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億多年前的龍王府擺設與現今沒有變化太大,他本就不是個注重身外之物的神仙,生活機能足夠生活即可,因此不怎麼在意庭院啊、擺飾那些東西,尤其為了外觀好看,要多花許多心思跟腦力,還沒執行就頭痛,感到渾身委靡不振。
龍王的府邸沒有華麗的裝潢,反而凸顯出簡約素雅的風格,歪打正著形成龍王府獨有的特色,秦刄總說吃膩了山珍海味,突然清粥淡菜竟然意外地能夠平靜自己的心靈,龍王府就是如那清粥淡菜一般的存在,每每來到龍王府,那些戰後持續沸騰的血液以及深刻的愧疚,轉瞬間全被撫平歸於平靜,這是龍王自己不知道,他能帶給別人療癒的力量。
想當然爾,龍王一回家,秦刄當然隔天就來府上叨擾,滿心歡喜,帶著酒來跟老朋友聊天、嗑瓜子,踏著雀躍的步伐,到平時最喜歡待的桂花庭,他篤定老朋友十之八九會坐在那裡聞著桂花香發呆,然後叫婢女端上下酒菜,喝酒配菜相談甚歡,然而這些日常在見到太叔敵萌的時候煙消雲散,惹得他滿腹不快。
秦刄的粗眉結成一塊,連成一條黑線。
桂花庭有一張石桌跟兩個石椅,平日裡他跟龍王一人坐一個剛剛好,容不下第三人。
那個位置,是他平常坐的位子。
他踢走地上那些惱人的葉子,走了過去,石桌上有蔥油拌筍絲、酥炸面團裹蜜糖以及爆香炒花生,兩個小酒杯放在右手邊,桌上有一壺他從來沒看過的酒,龍王一口喝下,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吃了幾粒炒花生後,又添一杯。
他走近龍王才發現他到了,而那人只是淡淡覷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
「我帶了酒來,還以為你會等我。」秦刄提起手上那一罐,不悅的心情表露無遺,龍王趕緊派人去拿一個凳子,這才有地方可以坐下休息。
凳子比石椅矮了一點,跟石桌有一小段落差,平常做慣了大椅子的他,沒抓準距離,差點一屁股栽在地上,好險他反應敏捷及時扶住才沒出糗,滿腹妒恨地放下酒壺,膝蓋使力,懸空臀部,用手調整好小凳子的位置才慢慢坐下,小凳子的面積小,他的屁股大、腳又長,兩腿屈膝壓到胸前,呼吸非常不順暢,底部大部分懸空,感覺隨時要掉到地板,總而言之,做起來非、常、不、舒、服。
全是這個不速之客害的。
即使身旁射來一道極為幽怨的視線,太叔敵萌依舊裝作沒事樣,優雅地捏起酒杯,啜飲清酒帶來的甜蜜口感。龍王則是根本未曾發覺,自顧自吃喝,太叔敵萌的手藝確實很合他胃口。
秦刄掃了一眼桌面,只有兩個酒杯,內心悶悶不樂,粗暴地攫起桌上的酒,直接對口灌入,沒有他的酒杯他就直接喝,根本不管別人,咕嚕咕嚕,把將近一整壺喝完,有些酒從嘴角的縫隙流出,順沿而下,沾濕衣領,他煩躁地把酒壺砰地放回桌子,大口呼氣,酒味從口腔發散出來,然後用袖子抹掉嘴角殘留的水珠。
龍王一臉可惜,乾巴巴望向那壺空空如也的罈子,勾起罐子口撥向自己,探頭確認裡面是不是真的一滴也不剩,他還沒喝夠,「你怎麼一下喝完?」
秦刄聽那語氣,以為是責備,一窩的火氣燃燒更盛,把自己帶來的酒往前推,「哪,這裡不是還有。」
「那是太叔帶來的酒,跟這不一樣。」
某人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這壺酒是他依循記憶『變』出來的。
秦刄不這麼認為,不管哪種酒在他嘴裡都差不多,哪裡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
龍王思考了一下,搜尋他腦袋裡僅有的詞彙,回說:「哪裡都不一樣。」
秦刄隱忍著怒氣,又問一次,「到底哪裡不一樣?」
「就——」龍王不明白他是哪裡沒說清楚,打算再重覆一次,太叔敵萌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既然喝完了,就喝秦刄帶來的酒吧。我還可以再做一壺給你。」太叔敵萌同情地瞅一眼秦刄,看來他亦沒好到哪裡去,全被龍王缺根筋的腦袋『耍得團團轉』。他叫人再加一個小酒杯。
