，先休息一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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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晧光視線都只是低垂在地板上，僅在距離自己可見的一米範圍內來回掃蕩。
不久搜救人員真的來了，晧光被送到醫院躺在床上休息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凱仁和筱涵都還不捨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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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靜默許久，站著的兩人若有所思對望，最後筱涵嘆口氣，先開口出聲：「晧光，如果你有什麼心事，要講出來喔，不要這樣、跑到危險的地方……」她面露愁容，「不要輕生……」
凱仁也來到他旁邊，點了點頭微笑：
「對呀，你還要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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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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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一系列在開頭時有說明這位工具人主角會被運用在不同故事劇情中，但此章打破了這個規則，如若您是跳著閱覽，感到不連貫的話，可以往前去瞭解一號故事。
以後也很有可能會有類似操作，雖然不影響整體閱讀，但會相互連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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