秦刄哼了一聲暫且認同,刻意避開太叔敵萌的酒杯,搶過龍王和自己的杯子,迅速添滿酒。
面對空空如也的杯子,太叔敵萌已經不會生氣,反而面帶微笑,拿起筷子夾一顆花生到龍王的碗裡。
秦刃怒目瞠視,就是這種一派悠閒的態度,惹得他十分不愉快,顯得他特別笨拙、狼狽。太叔敵萌如果會讀心,大概會驚訝於秦刄知道自己真實想法,不過現在他已經學會徹底將之當作空氣,享受與龍王得來不易的『兩人時光』,即使知道這只是一場夢也好。
龍王心悅於太叔敵萌體貼挾菜的舉動,筷子那麼難用,每次要夾一粒花生都要折騰好幾回,偏偏他又喜歡吃花生,最後索性直接用手拿,可是用手拿又會沾上鹽巴、口水,手髒髒的什麼事都不能做,煞是費事,因此有人替他夾菜自然樂得高興,不用自己動手真方便。
他吃得津津有味,然後才想到有個問題要問秦刄,「秦刄,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秦刄原本在旁愁眉苦臉,心想這兩人還真把他當空氣,氣到不行,龍王一問他問題,頓時雙眸雪亮,像隻遭到主人寵幸的大狼狗,搖著尾巴,驕傲地拍胸脯說:「當然知道!你的名字不就是——是——是那個——」他苦惱地撓撓頭,低聲喃喃,「奇怪,我怎麼會不知道。」
當秦刄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太叔敵萌筷子上的花生掉到了桌上,龍王感到可惜,一粒花生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太叔敵萌放下碗筷,秦刄的反應讓他心下一慌,為了確認又問一次:「你當真想不起來嗎?」
秦刄倏地站起來,輕輕搥打因為久坐、姿勢不良而麻痺的大腿,提高音量極度不爽地喊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忘記了,你這什麼口氣。」說完,跺著腳,揚長而去。
太叔敵萌沒法再多問什麼,他想要跟龍王討論關於名字的事,結果比起自己的名字,當事人好像更在乎掉在桌上的花生,那顆花生快被他看出一個庫隆了。
他拿起桌上的花生,龍王的視線跟著他的手上下移動,最後放進自己的口袋,隨之切斷龍王的目光,他一邊收拾空碗盤,一邊認真地說:「跟我一起去找你的名字吧。」
誰料,龍王摸了肚子滿足的打嗝,丟下一句「我先去休息」就慢悠悠走了,獨留太叔敵萌捏著筷子乾著急,龍王吃完飯就要睡覺的習慣肯定從以前就培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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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邊的戰事剛告一段落,所有將士們處在休養生息的階段,玉皇大帝接收了那些被攻打下來的地區,派神仙們去重新整頓被戰爭摧殘的村落、進行建設,不用打仗的將領們迎來了許久未有的空閒時間,比如龍王、比如秦刄。
懶惰如惜的龍王獲得久違的休閒時光,對找回自己的名字就沒那麼上心了,而且漸漸變得不在意,至於秦刄則是一大早搬來一籃蘋果,不費吹灰之力頂在肩膀上,路過的婢女們一副見怪不怪,通通繞道而行,繼續完成自己的份內之事,反而龍王一見到他,難得露出嫌棄的表情,全身骨架像是散了一樣,躺在長椅上默默注視這一切。
「嘿,上次比試還沒分出勝負,你今天必須陪我比到結果出爐。」秦刃說的是打仗前的事。
龍王閉上眼睛,手臂遮住半張臉,以免被太陽的熱度直射,無力地說:「太叔代替我參賽。」
秦刄猛然抬頭,這才注意到某個傢伙幽幽地靠在龍王旁邊,這傢伙怎地還不離開!
他彎腰放下籃子,筆直朝太叔敵萌丟了一顆蘋果,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經過龍王上頭時,掀起了一陣微風,衣袖隨風微微飄揚,太叔敵萌眼明手快,挪動右手,正面接下那顆蘋果,果實在掌中旋轉摩擦,生出一縷細煙。
秦刃刮過鼻尖,哼了一聲,「規則是對手把蘋果丟到空中,如果射中就算射中的人一分,沒射中就是丟蘋果的人一分,每人各十顆蘋果,結束後誰得到的分數多誰獲勝,懂了沒啊?」
秦刄拋著手中的蘋果,展示自己孔武有力的身材,流露勝券在握之姿,龍王仍舊躺在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在乎睡眠時間是否充足,一旁的婢女拿了兩把弓箭,分別遞給兩人,動作嫻熟,似乎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規則不難,太叔敵萌一下子就明白,他看著秦刄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位上古神仙大概以為這只是場純武力的較量,不過他真得感謝他,讓他找到了藉口跟龍王談判,他垂首,在龍王耳邊低語,「如果我贏的話,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不隨便參賽的。」
龍王將手往旁邊哪一點,太陽光讓他的眼睛無法完全睜開,只得半睜著眼回應:「可以。」他不認為這個來路不明的小仙有多大能耐,對於太叔敵萌至今所言仍半信半疑。
某神仙又被晾在一旁,氣得跳腳,大聲吵鬧:「竟然敢無視我!看來你是已經明白了啊。」
「是,那麼開始吧。」太叔敵萌脫下礙事的罩衫,摺好放在一旁,拿起弓箭蓄勢待發。
聞訊而來的婢女們,擠在角落看好戲,這副長相斯文的新面孔,讓許久未見新人的她們興奮不已,一團團各自下注誰會獲勝,目前勝率六四比,秦刄六,太叔敵萌四。
秦刄雖然討厭太叔敵萌惺惺作態以及那看不起他的態度,此刻倒佩服對方毫無畏懼應戰的作風,爽朗地宣布比試開始,「你是生手,我讓你先丟。」
一旁的婢女接下太叔敵萌手中的弓箭,他彎腰取一顆蘋果置於手中,擦乾淨果皮表面,仔細檢查蘋果一圈,檢查完畢他將仙力聚集在掌中,想像有一根刺從掌中向上生長刺入蘋果,接著發力往上一拋,筆直朝天際衝去。
秦刄咧嘴大笑,心想果然還太嫩,拉滿弓箭,閉上單眼,確認箭矢瞄準目標之後,信心滿滿地射出,箭矢射出的速度很快追上蘋果,婢女們握緊雙手,聚精會神觀看,當箭與蘋果的距離只差一釐米,瞧著似乎快要穿過鮮紅的果實時,蘋果竟然轉向!
一旁觀戰的婢女們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各個瞪大雙眼,再一次確認,那蘋果螺旋狀旋轉向上,箭矢擦過紅色外皮,直直飛向天際沒入雲層,而蘋果則是以奇異的路徑浮空後,漸漸墜落。
第一回上半場,太叔敵萌一分。
那些賭注太叔敵萌會贏的婢女們紛紛歡呼起來,龍王被吵雜的聲音弄得不得安寧,翻了個身繼續閉目養神。
秦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輸個一個『瘦弱』的小芭樂,提出異議:「你是不是用仙術!這是作弊的行為。」
太叔敵萌丟給他一顆蘋果,得意洋洋,「你當初可沒說不能用仙術。」
接下蘋果,秦刄被他的話堵得語噎,居然跟他玩這種文字遊戲,他定要叫這小芭樂好好見識見識他的實力。
第一回下半場,輪到秦刄丟果實。
賭金投入秦刄的婢女們紛紛緊張起來,一個個目不轉睛,等待他會有什麼表現叫人大吃一驚,奪回失去的一分。
太叔敵萌優雅地單手拿起弓箭,拍掉弓上的髒污,準備就緒等待秦刄拋擲。那弓箭重量不輕,以秦刄壯碩的體型和無窮的蠻力,一百公斤的重量用一根手指頭撐著輕而易舉,至於太叔敵萌『纖瘦』的體型,拿著弓箭尚能面不改色,著實出乎意料。
就算如此,他對自己的力氣有相當程度的自信,剛才他沒射中,只能說小芭樂運氣好,下半場可就不一定了,他手指使力,指頭捏破蘋果表皮鑲入果肉,手臂上的肌肉因為用力爆出青筋,半蹲身子拉筋,頭部左右轉動,喀喀作響,想像空中有一個虛擬的點,瞄準虛點後,奮力一擲。
「呀!」穿著裙子的婢女們紛紛兩手壓住被強風掀起的裙擺,路邊的樹上的葉子颯颯作響,如天女散花般飄落,龍王打了個噴嚏。
秦刄剛才那一拋,掀起強風,他瞇起眼睛望那顆蘋果,不到一秒的時間,一點紅的蹤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下子小芭樂根本來不及射中吧哈哈,他驕傲地覷了一眼太叔敵萌,看看他有什麼辦法,結果對方居然兩手一攤,「我認輸。」
「什麼!」秦刄手裡的劍由於憤怒而被折成兩半,他深深感覺到自己被羞辱,一旁的觀眾同樣不可置信,明明實力不差,怎麼把分數拱手讓人。
【小劇場】
太叔敵萌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跟秦刄多到爆炸的肌肉不能相比,不是小芭樂啦。(不然怎麼在床上制服龍王,狠狠操……咳咳。)
秦刄(摀住耳朵):閉嘴!我不想聽!(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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